谢斯白还没出声,高令羲走进去。
他听见高令羲含笑的声音:“等会儿哥哥去给你买,还要别的吗?抹茶的吃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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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爽到俱乐部时,因时间尚早,人还不多。
他挑好了装备,选了把Ruger SR-22,拎着防护镜和耳机进去,听见接连两声枪响。
一眼看到谢斯白。
一身黑,长裤裤管收入黑色短靴中,干净又利落。长腿微微跨开,低头专注地盯着瞄准镜,像一棵挺拔青松。
应爽差点恍惚,以为看见两年前的谢斯白。
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走近,瞧见旁边屏幕上放大的靶台,啧声:“牛逼啊你,左手都能打出这成绩。”
谢斯白把弹壳里的子弹打完,才摘掉耳机扔到一旁。
靶台自动前移,十发子弹,全中靶心。
谢斯白放下手里的枪,活动手腕,左手按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上,从骨节捏到指尖。
应爽收敛吊儿郎当:“怎么了?”
谢斯白低眉,不知在想什么,只说:“没什么事。”
“你来吧。”他说,又去身后的座椅坐下。
应爽戴上护目镜,瞧了眼谢斯白,忽然问他:“你是不是该去趟医院了,复查。”
谢斯白语气平常:“过两天吧。”
应爽十发子弹打完,一看靶台,七发十环,剩下平均分布于九环八环七环。
“我还真手生了。”应爽摸了摸枪,露出几分怀念的神情。
回头见谢斯白一脸认真地在那儿擦枪,摘了耳机和护目镜,抱着枪凑过去,“我听说,你爸最近想让高令羲进公司啊,当事人,这传言是真是假?”
谢斯白:“真。”
应爽:“哎我靠,一个没你谢家半点血缘的人,就养了几年,难不成还真要和你分家产啊,你还在这儿一天天待俱乐部,不着急啊大哥?”
谢斯白开了罐汽水,悠哉地喝了两口,才煞有介事地问他:“他们要真想给,我有什么资格拦着?”
应爽听出来这个“他们”,妥妥的指的是他爸妈谢蕙芝和高岐。
“该说不说,哥们儿,就算你爸妈现在还养着高令羲,你家老爷子都做主让他把谢姓给去了,你以为他还真能和你比?”应爽跟个八卦小报的记者,对这类豪门秘辛尤为热忱,直问,“谢少爷,当年,真单纯是在医院把你和高令羲给抱错了?”
谢斯白:“是吧。”
回答得漫不经心。
应爽撞一下他胳膊:“说说呗。”
谢斯白烦道:“我哪知道,你刚生下来记事?”
应爽瘫倒在座上,拿了罐谢斯白开好的汽水,平时打扮得一副不爱说废话的高冷精英样,私下里像个村口瓜田的猹:“高令羲以前不走的曲高和寡的艺术家路线么?怎么突然又想进公司了,他一拉大提琴的懂管理还是懂金融?不会是你妈见你不愿进公司,就想用高令羲这个养子吧?不会吧,就算隔了十八年才找回你这个遗落在外‘真少爷’,但说到底,你才是他们亲生的,才是一家人啊。”
谢斯白抻了一把衣袖,捋上去,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拎着把AK/EM35起来,往靶台走。
“血缘有那么重要。”他不高不低地说了句。
应爽叹口气,谢斯白是八年前回到的谢家。
据说当年知道在医院抱错孩子之后,谢家就在找人,找了三四年,终于在津南寻到了线索。
捧在掌心养的高令羲,是蜚声国内的少年大提琴演奏家,而找回来的亲生儿子,成了在学校逃课打架不学习的刺儿头。
一个是娇生惯养的金贵少爷,一个是摸爬滚打野草般长大的小混混。
当年在安北也算是桩大新闻。
本以为真少爷找回来了,这阴差阳错抱回来的假少爷,也该被送回去了。吃瓜群众翘首以盼,没等到谢令羲被送回去的消息,反而等到了假少爷改姓,但继续由谢家养着。毕竟养了十八年的孩子,感情都是年年岁岁里生出来的,谢家的确是舍不得。
谢斯白呢,改了这个名字后,转头入了伍。
应爽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谢斯白。
他呢,打小混不吝,小时候父母长辈们,都爱拿谢令羲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来比较。谢令羲本人,又自诩清高,看他们那伙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高傲得像只血统高贵的白孔雀。久而久之,应爽就越发烦这个人,碰到便不对付。
没成想后来,这个谢令羲竟然是个被抱错的。
应爽爽了,年少轻狂,在外面遇见谢令羲,出言嘲讽了两句。结果那天,一向斯斯文文的谢令羲和他动起手来。
闹得挺大,后来应爽被他爸扔去历练了,也是那时候认识的谢斯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计划着先和人混成兄弟,再撺掇谢斯白,多多少少仗着谢蕙芝亲生儿子的身份,给高令羲点颜色看看,反正别让那白孔雀过得太舒坦。
但后来,并肩作过战,睡过一张硬床板,野外训练互相救过命,交情也就连着命了。
以前应爽是单纯看不惯高令羲装逼那样,现在是替谢斯白排斥这个人。
但光他烦有什么办法,谢斯白本人呢,看上去没一点要主动争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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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昭然在医院输了两天液,身体才稍微才缓过来。
想着要跳槽再找新岗位,心情就消沉,于是第二天刚从医院出来,拍板约秦黛去逛街购物,只有疯狂消费才能拯救她此刻的低迷。
秦黛自然奉陪,两人在商圈逛了三个小时,收获都不小,添了不少新款。
向昭然要去吃甜品,顺便歇歇脚。
“说起来,黛黛,你怎么回了一趟家后,回来老是就像藏了心事似的。”向昭然摆证据,“还老对着夕阳发呆,刚在楼下,盯着日落看了好久,叫你都像没听见。”
秦黛一愣,下意识摇头:“没有。”
向昭然:“坦白吧。”
秦黛摸了摸耳朵,手中的小叉子快把一份千层戳烂了。
“不吃别霍霍。”
秦黛收手:“你知道我在舞台上一向短板就是情绪表达,一直处理不好男女主情感之间的碰撞,施秋和老师给我提了点我以前没试过的办法,体验派你知道么,我……有试了一小下。”
“……你干什么了?”
“我遇到个crush。”
向昭然:?
秦黛说:“他长得很好看。”
向昭然:“你快说重点。”
“这挺重点的。”秦黛被眼神催得没办法,组织了下措辞,将和谢斯白相识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又道,“我带他去了一次我们以前高中,那天月色很好看,我们接吻了。”
向昭然爆出一句:“我靠。”
“后来有次喝多了酒。”
“……不是吧,是我想的那样?你们419了?”
秦黛想了想:“应该不算。”
但是那晚谢斯白的确很照顾她,那时意乱情迷,两人贴得那么近,她也有感觉到他有反应,额角沁出的细汗,微动的喉结,还有低头时紧绷的下颌线。但模糊地记得,她哭完后,谢斯白把她抱回床上,陷入柔软的被子,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后来似乎是听到了浴室传来的淅沥水声。
向昭然伸手摸了摸秦黛额头:“宝贝,是不是魏清济那傻逼劈腿,还有舞团的事情让你受刺激了?你以前,不是会这么冲动的人。”
秦黛想了下,没反驳,言辞匮乏地说:“但他真的……很好看。”
向昭然受不了她这一副被狐狸精蛊惑的样子。
“我不信你和一个人crush一场,就真能帮你提高情绪表达,何况就这么几天,能相处出什么来?”
秦黛:“他的眼睛,总让我觉得,像是藏了好多话。有时候很冷,有时候又让人沉溺,明明脸上的表情不多,但眼睛却好像是平静的湖面上泛起的涟漪。看见了那些起伏的波澜,才会让人发现,是不是起风了。”
文绉绉的,向昭然听得发晕。
店门被人推开,有人进来。秦黛背朝着门口方向,一无所觉正在背后讨论的主人公巧合出现。
“但其实,他看起来还是挺不好接近的。《春思》里有一段戏,是女主角身为公主,去扮作舞女引诱势力强大军权在握的将军,我试了试。”
向昭然恍悟:“怪不得施秋说人家帅哥是个工具人,叫什么来着,那天施秋说的,谢斯白?名字还挺好听,所以你就是拿人家练习勾引戏码啊,秦呆呆,你个小渣女。”
秦黛指腹蹭了下眼尾,没有反驳,咬着吸管喝了口冰饮。
向昭然这时冲她疯狂挤眼睛,压着声音:“哎,转身,你后面五米,进来个帅哥。我觉得这个也行,你找他练练,也太帅了吧,说不定效果比你在津南那个crush好。”
秦黛不信。
但还是下意识地回了次头。
然后,瞧见几米外一道高而瘦的身影。
黑衣黑裤,裤角收入短靴,显得腿长得过分。
但眼是锋利的,唇角是平的,望过来时,眸中是十成十的冷淡。
连眼尾那粒痣,都好似结了冰霜。
第17章 琥珀拾芥III 用完就丢
秦黛没想到, 会在这里,再次碰见他。
她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谢斯白,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才的话,他有没有听见, 又听见了多少?
她注意到谢斯白与她对视了一眼,又很快移开,明显认出了她。他眼尾的冷淡不减, 几分漠然, 他应该是……听见了吧。
秦黛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人攥进了掌心, 又抛入无底深渊,不断地坠落。
谢斯白没再看她。
他在打电话。
秦黛眼睫轻轻颤动, 听见他不带情绪的声音,朝电话那边的人说:“到了, 说不给你买了?”
他说着话, 抬脚往柜台走。
只那一眼,没再看她。
秦黛垂眸, 转回身坐好。
擦身而过时, 她听见他对手机另一边说:“小点声,你喇叭精变的……要哪个口味?”
语气比脸色柔和了不知多少倍。
她掐了下指尖,低头咬吸管,一大口冰凉的苏打饮料顺着喉管入腹, 凉意渗透口腔, 秦黛推远了那杯东西,不想再喝。
向昭然悄悄点她手背:“怎么样这个?我觉得好帅啊,你试试呗。”
秦黛又抬眸,仗着那人视线盲区, 又看了一眼那道高瘦挺拔的背影。
她摇摇头,小声:“不要了。”
向昭然也回了次头,口中嘀咕:“我怎么觉得,这人长得好像有点眼熟呢,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秦黛一愣,向昭然却又说:“想不起来……难道是帅哥都有些共性?他嘴巴有点像这两年很红的那个男演员,你有没有觉得?”
秦黛摇头:“没有。”
谢斯白长相,是好看又标志独特的那一挂。
她不是维护他,而是真如此想,那些明星的脸,都比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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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向昭然分别,秦黛没直接回家。
她心绪有些杂乱,便直接去了团里,排练厅人没人,空荡荡的。
黄昏逼近,灿灿的光透过玻璃,落在地板上。秦黛换好新买的舞鞋,自己在心里数着拍,练了一段舞。
是那天在修远楼的舞蹈教室,跳给谢斯白的是同一段。
她在壁镜中观察自己的神情,却怎么都觉得不够好。
空旷的排练厅安静得落针可闻,她一遍遍地跳,直到灿金色的光,变成了清透无暇的银辉,才停下来。
秦黛呼出一口气,在地板上坐下,望一眼窗外的黑色树影,想起那晚谢斯白倚靠在月色中的模样。
怎么会再遇见他呢。
她承认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没有办法当面给他那天醒来就跑的正当解释,但也没有料到,会在最猝不及防的情况,让他听见事实真相。
即使她觉得,他们应该都默认那几天,只是一场短暂相逢的crush,是成年人心知肚明的游戏。
但被对方当面听到她只是拿他当练习对象,还是生出一分的心虚和歉意。
毕竟是她不真诚在先。
虽然是第一次尝试,但哪怕只是一场游戏,也需要参与者的真诚度吧。秦黛自认,她在这一点上,做得不好。
但在甜品店那会儿,听见他和人讲电话,是他新交的女朋友,还是正在追的人?
那时候他说过自己单身,秦黛不觉得谢斯白骗她,他那时候的眼睛,不是在说谎骗她。所以是……这段时间又遇到的心动对象吗?
秦黛不由又松口气,谢斯白这样的人,果然是不缺人喜欢的。她的抱歉和心虚,也随着逐渐肯定谢斯白已另寻新欢,而在清冷的月光中逐渐消散。
手机震动几声,苏为衡提醒不要忘记后天的生日聚会,秦黛回了句好。待到九点,她才收拾东西离开。
出租车尾灯逐渐远去,路边高大的树影下,一辆不知停了多久的黑色奔驰大G终于启动。
薄淡的月光和路灯交织着,透过挡风玻璃,照进车内。谢斯白降下一点车窗,让风吹进来。
前路上的车拐了个弯,红色的尾灯也从视野内消失了。
手机响,谢斯白接通。
谢苑溪气道:“说好给我买的蛋糕呢?都几点了,你还来不来医院嘛。”
谢斯白看眼表,又扫过副驾驶上不知放了多久的蛋糕,难得对谢苑溪这麻烦鬼产生一丝歉意。
“忘了,这就来。”
谢苑溪:“你气死我算了!”
谢斯白开车到明济私立医院,进了病房就见应爽和他弟应宣,伙同谢苑溪坐地毯上玩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