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骄——黑糖茉莉奶茶
时间:2021-10-21 01:46:38

  谢病春眉眼低垂,神色平静,淡淡说道:“都可。”
  明沉舟还有些犹豫。
  老实说,她倒是觉得有些奇怪,可话都到这里的,再拒绝就显得自己不知好歹一样。
  她摸着下巴,一脸沉思。
  “既然如此便一起去吧。”身后传来钱得安温和的声音。
  谢病春抬眸,绕过明沉舟,和他身后的青衣男子视线撞在一起。
  “掌印大人。”
  他行礼,恭敬却不过分谦卑。
  谢病春嗯了一声,站直身子,目光自他身上收回,落到明沉舟身上。
  明沉舟立马介绍道:“我表哥,钱得安。”
  “这些日子,多亏掌印在宫中照拂舟舟。”钱得安再一次行礼道谢。
  “各取所需。”谢病春冷冷抛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陆行忙不迭跟了上去。
  明沉舟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对着明沉舟解释道:“他就是这般脾气。”
  钱得安收回视线,最后低头看向表妹,微微一笑:“舟舟很了解他。”
  明沉舟挽着他的手紧跟着追了上去。
  “肯定啊。”她直白说着,目光一惊落在两侧摊位上,“毕竟是大靠山,总不好让他迁就我。”
  钱得安看着她兴奋的侧脸,许久之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舟舟到底是长大了,猝不及防,无人庇护。
  七夕是大节,夜市也极为热闹,天还未黑,街上人群早已摩肩擦踵,摊贩一眼望不到头。
  明沉舟一开始还顾忌身后的谢病春,不好意思放开了玩,可等被眼前热闹迷了眼,差点连钱得安都没拉住她。
  “这个给柔柔,她喜欢吃甜的。”
  “舅母是不是爱吃这个,买买买。”
  “表哥,是你喜欢的竹蜻蜓呢。”
  “这个给舅舅吧,他爱喝酒。”
  “这个面具好合适表哥啊。”
  谢病春隔着几尺距离都能听到明沉舟欢快的声音,又甜又亮。
  她正拿着一个面具,伸手要扣在钱得安脸上。
  眸光微晕红潮,两颊霞光荡漾。
  她一向爱笑,可此刻的笑,又和在宫中时的明艳笑意截然不同。
  目之所及,竿旗穿市,楼台歌舞,金碧倒影,是人间特有的繁华盛世,浩荡之气。
  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呲笑一声。
  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想来也不过如此。
  陆行原本还兴致勃勃的拿着面具,这一笑,立马正襟危坐放下面具,状若无事发生。
  “在十三坊等她。”
  谢病春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行莫名屏住呼吸,只等着他离开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沉舟仰头看着面前栩栩如生的长蛇花灯,突然开口:“这个花灯好好看。”
  那花灯是长蛇腾飞的形状,漆黑的表皮被打磨地格外漂亮。
  钱得安看也不看,只是接下来说着:“那就买下来。”
  那老板热情地迎了过来,笑说着:“姑娘好眼光,可这是老朽今年最得意的精品,科举在即,长蛇遇水便化龙可是好兆头啊。”
  “可要拿下来看看。”他搓着手,热情问道。
  明沉舟也不知为何,突然扭头向后看了一眼。
  背后是涌动的人群,熙熙攘攘,人影杂沓,一眼可见欢声笑语,灯火明亮,满耳都是商贩吆喝声,人群呼朋声。
  她不知为何突然张望了一下,还未想清楚自己在看什么,就听到表哥的声音。
  “舟舟在看什么?”
  明-沉舟一愣,扭头笑说着:“刚才听到有人在买炙子骨头,突然想吃。”
  “那等会去买。”钱得安笑说着,接过老板手中的长蛇花灯,在她面前晃了晃,“喜欢吗?”
  明沉舟看好一会儿,最后盯着那只乌漆漆的竖瞳,好一会儿说道:“我又不科举买这个做什么,我想要这个小兔子花灯还有这只小猫花灯,这几个莲花灯也给我抱起来。”
  原本脸色不好看的老板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送给万岁的。”钱得安付钱时低声说问道。
  “嗯。”明沉舟抬眸,灿烂一笑,“小猫给他,兔子给柔柔,剩下几个给桃色他们。”
  钱得安只是看着她笑,听着她说完,这才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逛了许久,只等到华灯阑珊,明沉舟这才意犹未尽地开口:“回去吧,别让掌印久等了。”
  十三坊是夜市的尽头,再往东就是官僚办事的地方,往西便是民居,此刻已经有不少富贵人家的马车等在这里接自家姑娘少爷回去。
  按理这么多人,要找到谢病春那辆简单朴素的马车还是有些难度,结果明沉舟一眼就看到了。
  无他,因为马车周围还是熟悉的一个活人也没有。
  熟悉的感觉。
  “今日谢谢表哥了。”明沉舟站在马车前,接过几盏花灯插在马车上。
  冷硬的马车瞬间可爱起来。
  钱得安看着笑着摇摇头,随后把零食都递了过去,这才说道:“回宫多照顾自己,外面很好,不需要担心。”
  “你有我娘的消息吗?”明沉舟抱着零食,抿唇,小声问道。
  钱得安脸色凝重摇了摇头。
  “没有消息就是好小心,我还在宫中,明笙才不会这么蠢。”明沉舟皱了皱鼻子,反过来安稳着。
  “嗯,我已经让如清帮我打听一下了。”
  明沉舟笑说着:“哦,安家那个格格不入的小兔子啊,我之前只听闻安家个个都是暴脾气,后来百闻不如一见,安相确实是个火药桶。”
  钱得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到底是长辈,不要无礼。”
  明沉舟皱了皱鼻子,随后又问道:“那明自流有没有给你惹麻烦,他要是又出言不逊,你跟我说,我一定打的他满地乱跑。”“凤台性子天真,你不必对他如此苛刻。”钱得安无奈笑着,随后又解释着,“你入宫后他就被明相拘起来读书备考了,只在入夏的那一日,他从家里跑出来,这才见了一次。”
  “他很好,想来今年一定能得偿所愿,你不必担心。”
  明沉舟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息,抬眸愣愣地看着他,嘴角不由瘪了瘪。
  钱得安像是明白她想的,微微一笑,神色不羁从容。
  “长辈之苦,我辈自承当。”他缓缓伸手,揉了揉明沉舟的脑袋,就像小时候亲昵地揉着小女孩一般,笑说着,“我不怨。”
  “回去吧。”
  他亲自扶着明沉舟的手臂上了马车。
  夏日夜风吹得他衣袂翻动,可他又亭亭站在小巷口,任由横风闯堂而过,亦是纹丝不动,其人如玉,不坠青云。
  明沉舟趴在车窗前,最后看着表哥消失在巷口,这才不舍地收回脑袋。
  “他是钱家人?”马车内,一直闭眼小憩的谢病春开口问道。
  明沉舟不解问道:“表哥一家是姓钱啊。”
  谢病春睁眼,定金打量着面前迷茫的人,最后又缓缓说道:“他今年为何不参加科举。”
  明沉舟丧气说道:“好像是曾外祖父的问题,听说钱家原先也是官宦之家,后来得罪人出事了,三代人禁止科举为官,表哥是第三代。”
  “何事犯罪?”
  “我不知道。”明沉舟瞅了瞅手中的油布纸布,长叹一声,“他们都不和我说,表哥应该知道,但他也不和我说。”
  “祸及三代的大罪。”
  他缓缓说着。
  “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罪名,明明留了人命,却又断了活路。”她侧脸去看谢病春,“掌印知道吗?”
  谢病春并未说话,半张脸陷入阴影中,只露出一点冰白的下颚。
  “不知。”
  他冷淡疏离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
  明沉舟自宫外带回了不少东西,悉数都分了出去。
  听说谢延那到松子糖和小猫花灯后,高兴地从床上蹦起来,连着睡觉都要把花灯挂在床前,松子糖更是格外珍惜。
  “夜市好不好玩啊。”临睡前,桃色眼巴巴地问着。
  “好玩啊,都是吃的玩的,还有放烟花和花灯。”
  桃色夸张地哇了一声。
  明沉舟的视线突然落到柳行摘下的西珠长耳环上,怔怔看了一会,伸出手指弹了一下,耳环滴溜溜地滚走了。
  柳行愣了一会儿,犹豫问道:“这珠子可是哪里不对?”
  明沉舟笑了笑,收回手,随口说道:“没,看它圆滚滚的,忍不住弹一下。”
  柳行松了一口气,小心把珠子收起来:“这十来年海上战事不断,鲛人出海也都不敢出海,这么好成色的西珠如今已经少见了。”
  “台州又是溃堤,又是饱受倭寇侵扰,民生如此多艰。”明沉舟叹气,“也不知道掌印的案子审得如何了,既然短时间内没有办法驱赶倭寇,溃堤的事情也该给百姓一个交代了。”
  桃色闻言立刻叽叽喳喳地说着八卦。
  “奴婢倒是听说原先有个浙直总督能文能武,保了浙江以及福建多年安稳的,在百姓中名声很好,而且他在浙江的时候,打倭寇也很厉害的,之前打得倭寇都不敢来了。”
  “这么厉害,怎么也没听人说过。”明沉舟失笑,“可别把戏文上的当真了。”
  桃色啊了一声,又不敢说话了,因为她也忘记到底是听谁说的。
  “反正若是真的有英雄就好了。”她嘀咕说着。
  雍兴元年的七夕眨眼就到了,谢延坐上皇位后第一个可以庆祝的大节,內宫无比重视,朝堂也难得安静下来。
  幸而当夜大宴并未出差错,东西两宫难得齐心,整个宴会便办的高高兴兴,宏大华丽。
  这是明沉舟第一次操办如此大的宴会,忙得脚不沾地,万幸身边有英景桃色等人的帮衬,加之谢病春就像一块招牌,到哪都很好用,二十来天的忙碌总是圆满落下帷幕。
  明沉舟紧绷了一晚上的心神在回宫的路上终于松懈下来,忍不住撑着手,靠在软靠上眯了过去。
  “明夫人。”
  明沉舟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桃色惊讶的声音。
  “刚才在席中喝醉了,出来醒醒酒,不知怎么就迷路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彻底让明沉舟清醒过来。
  她一动,底下的人也紧跟着回声。
  “怎么回事?”明沉舟声音还带着困意,懒懒问道。
  “明夫人迷路了。”桃色无辜说着。
  “找个小黄门送夫人出宫。”明沉舟并未多看明夫人一眼,只是淡淡说着。
  “娘娘。”明夫人突然出声,稳着声音说道,“钱小娘很想娘娘,因无法入宫,便托了臣妾给娘娘带几句话。”
  明沉舟原本懒洋洋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面前低眉顺眼之人,好一会儿,微微勾唇,露出一丝冷笑。
  “就去花浪亭吧。”
  明夫人脸色一喜。
  凉亭内很快便剩下她们两人,明夫人脸上的谦卑之色逐渐褪去,到最后只剩下明沉舟熟悉的高傲。
  “我娘让夫人带什么话?”明沉舟开门见山地问道。
  明夫人用帕子抿了抿嘴角,淡淡说着:“让你在宫中好好听你父亲的话,不要再和他作对了。”
  明沉舟失笑,声音轻柔但口气却开始咄咄逼人:“什么时候我娘也知道这些朝野的事情了,夫人若是故意消遣本宫,可别怪本宫翻脸不认人。”
  她今日穿着深青翟衣,红领襈裾,内搭玉色单纱,层层繁琐,头戴九龙翠冠,上有翠盖,下垂珠结,大小十二花树,这身庄严肃穆的礼服一旦神色冷凝时,便显得越发威严华丽。
  明沉舟在明府时,一向不爱出门,深居简出,就连府中下人也说她脾气好,明夫人对她的印象还处在总是温温柔柔笑着的模样上。
  今日乍一看她这本冷淡的模样,一时间愣在原处,差一点就要忍不住拍桌子了,可随后看着在不远处紧紧盯着她的桃色,高高举起的手缓缓放下。
  “娘娘哪里的话。”她咬牙说着,忍气地捏着手中的帕子,“是你爹让我转达的,钱小娘在府中很好,让娘娘不用担心,但祸福相依,娘娘也该为明家考虑才是。”
  明沉舟眉眼低垂,盯着指甲上的丹寇,微微一笑:“如何考虑?”
  “司礼监处处紧逼,要把台州溃堤的案子扣到你爹头上。”明夫人说起正事,人也冷静下来,避开明沉舟的视线,“你和谢病春关系不错,你爹想要你去探探口风。”
  “探、口、风。”明沉舟扬眉,一字一字笑脸盈盈问道,好似又回到了明府那般柔顺的模样,“探哪些口风?”
  明夫人蹙眉,不耐说道:“都问问总不会错的。”
  明沉舟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绕着手中的帕子,爽快应下:“好啊。”
  明夫人见状,立马得意翘了翘嘴角,又恢复了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模样,斜眼去看明沉舟,以为她是妥协了,神色倨傲不屑。
  “你爹也是为你好,你在宫中能活的这么滋润,还不是要靠你爹在朝外撑着,之前赶走白荣行已经让你爹大发雷霆了。”
  明沉舟垂眸,一言不发。
  “你听话点,钱小娘也少受点苦。”
  明沉舟浓密的睫毛终于动了动,抬眸,轻声说道:“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我娘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面。”
  “等你事情办好了,你爹高兴了,自然可见面。”明夫人不耐烦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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