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员外放下笔,笑着接过来,他走去一旁把手洗了,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个。
尝了一口后,他砸吧下嘴:“不错,酸酸辣辣的,还带着一点回甜味,正和我胃口。”
白小芽笑道:“我今年种了不少番椒,给我种地的黄家两兄弟,他们俩都勤奋踏实,加上今年气候不错,收成很好。秋日里收完番椒,我晒了两簸箕干番椒,磨了大半罐番椒面,又泡了两大坛子泡椒。”
陈员外赞道:“你这个鸡爪子,就是用你泡的泡椒做的吧。”
“正是。”白小芽笑了下,问道,“陈员外,您看我这个泡椒鸡爪,要是拿到县里,能卖出去吗?”
陈员外吃了半个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你就直说,让我替你去推广一下。”
“哈哈哈哈……”白小芽大笑,“那我就不见外了,还请陈员外帮我去推一推,毕竟您人脉广。”
陈员外给她倒了盏茶,自己也坐在一边端着茶盏悠然的喝茶。
白小芽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案几。
陈员外放下茶盏,又端起暖手炉:“年后我打算把这座宅子给卖了,青城府,也就是咱们常说的青城郡,那边的宅子我也卖了,开春后我就会去岭南越州。”
白小芽心里一阵失望,她默了默,问道:“那……那你以后不再回来了吗?”
陈员外微微笑道:“此生,应该不会再回柳溪镇了。”
白小芽正想和他说联手做生意的事,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好再开口了。
陈员外道:“不过我可以为你引荐一个人,王楼镇上的周掌柜,他平日里在王楼镇和山桑两地跑。”
周掌柜?白小芽听到这个称呼,觉得有些耳熟。
“你应该知道他,你去参加厨艺大赛时,他就是给你们打分的人之一。”
“哦哦,我想起来了。”白小芽想起来那人是谁了。
她在第一轮的比赛中,周掌柜尝了她做的笋子鸡后,给过她评价,说她做的那道菜,鸡肉烤过头了,在爆炒的过程中可以加入少量的茱萸,用辛辣味来掩盖一下烟熏味。
陈员外笑道:“想起来了吗?”
白小芽点头:“想起来了。”
“后来你上公堂那天,我在衙门外遇到周掌柜,和他还聊起了你,他说你做菜很有天赋,只是路子有点野。”
“哈哈哈哈……”白小芽听得哈哈直笑。
她做的菜,都是川菜系,也都是家常菜,并非正儿八经的厨子,刀工啥的毫不讲究。
野,是肯定野。
陈员外继续道:“周掌柜的祖上曾在前朝做过御厨,他们家还有本他祖上传下来的食谱,上面记录着各种皇家糕点菜品等。”
白小芽听得两眼放光。
“后来前朝覆灭,周掌柜祖上携家带口,一路南下逃到了山桑,在这里落户生根。可历经一百多年的战乱,在天下统一稳定后,他们周家也没再出过有名的厨子,到了周掌柜这一代,才算继承了他祖上的手艺。”
白小芽:“他们家的那本食谱,能流传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
陈员外笑道:“确实不容易,到现在,就剩半本了。”
“能有半本保存下来,也算是不错了。毕竟一百多年呢,又处在兵荒马乱的时期。”白小芽还挺佩服周家的,竟然没有因为内斗,导致一本书全毁。
“周掌柜靠着他家那半本食谱,在山桑县开了一家大酒楼,已经有十来年了,生意一直不错。不过他们周家的祖宅在王楼镇,他平日里多数情况是住在王楼镇。”
说到王楼镇,白小芽想起一开始认识陈员外的时候,他从自己这里买卤蛋,是为了他妻弟的客栈。
那时候,他还把他妻弟,也就是陈夫人的弟弟带去白村,让她当面亲手教陈夫人的弟弟做卤肉。
谁能知道陈员外和他夫人的关系,竟然那般糟糕……
陈员外见她沉思不语,似乎猜出她在想什么。
他笑了下:“我与月茹虽然没有夫妻感情,但到底是夫妻,她家人只要找上我,能帮的我都会帮一把。”
白小芽笑了下:“您还真是洞若观火,我什么都不用说,您看一眼我的神态表情,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太可怕了。”
“没什么可怕的,你若做久了商人,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你会比我更观察得更深刻,更细致。”
“在王楼镇开客栈的,是她最小的弟弟,因为不顾她父亲的反对,非要娶个青楼女子,被我那老岳丈赶出了家门。于是月茹她弟弟,就出来自立门户,在王楼镇上开了家客栈。”
白小芽:“看来他们秦家还挺出叛逆的人,陈夫人是个为爱叛逆的,她弟弟也是。”
说到这,她想起了陈夫人被砍头的一幕,心里有些难受。
“只是,陈夫人却不如她弟弟那般幸运。”
陈员外低头喝茶,不再接话。
白小芽自知失言,于是岔开话题:“你去岭南,是一个人吗?”
“一个人。”
“不带上你表妹一起去吗?”
陈员外抬头笑了笑:“她已经成亲了,我把她从乐坊赎出来后,她就嫁给了相爱多年的秀才。那秀才屡试不第,以教书为生,攒了多年的银子,就为了给她赎身。
我亲自看着她成了亲才离开的,只要她能过得好,我也替她高兴。”
绵绵细细的雪,落在庭院内的梅树上。
院内空空荡荡的,除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小几,一盏清茶,一个红泥小火炉,再无其他。
“你走后,陈老夫人呢?”白小芽问。
听陈员外轻描淡写的说着一个人去岭南,她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人能懂的孤寂。
“我娘住在清宁县我大哥家里,平时她来我这也只是小住,多数日子她都是与我大哥大嫂他们同住。”
陈员外温和地笑道:“毕竟我无儿无女,我大哥膝下已有三女两子。我娘在他们家,也能享受天伦之乐,在我这里,给她再多的钱,她也并不如意。”
“那你一个人去岭南,往后有何打算?”
陈员外伸手接雪,仰着头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余生便寄情于山水间。雨打梨花深闭门,晓看天色暮看云。踏浪赏花,看东升日落,有酒有歌,此生足矣。”
白小芽笑着握了下拳:“我也要好好挣钱,努力攒银子!等我到三十岁时,也带上银子游遍山川河谷,然后再像候鸟一样,去南方安度晚年。”
陈员外笑着伸手跟她击了个掌:“好,倘若那时我还活着,我在岭南等你。”
白小芽与他重重地击了下掌:“一言为定!十三年后岭南相见。”
两人闲聊了一阵,白小芽让陈员外帮她雇了十五个人,个个都是壮汉,长得人高马大,甚至还会些拳脚功夫。
她交代江玉红和黄宁把饭馆看好,带着十五个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柳家村。
柳家村离柳溪镇不远,走路只要两刻钟的脚程。
自从把白小蝉带回来后,白小芽便一直忙着给她找大夫,将能找的妇科大夫都找来了,不知不觉便过了五天。
今天她才算是闲了下来,这才有空去柳家要人。
到了柳家后,白小芽毫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把小五交出来,今天我必须把她带走,不给的话,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柳家一群人看着她,一个也没说话。
白小芽:“你们非要这样,那就别怪我硬抢了。”
柳老太耷拉着脸:“她死了,尸体就扔在后山的乱葬坡,你去拿吧。”
第100章 柳家没了活路
白小芽带着人来到乱葬坡, 山坡上都是雪,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满地尸体。
她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小孩的尸体被雪掩埋着, 看到这一幕, 顿时怒火滔天。
“去把她抱过来。”白小芽冷声命令柳老太。
“我不去。”柳老太抄着两手直往后缩,撇嘴道, “抱尸体太晦气了,会倒大霉的, 眼看着就快过年了, 老婆子我还指望来年走大运呢。”
白小芽上前一脚踢在她后腰上,揪住她头发,拽着她的头把她往雪地里按。
若非被气极了, 她是不会动手打一个老人的。
在她受的教育里,一直都是尊老爱幼, 无论那个老人有多过分, 都不能动手。
上次来接白小蝉,她实在是气不过, 打了柳老太一巴掌。可之前再气, 她也没像今天这样愤怒。
这次真的是把她心底最后一道防线都击溃了。
“啊!杀人了, 江家小寡妇要杀人了!”柳老太大喊大叫着双手胡乱挥舞。
她摇晃着手想抓白小芽的脸,然而她还没碰到白小芽,在白小芽身旁守着的打手一把捏住她手腕,拽着她用力往地上一掼。
好在地上雪厚,柳老太摔在地上并没摔伤, 只是摔痛了。
柳家其他人都被拦在了山下,没法过来。
他们听见了柳老太的喊叫声,也只能干站着。
白小芽蹲下身拍打着柳老太的脸:“去, 把孩子抱过来,你要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柳老太爬起来,哆嗦着往小孩的尸体走去。
当柳老太把小孩尸体从雪里抱出来后,白小芽只看了一眼便别开脸去,不忍再看。
她看向柳老太问:“孩子是怎么死的,说清楚,你要敢撒谎或者有隐瞒,今天这里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哎哟喂,天爷诶!”柳老太坐在地上又哭又嚎,“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白小芽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将她的嚎叫声打断。
“给我闭嘴,你再鬼哭狼嚎,我立马让人割了你的舌头!说,这孩子是怎么死的?”
柳老太又气又怕,看了眼白小芽,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十几个打手,最终抗不过威压,气哼哼的回道。
“是……是冻死的。”
见白小芽冷着脸一副要吃人表情,柳老太继续道:“在……在她娘,你姐还没病倒前,那丫头就病了。就是冬至那天夜里,苗苗和她的三个弟弟去镇上,去你的饭馆找他们的娘。
后来你姐带着他们几个,连夜赶了回来,豆豆那丫头年岁最小,两岁都还不到,因在雪夜里受了凉,回来后就病了,半夜高热不起。
你姐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顾那丫头,最后自己也病倒下了。”
白小芽打断她:“可那天我来你们柳家接我姐的时候,她不是还好着的么?”
柳老太道:“是,那时候她是好了,但她的病好了后,你姐却病倒了。在你过来把你姐接走后,第二天夜里她又发起了高热。”
白小芽气得掐着柳老太的脸用力捏:“孩子病了,你们都没照顾她吗?”
柳老太被白小芽掐得大喊大叫:“啊疼,疼疼疼……”
“我问你话呢,说话!”
柳老太不说话,坐在雪地里又哭又嚎。
白小芽一脚把她踹开,对身旁的打手道:“你去把柳家老三媳妇叫过来。”
没一会儿,柳家老三媳妇被带了过来,她是白小蝉的弟媳,但其实她比白小蝉还大两岁。
见到孩子的尸体,柳家三媳妇吓得抖了下。
白小芽没对她动粗,直接问道:“你知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死的,不要撒谎也不要隐瞒,你只要说了实话,我立马给你二两银子。”
一听到可以得到二两银子,柳家三媳妇眼睛都亮了。
她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说我说。”
看了眼柳老太,她朝白小芽走近一步:“是,是我婆母给害死的。”
“你个小贱蹄子胡说什么呢,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柳老太爬起身就想朝着柳家老三媳妇扑过来,被一旁的打手踹翻在地。
白小芽拍了拍柳家老三媳妇的肩:“不用怕,你继续说。”
她又看向柳老太,瞪了她眼:“给我安静的在一边呆着!”
“是这样的,在你过来把二嫂接走后,第二天夜里豆豆那丫头就发起了高热。原本她在回来的那夜就病了,才好转没两天,身子还没彻底恢复,一两岁的孩子,稍不注意就会发高热,而且总是反反复复。
豆豆发起高热后,总是哭,一直哭着叫娘,她奶听到她喊娘,就把她狠狠的打了一顿。才一岁多的孩子呀,我这婆婆也是个狠心的,把豆豆那丫头打得浑身青紫,鼻血都打了出来。
夜里孩子难受哭闹,我婆婆就把她扔到了屋外的院里。那孩子一直哭着在院里喊娘,最后哭累了就躺在雪地里睡了过去,当我公爹出去抱的时候,孩子已经死了。”
白小芽咬牙握拳:“你说的可是真的?倘若你有撒谎,或者隐瞒……”
柳家三媳妇连忙举起四根手指:“真的,我发誓,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叫我不得好死。他小姨,当时我看得都不忍心,可我性子绵软,而且我在柳家也不当家,不比二嫂的处境好到哪儿去。
不过是因为我娘家人在我身后支撑,我婆婆才不敢对我太过分,加上我那口子对我还算有心,不像二哥那样成天打骂二嫂,所以我在柳家的日子稍微能好过些。”
白小芽气得眼睛都充了血,她转过身走向柳老太,抬腿一脚踢在柳老太脸上,用力狠狠地踩她的脸。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她真的是要气疯了!这一刻她都想杀人!
她把白小蝉接走后,一心想着先找妇科大夫把白小蝉的病情稳定下来。因为白小蝉那病实在是太严重了,流血不止,若不能及时把血止住,只怕活不了两天。
再加上她来接白小蝉那天,柳家人用豆豆来要挟她,找她要三百两银子。所以她打算晾一晾柳家人,等白小蝉病情稳住后,再来把豆豆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