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沈琢夫妇给银霜饯行。
山寨出身的人,多少都能喝些酒,但银霜酒量不行,三盅酒下肚,他就开始打飘了。她拔了把刀,插在沈琢面前的桌上,眯着眼睛威胁道:“病秧子,你,你要是对我们二当家的不好,我,我就来华京阉了你!”
戚如翡对她这样已经见怪不怪。
直接收了刀,要将银霜拖去睡觉时,银霜扒拉在桌子上,死活不走,眼睛直勾勾瞪着沈琢:“老娘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你听见了没有?”
戚如翡正要发火时,沈琢却点了点头。
他认真道:“听见了,你放心,我会对阿翡好的。”
“那就好!你记着你今天说的话,不然我阉了你!”
说完,银霜直接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过去了。
戚如翡将银霜拖回房中之后,便也回去睡了。
他们心里无事,皆是一夜好眠,却唯独还在客栈的叶韶安,却是一宿没睡不好,第二天下楼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胡叔跟他是半斤八两。
不过胡叔愁的是,当初他们来华京的时候,大当家的咱三叮嘱,让他们一定要将戚如翡带回去,现在戚如翡不跟他们回去,他回去怎么向大当家的交代!
胡叔烦躁的想杀人。
结果一抬头,就见银霜从客栈外面进来,而她身后,戚如翡正在扶沈琢下马车。
胡叔更生气了,奶奶个熊的!
这小白脸究竟给阿翡灌了什么迷魂汤!哄的阿翡怎么都不肯跟他们回去了!
沈琢一进来,就察觉到了胡叔的敌意。
但他还是好脾气的冲他们打了招呼:“胡叔,叶公子。”
胡叔磨牙嚯嚯,恨不得当场宰了他。
叶韶安倒是应了声,“沈公子”,但表情有些木然,眼神不住往戚如翡身上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戚如翡直接问:“你们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们送你们出城。”
叶韶安点头:“都收拾好了。”
胡叔知道,戚如翡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所以,胡叔决定:“银霜,你留在华京,陪着二当家的,等沈琢死了,你再和二当家一起回来。”
站在这里的沈琢:“……”
你礼貌吗?!
银霜啊了声,看了看胡叔,又去看戚如翡。
戚如翡白了胡叔一眼:“这眼瞅着就到秋冬季节了,白婶的腿疾又该犯了,把银霜留在华京,胡叔你去帮忙照顾白婶啊?”
胡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
这倒也是,银霜若留在华京,白婶犯病了谁照顾她呢!
胡叔想了想,将自己的包袱摔在桌上:“那我不走了!我留在这儿陪你!”
沈琢这个小白脸,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羊,把戚如翡一个人留这儿,他不放心!
“可以。”戚如翡答应的很爽快:“但是胡叔,你要是留在华京,你得跟我们回相府住!”
“为什么?!”胡叔不干,那相府就跟鸟笼子一样:“我就住在这儿!”
“不行!你三天不找人过招,你就手痒难耐,你留在外面会惹事!”戚如翡对胡叔的习惯了如指掌,而且就像沈琢说的,华京的关系盘根复杂,胡叔性子直,不适合留在这里:“还有,你当土匪多年,有多少仇家,你心里没数吗?上次,张明礼那事,你忘啦?”
要不是张明礼认出他来,也不会连累戚如翡。
胡叔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不过说到这个,也提醒了他一件事。
胡叔道:“我是土匪,你也是,上次张明礼把这事都嚷出来了,你留在华京多危险啊,赶紧跟我一起回去得了!”
沈琢微微一笑:“胡叔多虑了,此事我已经解释了。”
戚如翡跟着道:“嗯,对,前几天,沈琢带我进宫去见了皇帝老儿,把这件事告诉皇帝老儿了,皇帝老儿说不追究我当土匪这事了。行了,收拾好了赶紧出发。”
胡叔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
这个小白脸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啊!奶奶个熊的,这他要是能带走戚如翡,简直是见鬼了!
一行人出发往城门口去。
沈琢和戚如翡坐马车,其余人骑马。
到了城门之后,胡叔气的马都没下,只硬声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们说的话你也不听了,你……”
“请胡叔放心,我会照顾好阿翡的。”
沈琢打断胡叔的话,冲他行了个晚辈礼。
胡叔气的又想骂人了。
虽然他不喜欢沈琢这个小白脸,但是通过戚如翡上次入狱一事,他也看出来了,沈琢是真的喜欢戚如翡。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不管了,”胡叔索性撂了手:“反正我说的你也不听,你们爱咋咋的,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说完,打马率先走了。
银霜和叶韶安也过来告别。
叶韶安沉默两息,才道:“阿翡,我在叶城等你,我昨天说的话,一直都作数。”
说完,不等戚如翡回答,便也骑马走了。
戚如翡下意识往前追了几步,却又猛地停下了。
来华京之后,戚如翡一直想着,赶紧抓到害死柳柳的凶手,然后回叶城。
可现在,能回去了,她却没走。
看着胡叔一行人远走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戚如翡后悔了——
她后悔了,她不想留在这里了,她想跟胡叔他们回叶城。
但身后传来阵阵闷咳声,又让她倏忽间回神。
她走倒是容易,但沈琢就会一个人孤独的死去!她不能丢下他!
戚如翡转头小声抱怨:“喂,沈琢,你……”
但刚说出口,她又顿住了。
沈琢立在她身后,他的目光,也落在胡叔他们远去的背影上,隐约带了几分向往,又带了几分歉疚。
前者是对叶城,后者是对她。
算了!他一身病骨也不是他的错。
戚如翡叹了口气,走到沈琢身边:“行了,他们走远了,咱们也回去吧。”
沈琢嗯了声,握住戚如翡的手。
戚如翡下意识想甩开,就见沈琢另外一只手抚住胸口,呼吸微微有些喘,便只得任由沈琢握着了。
孟辛赶着马车回相府。
沈琢和戚如翡刚回院子里,管家就来了,还带了两份请柬。
其中一份,是专门给戚如翡的。
第52章 探监 我与六殿下说几句话,你先下去吧……
戚如翡接过请柬。
满脸狐疑:“你确定是给我的?”
管家点头:“是, 祁国公府送来了两份帖子,这一份,点名说要给少夫人的。”
华京官眷设宴, 基本都是一张请柬,邀请全府的意思。
除非是主家,希望谁一定要来, 才会单独给那人再下一张帖子,以示郑重诚邀之意。
一听是祁国公府。
戚如翡立刻扭头看沈琢:“他们这是要秋天算账的意思?”
“阿翡,是秋后算账。”沈琢笑着纠正戚如翡时,极快扫了一眼请柬, 又问管家:“既是祁老太君六十大寿,那想必祁家四小姐也回来了?”
当初张樱樱那事刚完,祁明月就离开华京了。
管家点头:“听说是回来了。”
沈琢瞬间明了,虽然这两份请柬都是以国公夫人名义送来的, 但单独送给戚如翡的这个, 沈琢猜应是另有其人。
他收了请柬:“劳烦苍叔同送请柬的人说一声, 那日,我定携阿翡同行。”
管家应声去了。
“谁说我要去了?”戚如翡立刻拒绝:“要去你自己去!”
华京这帮夫人小姐们, 娇娇弱弱的,她跟她们又说不到一块儿, 去干什么?给她们表演怎么抢劫杀人吗?
沈琢却有自己的打算。
他道:“阿翡,你能为我留下来, 我很高兴。可我知道, 你生来自由,其实是不习惯华京这些条条框框的,是因为我……”
“哎,我不都给你说了, 是我……”
“阿翡,你听我说完,”沈琢握住戚如翡的手:“纵然华京比不上叶城,可我也希望阿翡在这儿能够开开心心的,而不是在华京谁都不认识,每天只能在府里打转,所以我想带阿翡出去走走,若是遇到合眼缘的,阿翡可以跟她们做朋友,若是没有,就当去看个热闹,好不好?”
这番话,谁听了会不感动!
但戚如翡不仅不感动,反倒很生气,她迅速抽出自己的手,杏眸撑圆瞪着沈琢:“我留下来的目的,不是交朋友,而是让你不用一个人惨了吧唧的死,你能不能搞清楚重点啊!”
沈琢表情差点没崩住。
合着他说了那么多,戚如翡就听出了这个?!
究竟是谁没搞清楚重点啊!
抬眸,见戚如翡一脸怒气。
沈琢深吸一口气,自我安慰了好几遍,‘阿翡觉得我最重要’之后,才将心情平复下来,又换了个说辞:“阿翡,祁国公同岳父,昔年有同袍之谊。”
这倒并非是沈琢在诓戚如翡。
祁家世代从军,昔年戚平山在时,祁国公与戚平山,曾被人并称为北祁南戚。
意思是说,祁家镇守在北方,而戚平山镇守在南方。
“而且当年边镇出事后,也是当今的祁国公亲率大军前去救援,后平定战乱后,祁国公又亲自将岳父、岳母的尸身,从边镇护送回华京安葬。”说到这里,沈琢看了戚如翡一眼:“如今祁国公府既专门向阿翡下了帖子,想来是祁国公想看同袍遗孤,阿翡当真不去么?”
戚如翡犹豫了。
虽然不知道,她和柳柳,究竟谁才是将军府的二小姐,但如今她既顶着这个身份,人家既邀请了她,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她不去都不合适。
戚如翡决定了:“去!”
反正无论是找茬,还是想看同袍遗孤,她戚如翡都不带怕的。
沈琢眼睛弯了弯。
若是戚如翡识字,便能认出来,单独给她的那张请帖上,下方署名是祁明月。
但沈琢想给她个惊喜。
不过祁老太君的寿宴在下月初八,还有些时日。
关于六皇子的事,却是迫在眉睫。
第二天一早,沈琢便以交接公务为由,去了大理寺。
但去大理寺之后,他却并未去值房,而是径自去了牢里。
彼时,六皇子还睡的迷迷糊糊。
猛地听到前面有犯人高喊,‘冤枉’,便知是有人来瞧他了。
他立刻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迅速整理好仪容,坐到桌边。
而他刚坐定。
就听狱卒道:“六殿下就在这里,沈少卿您小心脚下。”
一听到沈少卿这三个字,六皇子猛地回头。
看见一身绿衣过来的沈琢,顿时目眦欲裂,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要不是他沈琢!
他堂堂的皇子,怎么会沦落为阶下囚!
六皇子恨不得扑上去咬死沈琢,却完全忘了,是他先对沈琢下手的,沈琢只不过是反击了而已。
狱卒看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心里顿时叫苦不迭。
这两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哪一位在这儿出了事,他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狱卒哆嗦着,正要开锁。
沈琢道:“不必开了,我就这样与六殿下说几句话,你先下去吧。”
上次杨文忠自杀一事,当时那一班守夜的兄弟们,全都被处置了。
狱卒不敢走:“少卿大人,这、这不……”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孟辛已经将他提溜走了。
第53章 询问 那些年,你在梨川是怎么过的?……
周遭瞬间又安静下来了。
六皇子身后的高墙上, 有一扇小窗,微薄的天光从那里洒进来,只照亮了方寸之地。
这些天, 问话的人一拨接一拨。
昔日高高在上的六皇子,纵然心里再不愿,也不得不承认, 他如今已是阶下囚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面前这个男人所赐。
六皇子咬牙切齿道:“沈琢,当初我就该杀了你。”
“殿下一直不都是这么做的么?” 沈琢语气淡淡,像是在说一件旁人的事, 最后甚至还带了几分惋惜:“可是殿下从没成功过。”
六皇子本就是易怒之人。
沈琢最后那句话,瞬间挑起了他的怒火。
六皇子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猛地冲过来,趴在栏杆上,嘶吼道:“沈琢, 你算个什么东西, 也配来看本殿下的笑话!本殿下告诉你, 只要本殿下不弑君,父皇就不会杀了本殿下。如今父皇看重你, 又怎么样?只要本殿下不死,终有一日, 待本殿下熬出头,本殿下第一个便要将你碎尸万段, 以解心头之恨!”
六殿下说完, 眼睛紧紧锁在沈琢脸上。
他想在沈琢脸上找到害怕,可是却什么都没找到,沈琢脸上依旧很平静,看着他的眼神里, 竟然还带了一丝怜悯。
怜悯?!
他在怜悯他?!
六皇子怒了,他是凤子龙孙,沈琢一个臣子狗胆包天,竟然敢怜悯他!
“你……”
沈琢打断他的话:“六殿下在牢里待了这么久,就没悟出点什么来么?”
六皇子被这话问懵了。
什么叫他就没悟出点什么来么?
他应该悟出什么来?!
沈琢见状,知道他这趟是白来了,当即转身要走。
“站住!你站住!”六皇子在牢中,不停把着栏杆,跟着沈琢走:“什么叫我待了这么久,就没悟出点什么来?你什么意思,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