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伎——三春景
时间:2021-10-19 11:15:18

  据说这个手笔,弄得当天城内鲜切花都普遍涨价了!
  虽然这数万朵花比起花圃的出产差得远,但城内对花的需求每天都是差不多的。少供给一些,反应到供需上也会很明显。这就像某种商品有八十个,但有一百人特别想要,那么即使差额相比起所有的商品并不算多,也会造成溢价严重。
  花不是生活必需品,溢价不会特别严重,但总归是有影响的。
  关于这个,第二日小报都连篇累牍地报导了一番——小报就是喜欢这些能吸引眼球的轶事!
  “师小娘子近日在哪里走动,怎得外间都不见了?”完颜晟见红妃倒酒,便笑着问了一声。
  红妃在学舍的时候就和其他学童一起专门训练过倒酒,可以倒的又稳又多——眼下就用着了,一桌人正在玩一种游戏,简单来说就是大家轮着给酒杯倒酒,倒完后将酒杯移到旁边人的面前,然后由旁边的人接着倒。到谁手上酒溢出来,或者移动过程中洒了,就由谁一饮而尽,算是罚酒。
  给女弟子开酒席,除了大面上的不同,一些细节上也有不同。比如酒席不会安排在女弟子的住处,女弟子都是合住一个院子的,从不许客人登门,开酒席自然也不方便。所以给女弟子开酒席会在楼子大厅里摆开,这又被叫做‘打通厅’。
  此时大厅里灯火辉煌,笙歌乐舞不足,一桌之上除了红妃和完颜晟,还有好几个雅妓,以及完颜晟请来的客人。
  “今日备着中秋宫宴舞蹈,出堂差是少了许多。”红妃将几乎全满的酒安放到了完颜晟面前,她的手很稳,一滴未洒,然后向完颜晟示意轮到他了。
  其实还有个原因,到了快铺房的阶段,为了显示女乐清高,官伎馆一惯的习惯是减少女弟子们的‘出镜率’,显得矜持一些——当然,为了让更多熟客进入到铺房争夺战中,女乐私下如何使用自己的‘小手段’拉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官伎馆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不损伤女乐这个整体的格调就不会过问了。
  这个原因因为是众所周知,但又装作不知的,红妃就没说。
  完颜晟执壶给已经满了的金杯添酒,就像可以预料到的那样,稍微点了点,酒就溢出来了,无奈他只能一饮而尽。
  游戏重新开始之后,他给金杯中倒了半杯,然后递给了下一个人,自己则转过头与红妃道:“听说师小娘子要在中秋宫宴呈演新舞,这可真是...在下算是见过师小娘子的《胡旋舞》与《仙人指路》了,简直神乎其技!”
  “此次新舞一出,必定又是满城皆传说!”
  一边这样说着,完颜晟忽然又冷不丁道:“...不过么,在下最近听闻一事,也不知真假——有人说师小娘子与延庆公世子走得近?”
  红妃眼神泠泠,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抗拒之意非常明显。大有一种‘你在教我做事’的潜台词在其中...而这种沉默中的反对往往不代表否认,只是一种欲盖弥彰的肯定。
  “看在下说的,话又不中听了。”完颜晟见红妃不说话,自己先摇了摇头:“这必然是外人胡说,延庆公刚刚离世,世子闭门谢客守丧也好,忙着返回契丹也罢,哪有功夫来官伎馆捧场!可见传闲话的人太无知。”
  红妃对于他这话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好像是认可他的话的意思。而在当天‘打通厅’的过程中,红妃表现的比平常要殷勤一些...虽然以一个女弟子对开酒席的客人来说,还是嫌太冷淡,但以红妃一惯的态度,这已经很可以了。
  而落到完颜晟眼里,这更像是一种心虚。
  等到第二日,红妃早起照例做早课,练舞练的一身是汗后,也是和往常一般无二地往浴堂里去。因为这是她坚持数年的习惯了,撷芳园上下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但这一天,红妃出门之后直到阉奴给师小怜送去份例餐食,也没见到红妃来一起用餐。
  而这一天,也是耶律阿齐带着大周皇帝给予的恩准继位的诏书和大部队一起返回契丹的日子。
  红妃确实和耶律阿齐在一起。
  另外一边,要除掉耶律阿齐的人收到了最隐秘的情报,情报中说耶律阿齐会让自己的替身加入大部队。至于他本人真身,则会在少数几个最信任的护卫陪伴下,快马加鞭走另一路赶回契丹。
  “信中所说,耶律阿齐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子,那是谁?”
  “就是之前也有说到的女弟子师红妃...呵,没想到我们耶律家如今倒出了个情种!临到逃命了,也不忘带个女人!”
  密室之中,利益相关者已经商议起了接下来的事。对于红妃,他们并不陌生,从暗中监控耶律阿齐起,他们就知道耶律阿齐对一个女弟子心生爱慕了。而且这也不是最近才有的事,自从发现这件事后,往前调查才晓得三月金明池时耶律阿齐就对人家有意思了。
  对于自己发现的东西,人总是会格外相信...当然,这次他们发现的也确实是‘事实’。
  “管这个做什么?眼下要紧的是重新找到耶律阿齐!真要是让他从眼皮子底下跑脱,说不定真就让他达成目的了!”
  “怎能如此!耶律阿齐要是与队伍一起走,要他的命还麻烦些,如今这般,倒还省事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他性命,事后连蛛丝马迹都不会有——知道他有这条计策,自然就派人盯紧了,只等人来报信就好!”
  回来报信的人却说跟丢了,只大概知道耶律阿齐藏匿在陈留县(陈留县也属于开封府,此时开封府在地理意义上要远大于东京,一般说东京就是内城外城,了不起了加个城郊。开封府却是下辖十几个大县的大地方!其中区别就和后世的北京市、北京一样)。
  然而,人在陈留县哪里,这就有些说不清了。
  这个‘不算好’的消息让背后谋划的人心情变糟了,但还是很快恢复了镇定——他们谋划的事情就是这样,属于弄险之事!中间出现一点儿意外才正常。真要是从头到尾心想事成、一帆风顺,那才是不可思议呢!
  很快,人手在陈留县几个可能的区域铺开了。
  两天之后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人,让背后的人感到安心的是,耶律阿齐没有离开陈留县...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在陈留县周围都撒下了耳目,耶律阿齐意识到自己一冒头,被发现了就是插翅难飞!
  其实耶律阿齐藏的也很严谨了,在打探他的人看来,他之所以会暴露踪迹,很大原因是他身边带了一个女人。虽然那个女人已经女扮男装了,但看起来实在不像个男人——这年头,生面孔,又是带着漂亮女人出行,显眼程度不知道要要比普通人大多少!
  也是红妃先被人发现,才有顺藤摸瓜发现耶律阿齐的事。
  “那个师红妃不是与替身一起走了?怎么会在陈留县?”
  “所以才说是情种么,与替身一起走的也是个替身,是那个女弟子的替身...耶律阿齐是担心队伍里不安全,要杀他的人会把那个女弟子一起杀了——就算不会暴殄天物到那地步,一个绝色佳人,没人看顾,也说不定会落到谁手上,还能不能弄回来。这般宝贝,自然要带在自己身边才放心!”
  “英雄难过美人关?啧...真是耶律阿齐之不幸,你我之大幸啊!耶律阿齐忒能藏身了,行事又谨慎,便是探子一时见着他了,他也能消失在眼前。倒是这个师红妃,小娘子一个,什么都不知,一旦现身就逃不出探子的眼。”
  “什么谨慎?带着这女弟子,就是最不谨慎了!”说话的是耶律宏,他是耶律阿齐的堂弟,但和耶律阿齐同岁。对于这个与自己同岁的堂兄弟,他从来是羡慕嫉妒恨的。只因为对方的父亲是长子,即使是个病秧子,也继承了‘延庆公’的爵位,然后他身为独生子就能理所当然享有整个契丹最好的一切了?他耶律宏不服!
  按照契丹祖上的规矩,只要算是‘贵种’,最上面的那个位置,便该是有能者居之才对。
  这种竞争上岗的心态是很好的,只可惜在这年头、这样的位置上如此,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耶律宏冷笑道:“既是他自己将命门显露,就不该怪人了...汉人有句话说的很好,‘天予弗受,反受其咎’,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他在东京‘留学’也有几年了,汉学委实学的不错。
  “是这个道理!”赞同的是耶律多忠,算起来他和耶律阿齐、耶律宏都是堂兄弟。本来谋划耶律阿齐性命的就是几个叔叔,在东京这边操作此事的自然是他们放在东京读书的儿子。可以想见,等到除掉耶律阿齐之后,就该是他们内斗了。
  毕竟,契丹的主人只有一个。
  “让人去继续盯着罢!杀手也能出动了,一旦发现耶律阿齐,就地下手...不过,这个女弟子却是要尽量留她一命。”耶律多忠颇为轻松道:“你知道的,完颜晟对这女弟子有几分热切,一直是想弄到手而不能...哈,前几日弄得城中花价大涨之事可是人尽皆知了!”
  “明知女弟子铺房轮不着他,还这般给人铺路垫脚,他也是位惜花人了。”
  在除掉耶律阿齐这件事上,不只是耶律阿齐的几个叔叔在使劲,一些草原上的势力也隐隐参与其中...他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看耶律家内斗而已。如今草原上四公四伯,契丹却是四公四伯中排第一的。
  枪打出头鸟,有人想让耶律家内耗,好坐收渔翁之利呢!
  而且就算不成,也没有什么损失,他们是很乐于参与这种事的...完颜晟从女直来到东京,除了给大周皇帝送礼,以及在东京玩一段时间外,另一个外人都不知道的目的就是这个了。
  只是他在离开女直之前,其实都没有做出决定,到底要不要趟这趟浑水...如今知道了,他到底没抵挡住权力对一个男人的诱.惑,违背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他是耶律宏、耶律多忠这些人的合谋者,在眼下各种行动中是出人、出钱、出力了的——想要掌控一个人的行踪,想要布下天罗地网,想要事后不会有太过明显的证据显示自己参与这个阴谋...这都不是容易的事,需要动用大量人力物力也是应有之义。
  “此事无需多言,令下面人留意就是。”这样说着,耶律宏摸了摸下巴,又笑了:“说来也是巧,明明是如今满京师都颇有名气的女弟子了,又与耶律阿齐关系匪浅,我竟从未见过这个师红妃!”
  “该是何等绝色啊?耶律阿齐这般痴迷也就罢了,他连一个女人都没碰过,一时着了道也没什么好说。那完颜晟却不是那般人,人也是阅尽千帆的了,还在乎一个小娘子?有机会,倒是要亲眼见识见识。”
  “有的是机会!”耶律多忠只是这样回了自己堂弟一声。
  另一边,在陈留县的人果然紧盯红妃,在盯住红妃之后,也能有机会看到耶律阿齐。不过相对来说,能看到耶律阿齐的机会还是少,而且耶律阿齐来去匆匆,几次都只是远远看见就不见了,盯梢的人来不及叫人,更来不及动手。
  唯一让远在京城的‘耶律们’安心的是,现阶段耶律阿齐还在掌控之中。
  等到‘耶律们’发现着实不对,是红妃已经从撷芳园消失了六天,‘耶律们’的人发现她在陈留县后第四天。这一天,红妃出现在陈留县的大街上,只是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办完事,然后迅速回去。
  而是由跟在她身边的一个男人、审密留哥王特末买了一辆马车,竟是乘马车往城外而去。
  审密留哥王特末算起来是耶律阿齐的表哥,绝对是死忠中的死忠!耶律阿齐躲在陈留县,带的人很少,其中就有他。这几日监视这边的人也隐隐约约见过他,耶律阿齐出现时他都跟在旁边,形影不离。
  现在审密留哥王特末人还在,师红妃也在,他们两个乘马车出城,方向还是东京城的方向...这就不合常理了!耶律阿齐人呢?
  本来就觉得耶律阿齐在陈留县停留过久,已经开始怀疑的‘耶律们’忽然醒悟过来,这是被耍了!
  因为上头没有命令,见到红妃和审密留哥王特末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出城,派人打马跟上就是!
  直到耶律宏等人亲自出头,这才有人围住了马车,将两人堵在了东京城外。
  完颜晟也来了,骑在马背上,马儿在马车外踢踢踏踏,勒住缰绳后才安静下来。他在车窗帘子外叹息一声:“师小娘子何必呢!因为别人的事,将自己陷入险境,这可是不智啊...在下原以为师小娘子是再聪敏不过的。”
  “如今师小娘子‘玩闹’一番,却是毁了不知多少人的布置...难道不知这回多遭人恨?”
  其实是很简单的谋划,耶律阿齐让想要除掉他的人以为,他的计划就是在队伍里放替身,自己则轻车简从,走另外一路回契丹。而事实上,金蝉脱壳的手段用了两次,在东京城内用了一次,陈留县内又用了一次。
  这是类似‘回马枪’一样,利用人的思维习惯的计谋。
  而红妃在这个计谋中的作用,则是加强‘耶律们’的信任——当他们发现耶律阿齐对红妃是早有暗恋时,他们已经相信红妃于耶律阿齐来说不是一般女子,是有些分量的!至少足够他在不恰当的时候还要掳走她,弄到契丹去。
  而‘主动发现’队伍里的红妃是假的,真的红妃被耶律阿齐带在身边,则进一步加深了原来已经建立的认知。且因为是自己‘主动发现’的,更容易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这时,红妃在哪里,耶律阿齐在哪里就成为一个定式了。在这一重定式的影响下,一些不那么对劲的地方就容易被忽略。这就像是魔术中的手法,将注意力吸引到别处时,另外一边就可以进行一些操作了。
  事实上,耶律阿齐一被‘发现’确实在陈留县,就抓住‘耶律们’调度人手的空当,闯出了包围圈!他身边只带了一个人,剩下的人都留了下来,和红妃一起负责‘掩人耳目’,其中自然包括审密留哥王特末。
  审密留哥王特末的存在本身也和红妃一样,能让人产生耶律阿齐一定还在陈留县的错觉。
  直到此时,要瞒不下去了,审密留哥王特末才按照耶律阿齐离开前的命令,送红妃回撷芳园。
  四天时间,耶律阿齐骑的是最好的马,路上还能花钱换马...耶律阿齐早不知跑到哪里了!
 
 
第79章 潮水(1)
  “哦,竟有这样的事?”声音淡淡的,从车厢中传出。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