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芽冷得缩在一边, 跺着脚看他们两个在河边弄。
江远山和朱佑明两人都是生手,捣鼓了好一阵才网到两条鱼。
“捉到了捉到了。”朱佑明兴奋得抓起一条鱼摇晃着炫耀。
江远山道:“两条怕是不够,还得再网几条。”
白小芽见他们长衫下摆都湿了大半, 笑着道:“实在网不到就算了,两条也够了,尝个鲜就行。
你俩衣裳都湿了,赶紧回去换件干净的衫子。”
“外衫湿了无碍,冷不着的。”朱佑明看向江远山,“上遥兄,你呢,冷吗?”
江远山扯了下嘴角,他能说冷吗?岂不是显得很没用。
白小芽在一边跺脚取暖,她双手插入袖子里,跺着脚来回走。
江远山和朱佑明,两人继续网鱼,又折腾了一阵,到后面慢慢上手了,越网越多。
一个时辰后,三人原路返回。
朱佑明提着半桶鱼,一共十二条。江远山依旧扛着铲子,走在白小芽旁边。
下山时,江远山一手扛着铲子,一手轻轻拉着白小芽的手腕,他怕白小芽摔了。
白小芽没有躲,很自然的任他拉着。
自从江远山为救她被王平安捅了一刀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近了一层,像是有一根丝线在拉扯着。
其实那件事后,他们彼此都没说什么。互相谁也没向对方说些感激感谢的话,也没有向对方道歉。
白小芽没有因为自己连累了江远山而道歉,江远山也没有因为自己的鲁莽导致那场祸事而道歉。
因为不需要,他们不需要向对方说那些无意义的废话。
白小芽能明白也能理解那天江远山的行为,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对他才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当一个人为你冲动的时候,不论结果如何,至少那一刻是令人心动的。
尤其是江远山浑身是伤,躺在地上连动都没法动一下的时候,却为了她硬撑着爬起来拿刀戳了王平安一下。
虽然他并没有把王平安伤到,还反被王平安捅了一刀,但他却是在拼尽全力保护她。
事后两人心照不宣,只是那层窗户纸没有捅破罢了。
比如像现在,江远山拉着白小芽的手腕,两人并肩走在一起。
谁也没说什么,但彼此心里是明白的。
白小芽明白江远山是怕她摔了,所以才拉着她。
而江远山也明白,白小芽没有拒绝,就等于是接受了他。
下山原本应该比上山要快,但因为是雪天,反倒比上山走得慢一些。
不过朱佑明却并没受影响,因为他有武功底子,即使是走雪天的路,也依旧稳稳当当。
他走着走着突然转过身,正好看到江远山拉着白小芽的手腕,还凑头与她说悄悄话。
“你俩这是……”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江大娘知道吗?”
白小芽装懵:“知道什么?”
朱佑明笑了下 ,朝她抬了抬下巴:“都牵手了,你说呢?”
“没有啊。”白小芽瞥了眼江远山握着她手腕的手,“哪里牵手了,他只是拉着我胳膊,怕我摔了。”
江远山抿着笑却不说话,朱佑明笑而不语。
朱佑明为了打趣他们俩,刻意放慢了速度,时不时转头看几眼。
白小芽很淡然,江远山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见江远山耳根子微微泛红,白小芽看向朱佑明问道:“曹公子,您要办的那件事,办完了吗?”
“办完了啊,不都跟你说过了。”
白小芽当然知道他已经办完了,她只是为了挑起话题,不让朱佑明把注意力放在他们两个身上而已。
她点点头,继续问道:“你是用的那几箱特殊银元宝吗?”
朱佑明很坦荡地回道:“自然是。”
他也不隐瞒,边走边和白小芽他们说。
“那西川府的知府,是当朝贵妃的亲哥哥。西川知府的儿子,贩卖乌香,以他为首的几大西南世家子弟,把西南三省弄得腐烂不堪。今上派了好几个巡差去查办,全都无功而返。
我便主动请缨来查办这件事,可贵妃耳目众多。他们得知我离京来查办乌香一案,暗地里便迅速毁灭证据,等着我来查个空。
若要堂堂正正按照规矩条令去查办,一年半载都未必能查清,时日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有利,于我越无利。
对付那样的人,当然不能照规矩走,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解决了恶人才是正道。无奈之下,我也只能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他们毁灭证据,我就给他们制造证据。”
“西南三省的祸患,其实想要解决也很容易,把上头的人给处置了,底下的事,交给各个州府衙门便可。那些涉事官员,该换的换,该撤的撤。
而我要做的,便是把那些州府衙门动不得也不敢动的人给他们拔了,无足轻重的几个犬牙,便交给他们去做,做好了,也算是他们的一份政绩。”
白小芽听完后,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原书男主,这样的人做太子,才能真正的让朝廷让这个国家更好。
不迂腐,不昏庸,有手段有谋略,也有一颗爱民之心。
回到饭馆后,白小芽把桶里的鱼拿了四条出来,剩下的八条鱼全都带回了白村。
她拿出来的那四条,放在后院的缸子里养着。
“我下午回来,晚上给你们做酸菜鱼吃,要是你们等不及了,黄宁你来做也一样。”
黄宁摆手道:“不不不,掌柜的我等你回来做。”
回到白村后,朱佑明在院里和李春花叙家常,还摸了摸江玉姝的头,夸她越长越好看了。
江玉姝年后就十一岁了,个子也拔高了许多,模样已在慢慢蜕变,原本肉肉的脸蛋子,逐渐显出瓜子脸的形状。
被朱佑明夸了,江玉姝娇羞地跑去了灶房。
白小芽正在灶房准备煮鱼要用的菜,她带了些自己泡的豆芽回来,又拿了些干木耳,正泡在盆里。
鱼还在桶里,她还没处理。配菜准备齐全后,她提着桶到井边去剖鱼。
江玉姝拿着大碗跟在她后面,在她一旁坐下,从桶里拿出一条鱼,往地上摔打了两下,便用小刀快速刮着鱼鳞。
白小芽笑着道:“你现在剖鱼的手艺越来越熟练了。”
江玉姝:“还不都是跟嫂子学的。”她把手中的鱼翻了个面,继续刮鱼鳞,“嫂子,白大姐怎么没跟你回来?”
白小芽手上顿了顿,低着头回道:“她回柳家了。”
“啊?”江玉姝一脸惊讶,“什么时候回的,她为什么还要回柳家?”
正好李春花走了进来,她拖过一张矮凳子,坐到白小芽另一边,也从桶里拿出一条鱼,搁在地上刮鱼鳞。
听了江玉姝问的话,她偏头看了眼白小芽:“小芽,咋回事呀,你姐她怎么又回去了呢?”
白小芽两手都是血和鱼鳞,她直起腰,歪着头用肩膀蹭了蹭耳朵。
她耳朵有些痒,但手上都是鱼鳞,一时间没法用手挠。
蹭完了耳朵,她继续低下头弯着腰处理鱼。
把手上的鱼刮完鳞,处理完内脏,她才漫不经心回道:“她舍不得柳家那几个孩子。”
李春花点点头:“舍不得孩子是正常的,都是做娘的,娘能理解你姐的做法。
毕竟那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哪里舍得不管。只是……唉,她这一回去,怕是少不了要吃些苦。”
白小芽扯着嘴角冷笑了声:“哪里是吃些苦,怕是会要了她的命。”
李春花捏着鱼叹了口气:“唉,这天底下做儿媳妇的都难。娘是过来人,也是给人做过儿媳妇的,能明白那份苦。”
江玉姝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她:“娘,你以前怎么没说过这种话。”
李春花嗔了她眼:“你一个小孩子,娘还能在你面前说那些不成。再说了,你生下来的时候,你大哥二哥都大了,娘的日子也好受些了。”
她弯下腰,处理着手中的鱼,继续讲道:“我是逃荒来到这里的,当时你爹在县里做短工,我那会儿才十三岁,流亡到山桑县要饭,认识了你爹,经他介绍,在一户员外家里洗衣裳。
因着这份情谊,我与他慢慢熟络了起来,后来我就到了江家。
当时我十六岁,你爹十九,正当娶妻的年纪。也没什么聘礼文书,无媒无证,我就住在了江家,与你爹做了夫妻。
浮萍般无根无萍的漂到这,也没任何依靠。你奶奶是当地人,她希望你爹能娶个当地媳妇儿。
可你爹当时非要跟我在一起,而我也想同你爹在一起。你奶奶却不同意,最终她拗不过你爹,也就答应了,只是对我从无好脸色。
她虽不如柳家老太对小芽姐姐那般随打随骂,但也没少给我气受。
有时候她也动手,倒没用棍棒,她都是用手掐,我那会儿胳膊腿,被她掐得全都是淤青。
好在你们的爹是好的,他护着我,每次见到我身上有伤,或者见到你奶奶骂我,他就替我说话。
可他越是护着我,你奶奶越是厌恶我,哪怕我头胎生的是个男孩,她也没给我一个好脸。
我月子里天天顿顿都是稀饭,清得能照见人影,你爹就在夜里偷偷的给我一块饼子。否则啊,我怕是活不到现在。
我那时候,也是天天熬,熬油一样的熬,总算是把你们兄妹三人熬大了,眼看着你二哥就要秋闱了,结果却……”
白小芽想拍拍她的背安慰她,然而手上却是脏的。
她柔声道:“娘,你后面会有大福气的。有我们呢,有远山,玉姝,还有我。”
李春花笑了,笑得一脸褶子:“对,娘是老来福,有你们三个,娘这辈子值了。”
江玉姝仰着头笑道:“娘你福气大着呢,尤其是有二哥和嫂子,他们一个会读书,一个会做买卖。以后他们俩一个做官,一个经商,两人携手,放眼满村,谁家能比得上我们。”
“就是呀,有你哥和你嫂子,他们二人……”李春花话说一半,感觉不太对,立马停了。
她看了眼江玉姝,又微微偏头看了眼白小芽。
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感觉,自己这个二儿子和大儿媳妇,两人之间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不太像寻常的叔嫂关系。
李春花突然站起身,打水把手洗了,快速走了出去。
看着她匆忙走去前院的背影,江玉姝眉头微皱:“娘怎么了,正刮着鱼呢,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出去了。”
白小芽低着头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她刚刚好像感觉到李春花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她装得很淡定的样子,依旧不慌不忙地刮着鱼。
她手上这条,是最后一条了。
刮完这条,就可以清洗干净端回灶房去切片了。
李春花急匆匆来到院里,拽了下江远山的胳膊:“你随娘出去下,娘有话要问你。”
她不是个能憋得住事的人,心里有了事,尤其是关于江远山的,她马上就要问明白才安心。
母子俩走到前面的坝子上,因为天冷,空旷的坝子上一个人没有。
李春花直接问道:“二郎,娘问你一句话,你可千万别瞒着娘,你一定要照实回答娘。”
“嗯,娘你问。”江远山淡定地回道。
李春花四下里看了几眼,再次确定无人后,她拉着江远山的胳膊,拽着他低下头来,小声问道:“你可是对你嫂子有意?”
江远山心脏狠狠一跳,眉峰沉敛,声音也压得低低的:“你听谁说的?”
李春花紧紧地揪着他胳膊:“没有谁和娘说,是娘自己猜测的。”
江远山:“娘你别乱猜,没影儿的事。”
“真的没有吗?”
江远山目光闪了闪,舌尖重重地扫了下牙关,他扯着嘴角,强挤出一抹笑:“真的没有。”
说话时 ,他嘴唇都在颤抖。
李春花松开他,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没有就好,你是读圣贤书的人,可不要丢了圣人的脸,不要坏了读书人的规矩,也不要毁了你嫂子的名声。”
江远山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手心里全都是汗。
他强自镇定道:“娘你放心,儿子有分寸。”
李春花看了眼自己大院的门:“那她呢,她对你可有那方面的想法。”
江远山毫不迟疑,立马回道:“没有,一点没有!”
他双手按住李春花的肩,微微低着头:“娘,她不是那种人,你别乱想她。
就算我和她之间真的有什么,也是因我坏了规矩,不是她。更何况,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
李春花点点头:“娘相信你,也相信她。小芽她是个好姑娘,等以后咱们一家进了京城,娘会给她找个人家。”
江远山没说话。
“二郎,年后你就十九了,你爹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和娘在一起了。你,你看你是想等到秋闱放榜后再娶妻,还是现在就有打算。”
江远山:“娘,我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男儿志在四方,我想先考功名,娶妻的事,待我功成名就后再说。”
李春花:“离秋闱也就一年多了,你看这样可行么,年后娘给你寻摸几个周遭邻近的姑娘,年岁上和你相当的,也就十六七岁。
万一你相中了哪个,人家姑娘对你也有意,在秋闱前你便可把婚事定了。
所谓的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再建功立业。你先娶了妻子,再读书考功名也不耽误的呀。
娶个贤妻,照顾你一日三餐,天冷给你加衣,天热为你打扇,夜里给你盖被,替你分忧解闷,更有助于你读书,你说对不对?”
江远山按了按眉心:“什么盖被加衣的,娘你说的那是富贵少爷养在房里的通房丫鬟,咱们穷人家哪有那些讲究。”
李春花在他胳膊上拍打了下:“你胡说什么,哪里就是通房丫鬟了。别以为你读了几天书,就可以糊弄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