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越和冷酷地回答他:“你大可以试试。”
……
第二日傍晚,褚沂川结束了一天的公务,与兵部的各位同僚道别后,径直往皇宫去。
他如往常一样掏出腰牌给宫门口的士兵看过,正欲入门时,却被士兵拦住。
“王爷,您不能进去。”
褚沂川脚步一顿:“这是皇上钦赐的腰牌,准允本王随时都可入宫。“
士兵为难道:“王爷莫怪,是梁公公亲自过来吩咐我们的,说是没有皇上传唤,以后王爷都不可随意入宫。皇上还说……说是要把您的腰牌收回去。”
他看着褚沂川,“王爷,您看……”
褚沂川闻言顿住,而后回头深深看了皇宫城一眼,目光仿佛穿过重重宫阙看到远处坐金銮殿中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皇帝。
他也不为难这些将士,没多说什么,只将腰牌递过去,又问:“能否替我传个口信?”
士兵连忙说:“王爷尽管吩咐。”
“劳烦你去与皇上说一声,说是我今夜不能入宫,再去皇后娘娘那儿转告一声同样的话。”褚沂川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再请你帮我将这个送到皇后娘娘那儿。”
士兵接过,看着他牵马离开,身影隐入深深夜幕里。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把东西交给身边人。
“照梁公公说的,快把东西给梁公公送过去。”
这夜,沈玉鸾特地煮好了甜汤,是褚沂川平日里最喜欢的口味。
但她左等右等,却怎么也没有把人等来。
沈玉鸾连话本都看不进去,没一会儿就要吩咐珠儿去外面看看人来了没有。眼看着月上中天,已经到了该休息的时候,连甜汤都冷了,可那道熟悉的人影却还是没有出现。
“小王爷兴许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珠儿说:“奴婢明日就让人把甜汤送到小王爷手里,娘娘亲手做的,小王爷肯定很高兴的。”
沈玉鸾哗啦啦翻着话本:“他有什么可高兴的?说不准就是喝腻了,拉不下脸来拒绝,让我自己明白呢。”
“娘娘,小王爷哪会是这样的人。”
“那他就是贵人多忘事,一不小心把我给忘了。”
珠儿听了都要为人鸣不平:“小王爷绝不会这样!”
沈玉鸾当然知道。
先前褚沂川不管多忙,都会抽空去金云寺看她。金云寺那么远的地方都要天天去,没道理回宫之后就不来找她了。
肯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了脚。
但耽搁就耽搁了,怎么连一句口信也不传给她?让她平白心慌意乱。
眼看着夜已至深,沈玉鸾恨不得不去就寝。但即便如此,她也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好像是金云寺里的生活已经让她习惯,没有褚沂川在旁边陪着,她就无法安眠。
一直到天光大亮,她才恍惚睡去,没多久就因为外面的吵闹而醒了过来。丽妃和慧妃一起来寻她,沈玉鸾便撑着眼皮爬了起来。
等到了这日傍晚,她又早早准备好甜汤,却还是没等到褚沂川的到来。
没等到人,也没等到什么传话。
就是沈玉鸾也觉得不对劲了。
她把珠儿叫来:“你去打听打听,小川这两日有没有进宫?”
珠儿应声离开,很快又回来了。
她惊慌地道:“娘娘,小王爷没法入宫了!”
“没法入宫?!”沈玉鸾顿时站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把小王爷入宫的腰牌收回去了,这两日小王爷想要进宫,每次都被拦在宫门口进不来。”
“好端端的,他怎么就进不了宫?”
“这……这奴婢也不知道。”
沈玉鸾想来想去,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她直接去御书房找褚越和。
皇帝早知她一定会来,面对她的责问,他翻着书册,神色也丝毫未变。
“是朕做的又如何?”
沈玉鸾没想到他竟然毫不心虚,耐着性子和他讲道理:“是信王殿下做了什么错事?”
“不曾有。”
“您金口玉言,怎么能无端反悔?”
“朕不叫他进宫,你为何如此在意?”
沈玉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端端的,信王殿下忽然不能进宫,我当然觉得奇怪。”
褚越和面无表情地道:“日后若无要事,就不必与信王相见了。”
沈玉鸾顿时急了,追到他面前质问:“为什么?!”
“你身为后妃,本来就不该见外男,应当懂得避嫌。”褚越和反问她:“这还要朕提醒你?”
沈玉鸾反被问住。
这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但她愣了片刻,很快想起皇帝先前的无端逼问,“你还是觉得我与信王有私情?!”
皇帝不置可否。
沈玉鸾气愤道:“你无凭无据,凭什么如此冤枉人!”
“你既然没做错事,又何必生气。”褚越和逼近她,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他垂眸看进这双明亮如火的眼睛里:“你如此在意信王,天天与他见面,给他做衣裳,煮甜汤,事事都要牵挂他,若不是喜欢他,为何要给他做那么多?你若不是喜欢他,怎么会因为见不到他就迫不及待地来质问朕。”
帝皇冷笑地道:“沈玉鸾,是你在装傻,还是把朕当做傻子?”
沈玉鸾退开一步挣开他的动作,脑子里还是懵的。
皇帝的话像是狠绝果断地拨开了她刻意蒙在眼前心前的迷雾,逼得她不得不去面对自己的内心不敢承认的想法。
好像这些时日她想不明白的,让她心烦意乱的,全都有了答案。
要不是她喜欢小川……
她怎么可能会……
沈玉鸾脑子乱成一片,尚且还有一分理智记得自己身在何处,口中下意识地说:“就算……”
褚越和打断她:“与朕有什么关系?”
皇帝刻薄地说:“这是朕的皇宫,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说不行,你就死了这条心。”
第49章
沈玉鸾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去的。
珠儿看她神情恍惚,还以为她在皇帝那受了什么委屈,担忧极了。
只有沈玉鸾知道,她压根没细听皇帝说了什么,褚沂川进不了皇宫的事情诚然重要,可让她更心神不宁的还是皇帝的话。
要不是喜欢褚沂川,她也不会如此慌张?
沈玉鸾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辩起。
皇帝说的也不无道理,她明面上还是后宫的人,的确不能与外男多亲近,小川也不该每日都来看她。话虽如此,可沈玉鸾私心里也极为不情愿,她是想要天天都看见小川的。
哪怕是什么也不做,光看着人就欢喜。
也不为的其它什么,就是打从心里想要对他好。
这是因为她喜欢小川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玉鸾便情不自禁地蜷缩起脚趾头,好像心底深处悄悄冒出了一朵欢喜的花,有一阵轻柔的风拂过,让她浑身颤栗起来。
她没法反驳。
她的确没法说出一句讨厌。
她重活一回,从前的亲人爱人都已经不再亲密,除了珠儿之外,最亲近的也就只有褚沂川。沈玉鸾想,她想离开皇宫,走的远远的,不想再与京城里的这些人扯上联系。她的后半辈子也不会是一个人度过,会有一个合她心意,品性上佳,也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若是那人是褚沂川……沈玉鸾也没有觉得不好,心中甚至还有些欢喜。
难怪她总是舍不得小川,原来她对小川是这样的心思,连她自己也没发觉。
沈玉鸾的脸颊一红,但下一瞬,很快又变得煞白。
她差点忘了,小川已经有了心悦之人。
即便是没有,她明面上还是小川的嫂嫂,怎么敢对小川生出这种念头。
小川会如何想她?
定是会瞧不起她。
不用皇帝阻拦,就会主动离她远远的,再也不想见她。
她怎么……怎么会生出这等卑劣无耻的念头?
为何她总是要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
褚沂川耐着性子在王府里等了两天。
皇帝铁了心不让他进宫,连福公公都被挡在外头,皇宫有侍卫重重把守,他不可能强行冲进皇宫里。
他不知道皇帝是不是一点也不让皇嫂与他接触,因此连着两日都托人送口信。若是皇嫂没等到他的消息,肯定会坐不住,想方设法联系他。
果然,没多久,宫中就来了人。
储凤宫的宫女提着一个食盒,来给他送甜汤。
褚沂川一尝,就知道是皇嫂亲手做的。甜汤入口,他的神色就缓和不少。
“除了甜汤之外,皇后娘娘有没有让你带口信来?”
小宫女道:“皇后娘娘说了,让小王爷安心等在宫外,小王爷进不了皇宫的事情,她会想办法找皇上求情的。”
褚沂川顿了顿,又问:“皇后娘娘与皇上可否有过争吵?”
“有的。”小宫女说:“娘娘听说小王爷进不了宫,心下一急,就去找了皇上,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回来魂不守舍的,一晚上没睡好。”
“皇嫂可有受罚?”
“那倒是没有。”
褚沂川松一口气,又道:“你回去与皇后娘娘说,让她不必为我着急,进宫的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
小宫女点点头,等回宫后,如实把话说给了沈玉鸾听。
沈玉鸾听过,没有放在心上。
说到底,此事也是小川受她连累,也该让她来解决才是。
于是,她特地等到皇帝空闲时,亲自端着一碗甜汤去了御书房。
褚越和知道她今日送甜汤出宫,也知道她还会来找自己。当沈玉鸾送上甜汤时,他面不改色地道:“如果你是来给信王求情的,那就回去吧。”
“为什么要给他求情?”沈玉鸾说:“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皇帝抬起眼来看她。
今日沈玉鸾依旧是盛装打扮,步摇金钗,身上是金丝绣线的石榴红衣裙,一身热烈如火。她的眼尾处勾勒了一条细细长长的眼线,眼眉微微挑起时,颇有几分盛气凌人的意味。
她说:“做错事的,不是皇上您自己吗?”
“哦?”褚越和反而笑出来,他合上折子,旁边梁全适时把甜汤端上,他舀了一勺,出乎意料的合他胃口。“这就是你来求人的态度?”
“既然没做错事,为什么低声下气?”
沈玉鸾斜了大太监一眼,梁全连忙也给她搬来凳子,端上茶水。
她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才说:“信王殿下如今在朝中办事,若是要进宫,也是因为有要事禀告。您不让他入宫,耽误了小事不要紧,就怕耽误大事。”
“信王殿下是您的弟弟,他对您向来恭敬,凡事都想着您一份,您给出去的腰牌,说收回来就收回来,信王殿下不知道有多伤心。不说小王爷,其他人怎么想?若是有不长眼的,还想着趁机踩两脚,岂不是把皇上您的脸也搁地上踩?”
“余家的事情才过去不久,您就这样冷落小王爷,也不知道要让多少老臣寒心。”
“再说……”
“行了。”褚越和打断她的话:“照你这么说,全是朕的错了?”
沈玉鸾一抬下巴:“本来就是!”
“……”
褚越和低头舀一勺甜汤,心底竟没有生出怒意。
玉碗很小,他三两口就用完,才道:“若是你肯答应再也不见信王,朕就放他入宫。”
沈玉鸾想也不想:“不行。”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
“……”
沈玉鸾耐着性子与他继续理论:“信王殿下入宫是为了看您,难道您连弟弟的面都不见了?”
皇帝气定神闲地说:“朕说了,只要你不见信王,朕就会放他入宫。”
与他讲道理说不通,说好话也说不通,沈玉鸾愈发气急:“我早就和你说了,我和信王之间绝无半点私情,你非要以为我们有些什么。就算……就算当真有点什么,又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只要见不着面,我就会不喜欢他了?”
褚越和豁然抬头,怒火随之升腾起,他的视线锐利,像是要洞穿她心底的所有秘密。
他咬着牙,连自己也分不清楚是从何生出的怒意,那些心烦躁意扰乱心绪,他一字一句问:“你喜欢他?”
“是,我是喜欢他,那又如何?”沈玉鸾倔强地与他对视:“可这与信王什么关系也没有,他只把我当皇嫂,当姐姐,甚至还当作亲娘孝顺。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把我当沈玉致,他什么都不知道,此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沈玉鸾仿佛在往自己心口上剜肉一样。
想到小川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她是谁,等沈玉致回来以后,还要把认沈玉致做嫂嫂,她就心痛的要死,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看她这样,褚越和已是怒不可遏,他深吸一口气,怒极反笑:“你喜欢他,却还来让朕放他入宫。沈玉鸾,你当朕是什么?让朕亲手送朕的后妃去和别的男人私交?”
沈玉鸾比他还多一分理智,提醒他:“我不是您的后妃。”
“您别忘了,真正的皇后是沈玉致,而‘沈玉鸾’还是个自由身。”沈玉鸾冷静地说:“我能与您有什么关系?”
褚越和立刻问:“你不是喜欢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