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我舅舅是冤枉的!”何遇之开口就是喊冤,邹诚怕他急脾气又说错话,连忙说道:“老何,你慢慢说。”
闻人决放下手中的地形图,抬了抬眼,道:“说。”
何遇之上前将那副画像在闻人决面前的桌案上铺开,只见画像上的人大概四十有余,相貌、穿着皆普普通通,只有那双眼睛看起来格外精明。
何遇之指着画像说道:“我舅舅就是听了这个人推荐,才会找上那家棺材铺,他说这人看出我外祖母身上有陈年旧疾,怕是寿数将尽,劝他早做准备,又给他介绍了棺材铺的宋老板,将这家棺材铺的用料和做工夸得天花乱坠。”
邹诚嘴角一抽,道:“你舅舅这就信了?”
何遇之摸了摸后脑,不好意思道:“那段时日正赶上我外祖母身体有些不适,他找大夫过来,看不出病症,这才病急乱投医,信了这人的鬼话。”
明白了,蠢也是家学渊源,邹诚暗暗笑了一声。
闻人决却不与他客气,直接问道:“然后呢?把画像扔给我?你舅舅惹的事你不负责,反倒让我来解决?”
何遇之一脸愧疚地低下头:“我查了,那人早搬走了,他是个行商,本来就行踪不定。”
“画像是做什么用的?张榜通缉不会吗?”闻人决不耐烦地把画像扔给他。
何遇之呆愣愣说道:“那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现在这个时候,还管什么打草惊蛇?漠北暗探敢公然刺杀长公主,定然已经准备好了后路,这人怕是早就改头换面,给自己安上别的身份了。
“查查他最近都与什么人来往,你舅舅不是嫌钱多吗?让他张贴告示,提供此人消息者重重有赏,他身在京都,总不会一点痕迹都不留。”
何遇之点了点头,抱着画像正要离开,却见闻人决揉着右臂,似有不适。
他关心地问:“少帅,您手臂怎么了?”
闻人决想起昨日夜里女子乖巧柔顺地抱着他,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笑,挑了挑眉:“你问这个?”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道:“等你成婚后就明白了。”
第34章 误会
这与成婚与否有什么关系?
何遇之满脑子疑问,看向邹诚,邹诚望天,一副没眼看的样子。为防闻人决说出更多戳心之言,他一把拉走了犹在呆愣的何遇之。
两人出了营帐,何遇之甩开他的手,道:“你拉我干嘛?什么叫成婚之后才能懂?我得问明白!”
邹诚啧了一声,道:“不该你问的别问,那是少帅和长公主夫妻之间的私事。”
不知为何,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何遇之神色有些别扭,片刻后,他不太高兴地道:“那什么,少帅真喜欢长公主啊?”
邹诚道:“你问这做什么?”
何遇之挠了挠后脑,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犹豫许久,他终于说出口:“可我觉得公主不喜欢咱们少帅,强扭的瓜不甜,钟家妹妹比公主好多了,而且又一心向着少帅,少帅怎么就不能多看看身边的人。”
“呵,你都说了强扭的瓜不甜。”邹诚神情有些冷:“难道在钟姑娘这里,少帅就不是强扭的瓜?我劝你一句,这些话以后烂在肚子里,千万别在少帅面前说,不然有你好看。而且你嘴里那位钟家妹妹,也不是个简单的。”
邹诚说完拍了拍何遇之的肩膀,作为多年的兄弟,他该提醒的也提醒了,但愿这老何别鬼迷心窍去蹚浑水。
何遇之一头雾水地回到何府,在门口碰上两个下人往府里搬一箱东西,他便问了一句:“搬的什么?”
下人回道:“回二爷,是从北关运回来的,管家说让送到您院子里。”
何遇之想起什么,从那箱东西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儿白玉耳环,玉质润泽剔透,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下人笑着问:“二爷,您这是送给哪个姑娘的吧?”
何遇之看他一脸暧昧,连忙正色道:“胡说什么?这是我给一个小妹妹买的。”
眼看着钟家表妹的生辰快到了,他想不出送什么贺礼,正好那日在一家首饰铺子里看到这对耳环,又想起闻人决似乎买过一对儿一样的,他心想少帅的眼光总不会有错,便选了这对儿白玉耳环,想回来的时候送给钟月荷。
何遇之想着既然碰上了,这就去一趟都督府,把东西给钟月荷送过去,免得他忙起来把这事给忘了。
他来到都督府,随手抓了一个下人去找钟月荷,然后就在二门边上等着,后院都是女眷住的地方,他不便进去,只能让钟家表妹出来见他。
何遇之靠在门边等了一会儿,听见脚步声,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身形姣好,容貌温婉的姑娘朝他走来,他想到先时与邹诚在军营里说过的话,心里不由替这位钟家表妹可惜。
钟姑娘温柔又体贴,脾气也好,做的菜也好吃,这么好的姑娘,少帅竟然看不见,反倒娶了那个孤高冷漠的公主,真是令人惋惜。
何遇之心中叹息,再看钟家表妹时,更觉得她脸上有一抹愁绪,让人见了生出怜惜,等人走到面前,他放轻了声音说道:“荷儿表妹看着清减了许多。”
钟月荷刚被小孟氏骂过,一双眼微红,看着马上就要落下泪来,她声音嗫喏地问道:“何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何遇之连忙从衣襟里拿出那个小盒子,结果顺带着把折叠好的画像也带了出来,画像落在钟月荷脚边,她捡起来下意识打开一看,只觉得画像上的人有几分眼熟,于是问道:“这画的是什么人啊?”
何遇之没有避讳,直接说道:“是与漠北有牵扯的探子,少帅让我去查与他来往密切的人。”
他把小盒子递到钟月荷手上,憨笑道:“你生辰快到了,这是给你的贺礼。”
钟月荷还盯着画像看,心不在焉地接过盒子,甚至没有打开看。
“贺礼送到,我就先走了。”何遇之收起那张画像,转身离开了都督府。
钟月荷回棠梨院的路上,越想越觉得画像上的人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走进院门,听见母亲小孟氏在找婢女的茬,似乎嫌婢女给她沏的茶太烫了。
茶?
钟月荷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两个多月前,她在扬州的一家胭脂铺子买胭脂,回来的路上,马车经过一家茶楼,她恰好往窗外看,竟看见母亲小孟氏走进茶楼,与一个男子碰面。
那个男子长得与何遇之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她当时以为那人与母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就没有敢多问,可如今何遇之却说那个人是漠北的探子。
这样说来母亲岂不是与漠北暗探有所勾结?
想到这里,钟月荷心中一凉,背后冷汗阵阵。
若是被表哥知道了……
她正心慌,背上就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小孟氏满脸不悦,瞪着她问道:“做什么杵在这里?你手里拿的什么?”
钟月荷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说道:“这是何大哥给我的生辰贺礼。”
小孟氏接过盒子打开一瞧,脸上乐出了花:“哟,这白玉耳环成色真不错。”
她看了一眼女儿,不怎么满意道:“何家的小子对你还挺好的,可惜他……”
小孟氏隐下半句话没有说,钟月荷却知道她的想法,何遇之再好,也是在表哥麾下效力的,没有那重兵马大都督的身份,便毫无意义。
钟月荷叹了声气,她隐隐觉得这种想法不对,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母亲,她已经习惯了听从她,不管对还是错。
小孟氏将那对儿耳环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有别人看见何公子送你这对儿耳环吗?”
钟月荷不知她是何意,只得照实回答:“没有,我路上未曾打开看过,都不知道何大哥送的是一对儿耳环。”
“那就好。”小孟氏收起耳环,拉着她走进堂屋,压低了声音说道:“过两日是你的生辰,你姨母那边是要简单摆个宴的,到时候长公主肯定也会来,你就带着这对儿耳环,你姨母若是问起,你就语意模糊些,让她们都认为这耳环是你表哥送的。”
钟月荷手里拿着那盒子,仿佛一个烫手的山芋:“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小孟氏瞪了她一眼,道:“怎么,现在觉得撒谎骗人不好了?你从前撒的谎还少吗?”
钟月荷脸色一白,她的确没有资格反驳母亲,以前为了能嫁给表哥,做都督府的女主人,她曾做过不少这样的事,撒谎几乎成了家常便饭,而她最常说的谎便是,表哥很在意她。
“可那都是从前了!”钟月荷小声辩驳。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次若是再听母亲的话去刺激长公主,恐怕会有她们承受不起的后果,何况母亲与漠北暗探有牵扯,此事若是捅破……
见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小孟氏气不打一处来,冷声说道:“你若是不听我的话,就别认我这个母亲。”
钟月荷左右为难,然而到了她生辰这一日,她还是架不住小孟氏的逼迫,戴着那对儿白玉耳环来到了青槐院。
*
得知这场家宴是为了庆贺钟月荷生辰,沈宜安本不想亲自去,奈何闻人太夫人一连派人来请了三次,她这才懒懒地从榻上起身,让冉姑姑替她更衣梳妆。
莲香在一旁生气地道:“殿下,她哪有那么大的脸面!值得您亲自去一趟?”
沈宜安抚了抚发髻上的钗环,淡淡地说:“确实不值得。”
“那您还要去?”
“一连请了三次,我倒有些好奇她们为何如此执着?”沈宜安照了照妆镜。
一切妥当之后,冉姑姑朝外吩咐:“备轿。”
沈宜安到了青槐院,正堂里传来一阵热闹的笑声,她走进去才发现里面不仅有闻人太夫人和小孟氏,还有两个太夫人娘家的亲戚以及一位衣着华丽的夫人。
她认出那位夫人正是中将军何遇之的母亲,前世她常来都督府与太夫人说话,沈宜安来请安时也见过她几面。
见她进来,笑语声停止,除了闻人太夫人,所有人都从座位上起身,站在案几边上等着向她行礼。
沈宜安对着闻人太夫人微微一福,道:“母亲安好。”
其余的人也矮身行礼:“妾身给长公主请安。”
一番见礼之后,闻人太夫人请沈宜安到她身边入座,待她坐下后,给她介绍道:“这位是勇定伯夫人,何将军的母亲。”
何夫人笑着对她颔首,沈宜安也微一点头。太夫人又提了两句娘家亲戚,沈宜安上次见过了,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人请来了,闻人太夫人维持住了自己的体面,笑得开心道:“去看看厨房的席面准备好了吗?”
冯嬷嬷应了一声,不敢耽搁,连忙去厨房催促。
众人又捡起刚才的话题,说起京都哪家首饰铺子的样式最新,成色最好。小孟氏掐了钟月荷一下,她便低下头,适时地让自己耳朵上的白玉耳环晃了晃。
闻人太夫人一眼就瞧见了,问道:“荷儿这对白玉耳环真是好看,以前没见你戴过?”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看向钟月荷,沈宜安不免也朝她耳朵上看去,一见那对儿白玉耳环,她就蹙起了眉头。
无论怎么看,那对儿耳环都与闻人决送给她的一模一样。
第35章 是傻
闻人太夫人的一句话将众人的目光都引到了钟月荷身上,小孟氏用团扇遮住嘴边得逞的笑意,也跟着问道:“别说姐姐没见过,我也没见过荷儿戴这副耳环呢,莫不是谁送给你的生辰礼?”
钟月荷低下头,有些紧张地说道:“是,是一位兄长送给我的。”
哪位兄长?语气如此含糊,莫非是那一位?
闻人太夫人内心很是激动,这几日府中没有来客,钟月荷也没有出过门,这生辰礼除了闻人决还能是谁送的?看来儿子终于想通了,公主是好,可到底不如青梅竹马的表妹体贴温柔。
其余的人也是如此猜测,不由去看沈宜安的表情,只是那张清丽无双的脸上除了冷漠,没有一丝多余的反应,叫人看不透她到底是不在乎,还是对夫君寒了心。
沈宜安端起茶喝了一口,那茶有些凉了,嘴里满是涩意。
也没什么值得难受的,这样的事前世她经历过许多次了,如钟月荷所说,闻人决每次从北关回来,都会给她带些首饰和胭脂。
沈宜安的思绪渐渐飘远,她记得前世闻人决回来时受了些轻伤,他养伤期间,两人一直别扭着。或许是因为闻人决在新婚之夜北征,也或许是因为他们成婚前的那点恩怨。
具体的缘由沈宜安也说不清楚,她只是觉得冥冥中有一种阻力横在他们中间,闻人决阴晴不定,时而温柔时而冷漠,她猜不透他,那段时日两人之间没少争执。
闻人决伤愈之后,曾送给她一支簪子,簪子头部用蓝色宝石做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她心里喜欢,又想着与他缓和关系,便戴了好几日。
直到在何家老夫人寿宴上,她看见钟月荷戴了与她头上一模一样的蝴蝶簪子。那一刻失望、愤怒、难堪如潮水一样向她袭来,她还抱着一丝期望,或许是碰巧买到了一样的。可后来她却从钟月荷口中得知,那只簪子她早在半年前就拿到了,是她一位兄长送的。
兄长?除了闻人决还会有谁?
钟月荷说到那人时脸上露出一抹娇羞,就和她此时低下头不敢看别人是一样的神情。
原来闻人决送给她的东西,有个人早在半年前就得到了。除了簪子,还有他去狩猎拿回来的狐皮,街市上买回来的玉佩,她总能在钟月荷那里发现一模一样的。
这种事情一多,她便涨了记性,只要是闻人决送的东西,她全部让人丢掉,眼不见心不烦。丢的次数多了,闻人决似乎也发现了,再也不往她这里送任何东西,于是她的世界彻底清净了。
厨房的席面终于备好了,冯嬷嬷领着一众婢女进来,冷盘、热菜、热汤,果酒点心挨个端上来。宴席开始,闻人太夫人不时与何夫人说笑,又被小孟氏和娘家两个亲戚捧着,脸上愈发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