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又不算明亮,他压根没认出秦黛。
此时,听见她的名字,才怔怔地望过去。
可秦黛并未看他。
和刚才一样,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给他一道余光。
被人喊到,才看向那人,清清冷冷地笑了下,语气疏离:“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郭裕:“诶?别啊,你也是来参加李遇婚礼的吧?难得同学们来了这么多人,一起喝一杯?”
秦黛摇了摇头:“我是来参加同事婚礼的。”
他们口中的李遇,她同样忘了是谁。秦黛和这些老同学都不熟,何况碰到了魏清济,更不想在此处久留,婉拒道:“谢谢,但我不爱喝酒,你们继续吧,不打扰了。”
郭裕还想再次挽留,被身旁的薛琳琳暗戳戳怼了下后背,眼神示意。
郭裕压着声音:“咋了?”
薛琳琳尴尬地脚趾当场抓出套靠海别墅,疯狂把目光往魏清济身上飘,就差明说:这两人好过!
郭裕真不知道,班上有消息灵通的百晓生,也有他这种,一问三不知,家里没连网线的人。
秦黛不想再逗留,对除魏清济的几人点头示意后,便要准备离开。
走出一步,手腕被人从身后抓住。
魏清济:“黛黛,我……”
没等他说完,秦黛拨走他的触碰,后退开一步远。
只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冷清、疏远,甚至带着几分嫌恶。
好像他是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还不如,魏清济顿时僵了整个身体。
身后的一桌的人,全看着他。
他没再追上去。
秦黛迈出好几米远时,听见身后的那群人中,有人问了一句。
“我们班大帅哥呢?贾子京,离野到底来不来?”
秦黛的脚步,忽然顿住。
“快了!肯定来,等着吧。无语了,我不来你们怎么没这么望眼欲穿。”
贾子京的回答,顺着海风,飘进了秦黛耳朵。
她站在一棵高大的椰树下,长发和白色的裙摆,被风吹拂着飞舞,仿佛蝴蝶翩跹。
她好像丧失了一半的思考能力。
而后,在看见十几米远处,熟悉万分的颀长身影,朝她缓步走来时,另一半也悉数沉落大海。
他今天穿得分外休闲,属于夏天的白T和黑色过膝运动短裤,踩着双球鞋,头发被海风吹得蓬松柔软,等风停歇了,又顺毛得落到前额。
怪像个……足以帅倒全校女生的男大学生的。
不过,和在家穿的睡衣也没两样,秦黛想。
但谢斯白,是属于网络上所说的,披麻袋也帅的那几个,手工艺人女娲的杰出作品。
谢斯白在离秦黛三米远时,停了脚。
“怎么,”他望着她的眼睛,眼尾藏了三分笑,“又不认识了?”
又记仇。
秦黛轻轻开口:“我才没有。”
话音落地,身后,贾子京嚷道:“兄弟,我想死你了!”
提前一步快进到春晚现场,谢斯白没想到今天迎来的第一个熊抱,是来自贾子京的。
他刚要和秦黛说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扯开贾子京,一侧眸,这才扫见露天清吧里,那一桌的人。
他也是这时候,才看见魏清济。
贾子京并无所觉,勾着他肩膀:“她们刚问我好几遍,兄弟,这么多年过去,你在咱班女生中的人气还是不减当年。”
秦黛瞥过来一眼,从贾子京脸上扫过,又路过般地与谢斯白对视一秒。
谢斯白:“……”
他一胳膊肘顶开贾子京,不知道这人哪来那么多的屁话。
“站着干什么啊,喝酒去!”贾子京锲而不舍地攀过去,又看秦黛,再次邀请道,“秦黛,你真不来啊?”
秦黛看了眼谢斯白:“你去吗?”
谢斯白:“我去的话,你去吗?”
贾子京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感觉你俩好熟啊!”
谢斯白睨过来一眼,无语地暗示:把嘴先闭上好吗,兄弟。
秦黛有些犹豫。
毕竟实在不想见到魏清济。
谢斯白好像会读心术,果断道:“那不去了。”
贾子京:“操?”
谢斯白不闻不问,看秦黛:“要去走走吗?”
秦黛还没来得及说要不要,贾子京就先气死了:“你他妈的,过分了!”
都多久没见了,好不容易见一回,见色忘义得过于明目张胆。
眼睛咕噜噜地往秦黛身上瞟,后知后觉地想起应爽曾提过的那位。
又甜又冷的冰淇淋作风——
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形容秦黛可不就十分恰当!
他顿悟了:“我爽子哥说的那个秦什么,难道就是——唔!”
没吼完,被谢斯白踹了一脚,伸手捂嘴,眼神警告。
秦黛:“难道就是什么?”
谢斯白面不改色:“秦时明月汉时关,你喜欢王昌龄的诗吗?”
秦黛:“……”
贾子京刚一吼,把草坪另一边那一桌子的人也给吸引了过去。
薛琳琳吃瓜的眼神比灯还亮:“怎么了怎么了,离野和秦黛在说什么?那两人怎么看起来那么熟啊。”
“离野现在叫谢斯白,我们草可不是离离原上草,是安北谢家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可别再叫离野了。”
“啊对,谢斯白,我总改不了口。”
“话说回来,他和秦黛……以前也没怎么说过话吧,怎么两人看起来,气氛还挺好的?”
魏清济目不转睛,自上次吃饭碰到过那两人之后,这是第二次遇见。
可他明显的,感觉到那两人之间的气氛和上次更不同了。
他说不太出来。
秦黛看谢斯白的眼神,叫他的心仿佛跌入了冰窖。
她从不曾,这样看过他。
魏清济承认,此刻,他连表面的斯文都难以维持。
等看到那两人跟在贾子京身后,朝这边走来时,他藏在桌下的手,倏地紧握成拳。
郭裕嘿嘿一笑,打招呼,“离野……不对,现在改喊你谢斯白了,好久不见啊。”
谢斯白道:“好久不见。”
高中毕业已经过去了八年,谁都不再是当年稚嫩的少年。有的人褪去青涩后的时间像是开了加速度,发际线后退了,啤酒肚前进了,但仍有人,好像还是那个少年模样,意气风发,自在如风。
薛琳琳半是玩笑,半是真心:“还和以前一样帅。”
魏清济没站起来,面色不算好看地盯着秦黛。
谢斯白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人挡住。
生活委员刚从洗手间回来,见这场面,笑呵呵地起身,以前就是班里的和事佬:“都坐啊,都坐,好不容易人这么齐,难得,边喝边聊哈!”
仅有的空位,挨着贾子京和薛琳琳,魏清济的位置,在对面。
秦黛和谢斯白都坐好,服务生送酒上来,贾子京还恨他见色忘义,给谢斯白添了满满一杯。
谢斯白接受这个“罪名”,轮到秦黛时,接过贾子京手里的酒瓶,只给她倒了杯底那么点儿。
郭裕大大咧咧地开口:“刚我们这些人见到秦黛,怎么都没能把她请动,校草,你真牛啊。”
贾子京现在已经看明白局势状况了,凑过来在谢斯白耳边说:“你他妈怎么撬的墙角?魏清济刚叫秦黛,人家都没给一眼。”
他这句声音压得低,只有谢斯白听得见。
谢斯白端起酒杯,手指在杯壁上凹凸不平的花纹上摩挲着。
对面,魏清济仰头喝酒。
秦黛侧眸时,就看见谢斯白不知道在看什么,眼里流露出的笑过分明显。
“你笑什么?”
第37章 琥珀拾芥XXIII 愿者上钩
秦黛看不懂, 谢斯白也没回答,她怀疑他是被海风吹傻了。
但她在落座的第三分钟,开始有些后悔了。
魏清济就坐在她的对面, 而对方,像是阴魂不散地, 总将目光流落在她身上。
但秦黛又答应了谢斯白,跟他来这边坐,这么快就走, 好像是不太好。
于是秦黛只能忍耐着。
她挺擅长不搭理别人。
伸手去拿酒杯, 手却被挡了下, 谢斯白声音低:“这酒烈,少抿一口。”
秦黛嗯了一声, 浅尝辄止。谢斯白说的没错,穿肠过肚的辣, 也不算好喝。
只这一口, 她没再动过杯。
“老大呢,你来这儿它怎么办?”秦黛小声问。
“送回家了, 有人照顾, 别担心。”
“哦。”秦黛点头,不忘提醒,“那你记得跟照顾它的人说,不要喂太多了。”
谢斯白轻笑一声, 瞥她:“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溺爱孩子。”
秦黛没觉得自己过分溺爱, 她还算合格的铲屎官吧。
但她大度地没和谢斯白计较,毕竟以后要摸人家的狗,还得有求于他。
旁人久别重逢地侃侃而谈,他两这一角, 像是每天都寻常的日常。
但两人都曾经是班上的话题中心人物,想置身事外并不可能。
贾子京离最近,他都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看上去就像……
每天都会见面似的。
郭裕和薛琳琳挨着,互相交换了好几个眼神。
郭裕当初还短暂地和秦黛做过前后桌。
秦黛这人,五官明艳,气质清绝。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学古典舞出身的缘故,拒人千里之外,是个凡人无法接近的九天神女。
以为相处时间久了,神女总会下凡。但那一年多的同学时光,七中连不是二班的人都知道,秦黛啊,表面上冷,内里剖开了,也是块冰,更冷。
所以刚才,他们邀请了几句,而秦黛仍冷冰冰的态度,也没人觉得有什么。
但此时,谢斯白出现了,秦黛便愿意过来一起喝酒,众人才是真错愕不已。
这两人当年,好像也不熟吧?
薛琳琳的眼睛像装了八卦雷达一样射过来:“谢斯白,秦黛,你俩聊什么呢,也适当地理一下我们这群人呀。”
郭裕附和:“就是,还没问呢!谢斯白,毕了业就没了你联系,我也就和老贾聊天才能从他嘴中听到你消息,听说你后来去部队了?”
谢斯白只嗯了一声,并不愿意多谈的样子。
魏清济电话响,他说了句“公司的事,我接个电话,你们继续”就离了座。
有个和魏清济相熟的男同学,扬声道:“魏总现在可真是大忙人,你们不知道,我约他出来一次都费劲。”
可不是费劲嘛,秦黛心道,忙着脚踏两条船,分身乏术。
但这话题却起了个头,众人纷纷开始打听起昔年同窗如今的现状。
当年在学校混得好的,混得不好的,谁都揣着点儿暗戳戳的心思。表面上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实际上有的人巴不得别人没自己过得好,找份优越感,填补填补被成人世界摧残的满是窟窿的灵魂表象。
回回考试班上第二的学神,还在苦逼地读博;最爱臭美的女生,是个粉丝刚过二十万的小网红;成天逼逼赖赖话最多的那个,专业对口地成为了金牌销售。考了名校的同学进了大厂,在996熬夜加班掉头发;进了一般学校的,刚考公上了岸。朝九晚五,结婚生子还房贷……
谢斯白是个话题人物。
桌上的女生,没把目光不放在他身上的。
当年也不知道是多少人无疾而终的暗恋。
“谢斯白,你呢?毕业了就没了你消息。”一个穿着恨不得把logo印满身的男生道,“嗐,我估计我都不用问,谁都没有你会投胎,命也太好了,我怎么就没个豪门父母将我遗落在外。”
这话说得有些酸。
但当年同班三年,谁不知道谢斯白是个生父不详的人,还有人传艾如芬是个小三,偷偷生下的儿子。每隔几天都顶一身伤到学校的离野,什么时候被人羡慕过他的命运。
秦黛抿了抿唇,冷淡地望了眼刚开口的人。
贾子京语气不掩刻薄地接话:“费强,咱不如多做做梦吧,实现得快点。”
话是句玩笑话,但贾子京的表情并没有在开玩笑。
费强当年和谢斯白不太对付。
仅是因为费强当年喜欢薛琳琳,但薛琳琳暗恋谢斯白三年。他不知道抓到多少次,薛琳琳偷偷看谢斯白的目光。
这事儿除了费强,没人知道。但费强当年就爱针对谢斯白,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刚才那番话,听在人耳中也并未感觉到其中的善意。
生活委员打破尴尬:“哈哈,强子就开个玩笑,其实我也做过这个梦来着。”
“是啊,谁还没梦过一觉醒来忽然有几十亿几百亿的家产要继承了哈哈哈。”
“对对,我也是……”
谢斯白对此并没做什么回应,他的眉眼冷冷淡淡,下颚线流畅却锋利。
秦黛看他端了酒杯,琥珀色的冰凉液体入口,咽下去时,喉结上下地滚动。
但还是有人掩不住心里的好奇,非要打听。
谢斯白又抿了口威士忌:“继承家业。”
“我去,酸了。”
桌上立即笑开来,
旁人听了羡慕。
可他冷淡的语气,却让秦黛心上发紧。
于是在他仍要伸手去端酒杯时,先发制人拿开了。
谢斯白挑眉看她:“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