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生瑛儿时,正好去庙里上香,半路被马惊到以至于早产,产婆都赶不及,在一个村妇家里便生了瑛儿。事后,他感谢村妇,问她有何想要的,她只说她妹妹也刚刚生产,不幸的是妹夫前月落水溺亡,娘俩生活困难,请将军给她找份差事。
于是便有了林奶娘,一干就是十七年,勤勤恳恳,对瑛儿极尽呵护宠爱,有时比夫人更甚。他和夫人都非常感激。
“医书也会出错,就如行军打战,若全按兵书上来,岂不是人人都能当将军?”刘飞虎动摇了一瞬,转而坚定道。他宠了十七年的女儿,不会错的。
顾苏自然不能抓着他的脖子让他接受遗传观点,只能道:“顾苏有一计,将军可以一试。若最后结果是顾苏胡搅蛮缠,我愿捐出一笔钱,足够全军将士今年过冬的防寒衣物。”
其他三人不知道对话为何往他们看不懂的地方拐,面面相觑。
听到这,赵斤哑然一笑。
顾苏出钱,跟陛下出钱犒赏军队,可不是一样吗。
只有思谢有点着急,顾苏她这么大口气……会不会钱不够啊?
将军被倭寇刺伤的消息传回将军府,刘夫人差点昏过去。刘瑛和林奶娘搀着她来到军营时,顾苏化了个神秘的世外高人妆,赶紧在刘夫人一口气喘不上前开口:“夫人莫要担心,将军外伤并不重,修养两日便好。”
“那他为何还不醒?”刘夫人见丈夫脸色苍白,嘴唇却像中毒了似的,紫得发黑,她颤抖着声音问。
“那刀上抹了剧毒,已经渗入将军经脉,逆行全身。需找一人,服下解药,渡血给将军,方能解毒。”顾苏睁眼说瞎话。
“渡……渡血?”
“是,将军全身血液已经带毒,解药无法发挥效用,需借外界之力。此人必须是将军血亲,服下混着将军毒血的解药之后,再将血液反输给将军。”
听到这,刘瑛已经白了脸,在刘夫人看向她时,浑身一震,“娘亲,我害怕……”
“小姐是将军亲生女儿,服药之后只会虚弱一点,并无大碍。”
床上的刘飞虎配合着咳了几声,声嘶力竭。顾苏很满意,她出的“军饷”筹码足够诱人,刘飞虎爱兵如子,自然愿意陪她演这场戏。
刘夫人抱着刘瑛安慰道:“瑛儿别怕,爹爹平时对你那么好,你为爹爹受一点苦,忍忍就过去了,娘也恨不得代你受苦。以后你想要什么娘都给你……“
刘瑛咬着牙点点头。
一旁的刘奶娘可没错过顾苏刻意加重的那句“小姐是将军亲生女儿”,若不是呢?
她急忙确认道:“若不是亲身女儿呢?”
顾苏故作疑惑地看向她,眼里满是探究。
“不不,我的意思是……不是亲身女儿可以吗?小姐她从小娇生惯养,若能不受这苦最好,我愿意代她……实在不行,我还有一个女儿,她,她一定行!”林奶娘慌慌张张解释。刘瑛从刘夫人怀里出来,投向林奶娘,“还是奶娘疼我!”
顾苏心里嗤笑,好事刘瑛享受,坏事就把林柯推出来,这是哪门子的亲娘?刘飞虎眉头拧得死紧,原本只是觉得演一场戏简简单单,现在看来,难道……
顾苏摇头,看着林奶娘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万万不可。若不是至亲,饮下将军的血非但不能解毒,反而自己还会丧命,此事必须小姐亲自来,旁人不可替她!”
林奶娘眼珠震颤,瞳孔急缩,她奋力抓着刘瑛的袖子,数次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此时有下人来报,林桂带着林柯来将军府找老爷,说有重要的事要和将军说。
林桂就是当初帮刘夫人接生的村妇,林奶娘的亲姐。
刘夫人心烦道:“让她先回去,等老爷身体好了我再给她赔不是。”
“可是……”下人欲言又止,“她当年的一些事情没说清,必须见老爷。”
刘夫人还未开口,林奶娘心里有鬼,觉得她一定是来揭穿十七年前的真相,自己先崩溃了。
“别!别让她进来!”林奶娘毫无形象大叫。
顾苏干脆又添了一把火,“多拖一刻,将军身体多受一刻苦,刘小姐,请把这碗解药喝了吧。”
一碗血红的汤呈上来,汤底还有散开的粉末。
林奶娘双眼赤红,比那汤还可怖,她一手打翻在地,把刘瑛护在身后,“不行!瑛儿不能喝,她根本不是将军的亲生女儿!不是!”
……
刘飞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坐起,一掌把床头的桌子拍碎,可见其愤怒!
刘夫人呆呆的,变故太多,她已经无法做出反应。
刘飞虎把夫人揽到怀里,“对不起,让夫人受惊了,顾苏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信,谁知……”他说不下去。
顾苏替他说。
林奶娘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她惊恐地喃喃:“不,不,你们刚才听错了……”她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掐死林柯!她怎么不去死!
这么看来,林柯虽然没像刘飞虎期待的,长成思谢那样,却也遗传了他一些强悍的基因,被林奶娘那么虐待,能好好地活到现在着实不易。
刘瑛在林奶娘身后,傻了。
“那、那我的女儿呢?”刘夫人回过神来。
林柯被赵斤带着,在门外听了许久。她想不到,原来她渴求不来的亲情,全是因为她求错了人。
刘夫人看见顾苏的眼神,随着看过去,门外有一片衣角,是姑娘家的。她踉跄地出门,母女俩对视那一刻,相似的眉眼,相似的嘴角,断了十七年的血缘感应,终于连上了,这才是她的女儿!
遂相拥而泣。
“把林奶娘关进牢里!”刘飞虎看着母女相聚,十分眼热。他们真正的一家三口相聚的太迟了!
刘瑛突然从角落里冲出来,抱住刘飞虎的大腿,“爹,我才是你的女儿啊!林柯她是你的耻辱,她分不清红绿,若是让外人知道,爹爹怎么让人信服,一个看不清的将军还能带兵打战吗?林柯只会给爹爹带来不幸!”
顾苏突然对刘瑛另眼相看。
短短时间,她居然能想出这么个威胁人的法子,并且准确地戳在了刘飞虎的死穴上。
第47章 算计不成
刘飞虎似乎是难以置信, 他凝视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刘瑛, 久久不言。
在刘瑛以为她的话奏效的时候, 他道:“我本以为养了你十七年, 没有血缘也有感情, 纵有不对, 那也该林奶娘一人担着。将军府那么大, 多双碗筷而已,可你、你……”
刘飞虎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接着道:“我能不能领兵作战就不劳林小姐费心了。此事我自会上奏陛下, 由陛下定夺。”
说着跨过刘瑛,头也不回地找夫人女儿去了。
顾苏暗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谢晏果真没有看错刘飞虎。
顾苏贴心地给一家三口留出足够的诉说心事时间, 不去打扰他们。
后来刘飞虎上书请辞, 谢晏回道:“将军乃大宣难得将才,朕焉能不用?将军务必保重身体, 镇守东海, 朕甚是放心。只是往后若遇分歧之事, 虽有眼见为实之说, 但将军也可听人一二。”然后还赐了林柯几箱衣服首饰赏玩之物, 正戳到了刘飞虎心坎里, 从此更加尽忠职守,这是后话了。
晚间将军府设宴款待顾苏,林柯换上崭新华服, 光彩照人, 一颦一笑俱是风华。
刘飞虎差点老泪纵横,他举着杯敬顾苏:“听说那林氏要把柯儿嫁给六十多的人当妾,幸亏遇见顾姑娘,老夫感激不尽。这些是老夫的心意,还请顾姑娘收下。”
小厮端上来一盘白花花的银子,顾苏笑着看了一眼,反而从怀里掏出一叠纸,与盘子一起推给刘飞虎。
“却之不恭。那这些也是顾苏对龙虎军的心意,请将军代为收下。”
刘飞虎疑惑地拿起纸,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拿着纸张的手都在颤抖。
“这…这……”
“顾苏觉得,防御军事要修,装备要精良,不费兵卒将倭寇灭于海上,才是上策。我在此处不便久住,将军请人按着图纸做便好。”顾苏绞尽脑汁画了一系列海上作战的利器,和海边防御工事。她对倭寇深恶痛绝,恨不能留在这儿,与龙虎军同仇敌忾,但是她还有其他的事儿要紧。
刘飞虎简略翻了翻,为顾苏的才华折服,在他看来,顾苏一定是陛下派来巡查边关,微服私访为将士排忧解难来了。将来回到朝堂一定身居高位,得到重用。到时他要第一个发贺帖。
刘飞虎想得差不离,除了一点,祝贺的人要换成刘夫人。
他看完图纸,翻到最后,是一张面额颇大的银票。
“前日的赌注。”
“可,是老夫输了啊?”
顾苏一笑:“我赌的是将军的大义,将军赢了。”
思谢一愣一愣的,她只知道了一件事--顾苏很有钱。
赵斤在心里再次感叹陛下真心没有错付,找的皇后非常母仪天下。既能勤俭持家,又远非一毛不拔,有时候比连盛双还“菩萨心肠”。
顾苏问出一直压在心里的疑惑:“敢问将军,这批器械是兵部直批的,中间可有经过其他人的手?”
赵斤说最近西北的战事也不太平,她得帮谢晏抓出这个人,否则任由他祸害全局,万一把手伸到西北,谢晏又有得忙了。
刘飞虎屏退其他人,和顾苏道:“此事我已经上奏陛下,与你说倒也无妨。确实是兵部批的,但是零件是分两处打造的,一南一北,工匠各不相知,然后由第三方汇集到沼安城外,统一押运到龙虎城。”
这中间可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缺失的部分来自何处?”
“距沼安不远,有个山矿。南边运来的零件经过这一站,继续往沼安走。”刘将军说得含糊,机密要闻,尽管对方是陛下信任的人,也不好吐露太多。
又是沼安,一点也不安宁。顾苏推测,那座山矿就是生产缺失金属的,谁能在重兵把守之下,神不知鬼不觉换掉里头的东西?
连家。
顾苏第一反应就是他。连家势力集中在沼安,与朝廷又有合作,利欲熏心,干出这事不足为奇。
可是,顾苏想起连符和连盛双声名在外,别说普通人,就连她也不信。她看得出连小姐每次帮人都是真心实意,而在说书人口中,这都归功于连老板的耳濡目染,教导有方。
这非常的矛盾。
顾苏把自己的疑惑都写在信里,她觉得谢晏一定能给她解答,尽管收到回信的可能几近于无。但当赵斤再次给她指出一队正准备进京的皇商时,她又反悔了。
她不能暴露自己正在跟进这件事,她只有赵斤一个帮手,对上沼安城的隐藏势力,胜算不高。谢晏会担心,她不舍得。
反正真实情况刘飞虎会一一道明,且八百里加急,比商队快得多。她重新写了一封,说她遇见了思谢,一个非常有趣的小姑娘,还误打误撞帮刘将军找回了她的千金,尽是一些欢快的小事。
她好像懂了什么是“报喜不报忧”,“不敢叹风尘”。
入睡前,顾苏一直在想这件事。
梦里她回到了皇宫,和谢晏一起在鸣和亭看星星。是冬天的夜晚,呵出的气都是白的。周围很黑,天幕上挂的星星却非常亮。
谢晏揽着她,笑着和她说,他有一个又胖又可恶的皇叔,顾苏说鸣和亭要塌的时候,他头脑一热就把他套进去了。
谢晏问顾苏他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顾苏摇摇头,加害过你的,你不动手我也会帮你教训他。
“皇叔的儿子市井纵马,致人滑胎,还以‘孝’为借口欺瞒朕。奸人因我重德重孝,做出一副忠善假象来愚弄我,费力去揭下那一副副面具,朕也不好过。所以,顾苏,做你自己挺好,不可瞒我。”
顾苏被蚊子咬醒时,还有点恍惚,猛地坐起来喊道“我不会瞒你了谢晏!”
待她清醒过来,有点心虚,谢晏是跟她心有灵犀,知道她偷偷撕了一封信,所以托梦找她算账来了?
不不不,顾苏,再清醒点,重点是那句“奸人因我重德重孝,做出一副忠善假象来愚弄我。”
她抱着被子把它当作谢晏,滚着亲了好几口。嗷嗷嗷,不愧是我的帝王!梦里还能指点迷津。
她对沼安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没那么简单,这么一看,就说得通了。
连符是了解谢晏的脾气,所以才做出乐善好施的样子,在谢晏遍布全国的商队里讨一席之地。连小姐为何每次出门都能碰上讹人之事,还没有人追究,八成都是连符安排好,给连小姐博名气。
以上这些是她的推测,她需要亲自去一趟沼安。
顾苏把她的想法和赵斤说了,意料之中,被赵斤以不能冒险为由劝阻。
赵斤看了一旁跃跃欲试的思谢,脑袋有点疼。
西北起战事,顾苏不能让谢晏后方也出问题。她想了想道:“沼安我是一定会去的。若是不放心,我这就像刘将军借兵五百,到时连家真有问题,干脆派兵直接围了,省事儿。要是没问题,那也不能白借,上次在吊脚楼,隔壁的阿婶说城外有伙山贼,忒吓人,顺路就给他清了,为民除害。”
赵斤觉得虽然顾苏操心的事儿有点多,但这个勉强能接受。
顾苏当着刘飞虎的面,把虎符一摔为二,印着玉玺的红符纸随之撕裂,一半顾苏留着,一半刘飞虎拿着,以后夹在奏折里,作为凭证,向上面说明情况。
刘飞虎大赞顾苏:“今早这批弩已经全部改装完毕,射程远,又快又准,士兵们都赞不绝口。本来老夫是不方便给你调兵的,但你这器械一改,相当于增了一倍兵力。也罢,就给你调六百精兵。若是遇上棘手的事情,也可找老夫,能帮就帮,绝不推脱。”
还多了一百。
顾苏喜滋滋,“将军真是性情中人!”
虽然军|队不一定用得上,也许就是小打小闹一番,但谢晏给她虎符的时候就该考虑过这种情况,她不虚。换句话说,天高皇帝远,她怎么闹,谢晏除了给她收拾烂摊子还能吃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