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是时通社的同事,云栖久踏入电梯,向他们微笑致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电梯门一关,隔绝掉所有信号。
云栖久想问的问题,还是没有问出来。
下到一楼,许苏白的电话已经被她挂断。
她打算晚点再给他回拨过去。
现在已是九月上旬,荷宿市的气温仍旧居高不下。
傍晚六点的天空,还残留一抹绚烂迷幻的橘粉,风一吹,薄云散开,依稀可见浅浅的月影。
云栖久走出玻璃旋转门,脚下六公分高的鞋跟一驻,逗留在大厦门口。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不远处是晚高峰时川流不息的马路。
倦鸟发出清脆婉转的叫声,掠过树梢,归入巢中。
华灯初上,花锦世界。
没来由的,在这种热闹熙攘、和洽轻松的气氛中,她开始疯狂思念许苏白。
他们才刚确定关系没多久,许苏白就去了德国。
一别将近一个月,只能借助冷冰冰的电子产品,看看对方的模样,听听对方的声音。
说句羞于启齿的话,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是真的……觉得寂寞了。
想念他的气味,想念他的体温,想念他的触感……想念他的一切,却思而不得。
云栖久抚顺被风吹乱的长发,走下台阶,打算搭乘地铁回公寓。
身旁的行人忽然倒吸一口气,忙扯着同伴,低呼:“你猜那辆兰博基尼要多少钱?”
兰博基尼?
云栖久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
风乍起,扬起她披在肩上的长发,模糊了她的视野。
二十米不到的地方,一辆拉风的明黄色兰博基尼,在轰鸣震天的声浪中,呼啸飞驰而来,招摇过市,引得行人目不转睛地盯了一路。
距离迅速拉近,十五米,十米,五米……
一个刹车,跑车炫酷又稳当地停在路边,距离她只有短短两米。
车篷自动掀开,折叠收入后备箱的骚气操作,直接把逼格拉满,激起不少人少见多怪的惊叹。
大家抻长脖颈,去看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儿出来炫富拉仇恨。
只见主驾上的人,一头利落短寸,衬衫领口开了两粒扣,袖子挽到手肘出,露出遒劲紧实的小臂,左手掌着镶嵌大牛车标的方向盘,腕上是一只价格高昂的镶钻手表。
无人乘坐的副驾上,摆了一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人头攒动,他一眼锁定云栖久,轻佻地冲她吹了一记口哨,吊儿郎当道:“美女,上车兜个风?”
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形象,被他演绎得生动形象,淋漓尽致。
众人纷纷向云栖久投去暗昧的目光。
有探究的,有嫉妒的,还夹杂着几道鄙夷。
云栖久被许苏白骚了一把,人都傻了。
许苏白挑了下眉。
她的神识立马回笼,没敢多犹豫,硬着头皮打开副驾车门。
与众不同的剪刀门一开,又是此起彼伏的惊呼。
云栖久迅速拾起副驾的红玫瑰,捏在指间,上车,关车门,系好安全带,动作一气呵成,大大缩短了丢人现眼的时间。
许苏白一脚油门踩下去,跑车飞窜出去,引擎声震得她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精神恍惚。
云栖久紧捏鲜艳的玫瑰话,按捺不住心间悸动,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许苏白抽空瞥她一眼,嘴角一扬,坏坏地笑着:“怕某人独守空闺,寂寞太久,会去找别的野男人。”
“我没有。”
“嗯,我知道你这辈子只爱我一个。”
云栖久故作冷淡:“……我没觉得寂寞。”
许苏白乜斜着眼觑她,意味深长。
看得她心都虚了,脸上的红晕也蔓延到了耳廓上,“你回来怎么不早跟我说一声?”
“说了,不就没有惊喜了?”
“既然都准备惊喜了,怎么还是一朵玫瑰?”云栖久轻抚柔软的花瓣,嗅到了玫瑰清淡旖旎的香味,“我就没见你送过我一束花。”
许苏白“哎哟”一声,戏谑道:
“云六三,我能及时在你公司楼下接到你,都是天公作美,没舍得刁难我,让我多等几个红灯了。等我搞完一束花,追到你家里,估计你连宵夜都快吃完了。”
“哼~”云栖久把玫瑰花,斜斜地插在手提包拉链的缝隙里,“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为了热烈庆祝云栖久同志,回归苦逼的社畜生活,”许苏白刻意拿捏着激昂的腔调,“今晚七点,本人于照雪楼设宴,盛情邀请云栖久同志共赴晚餐。”
云栖久又好气又好笑:“当社畜有什么好庆祝的?以前看你上台演讲,都没这么抑扬顿挫。”
“能继续从事自己喜欢并擅长的工作,应该高兴才对。”
许苏白腾手,抽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她。
“你今晚想喝什么汤,随便点,你好虚弱,得提前补补。”
云栖久接住他送来的水,兀自拧开,还在腹诽他身为男友怎么这么不自觉。
结果听到他后面那句,一个不留神,“咔”一下拧开瓶盖,握着瓶身的左手一使力,水被挤出来,洒在她的烟管裤上。
浅驼色的布料,登时洇出一块显眼的水迹。
许苏白抽了几张纸巾给她,似笑非笑道:“请你喝一盅汤而已,这么激动?”
“只是单纯地喝一盅汤而已?”云栖久臊得不行,小脸发烫。
他坦然道:“是啊,不然呢?你想做什么?”
云栖久连骂他“人模狗样”都懒得,把湿掉的纸巾用小塑料袋装好,打算下车时扔掉。
她抿了口水,降降陡然升高的体温。
前方路段发生追尾事故,导致车流拥堵。
许苏白放慢车速,冷不丁呛她:“你喝我水干嘛?”
云栖久一口水含在嘴里,差点喷出来。
她用拇指揩掉唇角的水渍,“你给我,不就是让我喝的吗?”
许苏白摇头叹息:“云六三,你太让我失望了。”
“?”
“我给你是想说,我忙着开车,没办法拧瓶盖,让你帮忙拧一下而已。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懂我呢?”
“……”
“我大老远从德国回来,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马不停蹄地过来接你了。”
慢悠悠地说完,许苏白长长地“唉”了一声,再次表达他的失望之意。
云栖久眼睑跳了一跳。
不就一口水么?他戏怎么这么多?
她把水瓶往他那儿一送,“喏。”
许苏白目视前方,双手牢牢把住方向盘,“我开着车呢,你喂我。”
磁性嗓音揉在轻柔的风里,刮过她的耳朵,心尖儿一酥,总觉得他像是在跟她撒娇。
云栖久侧过身来。
见车流再前面一点,恰好亮起了红灯。
她欺近他,把瓶口贴到他唇边。
凑得近了,他身上的气味乘风扑到她脸上。
清冽的木质香勾兑了某种香料的辛辣,又被烟草味一糅杂,满满的雄性荷尔蒙气息,透着强烈的侵略性。
他转过脸来看她,黑眸深邃发亮。
那张形状漂亮、特别会哄人接吻的红润薄唇,擦着瓶口的圆弧滑动,微微启开一条缝,探出软舌,抵着瓶口。
云栖久心跳蓦地加快,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用唇舌弄她的模样,以及,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
她咽了咽唾沫,全身烧起了一层浅淡的粉色,呼吸都不通畅了。
“你喝不喝?”她催他,声音带了不自知的哑。
许苏白挑眉,头一歪,猝不及防地亲在了她的唇上。
她受宠若惊地眨了下眼。
与此同时,手中的矿泉水瓶被夺走。
这个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却激醒了她体内所有躁动不安的细胞。
许苏白搅乱了她这潭浑水,却自顾自潇洒抽身,后背靠上椅背,仰头喝了一口水,浑然不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好事般: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喂水跟递话筒似的。”
他唇瓣的温软触感还留在她唇上。
云栖久舔了下唇,默不作声地坐回去,右腿轻轻交叠在左腿上。
心湖还在荡漾着涟漪,散不去。
许苏白用微凉的水瓶,碰她红彤彤的面颊,揶揄她:“发什么呆?”
云栖久瞬时回神,嗫嚅着唇,欲言又止。
他把矿泉水瓶塞回她手里,金属质感的低磁嗓音轻响,含着若有似无地挑逗:“痒了?”
她举起矿泉水瓶,想喝一口润润干燥的口舌,含混道:“什么?”
车子终于驶离事故发生的路段,许苏白踩下油门提速,不轻不重,咬字清晰地撂下一个字:“逼。”
云栖久还没喝上水,就被惯性甩进椅背里。
手中的水瓶剧烈摇晃,幸好所剩的水不多,没有洒她一身,只是溅到了她的手上。
“流氓!”她把瓶盖一拧,放在杯槽上,闭上眼,双手捂耳,想要彻底屏蔽掉他的干扰。
但他的笑声,还是或多或少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云栖久干脆开了车载音响。
第一首就是Linkin Park的《Nobody Can Save Me》。
旋律响起,荡在秋风和车鸣中,跟今晚星星点点的夜幕,特别合衬。
“I\'m dancing with my demons
(我正与心魔周旋)
I\'m hanging off the edge
(我正徘徊在涯际边缘)
……
Cause nobody can save me
(因为没有人能拯救我)
……”
云栖久跟着轻声哼哼,忽然唤他:“许苏白。”
许苏白应了声“嗯”。
他等了会儿,没等到后续,还以为她只是叫着他玩儿。
直到副歌的“Cause nobody can save me”又重复一遍。
她这次的音量大了点,喊他:“许苏白。”
他再迟钝也该顿悟了,笑她:“你傻不傻?别人看着呢。”
“哪有?”云栖久扭头,车窗外,是一辆跟他们并驾齐驱的黑色轿车。
主驾车窗早已降下,她看过去时,对方正巧心虚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人家明明是在看你的豪车。”她说。
许苏白笑:“我以为他在看我车上的美女。”
云栖久被他哄得心花怒放,连菜都多点了两道,饭也多吃了半碗。
吃饱喝足,她坐在座位上犯懒,慢悠悠地喝着汤,连起身离席都要许苏白叫上半天。
“起来,还有一个局在等着。”许苏白拉她胳膊。
“谁攒的局?”
“乔陆跟小乔也回国了,叫了一帮人来玩。”
云栖久工作了一天,还吃饱喝足了,对玩乐的兴趣不大,只想回公寓洗个澡睡一觉。
但一听“小乔”二字,她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
太久没见过这个妹妹,也不知道女大十八变,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两人上车,前往酒吧。
还隔着一段距离,云栖久就听到了怦怦震耳的DJ鼓点。
酒吧偌大的招牌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在黑沉沉的夜色中,极具诱惑力。
许苏白挑了个地方停车。
云栖久下车,一股夜店独有的香味漫过来,有些刺鼻。
她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左边停的是法拉利,右边停的是迈凯伦,此外,附近还停了不少豪车,这里堪比一个大型豪车车展。
不少人围着车子在拍照,还有几个网红在对着镜头摆pose。
云栖久跟许苏白来的时间比较晚,场子已经热起来了。
五颜六色的氛围灯闪得人眼花撩乱,音乐震得耳朵嗡嗡响,气氛很燥,饶是再怎么木讷寡言的一个人,来到这儿,也会感到血脉偾张。
他们在灯红酒绿中寻找卡座。
周围一圈衣着清凉的女人,见到许苏白那张脸,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盯了他许久。
嘈杂的环境中,云栖久甚至听到有人露骨地说:“真他妈想睡他。”
她攥紧了许苏白的手。
他狐疑地侧首看了她一眼。
随即,就听到了一声清亮高亢的喊声:“苏白哥!久久姐!”
循声看去,一个扎着双马尾的粉发女孩,穿着无袖短款上衣和热裤,搭配一双AJ,站在不远处蹦着,双手高举,交叉摆动,在向他们打信号。
乔乐安的变化真的很大,现在妥妥一个辣妹。
但云栖久就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抬起手,刚要跟她打招呼,另一只手却被许苏白一拉,给拉到了一处卡座边。
云栖久把头掉过去的同时,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大家把茶几、沙发拍震天响。
“苏白哥还真把嫂子带过来了!”
“哇!大美女!”
“迟到要罚三杯!”
声音一股脑塞进耳朵里,云栖久感到脑阔有点疼。
他们怂恿他俩喝酒。
许苏白拉着云栖久往沙发一坐,拿过一只空杯,加了块冰球,倒满一杯威士忌,二话不说,一口饮下。
喉结上下滚动,都不带停的。
云栖久离他最近,仿佛能听到他的吞咽声。
一杯喝完,玻璃杯伴着一声脆响,置在茶几上。
杯中只剩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球,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
许苏白拿起那瓶威士忌,又倒了一杯,继续喝。
一连喝了六杯,把罚在云栖久身上的酒也给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