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个好办法。
戚如翡一把将沈琢揪起来:“那你还坐着干什么?赶紧去写啊!”
沈琢被推搡到桌前。
他提笔写信时,戚如翡站在旁边,便随口道:“劳烦阿翡帮我研磨可好?”
戚如翡看了一眼乌漆嘛黑的砚台,立刻后退了两步:“你长有两只手呢!一只手研磨,一只手写字,正好公平!”
沈琢:“……”
很快,信便写好了,只等墨迹晾干,便能装入信封了。
戚如翡突然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件事,本就与沈琢无关,戚如翡不信沈琢会这么好心帮她。
见戚如翡眼里有明显的提防,沈琢也不瞒她,索性坦荡荡道:“第一,对方冒充我,于我名声有损,我自是想揪出他是谁。至于第二……”
“第二是什么?”
“第二,阿翡也瞧见了,我在府中举步维艰,”沈琢苦笑道:“而且每次出门,还总有人想杀我,阿翡武功好,有阿翡在,我很有安全感。”
外面日光正盛,蝉鸣凄切。
青衫雅致的沈琢坐在圈椅里,一张脸孱弱苍白,望着戚如翡的目光,却是澄澈明亮,整个人仿若是隆冬大雪里,一株不堪暴风摧残的绿竹。
电光火石间,戚如翡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了一个词——病美人。
可美人都是女的,放在男人身上,就有点娘兮兮的了。
虽然沈琢不娘,但戚如翡还是受不了,他一个大男人,白的跟个嫩豆腐一样。
戚如翡摇摇头,甩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认真想了想,道:“那这样,你帮我找出凶手是谁,在这期间,我保护你,等找到凶手之后,我再休夫,怎么样?”
沈琢还是第一次见人河都还没过,就已经将自己过河拆桥的想法,直接告诉对方的,顿时又气又笑。
但他要的就是戚如翡这句承诺,目的达到了,便也欣然点头:“好。”
正说着话,孟辛从外面进来了。
沈琢道:“你来得正好,把这封信送去驿站,让他们务必尽快送到叶城县令手中。”
孟辛接了书信,却并未直接离开,而是道:“公子,前厅派人过来传话,说老爷和魏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不是沈瑜的烂桃花吗?!叫他过去干什么?!
沈琢心下不解,但还是去了。
刚进院子,就听到沈瑜的咆哮声。
“不是?!我连你女儿面都没见过,我怎么就成她孩子的爹了?!”
沈琢脚下一顿,便没着急进去。
有人气哄哄道:“老夫人就知道,二公子会狡辩,所以老夫带了人证来,来,你把跟老夫说的话,再说一遍。”
一个灰衣小厮闻言,立刻跪下来。
这小厮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他昨天轮休,想着前段日子得了一颗金珠,便趁着休息的时候,便手痒去赌坊堵了一把。
结果谁曾想,竟输了个精光。
自古以来,便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小厮输了钱,就开始怨憎起当初那位贵人来了。当初她明明承诺,给他两颗金珠的,可最后却只给了他一颗。
若她依照承诺,给了自己两颗,说不定自己就能逆风翻盘了。
这小厮输了钱,心里又记恨着那位贵人,跟人喝酒时,一不小心,就将此事说漏嘴了。
而好巧不巧,这个时候,张大人府里,出了一桩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丑闻。
他女儿有喜了。
有喜本该是好事,可张大人的女儿,却是待字闺中。
无论张大人夫妇怎么逼问,女儿就是不肯说,孩子的父亲是谁。
再加上,府中有家仆听到过这小厮说过闲话,便将此事告诉了张大人。
张大人将这小厮拿回府中,那小厮当日见过张小姐,只得如实相告。
说那日,张小姐曾让他帮忙约过相府的公子。
张大人一听这话,当即杀到相府来为女儿讨公道了。
那小厮将当初给张大人说的话,又向沈勉之夫妇复述了一遍。
沈勉之听完这话,转头去看沈瑜。
明明只是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却瞬间让沈瑜打了个寒颤。
沈瑜立刻跪下去:“爹,娘,真不是我,那天我病的下不来床,怎么可能会去花宴跟人私会?”
“是阿!”魏晚若也跟着道:“老爷,那天我是一个人去赴宴的,阿瑜没去的。”
却步想,张大人不买他们母子的账,而是指向小厮:“你继续说。”
小厮砰砰又磕了几个头:“那天,张小姐让小人去找沈公子,小人去席上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沈公子,便去向张小姐复命了,当时张小姐还很失落。”
甚至连答应她另外一颗金珠的事都忘了,但这个细节,当着这么多大人物的面,小厮没敢提。
张大人怒道:“现在二公子还有什么话可说?”
沈瑜:“……”
他现在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了!
可他确实不认识什么张小姐李小姐的!对方为什么会在花宴上私下约自己见面?!
沈瑜正抓耳挠腮时,冷不丁看到门外的沈琢,顿时大叫道:“爹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那个病秧子也是相府的公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女儿那天约的是我,而不是那个病秧子?”
第14章 辩驳 这突如其来的脏水,不能只脏他一……
沈瑜这么一说,众人才瞧见沈琢。
沈琢从外面进来,冲沈勉之夫妇行礼:“父亲,母亲。”
前厅众人,皆是面色各异,唯独沈勉之似县衙里高坐的官老爷一般,一脸冷漠坐在主座上。
看见沈琢,只冷冷问:“你怎么说?”
话中没有半分父子温情,只有公事公办的态度。
沈琢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沉思片刻:“父亲可否容孩儿问张大人一个问题?”
沈勉之颔首。
沈琢转身,冲张大人行了一个拱手礼:“敢问张大人,小厮口中的花宴,是何时在何地举办的?”
张大人年过四十,方得这一女,自然是宝贝的跟眼珠子一样。
现在不知道,是被沈家哪个儿子嚯嚯了,他自然是恨得牙痒痒,但见沈琢这般礼数周全,还是忍着怒气答了:“四月十八,冯府花宴。”
“四月十八?”沈琢怔了一下,摇头道:“四月十二是亡母生祭,在下于四月十一日清晨,便动身去了京郊佛寺,在那里为亡母抄了七日佛经,直到四月十九方归。”
张大人还没说话,沈瑜这个不开眼的已经开口了。
他道:“你以为你不在华京,就洗清楚嫌疑啦?我告诉你,你做梦!张小姐要约的人,那日并没有去花宴。”
说到这里,跪在地上的沈瑜耸耸肩,一脸无赖相:“所以你跟我,都有嫌疑。”
沈瑜想的简单。
既然他洗不清嫌疑,那他也要把沈琢拉下水。这突如其来的脏水,不能只脏他一个人!
沈瑜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
只一眼,沈琢便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沈琢收回视线,突然觉得站着有些累,他想坐着。
沈琢便也不拐弯抹角,索性直奔主题:“张大人若不信,可派人去查,在下归京近一载,因身子的原因,从不参加任何宴会,平日基本只往返相府与佛寺,若我与张小姐当真有什么,将她约去佛寺,岂不更好?”
说完,沈琢单手捂着胸口,眉心微蹙,轻轻喘息着。
沈勉之扫了他一眼,冷漠道:“坐。”
“多谢父亲。”
沈瑜:“!”
张大人虽然生气,但也不可否认,沈琢说的言之有理。
且他观沈琢的行为举止,颇有君子风范,不似那等宵小之徒,那骗了他掌上明珠的,便只能是沈瑜这个纨绔了。
张大人一拍桌子,将矛头又指向沈瑜:“二公子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不服!”
明明他们两个都有嫌疑,可凭什么,沈琢能坐着,他就得跪着。
沈瑜刚将一条腿支棱起来,沈勉之一个眼神过来,他立刻又老老实实跪下了。
但人是跪下了,他嘴却没停。
沈瑜道:“你女儿不检点,与人珠胎暗结,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这话,简直戳在了张大人的肺气管子上,张大人气的立刻跳了起来。
“你——!”
魏晚若也当即呵斥:“阿瑜,慎言!”
“我慎言什么?娘,这事要是跟我没关系,让我说,我都嫌脏了我的嘴呢!可他们非要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那就怪不得我!”沈瑜噼里啪啦道:“你说你女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你有证据吗?别扯花宴的事,她在花宴上要见我,那是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万一是她见我长得风流倜傥,爱慕于我,求而不得,才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
“你放屁!”
张大人是个进士出身,说话一贯斯文,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粗鄙的话。
他家樱樱性子温婉腼腆,平日里最是守礼不过了,若沈瑜不是孩子的父亲,她又怎会在花宴上,私下约他相见?
可事到如今了,沈瑜这厮却还不肯承认!
张大人气的脸红脖子粗,不过沈瑜刚才那话,倒也提醒了他一件事——
“你撒谎!”张大人道:“你说你没见过我家樱樱,可你明明曾调戏过她。”
沈瑜向来是嘴比脑子快,张嘴就道:“放屁!小爷什么时候调戏过她了?”
“两个月前的庙会上。”
两个月前的庙会上,他调戏过人吗?!
沈瑜挠了挠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他跟一众狐朋狗友去逛找乐子,他划拳划输了,就有人指着一个杏色裙子的姑娘,出主意让他去调戏那姑娘。
沈瑜其实不大想去,但又不想在朋友面前跌了面子,最后还是去了。
结果谁曾想,那姑娘是个水做的,他手都没碰到她,她就哭了。
吓得沈瑜只说了几句骚话,就落荒而逃了。
所以那个姑娘,是这个大嗓门的女儿?!
这他娘的也太巧了吧!
“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瑜被张大人的声音震的耳朵发麻,底气不足道:“是,当时我是调戏过她,但我发誓,她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是我的!”
“你——!”
张大人正要说话时,相府的管家步履匆匆进来。
他道:“老爷,张大人府里来了小厮,说府里出事了,让张大人赶紧回去。”
“什么?!”张大人立刻起身,匆匆扔下一句,“老夫给相府三日时间,若二公子还是这般抵死不认,那老夫就豁出这张老脸,去请陛下圣裁”。
说完,张大人就拂袖走了。
“你就算请天王老子来也没用!我还是那句话,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沈瑜一口气吼完,转头,就见沈勉之冷冷看着他。
沈勉之性格冷漠,常年绷着一张脸,长这么大,沈瑜从没见他笑过。
此时对上沈勉之这样的眼神,沈瑜没来由腿软。
他刻跪行过去,揪住沈勉之的衣摆,声音里全是无措:“爹爹,我是调戏过张家小姐不假,但那孩子真不是我的,您相信我,真的不是我的!”
他怕沈勉之不信他,怕沈勉之为了相府的名声,让他娶张家的女儿。
魏晚若与沈瑜有相同的担心。
她也跟着求情:“老爷,阿瑜平日里虽顽劣些,但他断然不会做毁人姑娘清白这事,老爷三思啊!”
沈勉之目光沉沉,没说话。
沈琢也不好干坐着,便起身道:“父亲,我信阿瑜。”
短短四个字,却差点让沈瑜把脖子扭断了。
谁?!
谁说信他?!
哦,是那个病秧子。
天上下红雨啦?!那个病秧子竟然说信他?!
哼!他才不信呢!猫哭耗子假慈悲!没准这次的事,就是他栽赃自己的!
沈琢原本只是顺嘴一说,见沈瑜一脸茫然时,他生怕自己这个脑袋不好使的弟弟,会突然感动的痛哭流涕。
但好在,沈瑜短暂的感动之后,毫不犹豫将头又转过去了。
沈琢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瑜正要继续使自己‘哭一哭,闹一闹’的杀手锏时,就见沈勉之垂眸了。
不过沈勉之没看沈瑜,而是看向沈瑜攥着衣摆的那只手。
沈瑜吸了吸鼻子,立刻识趣松手。
沈勉之站起来,语调平平:“来人,把二公子押回院中关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他出来。”
沈瑜惊叫:“爹!”
魏晚若也是一脸不可置信:“老爷!”
沈勉之继续道:“明日你亲自去趟张家,去找张小姐问清缘由。”
说完,沈勉之头也不回的走了。
栽倒在地上的沈瑜,一听这话,立刻爬起来,欣喜道:“多谢爹!”
魏晚若忙去扶沈瑜。
他们母子情深,沈琢也不便打扰,便退了出去。
虽然沈勉之发话,让魏晚若明日去趟张家,找张小姐问清缘由。
但今日,张大人既能这般杀气腾腾来相府,只怕明日魏晚若过去,未必能讨得到好,但沈琢转念一想,倒也未必。
毕竟魏晚若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又素来能屈能伸,最后会如何,倒也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