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晚若这话一出,二夫人脸色就变了。
因为戚如翡确实是从叶城接回来的。
但关于戚如翡以前是做什么的,老太太和钱嬷嬷并未细说,只说但凡有人问起,就说戚如翡是在乡野之间长大的。
所以戚如翡的真实身份是土匪?!
这这这这……
魏晚若见状,又加了一把火。
她道:“二夫人,如今我们已是儿女亲家了,你好歹也同我透个底,阿翡她究竟是不是假冒的?我也好未雨绸缪。”
二夫人愣愣问:“未雨绸缪?!”
“是啊!若她真是戚将军夫妇的遗孤,那哪怕她曾经做过土匪,陛下看在戚将军的面子上,也能宽宥一二,可若她不是,只怕这事……”
这事会如何,魏晚若没再说下去了,但二夫人想到了。
若戚如翡真是土匪假冒的。
那么陛下除了会处死戚如翡之外,还会怀疑,他们也参与了此事,毕竟戚如翡是他们找回来的,而且沈戚两家的婚事,也是他们主动提的。
若真是这样,那他们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二夫人瞬间坐不住了。
她立刻站起来,语气不稳道:“我突然想起来,府里还有急事,我先走了。”
说完,就步履匆促朝外走。
一看二夫人这个反应,魏晚若几乎可以确定,戚如翡的身份有问题了,但她面上却不显,而是跟着站起来,柔声挽留:“我已让人去请琢儿和阿翡了,二夫人略坐坐,他们想必快过来了。”
二夫人现在已经没心思坐了。
她得赶快回府,找戚平川商量这事,便快步往外走:“不了不了,我改日再……”
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二婶不是来看我跟沈琢的么?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二夫人吓了一跳。
抬头,就见戚如翡和沈琢从外面进来。
二夫人心里暗骂一声倒霉。
她迅速敛起脸上的慌乱,强撑着笑笑:“我刚想起来,府上还有点急事。”
戚如翡满脸不解:“若当真是急事,二婶怎会到这儿了,才想起来?”
二夫人:“……”
魏晚若从二夫人身后出来,为她解围:“前段时间,戚大人邀了赵太医,今日去将军府为戚老夫人看诊,原定的是今天,但二夫人记岔了,记成明天了。”
二夫人立刻点头:“是是是,总不好让人家赵太医等着。”
话是这么说,但戚如翡觉得,二夫人的脸色有点不对劲。
她偏头看了沈琢一眼。
沈琢走上前来,微笑道:“看诊是大事,耽搁不得,但我有件事,想向二婶求证,不会耽误二婶多少功夫的。”
虽然沈琢没说,是什么事。
但二夫人不太想听,可偏偏她又不能拒绝。
一行人又回到前厅坐下。
魏晚若道:“既然你们夫妻俩来了,那你们陪戚夫人说会话,底下还有婆子等着我回话。”
说着,便要起身走人。
“母亲且慢。”沈琢道:“母亲是长辈,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希望母亲知道。”
魏晚若一愣。
她与沈琢,无论心里如何,但面上,大家都心照不宣维持着母慈子孝的模样,如今沈琢既这么说了,她只能又坐下来。
戚如翡挑了挑眉。
但她没说什么,而是大刺刺歪在圈椅上,看着沈琢。
沈琢目光落在戚二夫人身上。
明明是很平和的一个眼神,戚二夫人却是如坐针毡,沈琢病了这一遭后,全华京是个人都知道,昭和帝很看重他了。
所以在听说沈琢醒了之后,二夫人这才再三送帖子上门,以表关怀之意。
毕竟戚平山已经亡故多年了,他先前留下的情分已经淡到不能再淡了,所以二夫人才想,跟相府攀上亲戚,一来是多个庇佑,二来碍着沈家这层关系,戚子忱在军中,晋升的也能快些。
结果谁曾想,马屁没拍成,反倒拍到马蹄子上了!
戚二夫人胡思乱想时,沈琢已经开口了。
他道:“想必前几日,在公堂上的事,二婶已经知晓了?”
一听这话。
二夫人更是坐立不安了,她捏着帕子,不知所措啊了声:“什、什么?”
“有人说,阿翡是假冒将军府之后,混入华京,欲行不轨之事。”
二夫人脸色瞬间惨白。
完了,沈琢这是要兴师问罪了。
二夫人立刻反驳道:“”这事,我不知道,我、我……”
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打断她的人是戚如翡。
戚如翡站起来,面色不善道:“这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二夫人都要吓死了。
戚如翡莫不是吃熊心豹子胆了,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敢质问沈琢?!
她自己上赶着找死,可别拉他们整个戚家陪葬啊!
二夫人一咬牙,便打算将此事全推到戚如翡身上。
却没想到,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此事,我稍后再同阿翡解释,先说回刚才的话题,”沈琢看向二夫人:“我知道,二婶对这个传言很生气,但请二婶稍安勿躁,阿翡父母双亡,如今二婶便是她的长辈,今日我便当着两家长辈的面,把话说开。”
二夫人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沈琢这是要休戚如翡了。
接下来,他是不是要迁怒他们了!认为是他们包庇这个……
“虽然与我定亲的是将军府的遗孤,但我如今娶的人是阿翡,我既娶了她,那么无论她是不是将军府的遗孤,她都是我沈琢的夫人,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她周全,对她不离不弃。”
说完,沈琢敛袖,冲二夫人行了个晚辈礼。
然后牵过戚如翡的手,将她带走了。
二夫人惊呆了。
所以沈琢这意思,是不但不追究,相反还会护着戚如翡了?!
如今他是昭和帝身边的红人。
只要他愿意护着戚如翡,那么这事就翻不起风浪了!
二夫人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
完全没注意到,坐在圈椅上的魏晚若,慢慢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这就是戚如翡现在的感受,等沈琢将她拉出院外之后,戚如翡才反应过来,一把甩开沈琢的手。
这话,她在牢里时,沈琢已经说过一遍了。
如今再说时,戚如翡依旧觉得心里很暖,但是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没必要这么做的。”
毕竟她很快就要走了。
虽然昭和帝看着对沈琢很偏宠。
但上次张明礼这事,就是因为偏宠造成的,戚如翡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再让沈琢遭人嫉妒。
到时候,万一有人再想杀他。
孟辛那个废物点心,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护好他!
沈琢知道戚如翡在想什么。
他道:“阿翡,若陛下知道,你是土匪出身,又冒充戚将军的遗孤,只怕你是走不出华京的。”
“可这又不是我主动冒充的?”戚如翡不干了:“是他们说,我是他们劳什子二小姐,非要带我回来认祖归宗,而且他们也知道,我是土匪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沈琢:“二婶刚才的态度,阿翡也看到了。”
一旦这事昭和帝知道了,戚平川夫妇,定然是第一个把她推出去,当替罪羔羊。
戚如翡觉得真是哔了狗了!
而且她是土匪不可怕。
可怕的是,她若是个冒充将军府遗孤的土匪,那昭和帝盛怒之下,难保不会迁怒无妄山!
不行!她不能让无妄山出事!
可是他娘的。
关键是她也不知道,她跟柳柳两个,究竟谁才是将军府的二小姐!
而且瞧她二婶那架势,只要昭和帝有要罚她的苗头,他们绝对会立刻马上,跟她划清界限。
那现在要怎么办?
感觉横竖都是个死啊!
戚如翡没办法了,只能向沈琢求救:“你脑子比我好使,你给我出个主意。”
“办法也不是没有。”
戚如翡立刻竖起耳朵。
沈琢却捂住胸口,闷咳数声,有气无力道:“阿翡,我腿有些发软,你扶着我点。”
“你他娘可真是……”戚如翡想吐槽沈琢。
但话说到一半,想到如今他还病着,便又闭嘴了,她一把抓住沈琢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然后另外一只手,伸过去圈住沈琢的腰,几乎是半搂着沈琢往前走。
沈琢:“……”
倒也没软到这种地步。
不过既然戚如翡有心,他也没拒绝。
沈琢暗中控制着力道,没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靠在戚如翡身上,只语气愉悦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戚如翡瞪他:“说人话!”
“既然这事,陛下迟早都会听说,那么与其让别人添油加醋的说,倒不如我们自己先去找陛下坦白。”
戚如翡听到这话,差点想把沈琢推出去。
他这是想送她去死吗?!
沈琢察觉到了戚如翡的动作,立刻道:“阿翡,你别急,我向你保证,陛下不会责罚你的。”
戚如翡不走了。
她盯着沈琢。
沈琢无奈笑道:“真的,阿翡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虽然这事听着很匪夷所思。
但是鉴于,沈琢一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戚如翡暂时便信了他。
结果第二天,沈琢就说要带她进宫。
戚如翡不解道:“进宫不是要传召的吗?”
“阿翡忘了,上次贵妃娘娘给你的玉牌了?”
戚如翡这才想起这一茬来。
当时贵妃娘娘好像说了,这劳什子玉牌,能让她无召进宫!
而且不但如此。
沈琢醒来后,姜婉赏了他不少东西,于情于理,他们夫妇也该去谢恩。
是以昨天,沈琢便以戚如翡的名义,让人拿着那块玉牌,去向宫里上报了。
所以他们到宫门口时,姜婉的大宫女兰芩姑姑,依旧已经在哪儿候着了。
同上次一样,沈琢还是拒了坐轿椅的提议,坚持和戚如翡走过去。
但这次,他大病初愈,体力很是不支,从宫门口走到万华宫,就歇了五次,而且这一路上,他几乎都是被戚如翡扶着走的。
他们到万华宫时,没想到,昭和帝也在。
行过礼后,姜婉便拉着沈琢,满脸心疼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非要走过来,你如今这身子,如何能受得了?”
“娘娘,礼不可废。”沈琢虚弱笑笑:“而且有阿翡一路扶着我,走走歇歇,倒也还好。”
说是还好,但沈琢哪里好了。
如今已入了秋,兼之这几天一直在下雨,今日很凉快的,但沈琢额上却覆了一层薄汗,脸色也苍白得厉害。
昭和帝给他们赐了座。
瞧沈琢这样,不禁皱眉问:“可是太医们不尽心,朕瞧着,你怎么比前几日,似乎还清减了些?”
“陛下误会了,”沈琢立刻起身行礼,虚弱道:“诸位太医们对臣很用心,是臣自己身子不争气,每年一到秋冬季节,畏寒症便会加重,是以人总会清减几分,等开春便就好了。”
“这畏寒症就不能……”
昭和帝话说到一半,又蓦的止住了。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沈琢这畏寒症是怎么来的,而且当年曹神医也说过,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药石无医。
戚如翡不知其中内情。
她见昭和帝说到一半,偷偷好奇看了一眼昭和帝。
却不想,昭和帝说到一半,突然闭了闭眸。
戚如翡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但她今日来是有正事要办,便趁人不注意,偷偷拽了拽沈琢的袖子。
不过弹指间,高座上的昭和帝又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他又恢复成了那个满是威严的帝王,他同沈琢道:“朕已命老三、老十,去查你所奏之事,等他们查完,老六屡次刺杀你一事,朕会给你个交代。”
“多谢陛下为臣做主。”
沈琢俯身行了个礼。
昭和帝亲自起身,扶住沈琢的胳膊。
他轻轻拍了拍:“不必谢朕,原就是朕对不住你。”
“陛下言重了。”
沈琢不敢受,他又扭头,冲戚如翡道:“阿翡,过来。”
戚如翡依言上前。
沈琢朝后退了数步,携戚如翡跪下。
姜婉立刻过来。
昭和帝也是不解:“你们这是……”
“陛下,娘娘,臣今日携妻入宫,一则,是来谢陛下和娘娘,在臣生病期间,屡屡赏赐药材,臣沈琢携妻谢恩。”
说着,俯身行了个大礼。
因今天入宫前,沈琢曾多番交代,让自己一切听他的。
现在见沈琢行了大礼,戚如翡心里十分不愿意,但小命要紧,她还是跟着行了。
“二则,臣携妻前来,是为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
姜婉看了昭和帝一眼,又看向戚如翡。
阿翡这么乖的孩子,能犯什么罪?!
昭和帝也是一头雾水。
他问:“何罪之有?”
因着张明礼承认,他是诬告戚如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