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来得迅猛又出人意料,周围一堆人一个都没反应过来,荀盛岚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他伤口刚愈合不久,被这一下打得闷哼一声后退两步。
“殿下!”
荀盛岚在周移搀扶下站稳了,视线落在地上的木箭上,与其说是木箭,不如说是一截木棍,两端皆是圆柱形。
“我来!”周移把荀盛岚交到一旁丫鬟手中,上前去掀包袱,与之前一样,刚动了一下,就又有木箭射出,他早有准备,一把将木箭擒住。
他不服输,丢了木箭要继续动手,被荀盛岚止住。
“第一支没有什么杀伤力,只是一个警告。”荀盛岚示意他看手中的竹箭,“第二支箭头尖锐,若不是你躲避及时,按这个力道,很可能会受伤。后面,只会是更厉害的东西。”
周移浓眉倒竖,怒道:“我怎么会怕这小小机关,主子且等着,我这就把它拆了!”
“不必了,他们还会回来的,不要做得太过了。”荀盛岚说罢,扫视了一旁管事和丫鬟一眼,道,“换下去两个丫鬟,就说打扫时不经意碰到被伤着了。”
下人喏喏称是。
*
秦西从铁匠打铁房出来时,许莺莺正在不远处的竹椅上捧着一本书看,书是李栖楠书房里找的,他不学无术,但是好做表面功夫,书房里堆了满满一屋子的书,听说俩人不怎么识字,还特意带人去炫耀了下。
许莺莺听到声音立马迎了过来,只是还没靠近就停住了,皱了皱鼻子道:“秦大哥,你身上怎么臭臭的?”
秦西被她说得一愣,扯着领口闻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沾了一身的煤火和汗臭味道。
他今日被李栖楠带来找了铁匠,本来不想带许莺莺一起的,可是许莺莺粘人得很,非得跟着,就让她在院子里等了。
秦西则是跟着铁匠在里面围着高大火炉待了一整天,天气本就炎热,更何况是炼铁的屋子,一身衣裳早被汗水浸透。
“咳。”秦西假装没听到她的话,继续朝她走来道:“走了,回去了……”
说着就眯了眼。
因为他走近一步,许莺莺就往后退一步,就差捏着鼻子以示嫌弃了。
有这么难闻吗?秦西不信。
两步跨了过去,大手一捞就把许莺莺摁住了,按着她肩膀靠近了过来道:“一点都不臭,许莺莺你鼻子是不是坏了!”
许莺莺挥着胳膊去推他,又笑又叫着:“别靠近我呀,臭死了……”
“你好好闻闻,老实说话!”秦西扣着她后颈非得让她说一句好话,心里想着:我辛苦给你做小玩意,你还敢嫌弃我?小丫头不能惯着,非得教训你一顿不可。
“不臭了、不臭了!”许莺莺被他按着挣脱不得,缩着脖子仰着脸,不知道是憋气憋得还是笑得,脸上红了一些,勉勉强强认了输,违心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抬着眼睛去看秦西,鼻尖一耸一耸的,“真的不臭了,秦大哥快松开我。”
秦西半信半疑地松开了她,她马上蹬蹬退了几步,隔了一段距离大口喘了两下。
秦西:“嗯?”
他又要去教训人呢,屋子里的老铁匠出来了,这才暂时放过了许莺莺。
老铁匠把布袋递给了秦西,道:“这几个算是做好了,还有的得晾上一段时间再淬炼下,明日可还过来?”
“来的,多谢老伯。”秦西礼貌与人道谢。
这老铁匠是云月庄里的人,据说是专门给庄子里做农具的,手艺很不错。
老铁匠带了他一天没见他有什么烦躁和不耐,对他印象也挺不错,往他手上看了几眼,还是忍下了心里的话。李栖楠好哄骗,他可不好骗,那图纸上画的东西他虽认不全,但凭着经验也能看出是伤人的东西。左右秦西弄的不多,就暂且作罢了,日后再说吧。
秦西又朝他笑道:“老伯放心,这就是做着玩的,不用来伤人。”
不用来伤人,前提是对方是个“人”。
老铁匠也听说了庄内老虎跑出去被秦西弄死的事情,思忖了下,点了点头,放人回去了。
云月庄很大,李栖楠把人送过来之后,自己没耐心,待了一会就溜走了,只留了个小厮在门口等着。回去路上,因为有小厮跟着,秦西就没再故意逼迫许莺莺服软了,看着她离自己远远的,恨不得捂鼻子的样子,一路没好气地哼了几声。
进了住处,秦西头也不回地去洗澡了,狠狠洗了一顿出来,许莺莺又是一副乖巧模样了,还给他倒了茶水,好声好气道:“秦大哥,快喝点水润润嗓子。”
她走近一步,秦西就后退一步,冷哼了一声学着她道:“别离我太近,我可是才洗过了的,不像你,身上臭烘烘的。”
许莺莺憋不住,咯咯笑了两声,“我才不臭呢,我从小就香香的。”
第24章 事变 小姑娘还是天天笑着好看些。
她一边说一边快步上前,秦西继续往后退,退了几步就到了墙边,被她堵住了,许莺莺踮着脚往他身上嗅了几下道:“秦大哥你现在是真的不臭了,可干净啦!”
秦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我可是很记仇的,再敢嫌弃我,我就……”
他停了几秒,想了想该怎么威胁小姑娘,接着道:“我就把你也拉进打铁房里,让你也出汗变臭。”
被威胁的小姑娘没出声,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的手,秦西这才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来不及收回了,被人抓住了手腕。
许莺莺不笑了,眼角也垂了下来。
“哦,我就想和你说呢,我手好像烫伤了。”秦西见手背上的破裂的水泡瞒不住了,狡辩道,“刚才手上全是灰,我都没注意烫着了,现在才觉得疼……这怎么办?要看大夫吗?”
早先不小心烫伤时他立刻就用冷水冲洗过了,看着只是红了一些就没太在意,也没注意什么时候起了水泡。回来时候正好许莺莺离他远了些,他也就顺势遮挡了下没让她看见。这会儿逗人玩呢,一个不察就暴漏了出来。
许莺莺没吭声,又去捞他另一只手,见另一只手完好才放开了他,然后扭头出去了。
过了一会被丫鬟带了回来,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大夫模样的老人。
老大夫看了看,留了几贴外敷的药。
许莺莺一言不发,重新给秦西清洗了伤口,晾干时怕秦西疼,不知道在哪学的,鼓着脸颊小心地往他手背上呼了两下,见秦西想缩回手,水汪汪的眼睛这才看了他一眼。
秦西不动了,等她给敷好了药,才笑着说道:“我都没觉得疼,怎么感觉你要受不了?”
许莺莺还捧着他的的手不松,耷拉着脑袋轻声说了一句话,秦西没听清,低下头靠近了只听到后半句,“……不想你受伤……”
“这算什么伤……”秦西说到这里还在笑,又被许莺莺看了一眼,这才改口,“是我大意了,真是太不应该了,哎,伤得太重了,感觉头有点晕,快、快扶着我!”
说着就要倒下。
许莺莺终于被逗笑了,推了他一下道:“装得一点都不像!”
秦西看她笑了,也跟着笑,说道:“我可没装,等下真倒了你可得把我扛回屋里。”
笑着闹了一会,才把这事掀了过去。
晚间秦西躺在床上时,忍不住又看了看被缠了纱布的手,脑海里浮现出许莺莺往他手上呼气的模样。
他翻转着手掌看了看,心道,小姑娘真是心软,一点儿小磕小碰就大惊小怪。
但是想起她一言不发的模样,秦西又觉得不顺心,小姑娘还是天天笑着好看些。
于是暗暗下了决心,往后还是再细心点吧,不能让个小姑娘因为你担惊受怕的,是不是?
*
这天,李栖楠风风火火地跑来找了秦西:“出事了!城中真的出事了!”
秦西漫不经心问道:“怎么了?”
“户部周大人家被抄了!”李栖楠看着很着急,额头隐隐冒汗,“说是在家中查到了里通外国的罪证……这怎么可能,他家祖上三代皆为文官,不曾远至边关,又是高官厚禄的,怎么会想不开勾结外敌?更何况还是那等不守诺言、毫无礼教的胡人?”
秦西原本正在回忆原著中可曾提及什么周大人,还未理出头绪,就听他提到了胡人,胡人是北面的游牧民族,尤其擅长马背作战。早年朝堂动荡,胡人欲趁虚而入,被谢必诚率兵击退,狼狈地递了和谈书,愿俯首称臣,每年向大周献礼。可才安分了几年,又开始蠢蠢欲动,所以谢必诚夫妇近年才会一直留守北方。
秦西转脸去看许莺莺,对方并不知道胡人与她父母有何联系,正坐在一旁托腮听着他二人说话,面上好奇又天真。
察觉到秦西的视线,她投来疑问的目光,被秦西示意了一下,乖乖给他倒了盏茶水推了过去。
茶水被李栖楠半路拦截,他一口吞下,抹了下嘴巴继续道:“这分明就是诬陷!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周大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可恨!那荀盛岚莫非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
“荀盛岚是谁?”秦西问完,食指点了点桌子,示意许莺莺听着。
李栖楠怒笑了一声道:“还能是谁?当今陛下的儿子呗!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好的,谁知道出去几个月回来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一回来就莫名其妙找茬,可恨陛下还让他掌管刑部,这下好了,不知道得弄出多少个冤案!我姐姐还常说我不如他,我哪里不如他?我虽然贪图享乐,但最起码不糊涂,不会做的事情也不去揽……”
李栖楠大概是平常做对照组做多了,心里积攒了不少了怨气,这一开始抱怨几乎停不下来,最后怒骂了一句,“……亏我前几个月以为他死了还为他惋惜了好几天!”
秦西做出好奇的模样:“他前几个月怎么了?怎么就‘死了’?”
“这我倒不是很清楚,我爹娘和姐姐都不和我说,就是听说吧……”李栖楠想了想,道,“听说是被人暗杀了,不知怎么的没死,他勤王府的侍卫找了几个月才找到,上个月刚回了京城。”
说着他就来了气,怒气冲冲道:“回来了就发疯,一直在跟我姐夫对着干,也不想想我姐夫护了他多少年,整个一白眼狼!”
许莺莺也隐约听出了点什么,眨着眼睛看秦西。秦西又问了:“能护得了皇子,你姐夫一定也不是一般人?是……当朝太子?”
李栖楠愣了下,有些惊讶他猜得这么准,但是仔细想想,好像自己确实说得挺明显的了,他也不再隐瞒了,点了点头道:“是,我姐姐六年前与太子成的亲。”
他叹了口气道:“秦大哥,你猜的都是对的,现在荀盛岚发了疯,专逮着我姐夫麾下的人撕咬,我姐姐应该是怕我被他盯上了才不准我回去的……哎,也不知道京城现在怎么样了,我姐夫这会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秦西安慰了几句,他仍是不住地唉声叹气,接着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一样,他一个挺身站了起来,恍然道:“男眷都被发配边关了,女眷被送去了教坊司,对!我先帮着把女眷给要过来,也算帮上一点忙!”
他急匆匆要让人备马车回城,被老管事拦住了:“少爷你可不能回去,太子妃说了,不准你回去……”
李栖楠急着救人,但是坳不过他,被拽着衣裳走不了,气急败坏道:“那我不去了!我让人送信去提醒我姐夫行不行!”
这才得了自由,匆匆去找人送信了。
老管事的掬了一把汗,被秦西喊住了,他倒是对秦西心有提防,但近日以来不见他与许莺莺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也逐渐放下了警惕,真当他是有奇艺的山间猎户了。
一听秦西问的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就答道:“陛下共五子,如今成年的尚健在的只有两位,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和四皇子勤王了。”
见秦西没别的要问的了,老管事的也离开了。
而屋内在许莺莺已经是面色苍白了,在人都离开后,惶惶不安地跟在秦西身侧喃喃道:“荀盛岚……四皇子……岚四公子他是皇子?是个王爷?他、他怎么会……”
她神色迷茫中带着惊惧,像只受了惊无处逃窜的兔子一样。
第25章 心软 “你总是对姑娘家心软!”
秦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道:“那又怎么样,你不一样是他救命恩人?”
许莺莺闻言咬了咬唇,打量了四周一眼, 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她抓着秦西的衣袖低声道:“秦大哥,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有一个秘密吗?”
秦西当然记得,凝目望着她, 等着她说出来。然而许莺莺犹豫了一下, 还是咬着唇摇了下头道:“他是个王爷……不能说,再等等……”
秦西有些失望, 但并不勉强她, 道:“那就等能说的时候再说。”
许莺莺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沉思了一会,忽地抬眼道:“秦大哥, 咱们回去一趟,把行李都拿出来吧, 我不想再回那个梨花院里了。”
他俩已经在云月庄住了数天了,重要物品都随身带着。现在许莺莺主动提出要离荀盛岚远点,秦西自然是求之不得, 当即答应了,准备第二天就回去收拾行李。
现下京城内风波不定, 权势之争虽与二人没有一点关系,但谁知道荀盛岚哪天会看到那副画打起许莺莺的主意?秦西觉得还是暂避云月庄比较好一些, 正好李栖楠箭术未成,还不肯放他离开。
与许莺莺商议好,第二日,俩人便借了马车回了城内。
户部周大人被抄家的事情对偌大的京城似乎并未造成什么明面上的影响, 城中仍是熙熙攘攘,一片热闹景象。
梨花院奴仆见了秦西与许莺莺急忙上来迎接,以管事的最为激动,引着两人进去时口中念念道:“公子与姑娘这几日是去了哪?可叫老奴好一顿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