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实在痛心疾首,恳请皇阿玛从严从重处罚,勿以儿子与福晋为念。”
雍正:……
沉默良久,越琢磨越不是个滋味儿,连最爱的奏章都看不下去了。
遂打发苏培盛着人宣怡亲王入宫与他小酌几杯。
正孜孜不倦查案,眼看就能查到关键性证据,还恩人侄媳妇个清白的允祥:……
虽不愿,但不敢辞耳!
毕竟这个时辰,这个节骨眼,用脚丫子想都知道皇帝四哥不是单纯找他喝酒,而是遇到了什么难以遣怀。
好弟弟允祥赶紧收拾收拾入了宫。
果不其然,他的好四哥已经着人准备了满满登登一大桌子菜,桌上放了两大坛子的状元红。见他进来,向来冷肃的皇帝四哥笑得如春花般灿烂:“十三弟快来,朕着人预备了许多美食美酒,咱哥俩不醉不归!”
十三心里都一咯噔:上,上次他听到这话,还是几年前。
皇阿玛刚宾天没多久,谣言四起,剑指四哥得位不正。他正焦头烂额之际,身为亲额娘的德妃非但没有丝毫帮衬,还拒绝封号、拒绝迁宫。说出钦命吾子克继大统,实非吾梦想所期之语,更嚷嚷着要与皇考殉葬。
四哥心力交瘁之间,也这么跟他大醉了一场。
那么今日……
允祥心下沉吟,面上却笑得如沐春风:“四哥有约,弟弟敢不从命?正好这阵子被福晋摁着修养,许久没沾过酒了,嘴里都淡出鸟来。”
心情再如何不好,雍正对一直跟自己同心同德的十三弟那也是态度和蔼的:“倒忘了你才将将痊愈不久,喝不得许多。苏培盛,给你十三爷换小杯,为兄痛饮你且随意。”
十三笑:“说好的同甘共苦,四哥怎好区别待遇?要么都换小杯,要么弟弟今儿就舍命陪君子。”
最后雍正到底顾惜弟弟身体,哥俩双双换了小杯。
就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十三也还是感受到了他亲哥的倾诉欲:“按理说,弘历能毫不犹豫地选了秉公执法,朕该欣慰。上位者,就是不能过于感情用事
,可……马齐前脚才为了他公开对弘昼发难,转过身就被弃若敝履。”
“想想,朕就觉得高兴不起来。这,也太凉薄了些。十二都从郡王撸成镇国公了,还与他福晋一道进宫苦苦求情。便无果,心意也在啊。”
终究再铁血的人,也不希望自己的继承人是个六亲不认的。
十三亲手执壶,与他倒酒:“皇兄这般,也太难为孩子了些。情与法,本就是个亘古难题。换做谁都不免纠结,弘历侄儿能舍小情而全大义,已经殊为难得了。”
毕竟马齐对他而言,可不仅仅是个岳伯父,还是条有力臂膀来着。
马齐一倒,整个富察家都塌了一半。此一役,弘历可说损失惨重。能沉着应对,关键时刻壮士断腕,真的殊为难得了。当然,把他逼到这程度的侄媳妇更为难得。
十三笑,趁着四哥半醉空前好说话的时候,把舒舒策划了马齐事的真相抖落出来。
就盼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侄媳妇顺利过了这一关。
“什么?”雍正双目圆睁,刚刚那点子酒水都化成了冷汗:“你是说,马齐事件背后有吴扎库氏推手?”
“唔!”被急急召见的舒舒摊手:“回皇阿玛的话,准确地说,这就是儿媳的报复。让马齐那厮仗着自己两朝元老,颇受皇阿玛重用就朋比为奸,合着伙儿的欺负我们爷!儿媳还就不信了,他在岸边走了那许久,真就半点没湿了鞋?”
“于是略施小计,捉了他身边长随查问。谁想着就问出这等惊世骇俗之结果?”
“富察氏树大根深,马齐本人也党羽甚多。冒然告官能不能是个疑问,告成后您会不会考虑颇多,有所掣肘也不好说。所以儿媳就,就效仿前头污蔑儿媳那恶人,来个舆论攻势,用另一种方式上达天听咯!”
神特么用另一种方式上达天听?分明就是怕朕打老鼠怕伤了玉瓶,有所掣肘。
雍正快气到冒烟,但还是忍着脾气问:“这事儿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弘昼你们俩商量的?”
“怎么可能?当然是儿媳自己的主意!”舒舒笑,特别的真情实感:“皇阿玛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爷,虽不如何循规
蹈矩,却最是赤子之心,对亲朋总有股子超乎寻常的包容。马齐再不好,也是四嫂子的亲伯父。”
“他哪怕看着四哥呢,也绝不会允许儿媳胡作非……啊不,为民除害!”
雍正怒:“你这做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大胆,是衡量朕个当公爹的不好与儿媳计较太过么?”
没等舒舒伏身为自己辩解几句,弘昼高大的身影就牢牢挡在了她身前:“福晋所为都是为了保护儿子,为儿子出气。皇阿玛要怪,就怪您自己好了。是您跟额娘把儿子生得这么俊逸非凡,魅力无边。以至于福晋拿儿子当个宝贝似的,绝不许任何人欺负。”
雍正&允祥:……
双双头大,都很无语地看着他:“要点脸,很难么?”
弘昼挠头笑:“要什么脸?要福晋!皇阿玛,您看福晋这次虽然用了那么一点点非常规的法子,可歪打正着了啊!要不是她此举,您还当马齐那厮是个大忠臣,继续委以重任呢!若那老小子命长些,活成三朝元老,光荣致仕。”
“继任皇上再如您一般被蒙在鼓里,照例恩遇。给个什么文穆、文忠、忠正之类的美谥,入个什么贤良祠。岂不是后世代代皆知您失察,把个卖国求荣的小人当腹心宠了一辈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呃,历史上,马齐确实三朝元老,备受重用,是雍正的军机大臣之一,谥号文穆,入祀京师贤良祠。文中轨迹有所改动,让他那一千卢布的貂皮贿赂大白天下了哈哈哈。
科道合一,是对言路的堵塞,挺危险的伏笔。就因为此,皇权进一步加重,御史台的监察力越发微弱。
科道合一,御史职责等都摘自网络。
清朝皇子课业繁重全网都知道哈。德妃事摘自清史稿,后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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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端倪
雍正咬牙:“那按你这么说,朕不但不能罚,还得感激你福晋?”
作为驰名荒唐,弘昼可太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了。闻言忙拱手:“那倒不用,虽说此事福晋确实居功至伟。但这个,嘿嘿,这个手段也实在不值得提倡。依儿子之见,不如功过相抵?就,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不然的话……
福晋跟四哥之间的嫌隙怕是会愈发加深,渐渐不可调和。
夹板气什么的,可太不好受了。弘昼不想在手足跟福晋之间左右为难,所以笑嘻嘻极力圆场。
这,也许就是有期待跟没有期待的区别?
对弘历,雍正吹毛求疵,恨不得用放大镜观察。唯恐他有什么要不得的坏毛病没有被及时发现,以后带累了整个大清。而对弘昼?熊孩子么,熊才是本性。哪天他若是稍稍懂点事,都足以让当阿玛的老怀大慰。
比如此刻,雍正就有种诡异的,松了口气的感觉。很庆幸弘昼没有撒泼耍赖,非要给他福晋个奖赏。
意识到自己这不对的他皱眉:“话虽如此,但无规矩不成方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吴扎库氏擅自抓捕、非法讯问都是事实。而且散播谣言,以至于事情闹腾到一发不可收拾。再是马齐有罪,难道无伤国体?”
堂堂武英殿大学士加太子太保,深受皇恩的股肱之臣。居然为了些个貂皮就里通外国,说他贪婪的同时何尝不显得帝王昏庸又刻薄?
唔,这……
弘昼沉吟,既不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又不敢说个有字,让皇阿玛有机会发难。
正焦灼间,苏培盛欢欢喜喜来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兵部尚书田文镜田大人、兵部左侍郎海拉逊海大人偕同求见,向皇上报喜呢!托五福晋福得的那个转炉与坩埚炼钢的方子都取得了成功,已经产出了第一批好钢。”
雍正乐到站起来:“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两位大人就在外头候着,随身还带了样品与匠人用这钢材特特赶制出来的一口宝刀。”
“那还墨迹什么?快宣!”
“哎,奴才遵旨。”苏
培盛打了个千儿,随即便扬声喊道:“皇上有旨,宣田文镜海拉逊觐见。”
俄尔门开,田文镜抱着口黄金为柄,雕着繁复龙纹,并以黑曜石为龙眼,精钢为锋的华丽宝刀。他身侧,海拉逊捧着个篮球大小的钢材样本,脚步都有些微踉跄。
二人欢欢喜喜给雍正见礼:“微臣田文镜、海拉逊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正此时全心扑在新方子炼出来的钢材质量上,哪儿还顾得上这些个繁文缛节?直接挥手:“爱卿免礼,这便是新法炼出来的钢材,与用它打造出来的刀具?”
“回皇上的话,正是。自从得了方子后,臣跟海大人便时常往武备司造办处,尤其海大人,都恨不得吃住在那边。终于成功造出了能炼钢的高坩埚跟转炉,也都相继开炉,造出了高品质的钢材……”
田文镜一五一十作答,其中多次提到舒舒的方子与海拉逊的辛劳。
正愁肠百结中,转机突然出现。
弘昼狂喜,当即点头:“说这个不是吹,福晋就是勤奋好学又聪慧。亏了她从《天工开物》的夹页里面发现了这两道妙法,才有了这宝刀、这好钢。要不然,那些书在儿子这儿,就是个装点门面的作用。”
“经年都不带翻翻的,哪儿还有什么发现?”
雍正一折子敲他头上:“知道自己不学无术还不奋起直追?连你福晋都比你厉害些,可还有脸?”
弘昼抱头,叫得可夸张。
刚还在他身后,任由他发挥的舒舒咻地一下子到了他面前。抬起他捂着额头的爪子,仔仔细细为他查看伤势。
那动作看得雍正心里都一堵:“朕是亲阿玛,再生气也没有下死手的道理!”
便弘时忤逆成那样,也只是出继、除籍罢了。
“嗯嗯!”舒舒点头:“儿媳自然知道,不过……人脑结构最是复杂,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都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效果。皇阿玛若派人细查,保准发现,哪个村里都有那么一两个高烧烧坏脑子、摔伤摔坏脑子的。”
“我们爷很孝顺的,皇阿玛好生与他讲,他肯定听的。所以,能不动手就别动手,
就,忍不住也别打头呗!”
其实连油皮都没破的弘昼:!!!一脸紧张地又把舒舒牢牢护在身后:“皇,皇阿玛,您得相信,福晋没什么坏心思。她,她就是护夫心切。您知道的,她一向很重视儿子。”
这唯恐好福晋遭了皇帝老子戕害的姿态!!!
看得雍正万分郁闷,超想抬腿踹过去。又怕蹈了弘历的覆辙,把被这两口子糟蹋得差不多的皇家体面丢得干干净净。
还是十三及时开口,打破了尴尬:“哎哟,这刀了不得啊!爷试了试,真吹毛立断。不过这风格也太花哨,不是皇上喜欢的路子。田大人素知帝心,怎偏选了这么个刀柄?”
田文镜拱手:“回怡亲王的话,起初微臣也如您这般说法。欲用这第一炉好钢,打造出柄符合皇上喜好的好刀来。可海大人说得对啊!这钢品质好,产量高,日后必然量产。那这第一炉的纪念意义定然不同,那刀柄饰以金玉才更符合皇家气派,方便后人观瞻。”
被点名的海拉逊谦逊行礼:“转炉与坩埚炼钢相继而成。尤其这燃料从煤炭换成焦炭后,使得这钢的品质越发出挑。奴才瞧着,用来做枪·炮也是使得的。若果为真,那五福晋这两道方,可真真贡献巨大,为大清武备付出极多……”
越说越激动的海拉逊脸色通红,狠狠将舒舒给赞美了一通。
舒舒谦逊福身:“海大人过奖,一切都是皇阿玛洪福。若不是皇阿玛允诺要给咱们五阿哥府些个武器,本福晋也不会去兵部。看不着那形形色色的坩埚、炼铁炉子等,也想不起曾看过的那些个闲书。”
“当然,这也离不开你跟田大人的精忠为国,勇于尝试。否则方子再好,也只是白字黑字。”
“福晋谦虚了!”田文镜跟海拉逊齐齐拱手:“若没有您这良方,微臣等便再如何,也无法凭空想出转炉与坩埚炼钢来。还有那焦炭,虽费事了些,却着实好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是肯定了一番舒舒的贡献后便齐齐跪下,给五阿哥与五福晋请功。
是的,什么贡献都没有,充其量买了一屋子书装点门面的五阿哥
排在前面。
没办法,这年月讲究三纲五常,而夫为妻纲。
刚准备好生罚这个大胆儿媳一次,让她有所收敛的雍正:……
有点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如此大功,再没有不奖的道理。不过,二位爱卿还是盯着些,先造些个火铳与大炮来。看这钢材是否堪用,能否免除炸膛之危。若果能,再论功行赏不迟。”
田文镜与海拉逊齐声应诺,自去回兵部忙活不提。
偌大殿内,又只剩下雍正兄弟有弘昼夫妻。
“嘿嘿嘿。”弘昼笑得跟个小傻子似的,看着皇帝爹的眼神中满满期待:“那,皇阿玛,儿子福晋虚怀若谷,说很高兴为皇阿玛尽些力,并不要什么赏赐。儿子小日子过得舒服着,也不用您破费。您看……”
“能不能看着如此大功的份上,把福晋那点小小的不合规矩处给忘了?”
雍正烦躁挥手:“滚滚滚,少跟朕这儿啰嗦。出门右转,往延禧宫好生瞧瞧,给你额娘请个安。别才大婚没几日,就整个变成了花喜鹊。”
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