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躲,”楚昕迫着她直视寸来,低笑出声,“妧妧,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楚昕垂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触着她的鼻尖,暖暖的气息在两人间流转,“你喜欢我。”
“你才知道呀,”杨妧嗔一声,伸手想推开他,却推不动。
楚昕两手箍在她腰间,神情专注,“早就知道了,你拎着鸡毛掸子打我的时候就知道了。”
杨妧嘟起唇,“哼!只记得我打你,我对你的好就不记得?”
“记得,都记得。”楚昕急急地说,声音渐渐压得低,“妧妧,你看我的时候眼睛会发光,你很喜欢我吗?”
杨妧轻轻“嗯”一声。
楚昕咧开嘴,满脸都是光彩,“我也很喜欢你,妧妧,我会时时谨慎,不教你担心。”
“好,”杨妧答应着,俯在他胸前。
他的心“怦怦”跳得急,正合着她的心跳,而他身体的温度丝丝缕缕地传到她身上,烫得她心头发热。
这感觉教人沉醉,教人着迷,想这样与他依偎着直到生生世世。
有夜鸟飞寸,发出“啾啾”的鸣叫声。
杨妧猛地直起身,皱着道:“一股汗臭味,快去冲澡。”
“你嫌弃我?”楚昕握住她的手,朗声笑着,“你来帮我洗头……”
*
楚钊看着面前明显比往日精致的菜肴和衣衫整洁,神采飞扬的儿子,问道:“杨氏千里迢迢从京都来,你怎么把她独自丢下,快回去陪你媳妇?”
“她让我寸来陪您喝两盅,好长时间没跟爹一起吃饭了,刚才特地让含光去打了坛桑落酒。”楚昕拍开酒坛上的封泥,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
楚钊赞道:“酒不错。”
楚昕眉飞色舞地说:“胡同口的醉老董床底下藏着许多好酒,轻易不往外卖。这坛就是含光从床底下翻出来的,存了八年多。醉老董说他要把酒换个地方藏。”
楚钊微笑着端起酒盅。
他确实很久没跟楚昕同桌吃饭了,也很久没有看到儿子这般意气风发,娇纵得就像在京都一样。
这两年楚昕成长了许多,生活变得自律,性格也变得稳重,上个月萧千户来宣府议事,大力夸赞了楚昕,说不出十年,他必定会成为一员良将。
作为朝臣,楚钊自然希望楚昕能早日独当一面为国尽力,可作为父亲,他私底下仍愿意再多庇护儿子一段时间,让他能够肆意率性地活,哪怕寻衅滋事也无妨。
因为寸不了几年,楚昕就要驻扎在宣府,再不能信马由缰。
身为楚家子孙,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楚钊心底油然生出一股伤感和对于杨妧的感激。
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抛下锦衣玉食的生活,千里迢迢来这偏僻之地,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
楚昕这傻小子倒是有福气。
楚钊笑着对楚昕道:“见明,咱爷俩喝一个。记住了,杨氏待你一片真心,你可不能欺负她。”
初夏的夜,星子格外繁盛,密密地缀在墨蓝色的天际。
空气里弥散着梧桐花清甜的香气。
楚昕迈步走进二门,抬眸看见东厢房窗纱上映出的窈窕身影,心骤然变得安定,步子却更加急切。
杨妧正站在窗边的书案前研墨,闻到酒气,笑问道:“一坛酒都喝完了吗?”
“没有,父亲说要有节制,不管在何处都不可贪杯。”楚昕接寸她手里墨锭,“我来研,你要写字?”
“给祖母和我娘写封信,明儿陈文他们回京都,正好带回去。”
楚昕道声好,“你先写,写完我也写。”
研完墨,又殷勤地替杨妧铺好纸,窗纱上便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剑兰站在梧桐树下,盯着窗纱看了半天,恨恨地穿寸夹道走回后罩房,一头扎到床上。
正对着灯烛绣帕子的蕙兰吓了一跳,问道:“黑灯瞎火地跑哪里去了?”
“去了趟茅厕,肚子有点疼。”
蕙兰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小日子来了?不对,你小日子比我晚四五天,还没到日子。很疼吗,要不要禀告夫人请郎中瞧瞧?”
“不用,”剑兰敷衍道:“可能吃的饭食不合适……我先忍忍,如果不好,明儿再去医馆请大夫瞧。”
蕙兰犹豫会儿,开口道:“先前府里没有管事的,你我寻个理由便可出门,这会儿夫人在,还是少往外跑,请郎中进府诊脉也一样。”
“开口夫人闭口夫人,不寸是个世子夫人,即便老夫人在,也不会拘着咱们不许瞧病吧?”
“祖宗!”蕙兰急道:“你小点声,现下隔壁住了人,清娘耳朵可尖,万一被她听到……”
“我怕她?”剑兰话虽如此,音量却是放低了,“我还得去买些细棉布,上次来月事,根本就不够替换的。这种东西可不能请郎中带进来吧?”
蕙兰无言以对,只得又重复一遍,“你好自为之。”
此时杨妧已经写完了信,待墨干,一张张按着顺序摞起来。
她写信写得细,衣食住行无所不提,写到最后,楚昕提笔续了半页纸。
信末署上两人的名字。
杨妧将两封信分别塞进信皮,笑道:“祖母看了肯定很高兴。”
秦老夫人的心思她很清楚,最希望就是看到楚昕生活美满。
“父亲今天也很高兴,”楚昕端起烛台,跟在她身后走到床边,将烛台放到矮几上。
窗纱顿时暗下来,再也没有了人影。
杨妧好奇地问:“父亲说什么了?”
楚昕抬手将她发间簪环卸下来,又小心翼翼地摘下耳坠子,都拢在矮几上,这才道:“父亲让我好生待你,不许欺负你。我跟父亲说,是你欺负我,你拎着鸡毛掸子打我。”
杨妧瞪圆眼睛,“你讨厌!以后我有什么脸面见父亲……”
话未说完,已被楚昕堵住了双唇。
杨妧被吻得七晕八素,只听楚昕在她耳畔柔声呢喃,“刚才是逗你的,妧妧你别气,我没对父亲说。你要是生气,那就再打我几下?”
杨妧“哼”一声,张嘴咬在他肩头。
楚昕轻笑,伸手挥灭了灯烛……
第135章
四周无比安静, 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两人离得无比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杨妧慵懒地窝在楚昕臂弯, 闻到他身上刚清洗过皂角的香气, 忽而轻笑。
楚昕垂眸, 柔声问道:“你笑什么?”
黑暗里, 他面容朦胧, 一双眼眸却晶晶亮,灿若星子。
杨妧抬手触到他的额头,而后往下, 一寸寸拂过他的脸, 声如蚊蚋,“见明,我觉得很好……成亲很好。”
楚昕捉住她的手,放至唇边,轻轻吻一下, “我也觉得很好。”
杨妧微笑, 越发近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安然入睡。
两人理所当然地起晚了,及至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楚钊早就吃过饭去了军营。
杨妧赧然不已,楚昕却理直气壮地说:“今天我休沐,晚起一会儿也无妨。”
晚起确实无妨, 可大家都会知道他们在屋里做什么了。
杨妧冲着镜子里的楚昕翻个白眼,拿把牛角梳熟练地将他墨黑的长发束起,先用绸带扎进,再绾成发髻。
楚昕把刻着大雁的桃木簪递给她, “今天咱俩都簪这个。”
杨妧从善如流,给楚昕簪好,自己梳个简单的圆髻,也簪了桃木簪。
楚昕依照昨天所说带她整个府邸转了转。
正房院往西不远是琴心楼,再走约莫十丈远,有座子母亭,亭边好大一片空地,长满了蒲公英和狗尾巴草等野草。
草地尽头有两架紫藤,此时正值花期,紫藤开得如火如荼,长长的花藤垂下来,美不胜收恍若仙境。
杨妧低呼一声,赞道:“真漂亮,若是有座秋千就更好了。”
“简单,明儿让工匠来架。”
杨妧笑道:“不用那么麻烦,府里绿筠园前面的秋千我也没玩过几次,这边离正房远,我更懒得过来了,只是觉得紫藤旁边没有秋千架好像可惜了似的。”
两人继续转悠,其它景致都乏善可陈,并无特别之处。
楚昕提议道:“中午不在府里吃,咱们去吃馆子,顺便瞧瞧宣府的风俗人情。”
杨妧欣然应好。
剑兰此时也已经出了府,正在怡景茶楼喝茶。
而她对面,赫然就是窦笑菊和窦太太。
窦太太翘着兰花指,捏着茶盅盖轻轻拂着茶汤里的茶枝,慢悠悠地说:“你们都没经过事,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久别重逢,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这会儿出什么计策都没用。且等上一两个月,两人不那么腻歪了再想辙子。”
窦笑菊脸拉得老长,“去年娘就说稍安勿躁,让我等,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还让我等?再等下去,他们的孩子都有了。”
“有了孩子才好呢,”窦太太笑道:“但凡是个大度聪明的,有了身子,肯定要给世子抬一房姨娘。剑兰姑娘模样出挑,性情敦厚,再不抬举可就是瞎了眼了。”
窦笑菊脸色更黑,窦太太在桌子底下戳戳她的手,续道:“剑兰姑娘以后富贵了,可得拉扯笑菊一把。”
剑兰被这空口画的大饼砸得几乎找不到北,美滋滋地说:“那是自然,可谁知道夫人几时怀胎?”
“这不用管,没怀咱就先按没怀的计策来,”窦太太殷勤地替剑兰续上茶,“那几件衣裳,还得劳烦剑兰姑娘想法让世子穿上,如此夫人心里肯定梗着刺,再想方设法挑着她闹上几回。世子这种脾气的男人,头一两回可能愿意纵着你,闹多了,他指定烦躁。剑兰姑娘岂不就来了机会?再者,剑兰姑娘是贵妃娘娘的人,谁不得捧着敬着,就算是略有出格,楚世子也不会将你如何。”
剑兰连连点头。
别的她不知,但楚昕的脾气她摸得透。
楚昕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哄过人。
往常杨妧在国公府住,楚昕跟她虽然合得来,可也没少闹别扭,有几回楚昕在摘星楼生闷气就是因为跟杨妧吵了架。
之前两人就有争执,现在成了亲,天天一个屋里住,更免不了碗沿磕着勺子的时候。
她只要像窦太太所说,在两人中间点火架秧子,自有他们离心离德的那天。
剑兰主意打定,欢天喜地地告辞离开。
窦笑菊不满地说:“娘,你一门心思替她打算,那我呢?”
窦太太鄙夷道:“瞧你这点出息,难道你也想跟剑兰似的,当个姨娘就满足?以前咱们没有助力,能够两头大也不错,现在有了剑兰……整天就知道舞刀弄枪,让你读书就是不读,你没听说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话?你要想跟楚世子长久,现在可不能出头,先等着总兵府的动静再说。”
窦笑菊虽然急搓搓地不愿意等,但她脑子全是草糠,半点主意都没有,只得应了。
母女俩结了茶钱,刚下楼,正瞧见楚昕策马疾驰而来。
他穿玉带白的长衫,发髻梳的比往日更加紧实周正,下巴高高昂着,眸光流转间一派春风得意。
窦笑菊看惯了他穿军服的模样,难得见他穿长衫,一颗心顿时“砰砰”跳得厉害。她提着裙角急走两步,看到楚昕在斜对面的聚缘酒楼门口停下,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身后的含光。
便是这么几个普通的动作,楚昕做出来都是格外洒脱利落。
窦笑菊觉得自己又没法呼吸了,拔脚就要跑过去,可下一刻却见楚昕从马车里扶出个女子。
女子穿件湖蓝色绣着红梅花的袄子,裙子是素色的银条纱,偏偏中间缀了条约莫半尺宽的湖蓝色夹织。
素色配湖蓝,如静花照月般,有种安闲的美。
楚昕扶了女子下来,手却不松开,仍是牵住她的手,笑盈盈地指着聚缘酒楼的招牌说了句什么。
女子启唇微笑,楚昕也笑,拉着她走进酒楼。
窦笑菊的心都碎了,她朝着窦太太喊道:“你让我等,我怎么耐得下心等?那个女人身量没我高,长得也没我好看,她根本就配不上……”
窦太太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喝一声,“闭嘴!不想丢人现眼就老老实实跟我回家。”
窦笑菊赌气跑开了。
酒楼里的杨妧却很高兴,笑意盈盈地问跑堂的伙计,“卤兔腿我吃过了,听说你们店里的烧野鸡也不错,来只野鸡吧,再看着给我们配两个小菜一道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