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西简直瞳孔地震,呼吸一滞,凝声问道:“你说的是谁和谁?”
“……还能是谁?”赵无异有点想翻白眼, “除了许……”
“不准提她!”秦西听了一个“许”字,耳朵已经快要滴血了, 再一联想他们现在说着的内容,怒火不知何处起, 生出一种想把赵无异脑袋拧下的冲动,压低声音道,“你敢乱想?”
声音低哑中带着一丝紧绷着的危险。
赵无异背后一凉,急忙转过身摊手道:“我什么都没想, 我在找药草!”
他是真的除了想看秦西的笑话外什么都没想,莫名其妙被威胁了一顿,又被秦西盯着猎物一般审视了一会,直到秦西低眉错开了视线,才缓缓舒了口气。
但还是有点不放心,未雨绸缪道:“你想想……嗯……的眼睛,那可是我治好的,请你时刻谨记住,我是你的大恩人。”
不能提许莺莺的名字,他只好以“嗯”代指。
秦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理会他,赵无异偷看了秦西一下,干咳一声,不动声色道:“还不知道是谁乱想了呢……”
秦西哑然,心说自己也没有乱想,这也算不得什么春梦,梦里莺莺除了靠进了他怀中,其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没有冒犯莺莺,也没有想什么龌蹉的事情。可是紧接着脑海中就映出她颈间与锁骨那一块白皙柔滑的肌肤了……
秦西心头冒火,这不可能!我怎么能对莺莺有这种想法!
然而大脑不容他控制,又出现那勾着他视线的纤纤细腰……
秦西呼吸急了一些,大脑不受控制地飘向别处。
可是心底忽然有声提醒道:她还不到十七。
她这么小!她未成年!
秦西忽地惊醒,已是面红耳赤,难堪了片刻,猛地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后院,赵无异都惊呆了,“就做了个不过分的梦,不至于吧?”
说话声音低了好几度,就怕惊着他了,连着自己一块打。
秦西喉咙哽塞,话几乎说不出口,药也不想拿了,只想找条河沉进去让自己清醒清醒。
不待他走,赵无异若无其事地继续给他包起了药材,余光偷偷瞟着他道:“再说了,你俩不是两情相悦的吗?看元帅与夫人那么疼……嗯,只要她提了,元帅难道还能不同意?”
听了他的话秦西没能抬得起脚,加上一个巴掌让他理智回笼了些,动了动唇问道:“什么两情相悦?”
赵无异不以为意道:“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还想瞒?”
他不觉得有什么,秦西却一把钳住了赵无异的胳膊,凛声道:“说清楚!”
这一下有些失控,力气大了些,抓得赵无异疼得龇牙咧嘴,心中腹诽着,他不会是想寻衅揍我吧?
可一看秦西铁青着的脸,觉得不太像是装的。
赵无异忙认错,被松开后揉着胳膊嘀咕着:“要是……嗯……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你也会像对我这样对她吗?”
秦西凌厉地盯着他,扪心自问,得出的结论是莺莺乖巧听话,可从来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说过什么过分的话,自己当然不会这么对她。就算她哪天真的做错了什么,那也一定是无心之过。
“你不懂什么叫两情相悦是吧?你对她我就不说了,她嘛……”赵无异也就是随口阴阳怪气一下他,没指望他给出个什么回复,接着道,“从我遇上你们到现在,可没见过她和别人有什么亲近过,就是当初她眼睛看不见时,也是宁愿摔倒都不肯让我扶一下的。”
“她怕生……”秦西喉咙干涩,搬出了他用了好久的借口。
“好借口!只要她一直怕生下去,她就只能有你一个依赖的人!”赵无异赞叹。
秦西心底乱成一团,又说道:“她胆小……”
“是是是,她怕生又胆小,身子还不好,那能怎么办呢,只能你走一步带一步,背一会儿抱一会儿,就算是到了人家爹娘身边,那也还是你最重要,是万万离不开你的。”
赵无异说得夹枪带棒,秦西毫无招架之力,只能顺着心中的声音道:“她年纪小……”
“她年纪小?阿雪不比她小上半岁?怎么不见你对阿雪关怀备至?”
秦西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可以说是因为自己与江奉雪不熟,但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在他眼里莺莺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她就是容易受伤、容易被欺负,就应该被放心尖上小心对待。
赵无异刺得秦西狼狈败退,心里十分舒坦,默默念叨了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终于轮到我耍威风了”。
故作叹息了下道:“当然,你要非说是可怜她以前孤苦无依,也说得过去。虽然你与她亲密无间、日夜相守、搂搂抱抱,在她眼睛受伤时几欲发疯,但是你知道,你对她真的只是兄长般的关怀之情。”
一阵微风掠过,秦西暮然打了个寒颤,惊觉自己全身已经被汗水浸湿,掌心也尽是潮湿的感觉。
见他不说话,神色也让人琢磨不清,赵无异试探道:“你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对……嗯……没有男女之情吧?”
他把清热下火气的草药包好了递给秦西,清了清嗓子道:“你自己的心思大概只有你自己懂了,不过我看……那边显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的。你要是真的对她没有那份情谊,人家姑娘可就惨了……单相思啊,要不我顺道给开点清心润肺的药,你一起给她带回去?省得再跑一趟了……喂!”
秦西没接他的药,也没回他的话,径直走了出去,走得飞快,很快消失不见了人影。
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对许莺莺抱有别样的心思,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这让他心乱如麻。
茫然在街头走了许久,最后是被出来寻他的府中侍卫找到的,侍卫道:“秦公子,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小姐找你呢。”
“我……找我做什么?”
许莺莺经常一会儿不见自己让人出来找,他都是什么都不问就很快回去的,这次却忽然多问了一句。
府中侍卫对在他俩之间传话的事情习以为常了,忽然被问也是愣了一下,道:“小姐没说,估摸着是长时间不见公子心里不踏实吧。”
听了这话,秦西心中扎了根刺一样又痒又痛,垂下眼帘遮掩住了复杂的情绪,道:“回去吧。”
一路进府才发觉府中下人对他的态度格外恭敬,到了许莺莺住处外,侍卫就主动停了,没再靠近。
秦西一个人走近了,院门口的丫鬟见了不仅不拦着他,还催促道:“公子快进去吧,小姐好长时间都没找到你人了,急坏了。”
秦西心中不是滋味,进了院中,许莺莺恰好回眸,那双他万分熟悉的双眼中含着春水一般盈盈望来,她跑了过来,语气欢喜中带着些埋怨道:“秦大哥,你跑去哪了啊?不是说好了去哪都要告诉我的吗?怎么今天又不说了?”
秦西注意到了她的手,她过来时明明是想要把手搭在自己小臂上的,轻微抬了一下就停了,这是他前段时间百般教导的结果。
许莺莺昂着头问道:“怎么不说话?”
“忘了。”他简短地答道,怕多说一个字就泄露了真实情绪。
“那我再原谅你一次,以后可不能忘了。”许莺莺再三叮嘱他道,“你答应过的,不能再食言了,不然我以后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秦西点头,舌尖抵了下上颚,绷住了情绪问她:“找我有什么事?”
“你跟我过来。”许莺莺立马把不高兴的事抛在脑后了,巧笑倩兮地拉着他的衣袖让他跟自己进屋,道,“这是在家里,不用管那么多的,你听我的就好啦。”
秦西脚底贴着地面不动,许莺莺没拉动,回过头来看了眼他,眉梢微皱道:“我开着门好了吧?”
这才把秦西拉进了屋里,将他按在自己的梳妆台前道:“秦大哥,我以前说过的要给你用发冠绾发的,你还记得不?”
她打开桌边放着的小匣子,里面是一顶男子用的银色发冠,做工很是精巧,说道:“我还让人给你做了一身银白色的衣裳,已经放你房间了,明天就穿吧?今天我先给你试试发冠……”
她边说边去碰秦西的头发道:“我是不是比你守信?”
秦西没等她解开绑着头发的深色发带,倏然站了起来,把许莺莺吓了一跳,“怎么啦?”
秦西只是默默盯着她,把她看得又迷惑又忐忑,“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很好看。”秦西道。
许莺莺双颊更红了,两只手虚捧在颊边,眼角眉梢都是羞意,“因为我抹了胭脂了,眼睛好了之后就开始抹了,你才发现啊?”
秦西愣了下,难怪总觉得她回了元帅府之后气色好了许多,较之前也更加精致。他还以为是谢夫人照顾得当的原因。
他仔细看着许莺莺,从她颊上的飞红落到微微张着的水润朱唇,视线凝结不动了。
好一会儿,还是许莺莺羞臊的声音唤醒了他。
“秦大哥……”
秦西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鼻尖几乎与她相贴,呼吸间都是她身上的味道,他蓦然后撤两步,声音略微嘶哑道:“你擦了香粉?”
许莺莺脸色爆红,“没有啊,那味道太重了不好闻。”她边说边扯着衣襟低头嗅了下道,“我没闻着有什么味道啊……”
衣襟本就微松,被她一扯,雪白的肌肤露出更多。
秦西心跳如擂鼓,撇开脸又退了一步道:“明天再说吧,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说完就往外走去。
许莺莺紧跟了两步道:“那你好好休息,要是有不舒服的就喊我,反正就在隔壁,我能听见的。”
“嗯。”秦西最后看她一眼,惊觉她苗条的身躯已经是曲线毕露了。
回了自己房间后,门窗紧闭,一整天再也没有出去过。期间许莺莺来看他,也被他隔着门窗劝了回去。
沉思良久,不知不觉就入了夜,房外除了清风拂过树梢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响动。
秦西默默起身到了窗边,桌上的桃花插在水中,依旧开得灿烂。
他看了一会儿,推开了窗,恰是月中,圆月高悬在半空中,撒下一片清冷皎洁的月光。
*
许莺莺被秦西忽然的那一下亲近弄得心如小鹿乱撞,心想说不定真的可以赶在春天过完之前就成亲。
她一会想着秦西差点亲上她了,一会儿想着是不是要先和她娘说下现在就准备喜服,又有些忧愁,要是忽然插在江奉雪前面成亲会不会不太好?
要是真的不好,那等六月或者七月,在江奉雪之后也行的,正好时间长些可以准备得更加充分。
许莺莺红着脸心猿意马了大半天,到了晚饭时间仍不见秦西出来,就去喊他了,连秦西的面都没见着,这下方察觉出些许异常,可秦西只是说累了要早睡。
她情绪起伏太大,入了夜也睡不着了,辗转半晌,始终想不通秦西是怎么回事,心情有些沉闷,就干脆披着衣服坐在窗前吹风。
窗前也摆着桃花枝,她百无聊赖地揪着桃花瓣,一片一片地丢进夜风中,看着它们随风飘去。
一枝桃花要被揪秃时,忽然一声轻响,有东西砸到了她窗上,许莺莺吓得身子一抖,抬眼朝着东西打来的方向望去,却见对面屋顶上面有一个人正冲着自己招手,赫然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秦大哥。
她喜出望外,立马跑了出去,在院中仰视着秦西道:“秦大哥,你在上面做什么啊?”
秦西反问她:“你不去睡觉,又是在做什么?”
“我看月亮呢……”许莺莺支吾着答完,秦西道,“我也一样……要上来吗?上面看得更清楚。”
第69章 离开 孤身来,独自去。
“好呀!”许莺莺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转身去找梯子。
梯子还没找到,一声轻微的落地声在她身后响起,是秦西从屋顶上下来了, 目不斜视道:“夜风凉,把衣服穿好了。我去给你找梯子。”
许莺莺出来得急,外衣只是胡乱地披着,春夜的风凉飕飕的, 一下下掀着她的衣摆。
等她把外衣裹好了, 秦西也把梯子搬来了,可许莺莺一看到梯子又开始害怕, 怕梯子不稳会摔倒, 秦西扶着也不行。
秦西无奈,“那你回去睡觉去?”
许莺莺眼波一低,口出发出一道几度波折的不满轻哼。
“那你要怎么样?”秦西背对着满月, 披了一身的皎白月色。
被问的人低着头脚尖在地面上蹭了下,声若蚊蝇道:“你背我呀, 就跟以前你把我从山里背回去一样。”
秦西当然记得,那会儿她被荀盛岚吓得不敢回家,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缩在山洞里, 还是自己去把她找回来的。
那天下了冬雨,她回去就病了, 烧得晕乎乎的,把自己认成了许阿婆, 枕着自己的手掌撒娇。
秦西目光柔和了下来,看着她问道:“我都快记不清了,你那时候是多大来着?”
许莺莺记得清楚,想也不用想道:“那时候十五岁多, 现在我都要十七啦!”
十五岁,正是少女情窦初开、天真纯情、最好骗的时候,又恰好是她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只要稍微对她好一点,就能把她骗得头破血流,并且死心塌地。
即便自己本意并非如此。
秦西想着过去种种,百感交集,口中感叹道:“哦,过去这么久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然后对着许莺莺刚刚展露的笑脸无情道:“都长这么大了,那就自己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