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的弓/弩机关都是竹子和荨麻树皮做的,打磨得十分简单,但是给许莺莺的,得用最好的。
李栖楠找来时,秦西正在给许莺莺讲注意事项,见了他就想起弓弦的事,反正是他欠自己人情,便直接开口了:“可能弄到牛皮?”
“啊?能啊,趁着老牛病牛宰杀时候能弄到的……要这个做什么?”李栖楠疑惑。
一听他是要自己动手做弓箭,李栖楠来了兴致:“你会做弓箭?做弓箭还用得到牛皮?教教我,我也要自己做!”
做一个也是做,做两个也是做,再说还得需要他帮忙,秦西便妥协了,把给许莺莺画的简单弓箭图解拿了出来,上面画了各个零件简笔模样,旁边用炭笔标注了尺寸规格,看得李栖楠一愣一愣的,他原本以为直接上手就行了。
“直接上手也行,你自己心里有个标尺衡量就可以。”秦西道。
弓箭简单,他只是出于个人习惯了才画了图解。
李栖楠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里有些犯嘀咕,人都是这样嘛,总觉得麻烦一点的东西更好一些,他也想要带图解的。
可惜自己不会,大少爷也懒得自己动手,厚着脸皮央求秦西帮他画。
小姑娘撒撒娇也就算了,他一个大男人这样,让秦西直皱眉。
李栖楠被他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也觉得不满,嚷嚷着:“你不是都给莺莺姑娘画了吗?怎么就不能给我画了?”
大少爷习惯以自我为中心,理所当然地提了要求。
“你和莺莺比?”秦西看他眼神更嫌弃了。
李栖楠被嫌弃得明明白白,大少爷不曾受过这种委屈,反问道:“我怎么不能和她比了?我差在哪了?”
那差得多了,秦西心想,人家一个小姑娘遇到危险也知道提刀反抗,不像你,一个大男人毫无担当,只知道埋头逃跑。
秦西本不想再理会他的,爱做不做,可余光看到一旁的许莺莺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忽地鬼使神差地点了头,道:“帮你做也行,不过你得再帮我个忙。”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李栖楠拍着胸脯夸海口:“成!你想要什么?你说得出我就能做得到!”
“回头再说。”
按他的要求给他画好了图纸,李栖楠兴头上,招呼下人连夜给他做好了弓柄,仿着许莺莺那把小弓箭也刷了桐油,连晾晒都要在一个地方。
他兴致勃勃,做起事情来三分钟热度,热度上头拉着秦西不让他去睡觉,非要立刻准备其他材料。
秦西开始还顾及着他大少爷的身份,给他留几分面子,勉强应付一两句,后面被缠得烦了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李栖楠没法,扭头去找许莺莺。
许莺莺就住在秦西隔壁,房门响了两声,没等许莺莺开了门,秦西已经冷着脸出来了,面色阴沉道:“大晚上你敲小姑娘的门想要做什么?”
整个庄园是都李栖楠的,在他的认知里就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不是许莺莺拴了门,他可能就直接推门而入了。
被秦西这一质问,他才明白过来,大喊道:“我冤枉啊!你想哪去了!我就是想问问她想不想快点做成弓箭……”
“别嚷嚷了。”秦西看他精力旺盛,想了想自己手头上的事情,道,“你要真没事可做,就来帮我。”
话音刚落,许莺莺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姑娘披着衣裳探出了头,“怎么了?”
她长发披着,有几缕贴着脖颈微微蜷在了胸前,皎洁月光下整个人透漏着一股子女孩子家特有的秀气与娇美。
秦西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对上她清澈明亮双眼,脑子还没动,脚就已经上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抬手在她额头敲了一下道:“谁让你开门的?怎么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了?外面要是坏人你怎么办?”
许莺莺只开了条门缝,漏出半个身子,还被秦西挡了个严实。月色正从秦西脑后照来,把许莺莺完全笼罩在他高大身影下。
小姑娘捂住额头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听见你声音才出来的,要是别人我肯定不开门。”
秦西心里舒服了点,然后背后传来李栖楠哀怨的声音:“我都听见了——”
秦西才不理他,叮嘱许莺莺道:“没事了,回去睡觉,门拴好,有事就大声喊我。”
“哦。”
在外面听着许莺莺拴好了门,秦西才斜了李栖楠一眼,道:“行了,跟我过来。”
院子里,秦西斟酌了一下,问道:“有能用的铁匠吗?”
李栖楠惊讶:“啊?应该是有的,我给你喊管家问问,你找铁匠是想干嘛……”
反应了一下,他惊道:“你想冶炼兵器?这不行,本朝禁私炼兵器的!一两把弓箭也就算了,其他的不行!”
秦西神色轻松道:“不是炼兵器,我之前答应给莺莺做个小玩意的,还差几个小零件……小轱辘,有点难做。小姑娘的东西,算得了什么兵器?”
李栖楠似乎被说动了,神色犹豫了一下。
秦西再接再厉:“你要不信,我把图纸给你,你自己看看能不能算得上是兵器。”
反正已经被扰得睡意全无,秦西干脆就挑了灯笼画了起来,李栖楠在一旁看着,越看越迷糊,道:“这什么奇怪的东西?”
秦西笑道:“给小姑娘的发钗,我在里面加了个小机关,一碰就会开花的,等做好了给你看看。”
李栖楠对小姑娘的东西毫无兴趣,摇了下头道:“那还是算了,女孩子家的东西,除了好看没啥用。明天我带你去找铁匠吧,这玩意看着太复杂了,还是你自己和他说吧。”
“那也行。”秦西收了图纸,又问,“你今日不是去城里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得在那待上个两三天呢。”
“别提了。”李栖楠唉声叹气,“我发现那弓箭有问题了就赶紧去跟我姐夫说,等了半天才等到人,不夸我也就算了,还把我一顿训让人押送了回来,说最近一个月都不准我回去。你说过分不?”
“一个月不准你回城里?”秦西沉吟了下,目光从李栖楠衣襟上的回形纹掠过,“我看你身家富贵,必定是京城官宦人家出身。”
李栖楠嘿嘿一笑。
秦西也笑:“若是你家中不准你回去,那恐怕是京中近日要有变动,怕你被牵扯进去吧。”
“嗨,你想多了吧。”李栖楠不信,“你不是一个猎户吗?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秦西淡定应付:“山里见得多了。风雨欲来时,山中可从不见幼崽出没。”
李栖楠本想反驳“幼崽”的,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还真属于没用的“幼崽”,于是决定先说正经的。
他挺直了些身子道:“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是你不了解我家情况,暂且不提我爹,我姐夫他可是……身居要职……就算京城有变动也牵扯不到我的,他不让我回去,多半是我姐又吹了枕头风,想让我在城外吃苦头。”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个庄子,这也叫吃苦头?”秦西觉得好无语。
“无聊啊!都是些丫鬟下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李栖楠抱怨完,又把话题拉了回去,“总而言之,什么京城变动,都是你想多了。”
“希望是吧。”秦西道,然后站起身,月光下俯视着他道,“可还有事?没事我去睡了?”
消磨了这么长时间,李栖楠也有了些许困意,便各自回房了。
第三天,弓柄晾晒好了,弓弦、羽箭也都成型了,秦西特意去请教了下老铁匠,把弓角处加固了一下,组装好了才递给许莺莺。
成人小臂那么短的一张弓,许莺莺也能拉得开,试了几下后,她笑着说:“这个不磨手的,也不重。”
“那不是当然的吗?弓柄上都裹着鹿皮了。”李栖楠觉得不太满意,他的弓箭比许莺莺的大上许多,上面还有防护的铁具,举起没一会就累得小臂发疼。
秦西充耳不闻,倒是许莺莺看了他一眼,马上被秦西点了下脑袋:“不准耸肩,手腕又偏了,我前两天怎么跟你说的?”
许莺莺立马回了神好好听他说话。
瞅着秦西没搭理他,还是只绕着许莺莺打转,李栖楠感觉自己被差别对待了,大少爷脾气上来了,弓箭一扔,怒声道:“爷不练了!”
要秦西说,那就是不练拉倒,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还好意思发火?
但毕竟还有事要他帮忙,秦西忍了忍,捡起了地上的弓箭,却还是没理李栖楠,而是对许莺莺道:“莺莺看着,我给你做个示范。”
李栖楠这把弓箭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防护也是精铁做的,连羽箭都是漆着红色油彩的艳丽模样。
秦西竖起一根箭羽感受了下风向,这才问李栖楠:“那边树上是谁的风筝?”
李栖楠眯眼看了过去,靶场外近百米处高大的树枝上挂着一只孔雀风筝,正随着清风悬空摇摆着,他恹恹道:“先前我姐姐弄的,丝线缠在树梢上,太高了弄不下来。”
“嗯。”秦西示意许莺莺看箭羽观察风向,然后引弓对着树梢上的风筝。
“你要把那风筝射下来?”李栖楠来了兴致,三两步走到秦西身旁,眯眼看了看,他说道,“那你得射中系风筝的线才行,那线连看都看不清楚。我赌五百两银子你绝对射不中……”
话音未落,“嗖”地一声,羽箭带着风从他眼前划过,他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树梢的风筝猛然挣脱了一般,轻飘飘地往半空中荡去,又缓缓飘下,落在了远处院墙外。
许莺莺已经拍起了手,“秦大哥好厉害!”
秦西跟着笑:“原来京城赚钱这么容易?”
输了银子的李栖楠则呆滞了一下,回神后,连忙喊了下人:“去把风筝捡回来!”
吩咐完扭头去看秦西,满脸迫切,行了个不三不四的拱手礼道:“师父!师父你收我做徒弟吧!我一定好好学!”
*
宫门口,繁华的马车正要起步,有人大喊着从宫内追出,边碎步走着边高声喊道:“留步!勤王殿下,殿下!太子有事请您去东宫一叙!”
马车内荀盛岚眼皮子动了动,还是没有睁开。周移的声音传来:“殿下?”
“让人过来。”
宫内追来的是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停在了马车旁,道:“殿下,太子有请。”
好一会马车内都没有任何声音,在小太监忍不住想要抬头往马车里窥探时,才有清冷的声音传出:“你回去转告他,就说我也有事要和他谈,但是是在朝堂上谈。”
说完,马车就动了起来,小太监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驶远。
马车行至大街,外面叫卖声不断,吵得人心头烦乱,荀盛岚思考不下去,皱着眉头敲了车壁问道:“周礼仁的罪证可齐全了?”
外面跟着的周移道:“万无一失,这次肯定能让太子断了这一臂!”
“盯紧点。”荀盛岚嘱咐了一句,又仰头闭眼休息。
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外面太吵,就是静不下心。
在马车外一声孩童啼哭响起时,他“唰”地掀开了车帘,正好看到街边有系着红绳的女子走过,心头一动,他对着周移道:“去梨花院。”
第23章 香香 小丫头不能惯着。
马车悠悠停在梨花院门口,管事的收了消息立马出来迎接,对着荀盛岚询问的眼神,冷汗几乎要从额头冒出。
“他二人第四天出门一趟就没回来了,属下是有派人盯着的,可是出了绸缎庄咱们的人就被甩开了……”
“那个秦西好像知道有人跟着一样,刚开始还慢悠悠的,可是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千真万确,属下不敢欺瞒!”
荀盛岚不耐听他说些没用的,道:“把他们住进来的之后所有事情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说一遍。”
他回京后就开始部署着与太子作对,早先护送侍卫就把许莺莺进京是为了找爹娘的事情报给他听了,他想着许莺莺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找到,就没有注意梨花院这边,没想到半月不到,人就没了影子。
听管事的说到秦西绸缎庄出手相助,他眼睛一抬,管事的立马躬身细道:“被救的是孙太傅家的长媳和嫡孙女,许是怕被纠缠,给了秦公子一笔钱财……很是折辱人。”
他说完小心地观察荀盛岚的表情,什么都没能看出,他心头打鼓,只能继续道:“出了绸缎庄许姑娘和秦公子似乎是起了争执,后来布庄伙计去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咱们的人就被甩开了……”
“我让人去问了伙计,许姑娘在那打听的是冰蚕绒锦和蜀绣,那伙计给他们指了城外绣娘那里,属下也派人去询问了,他二人确实是去过……”
管事的感觉额头汗水要挂不住了,颤颤巍巍道:“可是后面就又不见踪迹了,咱们的人特意去城门处出查了,也没见他二人回城。”
高坐上的荀盛岚一声不发,只是冷冰冰地看着管事的,把人看得两股战战。
“但是他们行李还在!”管事的壮着胆子抹了把汗,卑躬屈膝道,“主人,属下特意去查看了,他二人的行李都还在,只是秦公子叮嘱过不准下人们动他们的东西,所以属下不敢擅自查探。”
荀盛岚摩挲着指尖,眼底阴沉,道:“带我过去。”
两间房挨着,行李都很少,各自只有一个包袱静静躺在枕边。
秦西那边的包袱很简单,只有一两件衣裳,许莺莺的包袱略大一些,荀盛岚看了几眼,想起侍卫说的她是为了寻亲才来的京城,还带了幼时信物……
……寻亲……荀盛岚心中默默念了一句,然后伸手去解包袱,解开包袱的瞬间,“咔”地一声低响,一支木箭猝不及防地从包袱中射出,直直对着他的心头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