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命军队借围|剿山贼的缘由,偷偷潜伏到沼安城外候命。她和赵斤、思谢赶着马车踏青似的返程。临行前,顾苏告诫思谢,不可像上次对战倭寇那样冲动,要保护好自己,否则她没法向思谢的师父交代。
思谢非常听话,说以后都听你的。
赵斤倚在车前,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龙虎城。顾苏瞥见他的眼神,明白了什么。
“沼安事毕,我向谢晏给你求个姻缘如何?我看林姑娘不错。”
赵斤闹了个大红脸,“我一闲散粗人,哪儿配得上将军之女。”
车后似乎有人喊“停一停”,顾苏掀开帘布一看,是林柯的婢女。
“这是我家小姐亲手做的点心,答谢三位再造之恩。请公子小姐带着路上吃。”
顾苏接过来,这林柯倒是有心,她揭开盖子,是她喜欢的口味。盘子下面好像还压着什么,顾苏伸进手拿出来一看,是一个精致的荷包。上面依然是配色差错的花草图案,还有两只蝴蝶。
给谁的,不言而喻。
思谢还想再认真看,赵斤一把夺走,妥帖地放在胸口。
“啧啧啧。”思谢发出一连串的感叹词。她这方面的脑筋迟钝的厉害,非得这么明显才能反应过来。
顾苏笑了笑,没再给快烧成碳的赵斤添柴。
她确实要给谢晏说说,让他换个人了,或者就她和思谢两人也行。郎情妾意,她总不好断人姻缘。特别是她和谢晏相遇之后,更能理解这种命运的无奈。赵斤表现得很好,立了不少功,谢晏给他升个职,赐个婚,说不定明年她就能喝到孩子的满月酒。
--------
李松舟带着圣旨和御林军火速赶往沼安。半路却遇上连日大雨,山体塌方,道路被泥石掩埋,只能等天气放晴道路挖通。
因此,燕莱虽然行动不便,但是赶在了李松舟和顾苏前头到了。
他命人打听确认连小姐的行程之后,选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在离香火旺盛的天圣庙百米处守株待兔。
渺渺净湖边,一把朴素轮椅,一袭简单白衣,衬着微动的柳条,茕茕羸弱的背影最能引起姑娘家的同情心。
侍从隐在三米外的大树上,目观四路,悄声提醒:“主子,连小姐过来了。”
燕莱满脸漠然,指尖微微一动,轮椅瞬间倾斜,营造出一个即将落水的危机,就等连小姐路见不平,把他救起来,然后再顺理成章地……
燕莱算计好一切,却没想到这里昨天刚下雨,有人在这里落过水,拖出一条滑道。瞬息间,他顺着这个轨迹连带整个轮椅滑入水中,令人反应不及。
行人纷纷看过来,连小姐也询问婢女发生何事。侍从在树上捂住想尖叫的嘴,不知该不该暴露自己。
是等连小姐反应过来去救呢?还是他现在去救呢毕竟主子身躯尊贵。
没等他做出抉择,斜刺里冲出一个人,动作快得看不清男女,力大无穷地把燕莱一举从水里拎出来。
包括轮椅。
燕莱还稳稳坐在上面,全身狼狈地滴水。
思谢抓着一人一椅上岸,却像托着木盆里的三岁小孩一样轻松,一边道:“你太弱了,得多锻炼。”
画面太美,侍从绝望地闭上眼,不敢看他家主子的表情。
第48章 神秘人
四面八方投来或惊异或探究的目光, 燕莱沉痛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被一个无论是年纪还是身量都比他小的, 女人, 救了。
他干脆破罐破摔, 给树上的侍从一个凌厉的眼刀, 闭上了眼, 假装虚弱。
“顾苏!顾苏!你看这里有个弱……落水的人!”思谢“端着”燕莱跑回自己的马车。
“哎?”思谢像风一样刮出去, 转头抱回个湿淋淋的男人,顾苏有点跟不上,“他怎么了?吓晕了?”
“对对对, 他胆子小。”思谢附和,顾苏的判断都是对的。
胆子小的燕莱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先让赵斤给他换件干净的衣服。”顾苏贴心把马车收拾出一个空间,把燕莱移进去, 然后和思谢站开五米外, 非礼勿视。
“你不是师父给了许多药,看看有没有把人治晕厥的。”顾苏道。
思谢一拍脑袋, “对哦, 我怎么忘了, 师父肯定有给我准备的。”说完一溜蹿到马车边, 去翻自己的包袱。
“等等!那位公子还在……”顾苏眼见思谢一把揭开车帘, 阻止不及, 剩下的半句话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里面换衣服。”
她竟不知道他俩到底谁吃亏。
燕莱常年待在屋宇之下,全身上下白的发光, 但也不是那种弱鸡式的苍白, 双腿无力,但胳膊腰腹上都覆着一层线条流畅的肌肉。
他双腿初废时堕落过一阵,如今克服了那种阴暗滋生的情绪,但依然排斥身体缺陷暴露在别人眼皮底下。他以为被陌生人伺候着换衣已是极限,没想到,一阵凉风吹来,他没有合紧的眼看见了刚才那位姑娘……姑娘--他居然一瞬间有种大姑娘般的无所适从感。
暗处的侍从捂住了脸,完了,主子不会放过他的。谁让那地方是他选的呢。
思谢神经粗到不行,她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妥,低着头在她那一堆宝贝瓶瓶罐罐里头扒拉了一阵,找出一包看起来就十分不靠谱的药粉。
思谢闻了闻,把它递给赵斤。
“这个能行吗?上面什么标记也没有。”
思谢:“放心,我一眼就觉得它是。”
燕莱:有种今天把命交代在这儿的预感。
思谢回到顾苏身边,和她小声道:“那人的身体好白啊。”她看了看自己被风吹日晒的手背肤色,有点羡慕,“你见过这么白的人吗?”
顾苏脑子里陡然浮现谢晏沐浴时的样子,她搓了搓发烫的脸,道:“思谢,男孩子不能偷看女孩子,同理,女孩子也不能去看别人的身体。”
“可他不是男孩子啊,我觉得有点老了。”
“老了也不行。”顾苏提高了点声。
“哈哈,我逗你的,刚才就是忘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听到自己被归于老人行列的燕莱“挣扎”着醒过来,清冷弯长的睫毛扇了扇,琉璃色的眼睛轻轻转动,打量周围环境,“咳咳,谢谢你们。”
侍从极有心机地换了一身普通小厮的衣服,急吼吼地找他家少爷,对着顾苏他们就是三鞠躬:“谢谢你们救了我家少爷,少爷从小体弱多病,受不得一点惊吓,这次多亏这位姑娘出手神速……”
思谢刚才趁换衣服的时间,把轮椅擦干净,这时见他的人找过来,把燕莱从马车上抱下来,稳稳地放在椅子上。
燕莱一落地终于踏实,他绽开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在下赖燕,多谢各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小厮双手奉上一块成色上等的玉佩。
“美玉赠佳人。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燕莱风度翩翩,实则咬牙切齿。
“啊,我叫思谢。”思谢有些无措地看向顾苏,不知该不该接,她不习惯和这么文绉绉的人交谈。
顾苏给她一个自己做主的眼神。
思谢自然是说不过舌灿莲花的燕莱,十分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小厮推着燕莱告辞,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轮椅发出咯咯咯的响声,可想而知,坐在上面的人多难受。
思谢看着也很难受,这小厮不行啊,要她直接两步抱回家。
“哥,有没有那种不会颠簸的轮椅啊你这么厉害?”思谢缠着顾苏的胳膊亲切地叫哥。
顾苏侧目,这是赵斤找到心头好带来的连锁效应?第一次见面就如此牵肠挂肚。
“有,不过它需要一种树,这里没有。”
思谢眼睛一亮,但随即想起正事,他们是来沼安干大事的,听顾苏的意思那里离这儿很远,她还是知道孰轻孰重,没有继续说话。
燕子掠水而飞,情窦初开的姑娘心上荡开一圈涟漪,无人自知。
顾苏看出来,安慰她道:“说不定我们下次有缘遇见赖公子,就找到那种树了。”
----------
燕莱打开一张密封在蜡里的纸条,看完之后放在灯上烧,火舌迅速卷起湮灭。
“主子,连小姐那边……”搞砸了事情的侍从战战兢兢问。
“此事不准再提。连符的心腹连三东吃了熊心豹子胆,截留了一批现在应该在军营的好料。杀头之罪,连符正急着出手销毁证据,地利人和,岂能不接?”
甚至能低价购入。
这趟水还是落得值。燕莱想,不仅不用跟连小姐扯上关系,还占据了主动方。
燕莱很矛盾,有时底线无存,比如他不介意利用自身缺陷和连小姐的同情心来达成目的;有时又有自己的骄傲,能不借助下人之手做的事情,即使花上三倍时间也要自己来。当然,四倍的时间就不值得了,燕莱是个精于算计的人。
当晚,燕莱吃力地撑着床沿,将自己从轮椅移到床上时,脑海里闪过今早的画面。那笑容天真明朗的姑娘抱着他的感觉,羞耻感褪去,有种诡异的安心,还有点留恋。
一定是她给的药有问题。
燕莱躺在床上漠然下结论。
顾苏找了处离连家最近的客栈住下,观察来来往往的人。她发现心宽体胖的连老爷最近嘴角都耷拉着,似乎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
第一日,一切正常。
第二日,连符出门一趟之后,明显眉间的郁闷散了一些。见了谁无从得知,因为连符包下自家一整栋的客栈,对外称为连夫人大寿做准备,届时将开放酒楼,有缘相会的过客免费享用流水席。
赵斤隐隐感觉到围着客栈有两拨人,功夫底子都不一样。绕了两圈没有找到突破口,担心被发现,赵斤只能暂时放弃。
顾苏猜测:“如果那批贵重金属真是连家夺走,那与神秘人谈的生意想必就是这个。既然内部无法突破,那咱们就在城外守株待兔。”
“可是出城的路四通八达,如何知晓去向?”
“赵斤,我对这里不甚了解。你说,沼安周围无缘无故谁会缺这个?”
赵斤恍然大悟,对,普通商人不会冒着杀头之罪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答案呼之欲出!
“燕泽。”
燕泽?那个想给谢晏送美女的国家?那时她真真假假地吃醋,谢晏和她说了许多燕泽的事。
其中有个什么特点来着?顾苏觉得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第49章 弄错
“燕泽盛产美玉, 但铁矿稀少, 更不说其他更为珍贵的金属。如果连老板搭上这条线, 不愁没有地方销赃。”赵斤分析道。
“罪同通敌, 连符这是有多想不开。”顾苏叹了口气, 家大业大更是要珍惜羽毛。不过换个角度想, 起码燕泽的目的是求兵器卫国, 而不是内贼暗搓搓想着谋反,不然谢晏又有的心烦。
想是这样想,但肥水不流外人田, 谢晏国库大出血整合的宝贝怎么能便宜了这两人。
顾苏摊开地图,和赵斤分析:“这里到燕泽的路有两条,一条水路, 一条山路, 目前口说无凭,咱们也没权力去搜别人的货物, 还是得人赃并获才行。刘飞虎的人在明面上查, 但此事错综复杂, 一时也难查到什么。顶多震慑一下暗处的人, 迫使他转移。这批货物要是流入燕泽地界, 到时就算查清楚也追不回来。”
顾苏的逻辑就是--反正我都是猜的没证据, 管他弯弯绕绕,能在燕泽接手之前抓到就行。只要不是往燕泽方向去,一切就能等谢晏下旨彻查。
两人谈正事的时候思谢一向不爱参与。从龙虎城的事她也不是傻子, 原来顾苏的身份牛逼大发了, 她觉得自己慧眼如炬抱了条好大腿,颇为自得。
可是顾苏一女的,能有什么厉害的身份?公主?丞相女儿?女将军?思谢好奇得不行,但她忍住了没问,反正顾苏想告诉她了自己会说。
她一边脑补顾苏是个不想被和亲的叛逆逃婚公主,把费尽心机娶她的邻国王子暴打一顿然后浪尽天涯。一边又觉得顾苏应该是个女扮男装混入朝堂的俊美探花,被陛下处处试探发现真身,羞愤之下辞官归隐。
思谢下山之后深受情情爱爱小话本的影响,平时没有机会接触到话本里那些动不动就位高权重的主人公,这回脑补的对象有了,尽是一些天马行空的遐想。
她把赖燕送她的玉佩穿了根红绳子,拿在手里赏玩,玩够了把它挂在脖子上。她扯开绳子往头上套,不知是因为绳结没锁死,还是力气太大,红绳突然就断了。
眼看玉佩要掉地上,思谢反应奇快,一边手忙脚乱去接一边就地坐下,让玉佩掉在她的裙摆上不至于摔碎。太顾着玉佩,等一声结实的墩地声响起,她才后知后觉感受到屁股传来的剧痛。
“嗷--”呼痛声引起两人的注意,顾苏冲过来扶起思谢,帮她拍身上的土。
赵斤看见她手里玉佩,眼神闪了闪。
等思谢原地复活去找绳子的时候,他和顾苏道:“燕泽的皇帝,燕莱,常年和轮椅为伴。倒是和赖公子一样。”
顾苏不自觉惊呼出声,消化过来压下嗓音道:“你、你是说他是……”
白衣,美玉,轮椅,恰巧出现的时间……
现在的皇帝都这么拼?
顾苏发自内心地感慨,谢晏每天有批不完的奏折,出门一趟得先加几天班;这位燕泽皇帝行动不便,居然也不辞辛劳亲自前来接洽。
她复杂地看着思谢到处找红绳的背影,问赵斤:“思谢救他上来那天,我好像看见连小姐的马车就在我们后面?”
赵斤:“当时连小姐也派人出来查看,但是被思谢抢先了。”他说到这,意识到什么,哑口无言。
“赖燕,可不就是燕莱。”如此心机深沉,为接近连家自我牺牲的精神令人十分感动并且拒绝把单纯的好姑娘嫁给他,顾苏漠然地想。这一刻神奇地与谢晏之前的想法达成一致。
思谢说白了就是一没心没肺没背景的快活小姑娘,顾苏宁愿她永远也不会明白那已经朦胧发芽的感情。燕莱怎么看都不是会被爱情羁绊头脑发热的人,为了各方利益,他可能会后宫三千,贵妾成群,这并不适合思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