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食之无味,沈宜安只喝了一杯果酒,就借口不胜酒力提前离席,她要走自然没人拦着,众人都在吃酒说笑,只有小孟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
不管原先长公主有没有对闻人决生出爱慕之心,今日之后都不会再有了,那个人应该会满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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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安回到蘅芜院,头晕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才恢复些清明。她提前离席时说自己不善饮酒,其实是真的,那杯果酒当时喝着还好,可后劲却大,到现在她走路还有些轻飘飘的。
就寝之前,莲香和冉姑姑给她卸妆,沈宜安目光不经意看向门口,上次她夜里做噩梦,闻人决闯进内室,她隔日就让人在门上安了一把锁,这两日她睡觉之前都会把门锁好,免得又发生像上次那样尴尬的事。
冉姑姑见她盯着门口瞧,便会意一笑,问道:“公主是在等大都督吗?方才邹副将过来告知,军营中有事,大都督今日会晚些回来。”
沈宜安收回目光,没有回答冉姑姑这句话。
莲香卸掉她发髻上的钗环,打开妆奁,仔细收好。沈宜安瞥见其中一抹白色,神色冷了下来,她翻出那对儿白玉耳环,随手放在桌上,漠然说道:“这对儿耳环我不喜欢了,拿去扔了吧。”
莲香见这白玉耳环有些眼熟,很像是钟家表姑娘今日戴的那一对儿,她不知道这耳环的来历,还以为是沈宜安觉得膈应,不想戴与别人一样的耳环,于是连忙把耳环收起来。
“殿下,奴婢这就扔了去。”
莲香急急忙忙往外走,她低着头顾不上看路,在门口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手里的耳环也掉在地上,白玉易碎,那对儿耳环摔成了好几半,散落在地。
闻人决听见玉碎的声音,低头去看,脸色顿时一沉。
莲香慌忙行礼,道:“大都督,都怪奴婢不看路,您没事吧?”
她看着男人那张冷沉的脸色,心里有些不安。
闻人决面沉如铁,心里再三忍耐才没有迁怒于眼前的婢女,他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耳环,冷声问道:“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莲香脸上一懵,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可她还是照实回答:“殿下说不喜欢了,让奴婢拿去扔了。”
闻人决只觉心里被刺扎了一下,又痒又疼,什么意思?她有那么多珠翠首饰,偏偏容不下这一样。
是不喜欢他送的这对儿耳环,还是不喜欢他?
一阵难堪涌上心头,他无法在此刻面对她,只能转身离开。
莲香看着他有几分萧索的背影,心里更是迷糊。
她走回内室,沈宜安已经卸了妆准备去沐浴,见她空手回来,便当她已经把耳环扔了,于是没有多问。
莲香犹豫片刻,开口说道:“殿下,大都督刚才回来了,然后又走了,他看起来不大高兴,您要不要……”
沈宜安脱下外衫,只着一身中衣,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走进了净房。
莲香踌躇着,只能把后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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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暴躁的拍门声响起,邹诚才刚刚睡下,听到声音从床上滚下来,趁门板没被砸烂之前打开了房门。
闻人决脸色黑沉站在门口,右手不知道捏着什么,狠狠攥着拳头。
邹诚纳闷地问:“少帅,这大半夜的,您不在蘅芜院陪着长公主?”
闻人决冷笑:“我陪她作甚?”
一次次靠近她,几乎把尊严扔在地上给她踩,她却还是不满意。在沈宜安心里,他做什么都比不上姓柳的吟一首诗,画一幅画。
闻人决感受着掌心的刺痛,想起他失忆以来的愚蠢举动,只觉得可笑至极。
是他想错了,凭什么他失忆了,沈宜安就会喜欢他了?
无论是否拥有记忆,他还是那个令沈宜安厌恶的人。
邹诚看出他心情不好,便说:“那我给您拿酒去?”
与其让他这样憋着,还不如喝醉了发泄一通。
闻人决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了,邹诚连忙去厨房拿来两大坛酒,两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闻人决直接拿起酒坛猛地灌下一口酒,辛辣的酒液在胃里烧灼,那滋味很难受,却让他心里终于好受了点。
邹诚默不作声地陪着他,像他以往无数次在沈宜安那里遇到挫败的时候一样。
闻人决带着酒意开口:“她就那么讨厌我,连我送的耳环都要扔了?”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继续拱火,邹诚想了想说道:“其实也很正常,长公主眼光多高啊,说不定她嫌您买的耳环不好看?”
闻人决嗤笑:“不可能,那家首饰铺子里只有这对儿耳环最拿得出手,而且那掌柜说了,只有这一对儿,我送她的东西,必定是全天下最好的。”
那您倒是自信,邹诚心里忍不住摇了摇头,他家少帅大手大脚,买东西从来不看价格,店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跟他在北关所有的铺子里转一圈,他只让掌柜拿最贵的,这对儿耳环就是这么来的。
“万一那掌柜骗您呢?”邹诚小声嘟囔。
闻人决醉醺醺地开口:“骗我?你当我傻啊?”
是傻啊,邹诚嘴上没敢说,心里却道,您在战场上用兵如神,一碰到长公主可不就成了全天下最大的傻子。
他听着闻人决断断续续说了一些,心里生出一丝怀疑,长公主虽然性子冷了点,可也不是个善变的人,这耳环已经送了许久,她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现在才要扔,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
“您就没问问,长公主为什么要扔……”
闻人决一听见那个“扔”字,心里就抽着疼,他推了邹诚一下,冷冷道:“闭嘴。”
邹诚小声说:“事情总有个缘由,长公主不会无端扔您送的东西,要不属下去查查?”
闻人决皱了皱眉,放下酒坛,似乎有些清醒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最近我又没招她,而且那天晚上她还抱着我的手睡着了。”
他回味起来,唇角带笑。
邹诚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心说这些话是能当着他这个下属的面说出来的吗?
还有长公主抱着少帅睡觉?到底是少帅在做梦,还是他耳朵出问题了?
第36章 所谓深情
“少帅,查到了。”邹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闻人决翻了个身,神情有些茫然。
查到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很快想起昨夜他喝醉了,邹诚说要查一查沈宜安为何如此反常扔了他送的耳环。
“进来。”闻人决声音沙哑,从床上坐起。
邹诚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神情紧张的婢女,那婢女进来之后不敢多看,一直畏惧地低着头。
闻人决挑眉,这是何意?
邹诚说道:“少帅,昨日是钟家表姑娘的生辰,太夫人那里摆了席面,请了长公主过去,这婢女当时就在堂屋里伺候,宴席上发生了什么她全都知道。”
邹诚说完,咳嗽了一嗓子,示意那婢女回话。
婢女连忙开口,把昨日堂屋里发生的事都说了,她记性极好,每位夫人说的话都给复述了一遍,提到表姑娘戴的白玉耳环时,闻人决皱了皱眉,从枕头下翻出那对儿碎成几半的耳环,掌心往前一伸。
“她戴的耳环像不像这对儿。”
婢女抬起头,仔细看了看,顿时激动道:“对,一模一样,表姑娘说是一位兄长送给她的,大家都猜是……”
她察觉到闻人决脸色不好,不敢往下说了。
闻人决冷哂:“猜什么?我送的?”
婢女低下头,不敢再乱说话。
闻人决问完也不想再为难一个小婢女,就让邹诚带她出去,他捏起掌心散碎的白玉耳环,眼神晦暗不明。
先不论钟月荷那对儿耳环哪来的?她特意戴上去青槐院,席间别人问起,又不把话讲明,为的就是让人误会是他送的,别人误会也就罢了,偏偏沈宜安也在。
她回去就让人把耳环丢了,是觉得恶心?还是她也认为是他送给钟月荷的,因此生气了?
她会吃自己的醋吗?闻人决不敢再想下去,他生怕自己的期待又落了空。
当下之计,他得让沈宜安知道,那耳环不是他送出去的。
闻人决扔下手里的耳环,就着邹诚打来的冷水洗了把脸,顿觉神清气爽。
“去叫表姑娘来我的书房,我有话问她。”闻人决冷冷吩咐。
邹诚去找人,闻人决看了眼天色,想必蘅芜院那边已经用罢早膳,事实真相,他张嘴解释倒不如让她亲眼看见。
思及此,闻人决立刻去了蘅芜院。
走进蘅芜院,他先听到一阵笑声,紧接着便看见狼犬在院中追逐着婢女手上的小球来回跑,沈宜安坐在一旁看着,脸上是温柔内敛的笑,显然心情很好。
闻人决磨了磨后槽牙,心里不是滋味,昨夜他宿醉难以安眠,而她呢?竟然转头就笑得这么灿烂!
果然是他想错了,沈宜安不会吃他的醋,她扔了那对儿耳环或许也只是觉得有损身份,不想与别的女子用一样的东西。
沈宜安看见他来了,顿时敛了笑意,又恢复了那副淡然冷漠的样子,闻人决心里一寸寸变冷,他没忘记自己的来意,大步走向端坐的女子,一直走到她面前才停下。
面前的光都被一道高大的黑影遮住了,沈宜安不得不抬头看他,男人眼中有着明显的红血丝,看着竟有点憔悴。
沈宜安微微一怔,不禁问道:“将军没睡好么?”
她还会关心他吗?他一夜不回来她怎么不问一声?
闻人决努力压着怒气道:“挺好的。”
让他更加堵心的是,得到这个答案,沈宜安便不再问了。是他自作多情,真以为她会关心自己。
那边又发出一阵笑声,沈宜安忍不住绕开面前的人去看,闻人决将她这举动当做是嫌恶,心里更是难受。
想到邹诚那边快把人带回去了,他才冷静下来,低声说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沈宜安抬头看向他,淡淡地道:“我今日还有事,将军自己去吧。”
闻人决心里憋了一股气,眼里不禁带了点狠:“必须去。”
等不及沈宜安回答,他便弯腰将人抱了起来,不顾她的反抗,直接将人抱出了蘅芜院。
“你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沈宜安双手推着他。
许是嫌她不老实,闻人决故意松手,吓得她以为要掉下去,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他这才抱紧了她,快步往前走。
上午正是各房的下人忙碌的时候,饶是闻人决这一路走得快,也有不少人看见了,沈宜安听见那些人在窃窃私语,顿时一阵脸热,一张小脸埋在闻人决怀里,仿佛这样做,就能屏蔽所有人的目光。
闻人决脸上倒是自然,大大方方地一路将人抱进敛风院,蘅芜院离得近,他们回来的及时,邹诚那边还得再等一会儿才能带着人过来。
闻人决抱着人走进书房,将她放在一张窄榻上,又命人搬来一架屏风挡在她面前。
周围异样的目光全部消失,沈宜安这才红着一张脸抬起头,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闻人决见她恼了,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哄道:“不做什么?有件事想让你听一听。”
听什么非要跑到他的书房来?退一步说,就算要来难道不能走着过来,非得抱着她给府中的下人增添谈资。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响起了邹诚的声音。
“少帅,表姑娘来了。”
沈宜安的怒容凝在脸上,眼底有些冷,什么意思?闻人决叫她过来,听他与钟月荷说话吗?
他和他心爱的表妹说话,居然要她躲起来偷听,沈宜安心里觉得讽刺,起身便要离开。
闻人决伸手将她捞回怀里,强迫她再次坐下,神色认真道:“听完再走。”
他不给沈宜安拒绝的机会,直接朝外说道:“进来。”
门声响起,沈宜安冷冷看着面前的男人,却没有再想走。
闻人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神色无奈,用气声说道:“乖乖等我。”
说罢,他便从屏风后走出去。
他怎么敢?
沈宜安抚了抚刚才被他那只手摸过的地方,心绪纷乱。
屏风外,闻人决看着面前低眉敛目的女子,眼神淡漠,钟月荷耳朵上并未带着昨日那对儿耳环,也许是心虚,她不敢抬头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等了许久,闻人决依然没有开口,钟月荷心里焦灼,颤声问道:“表哥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闻人决审视着她,冷声开口:“你不知道吗?”
钟月荷身上抖了抖,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是不是昨日在青槐院说的话被表哥知道了?亦或是母亲与漠北暗探勾结的事败露了?
想到后一种可能,她脸色发白,腿也开始软,垂在身前的一双手不停颤抖。
闻人决见她知道害怕了,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说吧,你的耳环从哪来的?”
好险!不是母亲的事败露,钟月荷脸上恢复几分血色,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道:“是,是何大哥送我的。”
何遇之送的?闻人决皱眉看向邹诚,邹诚连忙撇清:“不关我的事,你也知道老何那人,他买东西喜欢学你,许是咱们在逛首饰铺子的时候,他看见了,就买了一样的,那店家也不老实,说好了只有一对儿的呢?”
邹诚生怕他以为是自己给何遇之出的主意,乱七八糟解释了一通。
不管如何,这事算是说清楚了,闻人决回头看了一眼屏风,忍不住去猜沈宜安此刻的表情。
她都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愧疚?若是她要道歉,他一定不能轻易就原谅她,至少要像她睡着时那样声音软软地哄他几句。
沈宜安躲在屏风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他怎会知道耳环的事,还特地把钟月荷叫过来问,难道是昨日莲香扔耳环的时候被他看见了?
可是耳环的事解释得清,前世那些一模一样的东西又要如何解释?
沈宜安觉得自己不该再往深里去探究,可她总忍不住想,若是那些东西也只是误会呢,何遇之喜欢学他,说不定那些东西都不是他送给钟月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