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西装作没听到她后面的话,疑问道:“在外面装个大家闺秀?”
“嗯。”许莺莺点头,“阿雪说以后要是回京城了,会有很多来往,我要装得像一点,不能让我爹娘丢脸面。”
“那你想得还挺周到。”秦西嘴角带着一丝笑,“回去之后正好可以去看看李栖楠,他见到你换了个身份出现在他面前,该不敢认你了。”
他俩一个是太子的小舅子,一个是大元帅的独生女,这俩凑到一起,在京城是真的能横着走了。就是这两人如出一辙地不谙世事,怕是容易被骗,要跟谢夫人提下,让她盯紧一点。
许莺莺想象了下与李栖楠重逢时的景象,偷笑道:“他要是知道我爹娘是谁,肯定要吓坏了!”
要吓坏的何止是他,恐怕还有荀盛岚。
自从谢元帅夫妇俩知道荀盛岚曾经打着许莺莺的主意之后,就一直派人严密盯着他的动静。
秦西原本以为荀盛岚好歹曾经是登了帝位的人,现在虽然残了无缘帝位,但是说不准还会奋力挣扎一下,谁知道京城里传来的消息说他疯了。
秦西觉得有些失望,心态不至于这么差吧?
要么就是有蹊跷,是装的。可他那么高傲一个人,怎么会愿意装疯卖傻?
但无论如何,目前看来他都是没有一点能力与谢必诚夫妇对抗的,许莺莺是他再也动不了的人了。
秦西仍是提醒了她一句:“别忘了京城坏人多,凡事小心点,还有那个荀盛岚,他最会耍阴招了,要是见了他,不能手下留情知道吗?”
“我都记得呢。”许莺莺娇笑着道,“再说了,要是回京城,肯定是爹娘还有你一起的,我才不怕他。”
秦西又想起小江的那句话“她已经不需要你了”。
他心口堵得慌,微微抬了下嘴角没说是与否。
许莺莺领着他往外走,路上遇到丫鬟下人都恭敬喊她小姐,她冲人点头,朝一旁喜庆的红漆木努嘴道:“秦大哥你看,给阿雪装嫁妆用的,好看吗?”
“嫁妆?”秦西看过去,雕刻着繁琐花纹的箱子紧闭着,几个下人边往里抬边喊着小心磕碰。
箱子十分喜庆,让他想起那个埋在心底的梦和梦里那个穿着喜服的许莺莺。
梦里她盛装打扮,含羞带怯地与自己说——
“秦大哥,我……”
秦西一个寒颤清醒了过来,手忙脚乱捂住许莺莺的嘴,“不准说!”
许莺莺话刚出口被他捂着嘴了,只能用黑亮的眼睛奇怪地看向他。
秦西被看得脸上发烫,方察觉自己把现实与梦境弄反了,连忙松开了许莺莺,将手背在了身后。
“秦大哥,你在干什么啊?”许莺莺从他欲盖弥彰的表情看到他红了的耳朵,心里跟燃着小火苗一样噼啪作响,踮起脚尖靠近了问他,“你耳朵怎么红了?”
秦西说了她许多次,终于把她喜欢对人动手动脚的小习惯改掉了,现在许莺莺与他没有一点接触,只是挨得很近,呼吸几乎打在了他鼻尖上,逼得秦西后仰了一些,答道:“……我听错了……有点热,别离太近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他说完就往后退开,视线也从许莺莺身上移走。
许莺莺心情好了许多,站好了之后跟他道:“我刚才想说,我想快点学会骑马,以后就能一起去赛马了,秦大哥到时候你可不要输给我。”
秦西表情淡定地点头,心中却有些乱,像是有什么压抑了许久的东西破土而出,在心中疯狂生长了起来。
许莺莺眉眼间都是笑意,转身继续往前走去,金粉色的腰带随着她的动作飞舞了一下擦着秦西的衣角缓缓飘落,秦西被吸引了视线,目光顺着腰带落到她纤细的腰身上,眼神闪烁着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不准再乱看。
后院马场也有其他人在,其中就有周子佑,正在给自己的爱马刷毛,见了许莺莺立刻站直了行礼,喊了声“小姐”。
许莺莺向他微微颌首,看着确实端庄大气,有几分名门千金的感觉。
两人仅有这么一点交集,之后就分开了。
这已经与原著相差甚远了,现在周子佑不说会喜欢上许莺莺了,甚至连话都是没说上几句的。
“秦大哥,怎么又走神啊?”许莺莺不高兴地扯了他一下,“你最近都不怎么来陪我了,今天就带我骑一下马还要走神想别的吗?”
“没有……不想了,去牵你的马吧。”
许莺莺的马儿是谢必诚特意给她挑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性情温顺,喜欢亲近人。
带许莺莺骑马没什么难的,先前谢夫人已经亲自教过了,是怕她不熟练摔着了,才特意叮嘱了每次都要有人陪着才能去的。
秦西就是做个现场安保,纵马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就行。
马上的许莺莺衣袂翻飞,是偌大的马场中最亮眼的一抹颜色。
绕场跑了两圈回来,她额头沁出了薄汗,但是心情很好,责问道:“秦大哥,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原来骑马这么好玩?你以前还自己偷偷去学骑马。”
“我那哪是自己偷偷去学?”秦西辩解道,“那时候你太小了肯定是不能骑的,我只能自己……”
看许莺莺明显不如刚才高兴了,他改口道:“那时候借宿在李栖楠那,我自己都不会,要找谁来教你?”
要教她骑马免不了要有碰触,她是不喜欢不熟的人近身的。
许莺莺认可了他这个说法,伸手让秦西扶她下马。
明明都能自己上马了,怎么就不能自己下马了?可是秦西见她冒了汗,想来是体力消耗了一些,还是去扶着她下来了。
许莺莺一整天心情都很好,临睡前谢夫人去看她时,她还是笑眼弯弯的,跟谢夫人说着今天都去做什么了。
灯火熏黄,她说着说着就没了精神,往谢夫人身上依了一下。
谢夫人受宠若惊,急忙尽量放松了身子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许莺莺侧了下头靠着她的肩,忽地笑了下道:“娘你的肩靠着跟秦大哥的不一样,他肩膀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舒服。”
谢夫人心倏地提了起来,微微侧目低眼看她,轻声道:“他抱着你的时候你感觉到的吗?”
许莺莺听明白她话中暗含的意思了,在她肩上蹭了下道:“不是,除了我受伤不能动的时候,他从来不主动碰我,一直都是我假装不舒服去轻薄他的,他还没有发现过。”
谢夫人:“……”
女儿你可以说得委婉一点。
然而这是许莺莺第一次对她说心里话,就算是不光彩的事情她也得当成是理所应当的,附和道:“那他是有点太迟钝了,我观察了一段时间,他好像对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的,他真的是在深山老林里长大的?”
许莺莺坐正了一点,咬着下唇低下了眼眸,显然是不太愿意聊这件事。
谢夫人当然不会逼问她,抚着她的头发道:“他从哪来的都没关系,反正咱们家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怕,只要你高兴就好。”
“真的吗?”许莺莺眼睛亮了起来,拉着她的胳膊与她确认。
谢夫人笑着跟她保证,她脸颊微红,又偎上了谢夫人,这回手不甚老实地悄悄摸上了谢夫人的颈间,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在战场上伤着的吗?”
谢夫人颈间斜斜地横着一道浅浅的伤疤,看着伤痕已久,之前冬衣厚实遮住了,直到最近换了薄衣才露了出来,许莺莺已经盯着许久了。
谢夫人自己也抬手摸了摸,而后不甚在意道:“不是,是年轻时留下的,是个意外。”
见许莺莺好奇,她凝神回忆了下道:“我是在山上长大的,跟着师父学的武艺,下山后跟你爹不打不相识,闹腾了很久决定成亲的。说起来也是怪我,在京城多管闲事遇上了微服出巡的皇帝,好死不死被他看上……”
许莺莺起了兴致,睁大了眼睛等着她继续讲。
“那时候皇后还在,后宫里还有一大堆妃子,他儿子都生了几个了,好意思问我愿不愿意进宫做娘娘……做他娘还差不多!”谢夫人骂了一句想起这是在和乖女儿说话,眼神一闪,悄悄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在意,继续道,“我不愿意,他就想用强的,什么玩意……”
“要不是看他除了重色了些,还算是个好皇帝,看我不……”她话止住,没接着往下说,转而想起了荀盛岚,暗骂果然是什么样的人生出什么儿子,竟然还想把自己女儿送去伺候那个老东西。
越想越气,心想就算那小王八蛋现在疯了,回去也得去教训他一顿。
许莺莺等着听故事呢,抓着她的胳膊让她继续讲。
“这人太不可理喻了,偏偏还不能杀了他,你爹他又是朝中大将,不可能抛下万千将士与我远走,我就只好以死相逼。”
“啊?”许莺莺惊吓万分。
“假的,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个人伤害我自己,就是做个样子而已,他要是真敢逼我,我不能杀了他还不能砍伤他吗?”
谢夫人回忆着十多年前的事情,说着说着就愤怒起来了,道:“皇帝本来都松口让我走了,可这时候你爹不知道怎么收到消息赶来了,一见这阵势还以为我是当真存了死志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冲上来就抢我手上的刀,我都没看清人是谁,那能让他抢走?”
“这一争一抢间,刀子就贴着我脖子划了上去,不过还好伤得不深……不然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爹!”
许莺莺原本以为这疤痕会是什么凄婉的故事,促然听到这真相,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夫人见她笑就心里舒坦,觉得十多年前挨这一刀能换女儿一笑也是值得的。
但是谢必诚毕竟是做人爹的,这么下他面子也不太好,得替他说几句好话,道:“你爹那会儿是急了才这样的,他认真起来可不一样,十六七岁上战场,守边疆,抗贼寇,正经起来跟换了个人一样,那是十分可靠的。”
许莺莺笑着点头。
谢夫人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肩上轻拍着道:“咱们家的人无愧于天地,什么都不用怕,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尽管带人打回去,出了事爹娘给你撑腰。”
“若是真的碰上了喜欢的人,也不用顾忌那么多,咱们家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繁文缛礼,自己高兴就行。”
许莺莺把脸藏在她怀里,抿着嘴角微微点了下头。
*
而另一边,秦西眼睛一闭上,脑海中就浮现出今天见到的嫁妆箱子,箱子上的大红色像是会蔓延一样,很快将整个房间都染红了,又回到了之前做的那个梦里,红烛正燃着,打扮得很精致的小姑娘羞红了脸向自己看来。
他想睁眼,梦里却好像有东西缠绕着他,让他睁不开,也挣不开。
这回许莺莺没说那句让他咬牙切齿的话了,只是娇娇软软地靠在他怀中,红唇轻启喊了声“秦大哥”。
秦西低着头从她领口看到她戴着的是一块金色的同心锁,边上雕着精细的连理枝,下面垂着细长的金线和红色宝石,衬得人颈间那一小片肌肤丰润白皙,让人蠢蠢欲动。
许莺莺又喊了他一声,说道:“我最喜欢你了秦大哥,也只想嫁给你。”
他烦躁地睁开了眼,喜庆的红色逐渐褪去,眼前仍是他住的那间房间,窗边的书桌上是许莺莺白天送来的桃花枝,娇艳的花瓣在春夜的风中微微摇晃,偶然有一片被风吹落了,悠悠扬扬地向着窗外椭圆的月亮飘去,很快消失不见。
一夜无眠,次日夜晚同样辗转半宿无法入眠,第三天一大早,他就悄悄出门去了,一个人去找了赵无异。
赵无异正在医馆后面碾药,乍一见他很是惊讶,职业病发作问道:“你这是几天没休息好了?失眠多梦?要试试我新做的迷药不?”
秦西对此敬谢不敏,道:“帮我开点清火静心的药。”
“这不简单?”赵无异转身欲去拿药,身子都转过去一半了,又多转了一半重新面朝向了秦西,“不行,上次已经因为乱给许莺……谢大小姐开药被师父罚了,不能再犯了,得先让我把脉看看。”
秦西如他所言伸出了手腕,被他按了一会,又被他在脸上看了半天,后者好奇道:“谁惹你了?怎么这么旺的火气?”
秦西听不得“火”这个字,一听这个字眼就想起红火的颜色,就想起那个诡异的梦,身上就想起火。
他苦闷地扶了下额头,忍着躁动的心道:“开药。”
赵无异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眼地想起被他揍过的那些日子,说话时带了些幸灾乐祸,“说说嘛,不说清楚怎么好随便开药。”
秦西满心烦闷无处发泄,沉默了一会儿,含混道:“没有人惹我,就是……就是睡不好觉,总是反复做同一个梦。”
“懂了!”赵无异一拍手,一脸大家都是男人没必要遮遮掩掩的表情笑道,“春心浮动,做了春梦是吧?”
第68章 圆月 “我看月亮啊……”……
这一句话如同晴空霹雳震得秦西大脑一震空白, 什么都来不及想就下意识否定:“没有的事,别胡说。”
他说得相当笃定,要不是耳朵骤然间红得冒血, 赵无异就要信了,他嘿嘿一笑道:“真的?不是春梦那是什么梦?”
“是成……”秦西真的懵了,说了俩字才反应过来,紧闭着嘴不说了。
“成?成亲?”赵无异顺势猜了下去, 大笑道, “那不就是春梦?哈哈哈……”
秦西脸上燥热,重申道:“只是成亲, 没有别的!”
赵无异很开心, 终于能有压制住他的时候了,啧啧两声道:“都在梦里了,都成亲了, 还这么君子?那难怪火气旺了……”
他转过身去拣草药,边劝解道:“不过你俩感情不是挺好的吗, 怎么不直接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