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初秋的深夜,有了些许凉意,夜幕上缀着星,少女的笑声就像用星星串成的风铃,清脆悦耳。
她额前有几缕碎发,晚风吹动风铃,也吹动她的头发,沈冰年嫌那发丝遮住了她的眼睛,抬手拨开,继续霸道地盯着她问:“那你要不要收我的礼物?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
“我收,我收还不行吗?”她笑着说,“你快放开,胳膊都被你捏痛了……”
沈冰年偷偷减轻了力度,却不松手:“我不!”
“松手——”
“我不!”
姜映雪瞅准时机,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趁他不备又跑开了:“有本事再来追我呀!”
自诩成熟理智的小天才想也不想,又追着她跑了过去。
被迫围观了一场年轻人欢乐场面的教练和小姨不约而同地摸了摸鼻子,看到身边的人,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他们并不熟,交谈仅限于花滑和两个孩子。
周嘉阳想到两个孩子接下来很可能会被选进国家队,这几天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聊,正好映雪小姨在,便跟她提了提。
“国家队?去不去得看她自己呀,你知道她爸妈一直不太管她,我肯定希望她能过得好,但是什么样才是好?还是要由她自己决定吧,我不会干涉她的选择。”
“嗯,了解了。”周嘉阳点头,想了想又道,“听映雪说你在外面报了班?外面冰场的教练水平差异比较大,如果想长期学,我给你推荐几个。”
“好啊,谢谢周教练。”
第32章 彩虹发饰。
姜映雪在沈冰年的软硬兼施下, 终于答应到家就去看礼物。
她跟着小姨搬到隔壁后,沈冰年搬到了她原来的房间居住,两人就先去了沈冰年的房间。
他关上房门, 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递给她。
姜映雪一看到这个盒子眼睛就亮了亮,这是个粉彩瓷的盒子,拿到手上有种清凉的质感, 沉甸甸的。
她直觉这份礼物恐怕会和以往的小玩意儿不太一样, 看了眼沈冰年,这才打开盒子, 然后惊叹地捂了捂嘴。
沈冰年看到她的表情, 心里总算舒坦了。
只见里面放了一套发饰,一根一字夹配一条发圈, 一共七种颜色,每一款都是一种水果,彩虹般排列在一起。
草莓发圈上的草莓有点像她小时候用过的一款,她拿起来看了看, 比小时候用过的小一些,但精巧许多,看不到任何胶水粘贴亮钻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它的主体格外通透美丽, 仿佛由红宝石打磨而成一般,那根一字夹上的草莓比之更小,玲珑可爱。
这样一整套发饰很难有小女孩不喜欢,而姜映雪本来就对美丽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
她爱惜地把发圈放回原位:“你什么时候买的呀,我怎么都不知道。”
“惊喜当然不能让你知道了。”其实这是他在柏林获奖后, 特意找了一位著名的设计师设计的,东西从国外寄过来,昨天刚到。本想作为她明年的生日礼物,但是这回比赛,她从小女孩长成了大女孩,干脆现在就送了。
他希望长大对她来说,会是一件快乐的事。
沈冰年拿起那个草莓发圈:“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有这样的,觉得特别适合你。”后来那个发圈先是掉了几颗塑料亮钻,变得坑坑洼洼,后来整颗草莓都掉了,再后来,那根黑色皮筋由箍三圈,到四圈、五圈,彻底没法用了——她家里没有人有闲暇关注她头上的一颗草莓。
最后是姜映雪来了花滑中心,经济自由,热衷于给自己买各种发饰,包括比赛需要的,但再也没有买到过同样的款式。
“人生就是这样,一直在失去啊。”她摩挲着美丽的发饰,轻轻地说,还不等沈冰年安慰,又自己励志了起来,“但同时也一直在得到。就像失去了那个发圈,得到了更漂亮的。”
沈冰年应着,没再把发圈放回去,扎到了她的头上。
姜映雪用盒中的小镜子照着看,镜子里映出她乌黑的头发,精心制作的发饰,以及一双灵动的眼睛。
“我更喜欢你这个。”姜映雪合上盖子,抱在怀里,转身对沈冰年说,“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喜欢就好。”沈冰年说,“不许弄丢,敢弄丢我就再也不送你礼物。”
“嗯,不弄丢。”
她想,这么漂亮,简直像用真钻石做的,她当然舍不得弄丢。
……
在这个赛季,大家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叶文枫叶文棠兄妹在世界花样滑冰大奖赛分站赛(GP)加拿大站取得了金牌,很是振奋人心。
范教练从这天开始,就很喜欢把他们挂在嘴边,每当她对大家的训练感到不满意,就会说:“你们看看人家。”
姜映雪还真没少看他们的比赛,看到他们在国际赛场上拼搏,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她想,如果有一天,她也能像叶文棠姐姐一样,站到国际赛场上就好了。
她也想和他们一样,为国争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特别容易被家国情怀感动,看那些国旗升起的视频都能看得热泪盈眶。当然,她是不会在沈冰年面前哭的,所以她总喜欢一个人看运动员得奖的视频。
这天,结束训练后,周嘉阳单独找了他们聊天,不是那种随意的饭桌谈话,特别郑重地在一个办公室跟他们聊。
“你们两个想去国家队吗?”周嘉阳坐下来,随意点了支烟夹着,他有些微胖的身材看久了居然觉得意外顺眼,“要是接下来的比赛都跟上回一样,我觉得今年就会有国家队的教练找你们了,明年的赛季就会安排你们上国际比赛。”
“像叶文棠姐姐那样吗?可以去大奖赛?”姜映雪问。
“应该会先上青年大奖赛吧,成年组那边暂时还轮不到你们。”周嘉阳点着烟灰淡淡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姜映雪本来是想直接说去的,但是她觉得教练的情绪似乎不太好,教练不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他们谈话,那么只会是因为谈话的这件事,让他心情不佳。
于是她一时没有说话,周嘉阳转而问沈冰年:“你呢?”
“我……”沈冰年难得地表现出了踌躇,视线往姜映雪那里移,小姑娘心有灵犀地看向他,眼神不复争吵时的生机盎然,多了丝小心的期待。
不用说话,他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想去国家队,他的话更加说不出口,也不忍心说。
他不忍心说的话,周嘉阳却直接点了出来:“冰年要进乐团了吧?前几天不还有个老牌交响乐团联系你?别人进去得考,你不是被抢着要吗?还有那几个国外的音乐学院邀请你过去留学……”
姜映雪这才知道还有这回事。别看他们还是邻居,但在各自的房子里,依然有许多事情是他们彼此不知道的。
比如她看运动员让国旗升起的视频,比如他受到乐队的邀请。教练都知道了,可她不知道。
她也明白了教练的用意,他是告诉她,她可能要一个人去国家队。
姜映雪有点难受,小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几息之后,她压下了情绪,坚定地说:“我会去国家队。”
“一个人也去?”周嘉阳问。
“去,我等他们给我分配搭档。”
沈冰年对这一天早就有所预感,只要他还走音乐的路,总有一天会跟她去往不同的方向,但真的听到她这么说,仍然免不了有些伤感。最可恶的是,她连一句挽留都没有!
以前他停芭蕾班、各种器乐班,从A城来到上海的时候,还有好多小女生找他哭了好多次,让他不要走呢!
只有姜映雪,在冰上星辰俱乐部要分开时,连句认真的道别都没有,答应了等他结果又跟别人搭档,就算那时候是她还小,可现在呢!
甚至一句最简单的询问都没有!
她都不会有一点点好奇、疑惑,乃至质问吗?
少年气得胸膛起伏,但又放不下面子把那些话说出来,只能气呼呼地冲她喊:“笨蛋!”
姜映雪觉得沈冰年很神奇,神奇到完全无法理解。她都没有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国家认,不让他为难,他居然还要骂自己!
世界上还有她这么贴心的女伴吗?
正好她心里也难受得很,趁机发泄出来,奶凶奶凶地瞪着他:“你才笨蛋!”
他们互相瞪着彼此,谁也不肯认输,周嘉阳在一旁一口一口地吞云吐雾,没插手他们之间的较量。
直到他们都累了,怄气地后脑勺对后脑勺,周嘉阳才淡淡道:“应该不会一个人去,范教练可能会跟你一起去吧,不过现在也还不确定。”
“嗯。”
“映雪很乖。”周嘉阳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以后去国家队可以努力为国争光,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件事很难,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人生也还有很多其他事情可以做。”
“我知道,还有上大学和套圈儿摊。”
“没错,你过了年才十四岁,这个年龄组合新搭档的人不少,应该能等到合适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姜映雪甜甜地笑着,用力点头,显然很认同教练的话。
沈冰年就没那么开心了,他看到姜映雪的笑觉得刺眼极了,会有新搭档她就这么高兴?他有哪里不够好?世界上怎么可能还会有像他这么好的搭档!
他这会儿特别想说几句狠话,却又说不出口,因为这一切的根本原因都是他要离开。
周嘉阳明确了他们自己的意思,各自都符合他们家长的意见,没有矛盾,没有冲突,看起来连思想工作都不用做,这场谈话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
姜映雪和周嘉阳都这么认为,可沈冰年不是,他的内心在发生激烈的挣扎。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一生属于音乐,他要创作真正属于心灵的神圣音乐,这是他一生的使命。
从A城过来时,他就对自己说,滑冰不影响音乐,只是从这个附中换到那个附中,没什么本质区别,可是哪怕依照最按部就班的轨迹,他也该出国去留学了。
无论留学还是进乐团,它们和滑冰都是根本无法兼容的。
他一直以为,滑冰只是他的消遣,是课余活动,是陪姜映雪的时间,没想到,有一天当他意识到自己将要真正向冰场告别时,会这么的舍不得。
比当年为了考附中差点放弃花滑时更舍不得,那时还能辗转反侧一周后,才决定过来,现在他当场难受得喘不过气。
都怪花滑这该死的魅力!
他心里难过,就一定不能让姜映雪舒服。以前看到她的问题都睁只眼闭只眼,现在他不忍了,教练不看他们的时候,他就一句一句地指出来。
“笨蛋,你这个动作没到位!”
“跟上节奏了吗?”
“冰舞还是需要一点艺术细胞的……”
姜映雪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了了:“沈冰年,你是直接从中二期跳到更年期了吗?”
这回,沈冰年居然没跟她互吵,一个人自闭地滑了过去。
他只是舍不得冰上的这个世界。
第33章 绝地反杀的年哥。
周嘉阳自觉谈话很成功, 但范敏禾得知后,十分不满意。
“你就没多劝劝他?我觉得好好说说,他还是有可能去国家队的啊。”范敏禾说。
“他家里和自己都是这个意向……”
“那你就什么都不说了?”范敏禾道, “运动员自己想走的情况多得是, 教练不就是该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吗?前段时间隔壁体操队有个人要退役,还不是被劝回来了?人家那还是因为伤病要退役呢。”
她喝了口茶,继续道:“你要是不会说我去说, 我觉得他对冰舞还是有兴趣的, 多讲点家国情怀,还有他那个小女伴……”
“范练!”周嘉阳打断她, 都没像以前那样喊范姨, “我很不喜欢这样强迫别人,为什么要这样道德绑架?他就是更合适音乐, 还用舞伴说事……对一个小孩子这样,不过分吗?”
范敏禾用食指点着桌面:“那你说怎么办?现在水平能跟上映雪的男孩子,都有自己的舞伴,要是让她跟新转过来的搭, 还会有现在的成绩吗?还要重新磨合,一切都是未知的。”
“姜映雪自己都没说要沈冰年陪她去。”周嘉阳道,“这就是她的意思, 希望大家都能走最适合自己的路,您不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他们身上。”
……
沈冰年闹了好几天别扭, 导致姜映雪天天被他说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她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不好,更加认真地训练,沈冰年为了挑刺, 也更加认真地训练。
结果是他们的进步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这天许媛过来,看到他们卯足了劲拼命,惊讶地说:“怎么突然这么努力,他们是要去什么比赛了吗?”
周嘉阳无言以对,说实话这么多年了,他们的思考方式他就没弄明白过……
“你最近学得怎么样?我看看?”
“好啊。”
许媛换好鞋走上去,依然颤巍巍地滑了一小段,周嘉阳看到她毫无进步的滑行技术狂捏鼻梁,怀疑姜映雪小时候滑行那么糟糕很可能是因为遗传。
“你的动作还是不标准啊,新教练没有纠正你吗?”
许媛支吾了一下,上回周教练给她推荐了几位说技术不错的教练,但她去了那边之后才发现,自己当时没有注意这几位教练,是因为他们都在资深教练那一块,价格是她现在的初级教练的几倍……她又不像她姐工资那么高,根本学不起。
现在人家推荐了,可是她没去,不由有点尴尬,好像根本不领人家的好意似的,组织着语言:“那个,我就是业余学学,应该问题不大吧……”
周嘉阳略一沉吟,似乎意识到了原因,说:“最好还是标准一点……你这个动作叫前双足夏塞步,重心不能外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