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景点头。
明沉舟捏着一本崭新的练字帖,时不时看了一眼英景,半响没说话。
她突然凑近英景,眼睛亮晶晶地问着。
“那你知道掌印有没有对食吗?”
英景吓得连连摇头。
“也是,我看着谢病春也是不近美色的样子。”她笑了笑。
门口突然传来喧闹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黑色的影子擦着明沉舟的裙摆一闪而过。
明沉舟吓得脸色大变,直接原地蹦了起来。
英景眼疾手快把人扶稳。
“怎么回事!”他厉声大喝道。
“是,是五皇子偷偷养的猫。”迎春惶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惊扰到娘娘,罪该万死。”
明沉舟定下神来,这才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是小耗子呢,我最怕老鼠了。”她小声说着。
“哪来的猫。”今日上值的柳行不悦说道,“宫中不是禁止养猫吗。”
“是五皇子非要养的。”今日伺候五皇子的小丫鬟慌忙推卸责任说道,“奴婢们也是没有办法……”
明沉舟闻言皱起眉来。
一侧的英景断然阻了她的话:“放肆,五皇子的事哪里轮得到你们插手。”
小丫鬟一愣,连忙磕头求饶,不一会儿便磕得满头是血。
“罢了,让她下去吧,五皇子呢?”明沉舟不悦说道。
“娘娘。”一个强装镇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明沉舟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躲在门口,亲自掀开云凤门帘,这才看到形容狼狈的谢延怯生生地站在门口,一脸不安。
“怎么回事?”她蹲下/身来,擦了擦他脏兮兮的小脸,蹙眉问道。
谢延大眼睛惶恐地扑闪着,捏着手指,小声说道:“追小黑的时候,摔了一跤。”
明沉舟摊开他的手,看着他破皮的手掌心,冷冷说道:“今日伺候五皇子的人各打二十板子,之后就去门口跪着。”
谢延又惊又怕,仰着头看着他。
“他们是我派去照顾你的人,第一便是事事以你为先,第二便是保护你的安全。”
明沉舟把人抱进屋内,认真说道,“若是他们对你阳奉阴违,你要去呵斥他们,若是他们还是如此,你便要来找我。”
谢延低头不说话。
“知道了吗?”明沉舟把人放到椅子上,捏了捏他的小脸。
谢延抿唇,含含糊糊问道:“阳奉阴违是什么意思啊?”
明沉舟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谢延闹了大红脸,可水润润的眼睛还是认真地看着她。
“哎,原来是个睁眼瞎啊。”明沉舟嘲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子。
谢延抓着她的手指,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就像今日这件事情,你想要养只猫,他们可以劝你,劝不动你,可以来找我,但不能把全部都责任推到你身上。”
“他们是照顾你的人,你摔倒了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给你上药,而不是一直瞒着,直到被我发现。”
明沉舟看着浑身脏兮兮的谢延,恼怒说道。
“他们这是在欺你年幼,欺你没有能力。”
“那该怎么办?”谢延捏着她的手指,继续问道,“他们说是掌印不喜欢猫,所以才不准养猫的,而且我摔了,是因为我自己偷偷养了小黑,后来追小黑才摔的。”
“掌印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司礼监太监,你是大周的五皇子,断然没有你为了他退让的道理。”明沉舟面色冷淡,沉声说道。
英景吃惊地侧首看着明沉舟冷淡的面容,一直垂眸的柳行抬眸看着她的背影。
“至于你是因为追猫才摔的,更是无稽之谈,他们都是照顾你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要做的是替你追猫,而不是让你自己去追猫。”
谢延懵懂地看着她。
“绥阳和烟云、烟雨怎么今日没在你身边伺候。”明沉舟转移话题问道。
“绥阳一大早就不见了,说是掌印寻他去了,烟云烟雨被人叫走了,我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谢延年纪小,最是粘人的时候,一大早就不见了三个熟悉的人,说起此事还颇为丧气。
英景及时解答道:“绥阳出门是备了案的,他原先也是司礼监书令,掌印一大早就派人唤他去内阁处理之前为办妥的事情了。”
“尚服局新送来一批五皇子的冬日新衣,数量颇多,烟云烟雨一同去查收了。”柳行也跟着解释道。
“天大的事情也不该三人一同离开,只剩下五皇子一人,三人回来后各自去领罚。”明沉舟接过英景递来的帕子,冷淡说道。
柳行抿唇,轻声应了下来。
谢延抬眸去看她,还未看仔细就被明沉舟扳正脸颊,仔细擦着脸。
“你的猫躲到我的床下了。”明沉舟笑说道,“好小的一只猫,我让人帮你拿出来。”
谢延跳下椅子,不好意思说道:“是前天下雨他躲在草丛里叫,被我捡到的。”
“我自己去找他吧,他胆子很小的,刚才是因为太多人追他了,他害怕才吓到娘娘的。”
谢延眨巴着眼,小心问道:“可以吗?”
明沉舟冷酷拒绝道:“不可以!”
“我找个养过猫的人来,保证替你把猫拿出来,你太小了,猫现在又在害怕,钻床底太危险了。”
谢延焉哒哒地应了一声,最后眼巴巴地看着找来的小黄门爬进床底,紧张地张望着。
没一会儿就看到一只手掌大小的小黑猫被人拎着后脖子提了出来。
小猫四肢蜷缩着,耳朵向外平整倒着,瞳孔睁大,但还是乖乖地不动弹。
“啊,小黑。”谢延开心地上前接过小猫。
小黑立刻蜷成一团躲在他怀中。
“你以后就跟在五皇子身边吧。”明沉舟打量着刚才抓猫的小黄门说道,“五皇子还小,不要让猫伤了他。”
那小黄门原本是外殿专门负责爬树捏蝉的人,因为之前抓过几只猫所以被叫来哄小黑出来,不曾想还有这般好运,脸上一喜,连连磕头谢恩。
谢延抱着猫,抬眸去看那个小黄门,来回看了好几次,这才突然说道:“那以后小黑有什么事情,我可以都去找他吗?”
明沉舟抑制不住地嘴角扬起,大声夸道:“聪明。”
午时过后,谢延玩得脸颊泛红,一躺上软塌就睡了过去。
明沉舟则坐在一侧,看着他新写的字帖,仔细批改着。
雪晴云淡日光寒,初冬的午后也带着日暖软红的明艳。
绥阳和烟云烟雨领了罚后悄无声息地跪在台阶下。
“娘娘。”桃色站在屏风后,小声说道,“明夫人递了牌子,想要入宫见您。”
明沉舟停下批改的笔,皱了皱眉,手指微动,终于明白昨夜谢病春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微微叹气,对着英景说道:“掌印确实料事如神。”
英景低头研墨,并未附和。
“说我因为之前五皇子之事尚在禁足,无法见客,若是有事递信来即可。”
桃色应下。
“拿了信,就把信给掌印送去。”
明沉舟并不打算在这个风口浪尖见人,甚至已经隐约猜出明家为何在此刻想起她。
明家在等她出手,谢病春也在等她反应。
既然已经投靠了这位脾气不好的谢大掌印,自然也要做给他看,表明自己的态度。
“娘娘这个说辞怕是瞒不住明相。”英景担忧说道。
明沉舟笑说道:“都是人精,我怎么瞒得住,只是别人欺我在先,我总不能还眼巴巴凑上去吧。”
英景扫了她一眼,见她满脸含笑,却又不见笑意。
“谢延的字也太差了点,这番事了,也该给他找个正经师傅了。”明沉舟捏着笔批改大字,颇为头疼说道。
直到谢延一个时辰后醒来,桃色这才回来,手中捏着一份信。
“掌印说是娘娘家书,不必检查,让奴婢带回来了。”桃色举着信,为难说道。
第15章
明沉舟打开信扫了一眼,果然是自己所想的内容。
——策动谢病春拥护大皇子。
这般高高在上的口气,想来是明夫人亲自主笔。
“正是明夫人当场写的。”桃色揉着还在发疼的手臂,忿忿抱怨道,“明夫人非要当场写好,还不准我走。”
话还没说完,就被柳行暗暗戳了一下,这才倏地闭嘴,小心翼翼觑了明沉舟一眼,慌慌张张找补道。
“就,就,本来说等夫人写好了,奴婢会亲自去拿的……”
明沉舟把信叠起来重新放回信封,笑说道:“掌印还有说什么吗?”
桃色摇摇头。
“掌印和大皇子有过冲突吗?”明沉舟直接把信封扔到火堆中,漫不经心地问道。
英景点头:“确实有过一点冲突。”
“谁赢谁输?”明沉舟撑着下巴,好奇追问着。
“掌印。”英景神色平静。
明沉舟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继续问道:“因为何事发生冲突?”
“大皇子去岁开府看中了一块地,可那地是万岁赏给掌印的,他去向掌印讨要,但掌印并未如他所愿,这才爆出矛盾,闹到后来皇贵妃都出面去找掌印,不过最后是万岁拍板给大皇子换了块更大的建府地才压下来。”
这事到最后看似是大皇子赢了更大的恩宠,可细细想来确说明谢病春确实权势滔天,连着大皇子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怪不得。”明沉舟摸摸下巴,“我上次看大皇子看到掌印阴阳怪气的,那这么说掌印是必定看不上大皇子。”
怪不得明家要绕着么大圈来拉拢谢病春。
她眨眨眼,目光失神,只是落在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皇子脾气可不好。”桃色继续捂着嘴小声说道。
“怎么不好?”明沉舟回神,懒懒地拍了拍凳子,示意三人坐下来说。
桃色性格跳脱活泼,连忙谢恩,第一个坐了下来,立马八卦开讲。
“之前听说三皇子和他语言有所冲撞,大皇子竟然直接用鞭子抽三皇子,娘娘也知三皇子不是足月出身,因为体弱,自小就是养在太后膝下。”
“这一下可把三皇子打吐血了,直接烧了两日还不退,太后更是气得连万岁和皇贵妃都迁怒了,对着大皇子狠狠发作一通。”
桃色说得绘声绘色,明沉舟听得津津有味。
“打了誉王殿下,皇贵妃有何反应,不过亲兄弟也要下死手,脾气确实不好。”她不解问着。
“誉王殿下自幼养在太后膝下,就……”桃色砸吧嘴,意味深长地说着,见状又连忙岔开话题,“还有大皇子还极好美色……”
“咳咳。”柳行及时咳嗽一声。
桃色下意识闭上嘴,眼珠子转了转,可怜兮兮说道:“奴婢瞎说的。”
明沉舟点头,托着下巴说道:“这点我也略有耳闻,罢了,今日就聊到这里了,以后有明家的信,你便都先去掌印那边转一圈。”
桃色连连点头。
“去看看谢延在做什么,昨日说好今日带他去摘花的,可不能忘记了。”明沉舟对着柳行吩咐道,“少带点人,动静小点。”
瑶光殿不在内宫中央,反而靠近司礼监和谢病春的始休楼。
三日前内阁和司礼监都被锦衣卫团团围住,连带着瑶光殿的气氛也受了影响。
再加上昨日深夜太后连夜下令全宫禁足,无诏不得走动,各宫门口都守着锦衣卫,瑶光殿也不例外。
只是瑶光殿因为有英景的关系,而且明沉舟也只是带着谢延去小花园里逛一会儿,所以这才借了一点时间。
没一会儿,谢延就抱着小黑,身后跟着绥阳走了进来,脸上抑制不住地开心。
“我昨天在书上看到说小猫可以爬树。”谢延仰着头,高高举起小黑,笑说道,“我们今天让他爬树吗?”
明沉舟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小黑野性难驯,一上树就会跑掉。”
谢延低头和小黑面面相觑,小手捏着小猫身上的软肉,最后哼哼唧唧重新塞回怀里:“那就不爬了。”
桃色直勾勾地看着明沉舟,小声又谄媚说道:“今日是柳行值班,娘娘等会出门身边也不能缺了人。”
英景抿唇笑了笑。
“是啊,那确实不方便。”明沉舟顺道也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桃色也紧跟着吊着一口气,眼巴巴地看着她。
“那就把你带上吧,还不准备准备。”她话锋一转,笑说道。
桃色小声欢呼一声,开开心心地走了。
谢延揉着小猫脑袋,也跟着开心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玩。”
“司礼监今日可有去群议。”明沉舟扭头问着英景。
“按理没有,但今日一大早远远便听到安相的声音。”英景说道。
“那我们便去东边的那个花园里。”
明沉舟心知此刻的内阁不过是被架在火上烤的油锅,捂着明德帝之死秘而不发,就等着最后新帝之位拉扯出个结果。
皇帝因为之前皇贵妃的事情已经整一月不曾早朝,朝臣并未察觉出异样,加之锦衣卫早已团团围着仁宁殿,偌大的皇宫连着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消息瞒得严严实实。
只是终究纸保不住火。
如今龙体已经躺在仁宁宫五日,与着皇贵妃一墙之隔,也算圆了他心心念念的合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