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一声惨叫,紧接着一群女眷惊叫了起来,铺子里瞬间如热水般沸腾了起来。
铺子很大,奈何人都挤在了门口,秦西怕碰着许莺莺了,把她往里带了带。
刚安顿好许莺莺,那头伙计不知道是碰到贵人吓傻了还是怎么的,急急往后退了几步,一下摔倒,猛地撞上一旁的高大货架,货架上满满当当地挂了一堆锦帕、披帛等小玩意,摇晃了几下就要朝着门口女眷砸下。
小玩意砸下来倒是无妨,最多碰几个淤青,可那货架是楠木的,看着就结实,怕是要把这些女眷砸出个好歹来。
掌柜的一看这趋势,脸色煞白。
京中贵妇与小姐的银钱最好赚,但也最不能得罪,谁知道她们背后能有多大势力?
要是这贵人在他店里受了什么伤,他这店也甭想开下去了……
正绝望,忽见一道人影箭矢一般迅速上前,宽厚的肩膀撑住了倾倒下来的货架,粗布衣裳下的双臂一震,便把那货架抵回了原处。
他心中一喜,刚要上前道谢并安抚贵人,就听一声焦急的“秦大哥”响起,先前那个容貌昳丽的小姑娘已经先他一步上前了。
许莺莺被秦西这一动作吓到了,急忙拉着他上下查看,就怕他受了伤。
“没事。”秦西揉了下左肩抚慰道,“没多重的。”
“怎么可能没事!”许莺莺回想着刚才那货架砸下来的样子就心有余悸,皱着脸去捏他的手臂。
秦西看她脸色不好,就由着她了。
一旁掌柜的已经在训斥伙计了,才知道原来和秦西也脱不了干系。
秦西个子高,伙计扛着东西出来时只看到他了没看到秦西后面的女眷,秦西带着许莺莺避开,他可不就是直接撞上了进门的女眷吗。
闹哄哄地过了半晌,伙计灰头土脸地退下了,女眷们也勉强熄了怒火,只有许莺莺还耷拉着眼角一声不吭地给秦西捏肩膀。
“刚才多谢这位……”
穿戴华贵的妇人额角有些发红,但礼数还是周全的,带着丫鬟上来道谢,只是话没说完,许莺莺就一个侧身挡在了她和秦西中间,后脑勺对着别人,明显很不待见对方。
“莺莺,别闹。”秦西拍了下她的脑袋,把她拉了回来,朝妇人颔首抱歉,“见笑。”
妇人打量了他二人几眼,笑道:“真是兄妹情深。”
姿态亲密,但姑娘看着年纪尚小,她便猜测是兄妹了。
秦西也未否认,她便继续道:“多谢这位公子了,不胜感激。”说罢,招呼了一旁的丫鬟送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道:“公子收下吧。”
秦西正要拒绝,还未开口,一旁的丫鬟便把荷包往他身前递了一把,差点抵上了他鼻尖。
这举动看着有几分强迫人收下的味道。
面前的贵妇人笑得温和,然而眼底带着疏离和警惕。
秦西眼底笑意消散,抬眼打量了下周遭的丫鬟,便见几个丫鬟后撤了几步,遮挡住后面戴着面纱的妙龄女子。
那女子一身富贵,发间簪着鲜艳珠翠,虽看不清容貌,但看这架势也能猜出身份、容貌都不一般了。
这是被人当成癞蛤/蟆了?
若是大男人这么对他,秦西肯定得冷言讽刺一遭,可对面是女子。
秦西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接过了荷包,然后转身朝许莺莺道:“走了。”便目不斜视地带着许莺莺出了铺子。
出了铺子没多远,许莺莺就甩开了他,怒声道:“让你多管闲事,人家谢你了吗!”
她刚才被那贵妇人和丫鬟的态度气到了,想要理论时被秦西拉了出来。
许莺莺生气时喜欢睁大眼睛去瞪人,秦西一看她这样就觉得可爱,躬下了腰身掂着荷包逗她:“怎么没谢我了?人家可是给了银两的。”
许莺莺一巴掌拍在那个荷包上,“那哪是谢你,分明是看不起你,怕你借着这个由头纠缠不休!不然怎么连你姓甚名甚都不问?”
“还特意隔着后面那个小姐,就好像你一定会赖上她一样!”许莺莺越说越气,夺过他手中的荷包扔在了地上,还在上面踩了几脚,怒道,“京城里的人真是太讨厌了!”
她三两句把贵妇人的心思都说了出来,秦西挺高兴她能看出这些的,又见她替自己不值,觉得心口发暖,低声顺着她道:“莺莺可真聪明啊,我都没看出来,不然肯定得故意纠缠上去,吓一吓她们。”
许莺莺原本就在气头上,闻言一扭脸道:“那你去啊。”
秦西哪能真去为难女孩子,故作担忧道:“还是算了,万一人家小姐真看上我了,不放我回来就不好了。”
许莺莺“哼”了一声,背对着他不说话了。
“不放我回来可不行,我还得跟着一个走丢的小千金帮她找到爹娘呢。”
他说“小千金”三个字时,在许莺莺身后弯下了腰,话中带笑,是一个字一个字贴着她耳边说的,一下让许莺莺红了耳朵,转过身时脸颊也带了红晕,声音里都没了底气:“……我才不是……”
秦西故意问她:“不是什么?”
许莺莺红着脸,“小千金”三个字烫嘴一样说不出口。
正羞赧着,有人喊着“公子等等”就追了过来,是绸缎庄里的伙计。
伙计气喘吁吁,看样子是找了有一会了。
“掌柜的让我来跟公子道声谢,多亏公子相助才免了一通大麻烦……请问公子大名?”
秦西本就是顺手一帮,无意留名,伙计也不勉强,又转向许莺莺道:“听说姑娘在找善蜀绣的人?十多年前京中最善蜀绣的冯绣娘如今在住在城外,姑娘或许可以去询问一二……”
他说着指向了西面,道:“就在云月庄附近的村子里。”
意外得来的消息让许莺莺惊喜不已,忙与人道了谢。
伙计走之后,许莺莺忙拉着秦西往城外去,秦西止住了她,指着地上被她踩脏了的荷包道:“就这么扔这里?”
许莺莺看都不想看那荷包一眼,赌气道:“才不要她们的银子,咱们自己有!”
秦西还是笑着将荷包捡了起来,对着气鼓鼓的许莺莺道:“不要就不要,我记得进城时在附近看到几个小乞丐,拿去给他们吧。”
第20章 竹箭 “回去歇着吧你!”
京城城外也十分热闹,两人一路打听着,冯绣娘的事没打听到多少,倒是把云月庄弄清楚了不少。
据说是四五年前建成的,占地广阔,是富贵人家的享乐之处。
具体怎么玩乐,路人就答不出了,只说常听到有歌乐声与猛兽嘶吼。贵人们的消遣,百姓是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的。
秦西与许莺莺是搭的百姓马车出城的,到了云月庄附近,赶车老伯把人放下,见许莺莺容貌出众,劝道:“那庄子近日似乎往外扩了些,来往的像是官宦人家,小姑娘不要离太近,被纠缠上了可不好摆脱。”
俩人道谢,然后绕着隐在繁盛苍木的云月庄找了起来。
冯绣娘住处并不难寻,问了几个路人,很快便找到了。她年近六十,鬓发雪白,摸着绣纹缓缓眯起了浑浊的双目,半晌才开口道:“是蜀绣,但不是我绣的。”
许莺莺脸上的神采淡了一些,像是一朵瞬间枯萎的花儿一样。冯绣娘继续道:“但确实是京城的绣法。”
她翻了翻手中的包被道:“蜀绣讲究针脚平齐、绣面精致,这绣法传到京城后,便被改了改,绣法更灵活了一些,你这上面确实是京中绣法没错。”
再接着便看着撕裂处皱眉,职业病发作,嫌弃道:“只是这处乱糟糟的纹路,完全看不出绣的是什么,针法也十分蹩脚,实在不像是个正经绣娘绣出来的……就是刚上手的小丫头都能比这绣得好!”
许莺莺不乐意人家说她的东西不好,瞄了秦西两眼,见他不说话,就小心地把自己的小包被收了回来,低声嘟囔道:“我觉得很好啊,一点都不丑。”
冯绣娘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没听到她说的什么,知道她是要找人,道:“这么丑的刺绣,说是大男人绣的我也信,你还不如打听谁家大男人会刺绣来得快呢……”
许莺莺又去看秦西,秦西就笑了,朝冯绣娘道:“知道了,多谢阿婆。”
离开后,秦西问她:“不失望吗?”
许莺莺答道:“本来是有一点的,可是她不是说了这是京城的绣法吗?最起码咱们找对了地方,慢慢找,肯定能找到的。”
秦西也笑道:“你倒是乐观。”
得了冯绣娘一句准话,这一趟也不算白跑,许莺莺又逼着秦西夸了几句包被上的刺绣精美,两人就准备回城去了。
只是走了没多远,秦西忽然停了脚。
许莺莺刚摘了路边的狗尾巴草编了兔子给他看呢,见他不动了,不由问道:“秦大哥?”
秦西没答话,抬头往树林中看去。
云月庄建在一处低矮的山上,山脚下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再往外才是村落人家,此刻秦西与许莺莺正在林外的官道上,天已初见暮色,路上行人渐少。
许莺莺跟着他往林子里看去,只见树影随风微微摇摆,越是往里树木越是葱郁,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似乎是过于安静了,许莺莺四下看了看,有些忐忑地靠近了秦西,此时忽听一声浑厚的长啸声自林中传来,惊起阵阵飞鸟。
“秦大哥,这是什么声音?”许莺莺有些迟疑,“怎么听着像是野兽?”
秦西眉头紧锁,若是他没听错,这应该是老虎,可是京城外面怎么会有老虎?
他想起来时赶车老伯所说的话,心头隐隐不安,摸了摸袖间的竹筒对许莺莺道:“跟紧我,等下看到什么都不要慌,知道吗?”
许莺莺不明所以,迷茫点头。
天色渐暮,许莺莺跟着秦西走了不远,就听嘈杂的呼救声传来,人似乎不少,脚步杂乱,不多时就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打头的是个锦衣公子哥,跌跌撞撞地从林中跑出来,见了两人惊得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噎过去,挥着手大叫道:“快跑!快跑!老虎跑出来了!”
紧接着五六个奴仆装扮的人跟在他后面跑了出来,手中皆有着弓箭与大刀,却松垮地半拖在地上,看起来已经是吓得手脚发软了。
许莺莺一听这话也慌了,攥住秦西的衣角去看他,秦西却面色凝重朝几人身后看去。
那公子哥见他没有反应,顾不得别的了,屁滚尿流跑过来时还不忘朝秦西肩上一撞,叫嚷道:“你是傻子吗!还不快跑!”
一下没撞动,反倒撞得自己头晕眼花,一个不防手中弓箭被人夺了过去。
秦西一手拿了弓箭,一手掐住了公子哥的衣领,把他往回拧了一圈,抽出了他背上的箭矢,道:“你们跑了,把老虎引到山下百姓家中怎么办?”
他们或许能跑掉,但这老虎不除了,多半会祸害无辜百姓。
公子哥一路跑过来早已累得喘不过气来,再被秦西这一拎一转脑子都不清楚了,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一旁惊慌失措的奴仆忙跟着围了过来,他们倒是可以继续跑,可是做奴仆的,主子出了事,他们也是活不了的。
这一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几人蜷缩着挤做了一堆。
“那、那怎么办……不跑等着被吃了啊?”锦衣公子恐慌得牙齿打颤。
秦西蹙眉:“你们这么多人,还有兵器在手,不想着把它解决了,反而要把它引去山下?”
这时候可没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
公子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啊?”
秦西没再理会他,掂了掂弓箭,眉头皱了一下,余光看到许莺莺脸色发白,扭头轻声安慰小姑娘道:“没事的,怕就捂着眼睛……”
许莺莺还未答话,又一声虎啸声伴着山风传来,在林中层层回荡。
秦西收了表情,循声凝神望去,隔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搭箭瞄准了不远处的灌木丛,草丛无风而动的瞬间,箭矢如流星般射出,“噗”地一声刺入血肉的声音和猛兽怒吼声同时响起。
一只遍体黄棕夹着黑色道纹的吊睛老虎翻压着杂乱灌木蹿了过来,它一只眼睛里扎着利箭,正往外滴着血,对着众人就是一声嘶吼——
秦西第二支箭已经搭在了弓上,弓弦拉满——
“咔”得一声脆响,弓柄断为两截。
秦西:“……”
当机立断夺了一旁奴仆手中的大刀,秦西迎着暴怒的老虎冲了上去。
许莺莺已经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眼睁睁看着他横刀朝着老虎额面砍去,老虎却猛地偏了一步避了开来,一人一虎相擦着过去时,老虎以一个扭曲的飞扑姿态朝着秦西扑了过去。
许莺莺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嘴唇颤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好在秦西身手敏捷,一把大刀横在身前,抵住了老虎的血盆大口。
便是隔了老远,许莺莺也顺着风闻到了老虎口中的腥臭味道,她慌得手足无措,冲着地上数人喊道:“快去帮秦大哥!”
地上的人恍惚是被她喊醒了,却是一脸惊慌地往后爬去,许莺莺气得脸涨地通红,捡了一旁的弓箭,学着秦西把箭搭在弓上。
她未曾学过箭术,双手也仿佛不听使唤一样,颤颤巍巍的,怎么也搭不住。
试了几下不成,她丢开弓箭去捡一旁的大刀。铜浇铁铸的大刀十分沉重,她咬着牙费劲举起却掌控不住,别说去帮秦西了,怕是靠近都难。
她越发觉得自己没用,这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秦西,心头自责与担忧齐齐迸发,牙关紧闭,樱唇渗出了血色。
“等、等等!”那富家公子哥忽地出声。
许莺莺心头直跳,以为是秦西出了事,慌忙抬眼,正好看到秦西一手握着箭矢用力朝着老虎眼睛插下,霎时间血浆四射,溅了他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