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曾听说,戚如翡是土匪,却冒充戚平山遗孤这事,暂时还没传开,也还没传到昭和帝耳朵里。
所以沈琢主动说了。
他道:“阿翡在被接回华京之前,为了活命,曾落草为寇过。”
这话一出,饶是素来温柔的姜婉,也是吃了一惊。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土匪向来都是杀人如麻的人,她看向跪在沈琢身侧,乖巧垂着脑袋的戚如翡,怎么都把她跟那些凶神恶煞的土匪联系不到一起?
姜婉不信:“琢儿,你莫不是弄错了?阿翡怎么可能是土匪?”
戚如翡想承认。
但她记得沈琢说过的话,便只安静跪着。
沈琢替她答了:“回娘娘,没弄错,这是阿翡亲口向臣说的。”
“这、这……”
姜婉语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昭和帝听到这话,表情也冷淡了不少。
沈琢继续道:“不过请陛下和娘娘放心,阿翡虽然曾落草为寇,但却从未做过十恶不赦的事。自她同臣坦白此事后,臣夜不能寐,便向叶城县令去了书信,以证她所说,这是叶城县令的回信,请陛下御览。”
说完,沈琢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双手呈上去。
大监接过纸,转程给昭和帝。
戚如翡迅速瞄了沈琢一眼。
他什么时候又给王胖子写信了?!她怎么不知道?!
估摸着昭和帝看的差不多后,沈琢又开口了。
他道:“陛下,阿翡虽曾落草为寇,但却从未做过大恶之事,且因她落草为寇习了一身好武功,才能屡次救臣于为难,无论陛下罚她什么,臣都愿代她领罚。”
一听这话,戚如翡瞬间憋不住了。
她立刻跪直道:“陛下,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跟沈琢没关系,无论你罚我什么,我都认。”
“阿翡……”
“你闭嘴!”戚如翡也不管这是御前,直接训斥道:“就你那身子骨,走一步喘三口,能代我领什么罚?好好养着吧你。”
姜婉听到这话,又是好笑,又觉心酸。
她也跟着求情道:“陛下,琢儿也说了,阿翡当年是过活不下去了,才会落草为寇的,若是戚将军他们还在,这丫头怎会沦落至此?而且这丫头,也没干过什么大恶之事,求陛下看在他们小两口这般恩爱的份上,从轻处罚吧。”
说着,也跪了下去。
戚如翡满头黑线。
姜婉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和沈琢恩爱的?!
过了半晌,昭和帝叹了口气。
众人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却听昭和帝道:“拦路抢劫,看人以及看心情收钱,挑遍了叶城附近山头的头匪窝,逼着人家管她叫爹,你这丫头,倒是颇有你爹当年的风范!”
戚如翡一愣,试探问:“我爹当年也当过山大王?”
昭和帝都被她气笑了。
“你爹没当过山大王,但你们父女俩行事这个不羁的作风,却是如出一辙!”昭和帝摆摆手:“罢了,看在你爹脸上,饶了你这一回,都起来吧。”
戚如翡没想到,昭和帝竟然就这么放过她了。
当即欢喜谢了恩。
他们进宫便是为了这事,这事一了,戚如翡顿觉松快了不少。
因看着要下雨了,他们也没在宫里久待,很快便出宫了。
回城的路上,戚如翡开心的甚至哼起小调来。
这事一解决,那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以后无论谁再翻出她是土匪这一茬,她也不用怕了!而且也不用当心,因为她而连累无妄山的兄弟们了!
这样一想,戚如翡心情更好了。
她扭头看向沈琢,雀跃道:“你上次不是说,要让我在离开之前,帮你一个忙么?什么忙?”
沈琢微微一笑:“明日阿翡就知道了。”
第48章 攻心 沈琢带她来这儿干什么?……
回府后, 戚如翡就去找银霜玩了。
胡叔一见到戚如翡,又是每日一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戚如翡想着,答应沈琢的那个忙。
她道:“明天我有件事要办, 后天吧,我们后天走。”
胡叔见她这次给了句准备,便道:“那行, 相府这个破地方,我住着不自在,我先回客栈去找韶安,后天你来找我们。”
昨天叶韶安回客栈后, 便没回相府了。
银霜一听这话,立刻道:“那我也回……”
“你留下来。”胡叔打断她的话:“等阿翡的事办了,你跟她到时候一起来找我们。”
虽然戚如翡给了个准话。
但胡叔还是不放心,怕生什么变故, 便让银霜留下来。
走之前, 胡叔又去见沈琢, 向他道谢。
沈琢挽留许久,最终没拗过他, 只得作罢。
送走胡叔,刚回来。
绿袖便过来道:“公子, 魏夫人病了。”
沈琢握茶盅的手一顿。
绿袖低声道:“是老爷。”
沈琢瞬间了然,他眼睫轻扇了下, 既然如此, 那他就不用出手了。
而此时,沈瑜也听到,魏晚若病了的消息。
他着急忙慌过去看魏晚若,看到的却是一室狼藉。
沈瑜站在门口, 愣愣叫了声:“娘?”
在他印象里,魏晚若一贯温柔,从来没有失态的时候。
魏晚若没想到,沈瑜会突然过来,脸上滑过一抹不自在。
她飞快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阿瑜怎么来了?你们几个,做事毛手毛脚的,还不赶紧收拾干净。”
侍女们忙将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
沈瑜走进去,在魏晚若身侧坐定。
他面露担心之色:“我听说娘病了,过来看看。”
魏晚若没病。
只是沈勉之以她病了,需要静养为由,夺了她的管家之权。
但这些糟心事,魏晚若不想告诉沈瑜。
她强撑着笑笑:“娘只是这几日,身上不大爽利,刚才太医已经来看过了,没有大碍的,阿瑜不必担心。”
沈瑜点点头。
整个人却再没平日的活泼,他垂头小声道:“娘,上次的事,对不起。”
前几天,魏晚若私下为沈琢准备后事的事,被沈瑜知道了。
沈瑜当时冲她发了很大一通火,还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今晨沈瑜去见沈老夫人时,才知道自己错怪了魏晚若。
提起这事,魏晚若现在心里还是有气的。
但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母子之间,哪能为了一点小事,真生气了。
她叹了口气:“都过去这么久了,娘早就不生气了。”
一听魏晚若这么说,沈瑜当即开心笑起来:“那就好,娘最好了。对了,我早上亲自去珍馐阁,买了娘您最喜欢的白玉方糕,您尝尝。”
说着,献宝似的将碟子递过来。
魏晚若捻了一块,轻咬了一口。
沈瑜又殷切倒了杯茶递过来。
等魏晚若吃完那块方糕,他立刻将茶递过去。
魏晚若接过喝了一口,看向沈瑜:“行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沈瑜见魏晚若看出来了,便也不藏着掖着了。
他问:“娘,您是不是私下,在派人调查戚如翡?!”
魏晚若攥着茶盅的手,倏忽间收紧。
她眼神蓦的锐利起来:“沈琢告诉你的?”
“您别管谁告诉我的,您就说,有没有这回事?”
沈瑜这人,平常虽然不着四六。
但是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魏晚若不想让他掺和进来:“这事与你无关。”
“怎就与我无关了?!”沈瑜气的脸都红了,但还是压着脾气道:“您是我娘,戚如翡是我嫂子,你们都是我的亲人,这事怎么就与我无关了?!”
魏晚若心瞬间冷了半截。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在沈瑜心里的地位,竟然是跟戚如翡一样的。
沈瑜拉住魏晚若的胳膊:“娘,您不要听风就是雨,现在戚如翡已经嫁进我们相府了,您这样做,传出去,别人还怎么看咱们相府啊!再说了……”
魏晚若打断他的话:“那如果戚如翡真是山贼冒充的呢?”
沈瑜愣了一下。
旋即不以为意道:“就算是山贼冒充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啊,只要她不干坏事,爹爹是丞相,保她完全是绰绰有余啊!”
沈瑜靠爹靠的那叫一个娴熟。
魏晚若气的脸都绿了。
偏偏沈瑜还在继续说教,语气里甚至还带了埋怨。
“再说了,人不常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您倒好,不但不帮着兜底,怎么还在这儿拆台呢!也不怪爹爹会生气,突然收了您的管家之权,要我说……”
魏晚若的心腹进来上茶。
听到这话,立刻喊了声:“二公子!”
沈瑜茫然啊了声,不解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心腹:“……”
您不是说错了什么,您是没一句话说对啊!
心腹正要再说时,魏晚若将胳膊抽出来。
她冷声道:“让他说。”
沈瑜以为魏晚若听进去了。
他还挺高兴的,噼里啪啦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要我说啊,一家人嘛,就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虽然会有摩擦,但也不能窝里斗不是?”
心腹听的心惊肉跳。
二公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戳魏晚若的心窝子,她有心想劝,但又不敢开口。
过了片刻,魏晚若问:“说完了?”
沈瑜想了想,好像没什么遗漏的,便点头道:“嗯,说完了。”
“说完了就给我走!”
魏晚若的怒气都快压不住了,但她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失态的一面。
沈瑜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魏晚若的那句,“让他说”,是在说反话。
他说了这么多,魏晚若压根没听进去。
若换做是旁人,沈瑜早就发脾气了。
但面前这人是他亲娘,见魏晚若的心腹拼命给他使眼色,沈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
但心腹一听那话,都想直接上去把沈瑜劈晕。
二公子这是嫌夫人还不够生气么?
虽然沈瑜带了试探询问的语气,但他问的却是——
“娘,您一直对付沈琢,是不是因为,姜夫人的死,跟您有关?!”
自沈琢回华京之后,沈瑜一直觉得,魏晚若疼他,胜过他这个亲儿子。
但随着跟沈琢越接触,沈瑜就越发现,魏晚若对沈琢的好,只流于表面。而现在,她竟然还在私下查戚如翡。
她查戚如翡,摆明是冲着沈琢去的。
而当年姜离死时,沈瑜还小,他并不记得其中内情,但怎么着,沈琢都是他大哥,魏晚若却频频对付他,除了这个理由,沈瑜想不到别的了!
魏晚若原本是背对着沈瑜的。
听到这话,猛地转过头来,声音尖锐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姜夫人的死,是不是……”
“啪——”
沈瑜话还没说完,魏晚若的巴掌就下来了。
魏晚若气的发抖:“逆子!你也怀疑你!你竟然也怀疑我!”
“娘……”
“你别喊我娘!我没有你这么忤逆不孝的儿子!”魏晚若打断他的话:“你不是只认沈琢那个大哥么?你现在就找他去!你去告诉他!当年是我害死了他娘!你去啊!”
说到最后,魏晚若眼泪都下来了。
沈瑜没想到,他只问了这一句,魏晚若就这么大的反应。
他立刻怂了,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立刻道:“娘,我错了,我错了。”
魏晚若现在气的七窍生烟。
她摁着额头,一句话都不想听沈瑜说:“你给我走!走!”
“娘,我……”
心腹见状,立刻上来劝道:“二公子,夫人现在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先回去吧。”
“可我……”
“回去吧。”
沈瑜只得起身,小声道:“娘,那我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魏晚若不理他。
沈瑜只得讪讪出去了,他人刚走,魏晚若便将茶盅扔到地上。
连同茶盅一起扔到地上的,还有魏晚若一贯的温婉体面。
心腹知道她心里苦,也就没拦着她。
魏晚若一通发泄过后,屋里又是一片狼藉,她浑身脱力跌坐在地上,苦笑道:“云儿,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都比不过姜离?”
“夫人……”
“你不用说了!”魏晚若自嘲笑笑:“这么多年,我也早就认清了,姜离活着的时候,我比不过她,她死了,我还是比不过她!”
心腹是从魏晚若做姑娘的时候,就跟着魏晚若的。
这些年,魏晚若在沈家的种种,她都看在眼底,她劝道:“夫人,您何必非要钻牛角尖呢!左右姜夫人已经亡故多年了,如今陪在相爷身边的人是您。”
“我陪在他身边又如何,他的心终究不在我身上。姜离活着的时候,他的心在姜离身上,姜离死了,他就宝贝着她的儿子。沈琢一回京,他就替他的仕途铺路,可阿瑜也是他的儿子啊,这些年,他为阿瑜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