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岭道,“姑娘,不如逃出去。”
花懿欢摇摇头,“我怕是,走不掉了。”
卫岭的眼神很平和,“如您所说,宗主他,怕是还需要您的照顾,他醒来,也一定是希望可以见到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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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岭的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畔,是啊,爹爹昏迷不醒,已经在那对母女手下吃尽苦头,她身为她的女儿,却不能在他膝下尽孝……
春桃显然也知道她的纠结,“姑娘,不如随我们一起逃走吧,少主他如今,也并没有注意过您这边,等他发现,您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了,他即便是知道,又能耐您何?”
是啊,只要事成,她回了玄火宗,裴暮予权力再大,难不成,还能再将她从她的地盘上掳回去吗?
裴暮予已经答应去玄火宗赴宴,他途中少不得要带些侍候的人去,到时候,花懿欢和春桃两人,一起混在队伍之中,在途中找个机会,换卫岭的人顶上,裴暮予也断然不会发现。
这样想着,花懿欢终于答应下来,她已经想好,如果万一被发现,她一口咬定是自己偷混进来的,裴暮予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想到她和卫岭是里应外合。
因为心中藏着事,花懿欢一整夜都没睡着,翌日,一大早她就起了身,春桃找来一套侍女的衣裳,花懿欢试了试,正合身,潜夜门侍女的衣裳是素色的,可花懿欢穿上,却别有一番天然去雕饰的感觉。
春桃看她有些紧张,忍不住道,“姑娘一上身,春桃忽然觉得这衣裳变得好看了些。”
花懿欢瞧着春桃,她总觉得春桃似乎有些闷闷不乐,要离开这里,她不开心吗?她瞧她眉间,总带着些独属于少女都,淡淡的愁。
花懿欢忽然福至心灵,“这次走,就咱们两个人吗?”
春桃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点头。
花懿欢犹豫道,“上次拜托送信给你哥哥的那个人……”
春桃闻言,果然一顿,她嗫嚅道,“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花懿欢不语,如果不是喜欢,那小青年,如何这样愿意帮春桃的忙呢?
春桃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迷茫,“人总是要做些选择的,他也……也能理解我。”
她总不能,呆在潜夜门中一辈子,只当个做杂事的小丫鬟吧。
花懿欢知道她是想要有个好前程,当即点点头,不再多问。
她换好衣裳后,春桃拿来一个轻纱要给她蒙上。
花懿欢摇摇头,顾虑道,“我戴着这个,怕不是明晃晃的写给旁人,说我有问题吗?”
春桃一怔,随即道,“不是的姑娘,咱们每个人出门都有戴的。”
花懿欢闻言接过,她想着潜夜门中男子出门带着那面具,女孩子出去可能也要遮面,许是潜夜门什么奇怪的癖好,不过倒是方便她了。
花懿欢带上那轻纱,薄薄的轻纱覆面,盖住了她下半张脸,只留了那双勾人的眼,更添几分遐想。
春桃瞧着叹了口气,“姑娘生得实在是招眼,不如梳个刘海再遮一下。”
花懿欢闻言点头。
春桃手巧,很快给她梳了一个薄薄的刘海,遮住些许眉毛,终于看着有些不大像她的样子。
两人十分顺利地混进了队伍之中,其实算是多虑,裴暮予的车驾走在最前头,她们这些小侍女在后头,人头攒动,只能依稀瞧见一个车顶盖子。
绕是如此,花懿欢的情绪一路上还是紧绷着。
不知这样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山脚,花懿欢已经快累得不行,她后知后觉地想,如果是自己单枪匹马地朝外面逃,可能还没被他追上,自己已经累得动不了了。
队伍终于在一个长亭外停下,花懿欢心中松了一口气,这约莫算是要歇息一下。
她乖巧躲在人堆里,这样既不突兀,也不会被人发现,春桃领了些吃食递给她,花懿欢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接了过来,她吃不下,但不吃就没有力气,只得一口一口艰难地吃着。
第一次歇脚真的只是歇脚,她们没有跑,因为此处离潜夜门还不够远,卫岭的接应人不大方便行事。
花懿欢这样想着,忽然裴暮予从轿子上下来,黑袍下属已经在亭子中弄好火鼎,他视线扫过来那一瞬,花懿欢头皮一麻,慌忙垂下头,再抬起时,他不知何时已经收回视线。
没注意到自己这边。
且再忍一忍,再忍一忍,等到下次停下休整时候,她就可以跑路了。
这样又走了半路的光景,此时暮色降临,离潜夜门也已经足够远,队伍停下时候,春桃小声道,“姑娘,咱们该准备准备了。”
花懿欢点点头,她们二人一起走目标太大,需要分开走。
春桃走后不久,花懿欢淡定起身,夜晚是行动最好的保护色,远离人群之后,花懿欢按照春桃说的,果然瞧见马车停在那里,车夫等候在车前。
直到这时,花懿欢一直觉得,这宛如梦境一样的假象,忽然变得真实起来,她真的逃出来了。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忍不住感叹一声,抬手掀开帘子,车厢内,端坐着一个玄色人影,花懿欢看清之后,动作怔了一瞬。
男人的视线,无声掠过她那微微勾起的菱唇之上。
几乎是电闪雷鸣之间,花懿欢下意识地反应就是逃,赶快逃,只是她连转身都未能做到,男人已经伸手钳住她的腕子。
力气悬殊之下,她很快被男人拖进车内。
第四十六章 黄金笼
花懿欢大力挣扎着, 但力气悬殊之下,她还是被男人轻而易举拖进车内。
“你想逃到哪里去呢?”
他的云山雀,竟然想从掌中飞走。
这怎么可以呢?
他要为她打造一只最最坚固的囚笼, 让她在里面快乐地歌唱。
花懿欢的泪刹那间涌出来。
从天堂到地狱的体验, 也不过如此。
为什么,为什么, 他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无望的少女在他怀中,好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 裴暮予轻而柔地伸出手,拨开她精心伪装的刘海, 露出那熟悉的眉眼。
她的眼睛忽闪忽闪,长睫上还挂着泪,好像一只惧怕的蝴蝶。
他忽然不着边际地想, 还好当时,没有拿她去喂那条恶蛟。
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花懿欢的恐惧, 忽然淡淡开口, 仿佛瞧出了她的心思:“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闻言,花懿欢的身子克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他永远是这样,不会从一开始就将她踩入地狱, 而是让她做那些自以为很有希望, 实则根本是无谓地挣扎,最后,再亲手, 把她以为的那些美丽梦境,一点点撕碎。
情绪大起大落之下,花懿欢终于昏倒过去, 男人淡淡地看着怀中的少女,夜里温度稍凉,他拿起一旁的毯子给她裹上。
“少主,还逃走了一个丫鬟,是一直侍候她的。”
裴暮予望着怀中安静的少女,淡淡开口道,“跟上他们。”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又想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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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花懿欢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周遭是一片黑暗。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下是柔软的床,她下意识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四周,可竟没有任何光透进来。
她撑着胳膊起了身,忽然一旁传来男人的嗓音,“你醒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满室的烛火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光明叫花懿欢微微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如今,置身于一个黄金笼子中。
一个巨大而奢靡的,足足有一间屋子那样大的,黄金笼。
这其中,只有她个裴暮予两个人。
“你这是做什么?”
是对她逃走的惩罚吗?
裴暮予只是静静将她望着,他这样的眼神,赤|裸的,满满的占有欲,好像在打量他的所有物一样,花懿欢被他看得心中发毛。
她下意识想躲到床里,可没等她挪动一下,男人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脚踝,陌生的触感叫她微微一颤,“别碰……我……”
连呵斥听起来,都像嘤咛。
“不听话的后果,就是这样。”
他说着,五指慢慢收紧。
花懿欢咬着唇,想试图抗拒这样陌生而凌乱的感觉,听他这样说,一时难以置信地抬眼望他,“疯子!”
她又气又怒。
裴暮予的目光无声掠过她的唇畔,“随你怎么想。”
最终,花懿欢还是被他关在了这里,他也只是偶尔过来,一日三餐,都有人来给她送精美的饭菜。
在这里,花懿欢没有人可以说话,送饭的人似乎得了裴暮予的嘱咐,断不会同她交谈,而唯一能说话的裴暮予,花懿欢却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字。
这样的日子,她快要疯掉了。
与此同时,花懿欢觉察到自己的身体机能似乎开始下降,她的精力不再旺盛,而是变得有些嗜睡。
这种从表面上看,似乎是一种坏事,可实际上,还是有好处的,嗜睡的好处就是让她在这样无聊的日子里,可以靠睡觉打发时间,不然她会疯掉的。
裴暮予还是会来看她,只是后来她一直在睡觉,见过他的时候寥寥无几。
以至于花懿欢以为,他来的次数少了。
这里似乎不是潜夜门,因为此处不像潜夜门那样冷,花懿欢透过窗子,还能瞧见外头绿树的枝桠。
侍候她的下人,都是陌生的,她们除了不敢和她交谈之外,有时还会在廊下窃窃私语,她们以为她听不到,实则她是可以听到的。
她每日的乐子,就是偷偷听这些侍女们的小话。
这日也一样,她自柜子里拿出茶点,又将茶水摆在一旁,一边吃一边偷听,俨然将此当成酒楼茶馆,将外头说小话的侍女,当成了说书先生。
冰玉镯子心疼地看着自家小主人,因为一直不见天日,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白,几近透明一样脆弱,且整个人也越发瘦,衬得那双眼睛更大了些。
花懿欢拈起一块茶点,外厢侍女凑巧开始扎堆窃窃私语,花懿欢睁大眼睛,侧耳听着。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修真界发生一件大事。”侍女甲道。
“什么大事是你知道,我们不知道的?”
侍女乙的嗓音中透着些许的不服。
“我也是听我弟弟说的,我弟弟在那人麾下做事,那家的宗主重伤昏迷,宗中事务一直是他弟弟和弟媳在打理,宗主的弟弟性子软弱,实则大权都掌握在宗主弟媳虢夫人手中……”
花懿欢的手无意识攥紧了茶杯,这说的,正是她们家的事啊,莫不是卫岭成功了?
似乎觉察到在场无人应和,侍女甲顿了顿,又道,“这事你们没听说,之前有位世家大小姐逃婚的事,你们可听说了?”
这话一出,引来几人应和,“啊,此事我知道,当时还传得沸沸扬扬的,得知大小姐逃婚之后,那位老宗主气得亲自上门,据说在玄火宗住了几日,还将那位虢夫人的女儿给轻薄了,轻薄之后不肯娶,虢夫人气病了好几次,她家自以为瞒的紧,前阵子还想同咱们少门主说亲,其实私下不少人已经知道,如今她家那女儿,毁了清白,算是嫁不出去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花懿欢捂着嘴,身子有些发抖,冰玉镯子心中一惊,小主人这是怎么了?
它忙放出灵识去查探,却发现,花懿欢是在笑,她不敢放声大笑,只敢捂着嘴巴偷偷地乐呵。
冰玉镯子白着急一场,转念一想也是,世上还有什么比让恶人自食恶果更叫人开心呢?
花懿欢笑出了泪花,还在笑,她一边流着泪,却一边牵起唇角的模样,叫冰玉镯子心疼不已,它知道,她是太委屈了,它一边心疼自家小主人,一边暗骂裴暮予不是人。
侍女茶话会的后续内容,花懿欢大致听了一下,果然和她想得不差,卫岭拿着令符,成功掣肘住了虢夫人母女,得到了玄火宗的掌家权。
她相信卫岭,他是个重诺的人,一定可以治好爹爹,管理好玄火宗。
这样想着,她渐渐露出一个真心实意地笑,她想,如今一切事情尘埃落定,她也该,和裴暮予做一个了结了,现在这个时候,正好呢。
暮色西沉之时,一封加急帖子被送到裴暮予的手中,他瞧着上头熟悉的印戳,蹙了蹙眉,褚家又搞什么幺蛾子。
裴暮予将帖子拆开,看了几眼,脸色越发阴沉。
他的云山雀,竟然出身褚家,他观她样貌举止,心知她出身不会低,但她通身没有丝毫修为,他便以为她同修真世家没什么关系,没成想,她竟是玄火宗褚家的女儿。
裴暮予面色阴沉不定,簌然,他掌心一凝,信纸登时碎如齑粉。
“不必理会。”他冷冷道。
但这封信纸,就好像是一个导火索,让他心中腾升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患得患失的陌生情绪。
他迫切想要见到花懿欢。
这样想着,他去了花懿欢的卧房之中,到了此刻,她的屋内依旧没有点灯,但不算特别黑,今夜月色正浓,内室之中,柔和月光照进来,衬得这座笼子,也有了几分旖旎意味。
少女乖巧地躺在床上,青丝沿着枕头,直垂下地,朦胧月光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浅浅的光纱,他忽然无端想起儿时在寺庙里见过的菩萨相。
神圣而纯洁。
他静静在她床前不知站了多久,直到送晚膳的领头侍女进来点灯,乍然瞧见裴暮予的身影,吓了一跳,忙福身道:“少主!”
她身后一众端着盘盏的侍女,也忙顿住步子,齐声唤道,“少主。”
裴暮予微微蹙眉,“安置吧。”
他话落,一众侍女有条不紊地动作起来,将菜上齐之后便悄然退下。
裴暮予回身去望,床上,花懿欢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她对上裴暮予的视线,竟然开口打了声招呼,“你来啦。”
裴暮予一怔,他心道,定是睡得迷糊了。
不过,这是她被关在这里以来,对他说过的第三句话,这样想着,裴暮予还是微微颔首,开口含糊应了一声。
花懿欢下了床,瞧见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有些开心,这样的日子,她已经学会怎么给自己寻开心,能吃到好吃的,也是一大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