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西可不信他是真的忧心,与他绕了两圈太极,直言道:“前些日子多有打扰,现如今我兄妹已有去处,就不多做打扰了,今日回来只是为了取行李。”
管事的一怔,感觉又要流汗了,对着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忙道:“可是下人们有哪里伺候的不周?”
说罢怒目向一众下人呵斥了起来。
“与他们无关。”秦西说完,带着许莺莺朝她房里走去,他自己房中东西简单,不要也没关系,回来主要是为了取小姑娘的东西。
可刚远远看了一眼许莺莺的包袱,他就察觉到不对,停了脚,转身去看管事的。
管事的还在训斥下人,见秦西这神色,一瞬间以为自己被看穿了,暗自镇定了一下,他挤出笑道:“说起来都是丫鬟们粗心,前几日打扫房间时不小心碰到了姑娘的东西,姑娘快看看,可碰坏了什么?”
秦西挑眉:“不慎碰到?”
“是……是。”管事的点头应道,指了指一旁桌上那一钝一尖锐的竹箭道,“公子莫气,那两个丫鬟先后被这东西打中,现如今正躺在床上起不来,因此不能亲自来赔礼……”他转向许莺莺,“姑娘见谅。”
许莺莺点了点下巴,朝秦西靠近了一点。
他这话秦西是不信的,出门前他就说过不准动两人的东西,结果还是动了,一次可以说是不小心碰到,被暗器打了还能再不小心碰到第二次,这就有点扯了。
许莺莺包袱里其实也没是什么特殊物品,也就一点银两、户籍证明和几件衣物罢了,可是女孩子家的东西,少不得贴身衣物……
秦西脸色难看地把管事的请了出去,三两下挑开包袱取出了个竹匣,朝许莺莺道:“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说完就转过了脸。
直到许莺莺把东西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缺少,秦西脸色才缓和了下来。
两人东西本就不多,很快收拾好,刚出房门,管事的又凑了上来,脸上挂着笑道:“二位对我家主人有天大的恩情,若是有哪里不舒适的可千万要说出来,就这么一走了之,下人们不好交代啊……”
他拦住两人面前,又道:“便是要走,那也多少和我家主人说上一声啊,我已派人去请了,我家主人稍后就来,两位且再等等。”
这态度倒也不算很强硬,原著中关着许莺莺,那可是丫鬟步步紧跟,周围还环着一圈的侍卫。
秦西站立着,身躯像白杨树一般挺拔,他说话时又习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因此便是俯视着与管事的说话。
沉声道:“你要硬拦着不让我们走?”
管事的看着他沉寂的表情不敢承认自己是这么打算的,一方面他觉得秦西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小子,没什么可怕的,另一方面又觉得他沉着脸时气势逼人,让人不敢放肆,他心中不爽与畏缩交替,最终是不爽占了上风。
不过是个野小子,何惧之有?
便笑着微微展了下双臂,将两人前路拦住道:“不敢,只是想说公子好歹与主人家打了招呼再走,似乎才更和礼数一些……”
秦西不理会他的话,垂下眼睫看了看他拦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抬眼问道:“你家主人让你这么做的?”
荀盛岚积威甚久,管事的不敢借着他的名头乱来,只是含糊道:“公子不要急躁,再等等就是。”
秦西已经不耐听下去了,一手拎着包袱,另一只手迅速一抬,贴着管事的胳膊一缠一旋,不过眨眼功夫,就听“咔”的一声脆响,管事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手腕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垂了下去。
“这是我们可以走了的意思吗?”秦西朝他垂在身侧不断抽搐着的手上扫了一眼问道。
管事的面色有些扭曲,唇边的胡子也跟着抖动,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这时外面有人迈着碎步走进来了,来人是丫鬟模样,在秦西看去时恭敬道:“我家主人听说莺莺姑娘在寻人,也帮着打听了下,倒是有些头绪。”
“只是主人有事在忙,请二位再多住一晚,明日我家主人自会亲自来见二位。”
秦西就感觉衣袖被扯了两下,侧头看了许莺莺一眼,见她双眼闪亮,不由得犹豫了一下。
荀盛岚不该有任何许莺莺身世相关的消息的,毕竟谢元帅夫妇在京时他尚且年幼,并且人在宫中被安贵妃压制得动弹不得,所以后来他在宫中见了元帅夫人的画像也只是觉得与许莺莺相似,并未认将人认出。
现在说有许莺莺身世的线索,很大可能是在说谎。
秦西不信,可是许莺莺信了。
丫鬟在他二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笑道:“之前二位几日不见人影,我家主人还以为二位出了事,这才命人追查二位的下落,不想意外得知姑娘在找人,还恰好有了些线索。姑娘救了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又帮着姑娘找到家人,也算是因缘际会吧。”
这丫鬟说话比管事的好听得多,也会拉进距离,秦西便多看了她几眼,问道:“你叫什么?”
丫鬟低眉答道:“奴婢银花,见过公子。”
秦西了然,银花便是原著里梨花院丫鬟嘴碎被遣走之后,来伺候许莺莺的贴身侍女,性情温和,每每许莺莺有焦躁不安时,都被她安抚下去。
她倒是不曾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不过就是忠心耿耿,尽职尽责罢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许莺莺没有一丝秘密。
“那就再多待一晚。”秦西转身去看许莺莺,“再多住一晚,明日见一见四公子再说。”
许莺莺忙不迭地点了头。
好在他们原本就打算再在城中打探下许莺莺父母的线索,进城前就与李栖楠说过还有别的事情,不用让人来寻他们。
待人都散去,许莺莺满面惊喜再也遮不住,也坐不住了,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时攀着门框往外看,看起来恨不得荀盛岚立马出现在跟前。
见她这样,秦西有些愁闷,忍不住开口道:“只是有消息,不一定就真的能找到,你冷静一点。”
许莺莺笑:“我知道啊,但是有线索总比盲目去找要好啊。”
秦西沉默了一瞬,然后道:“你怎么就知道他那线索一定是真的?”
“我猜的,也是直觉。”许莺莺坐在了秦西身旁,仍是笑着,“秦大哥,他那肯定有我爹娘的线索,我敢确信。”
你确信个屁!——要不是她看着是真情实意地高兴,秦西就要这么怼回去了。
算了,山里长大的小孩,没见识,没心机,不知人心险恶。
秦西忍了又忍,堪堪忍住了,许莺莺又来拱火:“秦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欢四公子,我也不喜欢……但是我是真的觉得他可能和我爹娘有点关系,毕竟他是个皇子,手下人也多,消息来源广……秦大哥你去哪?”
秦西听不下去了,腾地起身往院子里去了。
“院子里透透气。”
院子里的梨花树枝叶繁茂,在夕阳下缓缓摇摆,撒下一地破碎的光点。
秦西靠着树干抱臂而立,心里想着荀盛岚为什么要编出谎言骗他们留下?是对许莺莺起了兴趣,还是已经看到了宫中那幅画?他会编出什么谎话来,自己又该如何揭穿他呢?
思索间,许莺莺又从门口冒了头,傻乎乎地对着他笑。
秦西撇开脸,心说这小丫头实在过于天真了,别人说什么她都信,得让她吃点亏才行。
接着又拧了眉头,她能吃什么亏?腿断眼瞎还不够惨吗?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然而只是多住的这一晚,就又出了事情。
这天晚上,秦西洗漱好刚一进屋就感觉哪里不太对,起先以为是丫鬟进来动过什么东西没太在意,进了里间往床上一看,刹时汗毛直竖。
他床上隐约可见肉色,似乎是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人。
秦西立马收回视线,当即就意识到事情不妙,正要退出去,有丫鬟鱼贯而入,正好堵着他的退路,也不知道是哪个先出声的,惊叫声连成一片,把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引了过来。
此时秦西还有什么不懂的,他不喜欢别人跟着伺候,更是极力避免与丫鬟们共处一室。怎么临睡前忽然几个丫鬟一起进来了?还这么巧地堵住了他的退路?
看来是有人见不得他清闲,特意给他的小日子加点料。
“这是谁?”闻声而来的许莺莺也愣了,看着床上的女人,她脸上一片赤红,震惊又恼怒。
秦西眼神冰冷地扫视了一众丫鬟,眼看外面管事的等人也要进来了,朝许莺莺道:“莺莺,去给那人盖上被子。”
他说话时候目光清明,连余光都没有向里间偏一下。
许莺莺这才忍着羞愤,咬着唇过去把床上的人遮了个严实,连脸都没给她露出来。
这时院里的管事已经进来了,听丫鬟说了这事就要上前去看床上女子,被秦西阻拦:“先让人给她穿好衣裳。”
他说完,管事的就笑道:“看来秦公子与这女子情谊不浅啊,若是两情相悦的事,那倒是府上丫头们多事了……”
“你胡说!”秦西还未出声,许莺莺已经大声反驳出来,她受了莫大屈辱一般愤恨地看着管事,“秦大哥才不喜欢她!根本就不认识她!”
管事的看着许莺莺摇了摇头,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丫头一般,“姑娘先冷静一下吧,依老奴看,秦公子分明是对这女子多有照顾……”
许莺莺当然不信,但秦西出言庇护也是真的,她转过脸看秦西,脸上委屈、不安、愤怒几种情绪交织。
秦西在她头上拍了一下,看向管事的道:“我不认识她,只是觉得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她有什么动静,别是出了事,先让丫鬟给她穿戴好唤醒了再说。”
“还是秦公子会体贴姑娘家。”管事的手已经去找大夫看过了,此时正托在身前,说话时笑呵呵的,放佛之前的不愉快不曾发生过一样。
秦西拉住了恼怒的许莺莺,俯身在她耳边安慰道:“没事,咱们先出去。”
想起床上的女子被褥下的身躯还是赤/裸的,许莺莺愤恨地瞪了眼管事的,怒声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连给她穿衣的人都是你们府上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赶走了管事的,她忙拉着秦西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里还在生闷气,低着头一言不发。
秦西初时是被这一出打得措手不及,现在已经静下心来,并不觉得这算多大的事情,就是想不通荀盛岚弄这一出是什么用意。
你说你想当皇帝那就好好夺嫡就是了,做什么非要来招惹自己?哦,或许是来招惹许莺莺?人小姑娘招你惹你了?
要是真的喜欢对人好也就算了,非得折磨人家,折磨完再做出深情的模样说是爱。贱不贱呐?
秦西现在是完全把许莺莺纳在自己的保护范围里了,越想原著里荀盛岚的行为就越觉得他脑子有病,转脸去看许莺莺,才看了一眼,心中郁气瞬间就消散了,对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笑着道:“刚才胆子那么大,敢跟别人发火啦?”
许莺莺已经暗自委屈半天了,闻言也不搭理他。
“你也不信我?”秦西问道。
“我没有!”许莺莺这才大声回他,然后扁着嘴道,“你才不会要碰那个姑娘,肯定是她自己跑你床上去的!”
“那你不搭理我?”
许莺莺张口欲言,又合上了嘴巴,被秦西挑眉看了一下才抿了下唇道:“你总是对姑娘家心软!”
先前犹豫着不说,现在一句话说出了口,后面的也就接着来了:“先前对四公子也好,对周移也好,你都是毫不留情的。可是自从入了京,绸缎庄被人侮辱你都不放在心上,现在别人都名明目张胆地在诬陷你了,你还帮着她,要给她留脸面……”
“你就是偏心!你就是对姑娘家好!”
秦西没懂她在恼什么,思考了下道:“难道你要我对荀盛岚、周移也既往不咎?周移之前可是想杀了你的……”
这是哪沾上的圣母病?
“我哪有这么说!”许莺莺气得跺脚,“我是说你干嘛对上姑娘家,不管是什么事都轻拿轻放?”
秦西莞尔道:“不然呢?跟人家大吵大闹?把人姑娘家打一顿?”
许莺莺抿着嘴巴不答话了,他便继续道:“之前在绸缎庄我的确觉得有被冒犯到,但说起来别人也没做什么,只是过度警惕了些。再说她们该道谢的道谢了,也给了银钱,算不得什么大事。”
“今日这姑娘好半天都没有任何动静,多半并非自愿而是被弄晕送进来的,会被人当成物件一样摆布,或许本身就是孤苦人家的女孩,我又何必再去为难呢。”
“人生在世,姑娘家总是比男子容易吃亏的,我一个大男人,让一两步算的了什么。”秦西说完,问她,“你说是不是?”
许莺莺垂着眼眸,过了好一会才“嗯”了一声。
第26章 偏心 “你不要偏心别人啊。”
那姑娘被穿好了衣裳, 大夫也来了,看过之后说是被人打晕的。
这话一出,秦西又成了目光焦点。
银花声音温和道:“这姑娘家中犯了事, 刚被主人买了出来,我就自作主张把人安排到这边来了,没想到她是个没脑子的,竟然想攀惹秦公子, 都是银花没安排好, 请公子处罚。”
旁人想的都是秦西贪恋姑娘美色,把人打晕了弄回房中, 可到了银花口中就是那姑娘自甘下贱了。
明明大夫都说姑娘是被人打晕的, 这时候秦西要是顺着银花的话认了,那可就是明晃晃的指鹿为马了。
“说笑了,我一穷二白, 连个宅子都没有,谁会对我起心思。倒也不必一句话下定论, 先把人弄醒再说。”秦西道。
银花就不再多说了,低眉道:“听公子吩咐。”
那姑娘很快醒了,似乎还在混沌中, 被拽出之后跌跌撞撞地伏在了地上。被银花一声质问后,她茫然抬头, 面色发白,眼中惶然, 似乎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