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叶金故意清清嗓子,“我只是见到她从郡府出来而已。说不定,人家是有公事要办。没出定论之前,别往外传,咱们几个乐呵乐呵就行。”
乍一听是像在防止乱传谣,可叶金话里明晃晃的得意劲儿,简直像是坐实了这场不伦关系。
“诶,他来了他来了。”
姚星潼一进学堂便受到集体注视。
自从王巡抚要回京的消息传来,这帮人每天都跟神经病一样,动不动就用倒数她还能活几日的眼神看她。
本来姚星潼还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叶金,最终倒霉的会是他主子,后来想想,什么也没说。
今日的眼神和往日还不大一样。好像多了点青草的颜色。
姚星潼环顾一周,坐下,拿出书本,警惕周围的一举一动。
叶金他们不说话,一直在传纸条。传的时候,时不时往她这儿瞥一眼,神色诡异。
姚星潼直觉纸团的内容和自己有关。她不禁有些坐立难安,方洄源刚一宣布下学,她拎起书包就跑。
她的直觉是对的。
快走到书院附近的胡同,她一把被人从后面拉进胡同里的小巷。
小巷十分隐蔽。她每日从这儿经过,竟从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条巷子。
以叶金为首,几人摩拳擦掌,缓步逼近。
姚星潼一时有些腿软。她一步步向后退去,将背后的书篓背到胸前,“你们几个什么意思。书院有禁令,不能打架!”
“谁说要打你了。你对打架这么敏感,真的不是在府里被你的‘好娘子’打怕了么。”
叶金把手上的骨节按出噼啪声,邪邪笑着,“我们只是好奇,想看看赘婿是不是和男人不一样。”
顿时,姚星潼更慌了。她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将不会是一般的恶劣。
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死死抱紧书篓,“赘婿也是男人!自然和男人是一样的!”
“可是你没有胡子,动不动红眼睛,哪个男人是你这样。”
叶金偏头跟周围几个交换眼神,立刻有人上来七手八脚按住姚星潼,他则和骆元轼一左一右,伸手去扯姚星潼的衣领。
“如果照你说的,你和一般男人一样,就不介意让我们检查检查吧。”
“滚啊!你们流氓!我有的你们都有,有什么好看的啊!”
姚星潼真的怕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性别,有一天会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眼下逃是不可能,讲理他们一定不会听,打又打不过。除了大声呼救,姚星潼想不出别的法子。
兴许书院里有人能听到,来搭救她一把。
“姑爷!”
小芮钻进巷子,尖叫一声。
她在街边等姚星潼,才看到她早晨亲自系上的披风一角,她家姑爷就原地消失。她慌忙过来看是怎么了,没想到竟然目睹到这一幕。
“你家婢女啊。”叶金摸摸姚星潼的下巴,转头对小芮说:“我们跟你家姑爷玩一会儿,你别碍事儿,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姚星潼抓紧时机大喊一声:“回家叫小姐!”
“诶对,回去告诉你们家小姐。她要跟侯爷玩儿就好好玩儿。既然瞧不上这个赘婿,就把他让给我们玩儿好了。反正这样没用的小废物,没了就马上能换下一个。”
叶金笑嘻嘻地接着对小芮说。
小芮吓坏了,撒腿就跑。
可没跑两步,她顿住脚。
姑爷的情况似乎非常不妙。这么长时间,她来接送姑爷这么多次,怎么就一次两次都瞎着眼,没看到书院里还有这么一群人渣。
现在跑回府里,再叫人跑回来,恐怕等人到的时候,她家姑爷已经凉了。
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姑爷凉。她转头,瞄上巷口一块大石头。
姚星潼还在拼命挣扎:“你们离我远点!什么侯爷侯爷的我听不懂!反正你们要是真过分了,叫我娘子知道,绝对不会绕了你们!”
叶金他们只当姚星潼死到临头嘴硬。
京城中曾经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性格乖戾,特别爱用人的精血作画。前前后后招了二十几个夫婿,全都被她玩儿死了。因为小姐跟皇室沾亲带故,招的夫婿又全是寒门子弟,竟无人上报官府,最终不了了之。
在他们眼里,赘婿本就没有人权。连普通人家娘子的地位都不如。跟姚星潼一起听了这么久的学,晦都要晦气死了。
“你可算了吧,整日在这嘴硬,吹嘘那顾小姐对你多好多好,自己不觉得害臊么,哪个男人像你这样——你根本就不是男人。”
姚星潼忍不住想,那你可猜对了,我真不是男人。
我只有一根木头机。
她咬牙,做出最后的虚张声势:“呸,信不信我掏出来吓死你们!”
谁知,话音刚落,一道清冷的吓人、盛怒中夹杂阴森的女声划过他们每个人的耳膜。
“在外要脱裤子,也不怕给我顾家丢脸。”
所有人都愣住了。
姚星潼睁开眼睛,偏头向巷子门口看。
顾栾没有穿她标志性的张扬红裙,而是一袭黑衣,乌发在头顶挽成单螺,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儿顺的烧火棍,舞剑似的挥一挥,戾气十足。
姚星潼登时红了眼眶。
谢天谢地,顾栾来了。
在场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过顾栾的威名,甚至有几个亲眼见识过。他们心里忌惮,不由得松了手上的力道。况且,他们大部分都比顾栾小上几岁,个子也矮,面对顾栾硬气不起来。
书院规定不许斗殴,否则回家反省,可顾栾不是书院里的人啊。
一群人面面相觑,心心相印地往后退一大步,把想出这个馊主意的叶金和骆元轼让了出去。
叶金在心里狠狠骂了声娘。
“顾大小姐,在场的可都是朝中要员的儿子,你总不会为了一个赘婿,让自己的父亲在朝中难做。况且,你不是与我家侯爷私通么。这件事我不告诉别人,你也当作没看到今天的事。”
他硬着头皮说。
听他这么说,顾栾先是惊讶一瞬,然后笑出了声。
“私通?谁啊,我与定康侯?拜托,你有本事就把这事儿传到满京城人尽皆知,看是本小姐先把你告到官府,还是定康侯先砍了你的狗头。该不会是——哦,你可知本小姐为何去找你家侯爷?”
叶金梗着头,默念他们人多,气势上不能输:“为何?”
“因为听说在书院,你一直不长眼,往我夫君身上甩墨点。舌头呢,也不会捋直了说话,净往外放屁。所以本小姐勉为其难去了侯府,让你家侯爷好生管管你。实在不行,就把眼珠子挖了、舌头拔了,一劳永逸。谁知定康侯竟然不同意。他不管人,我只能亲自来替他管管。”
叶金:“……误会,这都是误会……”
顾栾收起笑。
“区区一个门客,也敢跟顾府唯一的姑爷叫板。一群正经公子整日跟门客屁股后头瞎晃悠,说出去我都替你们丢脸!”
顾栾一个箭步上前。姚星潼只见的一道黑影飘过,下一秒,身上的钳制全部松开。顾栾一手抓住叶金和骆元轼两个人,把他们按到墙上,烧火棍在他们俩的鼻尖之间晃来晃去,“给我好好做人。”
姚星潼快步溜到顾栾身后,探出脑袋,喊出在心里憋了好久的话:“娘子威武!”
第20章 . ②〇桃花醉 那截雪白的脖颈下,会是怎……
顾栾怒其不争地瞪她一眼。姚星潼讪讪地缩回头。
“今天是看在你们父亲母亲的面子上,只是吓唬吓唬你们,没有真动手,希望你们能长点记性。下次,要是再让我看到我夫君衣服上多一个墨点,或者说一句你们怎样怎样的话——后果如何,你们自行想象。”
顾栾猛地松开叶金和骆元轼,示威似的,“啪”地徒手将烧火棍掰成两截,丢到地上,咕噜咕噜滚出好远。
他低头对姚星潼说:“你在外任人欺负,就是丢我们顾家的脸。打死一个又怎样?既然做了我的夫君,还怕我兜不起么。”
姚星潼两眼含泪,拼命点头。
顾栾明确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与态度,相当于给姚星潼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她想,顾栾说的有道理,她自以为忍气吞声是不给顾家添麻烦,实际上只会让人在背后看顾家的笑话,说竟然招了这么窝囊没用的赘婿。
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凭什么她要一直忍让。
打不过,总能骂的过;真要动手,她还有一人吊打一群的娘子撑腰。
他们一走,剩下挑事儿失败的也纷纷灰溜溜地回家。
叶金和骆元轼四目相对,从对方眼里看出狼狈之色。
他们该庆幸顾栾放了他们一马。要是真闹大了,依照顾栾的性子,非要一层层上报官府,给姚星潼讨个公道。到时候追究下来,挨罚的还是他们。毕竟当街举重扒人裤子的事儿,到哪儿也说不过去。
叶金这么想着,不禁暗暗嫉妒姚星潼。
他以为姚星潼说顾栾好的话都是编的。任谁想,郡守家的千金,也不会看上一个县里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穷小子。
谁知顾栾竟真如姚星潼所说那样,居然亲自出马教训他们。
姚星潼得攒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把软饭吃的这么顺溜、这么香。
他气的嘴都歪了,没看到巷口不知被谁搬来的一块大石头,一脚撞了上去。
叶金:“哎哟——”
***
一回到家,顾栾就迫不及待地把姚星潼骂上了。
“早叫你骂回去,跟个哑巴似的不张嘴!”
“要不是我出现的及时,你就真要被人当街扒裤子了!你置顾家的脸面于何地!”
“不要跟我说什么什么不给顾家添麻烦,有了麻烦就得马上解决,躲能躲的过吗!”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怂的男的!”
“别给我递水,我不喝!”
“别问我吃不吃饭,我凭什么不吃!”
不管他骂什么,姚星潼都眯着眼笑,很崇拜地看着他,就跟欠骂似的,他骂的越多越高兴。
最终,顾栾骂到词穷,坐在躺椅上大口喘气,还不忘用眼瞪姚星潼。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句,算是了结这场口头教育:
“早知道就让他们把你扒了。反正都是男人。”
姚星潼心想,要是真扒了,现在顾栾就不能这么气定神闲地骂人了。
她讨好地绕道顾栾身后,两手各并起二指,在太阳穴上揉:“娘子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像今天这么窝囊。如果是我不能处理的事情,就带回家跟娘子商量。不过娘子,你怎么会从书院经过?你当真为这事去找定康侯了?”
“是啊,我去了。被拒了,然后故意去书院逮人吓唬。这么说的话,你满意了?”
顾栾闭着眼,不想让姚星潼知道他特意跑了一趟,怕姚星潼得瑟,故意把话说的像是假的。
他确实为了姚星潼,专门去定康侯府跑了一趟,让陆许明管管叶金。谁知陆许明原地化身不要脸的泼皮无赖,非要顾栾给他跳支舞,才愿意管束叶金。
顾栾怎么可能给他跳舞,没当场往他脸上泼酒已经是给他脸了。
从侯府出来后,顾栾越想越气,侯府上下都是什么人,竟敢给他甩脸色。
陆许明不管,那他就亲自让叶金长长记性,顺便给陆许明敲一记警钟。
他掐着点到书院,刚巧听到姚星潼的呼救,上去耍了把威风。
姚星潼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特意去的也好,路过也好,总之是顾栾救她于水火之中。
“娘子辛苦了。娘子晚上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去做。”
“往常的就行。对了,你去拿点酒来,我今日想喝点酒。”
不知为何,顾栾觉得身体隐隐有些燥热,喉咙干渴,特别想喝酒。
姚星潼依言,去柜里捧了一瓶桃花醉,外加一只从西域购置的琉璃酒杯。
琉璃酒杯通体透明,杯口镶一圈金边,清澈的酒在其中静置,带了些桃花的粉色。
顾栾夹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小口小口嚼了,接着执起酒盏,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不喝?”他问姚星潼。
姚星潼心知自己酒量不行,喝多了会身体发热,想脱衣服。
“明早还要去听学,我便不喝了。娘子也少喝些。”
顾栾抬手将琉璃盏满上。“这不是正宗桃花醉,酿制的时候加了桃子,更像是果酒。”
他一连饮了五六盏。
平日里,少量饮酒能帮他冷静下来,现在却不知为何,不仅没冷静,反而越来越燥热。
尽管状况没有得到缓解,顾栾还是理智地收起酒杯。
他曾经在府中喝醉过一次,伪音忘了,勒人的衣服也扯了,哐哐哐拿着剑乱拍,口中含糊不清地问候到当今天子的三代祖宗。
幸好是在府中,在他自己房里,高氏亲自看护,没被别人发现破绽。不过自那之后,他再也不敢轻易多喝,只会时不时小酌两杯。
他问姚星潼:“你觉得热吗?”
“不热。娘子的脸有些红,兴许是饮酒所致。娘子把衣领解开罢,透透气,就不这么热了。”
除了不与她同房,顾栾还有一个奇特之处,就是所有的衣服都是高领。还好顾栾脖子长,高领衣服穿起来不但不显脸大,反而显得人更加修长。
顾栾摆手拒绝。他的衣领下藏着什么,他最是清楚,即便是热死也不能随便解扣子。
姚星潼起身,和阿林小芮收拾桌上的碗筷盘子。
收拾好回来,顾栾还在一边拿兵书看,一边磕瓜子。姚星潼便说:“娘子先歇着,我去洗沐浴。”
“阿林,你去伺候姑爷。”顾栾头也不抬地吩咐。
姚星潼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阿林你跟小芮一起,留在这儿伺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