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他还有呼吸,廖茗觉掏出手机,惊慌失措地打了电话,万幸不是给120:“喂?胡姗,咋办,出事了!……你现在过来吗?给我带包牙签,我塞牙了!”
陆灿很想立刻爬起来,揉着头说“其实我没事”,但万万没想到,电话挂断不到半分钟,包厢门就被推开了。三个地狱使者,哦不,是同大学的大一生走了进来。
敢情他们从一开始就蹲守着呢。
王良戊环顾一周,做的第一件事是一本正经走到点歌机边切了歌,一连切到最后一首,好像才勉为其难接受。
胡姗则皱着眉嘟囔:“订了一下午,我们还能唱三个小时。”
于是,在“收起你的那些小小花花肠”的歌声中,肖屿崇蹲下身去,把陆灿学长扶了起来。陆灿也借坡下驴,难为情地假装醒来,坐到了沙发上。他试着解释:“那个,胡学妹,都是大人了。男女交往,你们只是朋友,不至于……”
“不要叫我学妹,你不配。”胡姗抱住手臂,将一只手向王良戊那侧伸,“介绍一下,茗觉她爸。”
王良戊很配合地微笑颔首:“很高兴认识你。”
转移方向,示意另一侧的肖屿崇:“茗觉她妈。”
肖屿崇露出女黑人问号的表情:“你又在瞎扯什么?”
胡姗对于其中一位角色扮演者的抗议置之不理,将手放到自己胸前,郑重声明:“茗觉的姑姑。”
三个人找茬似的把学长围住。
“家长都在这,给个说法吧。”最终,肖屿崇还是不得已妥协,“陆灿。”
第14章 “你一天就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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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时,陆灿被高中老师介绍了个兼职,是给一位复读生补习。初次见面,他对赵嘉嘉印象很差。但不得不说,她是他平时绝对接触不到的类型,假如在同一个班级,绝对会是最顶层和最底层。她化妆,穿高跟鞋,穿很多个耳洞,喷香水去高中,和篮球队的男生早恋;他则是成天闷头看漫画、跟女生说两句话就脸红的类型。
因为补习这种计划外的情况,他们产生了交流。陆灿喜欢上了她。
一开始他承认自己确实犯傻了。
陆灿就是很典型的男性。以往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女生,长相优越,性格开朗,竟然一反常态主动和他说话——尽管他们的交流就是最正常不过的异□□流。但陆灿仍然产生了自己也有机会的错觉。
于是他告白了。
而且第二秒就被拒绝了。
要知道,越是经验少、不受异性欢迎的男性,在与异性相处时就越偏激。该说法仅是个人意见,不意味着一定正确。总而言之,陆灿产生了继“我也有希望”之后第二个愚蠢的念头,那就是“我可以持之以恒打动她的心”。
老天保佑,她考上了他的学校,虽然男朋友也换了一个。
但这一天,她给了他一个特殊任务。只要他能完成,她就愿意考虑一下他。
以上就是陆灿又臭又长、吉本芭娜娜风格的自我辩护。
期间胡姗唱了Nicki Minaj的金曲串烧,王良戊和肖屿崇在胡姗的强制要求下合唱了一首中国娃娃的《单眼皮女生》和SHE的《ringringring》。倒是廖茗觉坐在旁边,一边用肖屿崇带过来的i pad玩音游一边听完了全部。
在郑秀文《眉飞色舞》的动感前奏中,胡姗拿着麦克风发表观点:“但是你知道她不会选你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陆灿像古代即将午门斩首的死刑犯,坚持要有自尊地扬起头来,据理力争道,“她都联系我了!”
“你怎么这么自信啊?”就连廖茗觉都忍不住从游戏中抬起头,皱着眉抱怨,“跟我老家隔壁家里卖鸡的老哥一样。”
王良戊正拿着手铃,拍着摇晃身体,笑眯眯地接话道:“男生都这样啊。你说是不是,孩子他妈?”到句尾还要推搡肖屿崇一下。
肖屿崇瞪了他一眼,继而态度丝毫谈不上友善地上前,走到陆灿身边问:“我没有冒犯任何一个女大学生的意思。但她有早上起床就给你发过消息吗?”
陆灿摇头。
“那中午吃饭的时候呢?”
陆灿又摇头。
“晚上睡觉呢?”
陆灿还是摇头。
“你清醒一点吧。”肖屿崇不顾学长学弟等级,直接揉了揉他的头,“凭那个人的个性,对谁有好感肯定会主动。她都不记得跟你说过这话了。像她那样日理万机,兴头过去,现在都懒得理廖茗觉了。”
陆灿剧烈地动摇了,却还在垂死挣扎:“那、那种的,不是养鱼吗?”
“嗯,”王良戊看着手机说,“但你连鱼都不是。”
四个人唱也唱够了,最后还是拉了个微信群分摊费用。好在人多又是小包,相当的便宜。
走出包厢,廖茗觉正用手机app记账,突然像想起什么,临时说道:“这么说,我倒是很像对他有意思。”
“谁?!”胡姗夸张地喊出声来。
只见廖茗觉的目光驶向肖屿崇,另外两人都吓得差点跳起来,就连身为当事人的肖屿崇都诧异,皱着眉反驳“你脑子有问题吧”。
“不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廖茗觉解释,“是邓谆。”
胡姗又尖着嗓子大呼小叫起来:“那又是谁?”
肖屿崇沉默了。
王良戊却轻笑:“就是之前教学楼碰到那个吧。”
“嗯嗯,肖屿崇不是说了吗,有意思的话就会一直发消息。”廖茗觉举着手机,有点为难地审视聊天界面,“我会不会让他误会啊……”
一大家子围在一起看。
只见整个聊天记录里,廖茗觉的内容占了大片江山。早饭吃什么,中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点心吃什么,廖茗觉几乎都要拍照发过去,文字内容也都是:“今天和室友来吃甜品,这个刨冰好好吃!胡姗说是绵绵冰,但我觉得像泡泡糖。”“我在北食堂跟王良戊一起吃酸菜鱼!”“同学一起叫了麻辣小龙虾的外卖!”
胡姗郑重评价:“你怎么不用个滤镜?”
肖屿崇迫切质疑:“你跟男生也经常单独去吃东西?”
王良戊干脆表示:“确实发得挺勤。”
“因为跟你们每天都会见面嘛!没什么好发的!”廖茗觉说,“所以就给他发了!”
“没戏,他对你没意思。回复都是隔一段时间回一次。”胡姗伸出做了美甲的手指,敲着屏幕示意。而且邓谆回复的内容还是——“你一天就只知道吃?”
他们在回学校的地铁车次上分道扬镳,肖屿崇和胡姗回大学,廖茗觉和王良戊去奶茶店打工。
两个人喊口号喊哑了嗓子,新来的年轻女生还记不住配方,从头到尾都需要提醒,挨店长骂时还把责任推卸到另外一位女同事上,冠冕堂皇声称她教得不好。店长当然不想纵容这种风气,但也不能让无辜正式工一直受委屈,所以叫王良戊去带。
试用期女生估计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王良戊看起来总笑眯眯的,又是帅哥。然而,王良戊除刚开始就给个下马威,扔了一沓操作手册之外,根本不再管。老是犯错的人肯定也会歉疚。到最后,还是廖茗觉提醒煮抹布,提醒打包、点单、备料,还主动帮忙分担扛货加料、刷地板和擦台面的工作。
到最后,王良戊不得不重新捡起带新人的工作。
回去路上,两人都在店里做了杯奶茶。
刚来大城市时,廖茗觉所接受的第一个文化冲击就是奶茶。老家的奶茶都是小店出品,香精味比十年前的香飘飘还重。
王良戊忍不住问:“茗觉,你到底为什么对别人这么好啊?”
“很好吗?”廖茗觉仰着头,活动站一天下来酸痛的肩颈,“因为没有必要对人坏啊。”
和廖茗觉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让人怀疑,世界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或者说,她只是单纯还没碰过什么壁、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
如愿以偿,廖茗觉进入了学生会的传媒部。
作为植保唯一一名进入传媒部的成员,破冰会,她是一个人去参加的。
原本就不是社交障碍的个性,外加入学这么久,廖茗觉对这种社交活动早已习惯。学姐专程把大家拉到群里,发送了地点和时间,并且特别提醒,可以带一个好朋友去。聚会地点是校外的四川火锅店。
一听她要去参加部门破冰会,胡姗顿时脸垮了半截。社团招新时,她目的明确,直奔舞蹈社而去,一舞作罢,成功入社。然而才聚餐一次,就光荣退社,创下了入社退社间隔时间最短记录。
原因也很简单。
当时社团在日料店聚餐,坐的座位是榻榻米。胡姗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其实也是为了方便走。但没想到,舞蹈社竟然背着新社员安排了一个惊喜。
那就是学长进来,突然把人托起,像球赛获胜时把功臣往天上抛的迷惑活动。
学长他们是突然破门而入的,而胡姗刚好坐在门口,身材苗条,长相尚可。
之后发生的事也就可想而知了。
按胡姗的原话说,那天的她就是“一具已经死了很久、发臭了的木乃伊”。她一开始还挣扎,但害怕受伤,所以最后索性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安详地合上了嘴。
最后下来时,她很慈祥安宁地笑着,向在座的各位问候了一句“去你马币”。
有了前车之鉴,传媒部破冰会那一天,廖茗觉没有坐靠门的位置。
万幸他们也没搞什么惊喜派送。然而,很不巧,学习部就在隔壁,于是两个部门干脆合到一起。陆灿坐下时有些尴尬,一次都没有看过廖茗觉,却反倒显得生硬。几位学长学姐意味不明地交换眼神。
破冰、迎新之类的活动,玩游戏似乎是固定环节。好在廖茗觉已经学会了不少游戏,狼人杀、三国杀都不在话下了。不过他们这次玩的,是技术含量更低的“真心话大冒险”。
廖茗觉紧急搜索了一下,发现规则不复杂。以防万一,又发消息问了问胡姗,结果得到的只有一串省略号。胡姗说:“这游戏,能不玩最好别玩。”
游戏开始。
一位学长被大告白刁难得面红耳赤,自曝喜欢某女助教;一位女学妹去隔壁桌找男客人搭讪;一位男同学一口气灌了一整瓶啤酒。大家笑着闹着,气氛热烈而闹腾。
这游戏可真够没劲的。说她不开窍也行,廖茗觉对这类起哄毫无兴趣,咂巴着嘴,只想着等会儿可不可以去吃个烤冷面。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翻出来,看到来自邓谆的消息。
他问她:“饿不饿?”
廖茗觉惊讶地打字:“你怎么知道我饿?”
“你这几天没发吃饭的照片来。”
“……”她想了想,还是直白地回复,“因为有朋友说,跟男的发太多消息不好。会让人觉得我对你有好感。”
她看到那边陷入输入中,却迟迟没发来新消息。
就在这一轮游戏中,抽中鬼牌的是陆灿:“我……我选大冒险吧。”
真是个老倒霉蛋。廖茗觉草草心想,随意往嘴里塞薯条。然而,下一秒,就看到众人视线朝自己投来。
不知道该说学姐是坏心眼还是热心肠,居然提出要陆灿亲左侧第一个异性的离谱要求。当然,这个异性就是廖茗觉。误会没澄清,所以才有这种灾难。都是陆灿的错。她不由得挑眉。
又是那一套起哄说辞:“亲一个!亲一个!”
“别害羞嘛!”
“陆灿!你是不是男人!”
廖茗觉迟疑地看向陆灿。陆灿也惶恐地看着她。两个人都尴尬到了极点。
震耳欲聋的“亲一个”中,杯子里的饮料泛起涟漪,就连为其他桌上菜的服务生都看过来。门口风铃响,有人在脱外套。
他在廖茗觉身边坐下。
骗子,被爱者,彩绘玻璃。最先看到邓谆的时候,很容易想起这些事物。他们无一不拥有同样的特征,那就是光鲜亮丽、吸引人眼球的外表。
“不用管我,继续啊。”邓谆的笑质地虚假,但出乎意料,不会令人不快,“我叫邓谆,今年大一。是跟廖茗觉过来的。”
第15章 喜欢就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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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谆去教职工食堂蹭了饭, 然后和年迈的教授去操场散步。两个人并排走着,不知为何,王绍伟每次与他对话的开场白都几乎一致, 通通是“当初的同级生都”, 而后必须接“你真的要怎么样吗”的疑问句式。
“回来了?”
“嗯。”
“全都办好了?”
“托您的福。”
“住校吗?或者要租房子的话, 我帮你留意……”
“已经在外面安顿好了。”
琐碎的对话中是生活不起眼的一角。
“所以说, 休学感觉如何?”说来蹊跷,时至今日, 王绍伟竟然才有机会询问,“当初你妈妈来找我,要不是老朋友的女儿, 我就当场冲她喷虫螨净了。”
邓谆低低地发笑, 对老顽童的怨念并不多做评价:“挺无聊的。”
见他风轻云淡的态度,王绍伟反过来安慰他:“也算一段人生体验吧。以后好好学习。”
不知不觉, 两个人已经走到校门口。邓谆说:“知道了。”然后往外走。
他穿得有些单薄, 双手插在口袋里。秋日夜晚的空气里有股清凉的香味。大学城周围聚集的面孔清一色很年轻。他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直到偶然被女生认出来,才觉察自己没有戴口罩和帽子。
而且, 以后, 也不会再需要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