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骄反复清醒了,“今日就走?”
大监轻声叹道,“我的相爷,您昨日不都看了折子了吗?折子上说的还不清楚吗?”
许骄这才反应过来,昨日钦天监的折子上御笔朱批的“即日前往,刻不容缓”,但她确实没想到,就是今日。难怪有人昨日特意让惠公公来她这里丢一句“明日早朝自己休沐,朕看着心烦”,还真是反着说的。
眼下又让大监来兴师问罪了!
许骄挠了挠头,怏怏道,“大监,我前日通宵,昨晚睡过了,今晨实在熬不住,没起来。”
大监顿了顿,祖宗,你可算说句大实话了。
说了就成行。
还挺大声的。
大监看了眼苑中,又连忙接了句,“奴家就觉得相爷是睡过了,相爷还能真不去送陛下?”
许骄配合得小鸡啄米点头。
大监脸色微缓,“那相爷,您先歇着吧,奴家先去撵陛下了。”
大监竟然没有旁的话要带给她,就这么走了?
许骄一面伸手挠头,一脸懵,但大监真的转身了,方才在苑中候着的暗卫,也跟在大监身后离开。
许骄觉得有些莫名。
许骄怔忪时,暗卫正好临出苑中,其中一个带了面具的暗卫刚好回头,见许骄一面打着呵欠,一幅没睡醒,也没想通的迷糊模样。
暗卫不由驻足,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待得许骄察觉这许目光,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他又转身,没有吱声出了苑中。
许骄忽然觉得那道身影有些熟,既而,眉头慢慢拧成了一团麻花佼佼。
***
整个下午,许骄都有些心不在焉。
难怪大监莫名其妙来了她这里,又没捎带一句抱抱龙的话,她要是
没看错,最后那个暗卫就是抱抱龙本尊。
她没去送他,所以他来了这里?
这也不像宋卿源的作风……
但原本他就是打着去庆州灵山祈福的幌子,实则去梁城,也不会拿真实身份示人。所以,他是有可能扮作宫中的暗卫,同沈凌一道去梁城的。
许骄一面托腮,一面胡思乱想着,宋卿源方才是专程来看她的?
还是,她想多了……
那就是个暗卫?
许骄一面出神,一面喂着许大仓和许小仓,不知不觉间,大仓小仓的嘴都鼓得满满的。许小猫就在笼子旁盯着,仿佛随时都在等待时间,将许大仓和许小仓吃了,大饱口福。
许骄回过神来,见许小猫一双眼睛盯着笼子许大仓和许小仓炯炯有神,比盯池塘里的锦鲤还要认真些。
许骄笑了笑,一面抱起许小猫,伸手指了指笼子里的许大仓和许小仓道,“许小猫,他们一个叫许大仓,一个叫许小仓,不是你的食物,是你的弟弟,妹妹。你这个眼神,该是看弟弟妹妹的眼神吗?”
许骄敲它的头。
许小猫才不管,她敲她的,它还是继续炯炯有神看着许大仓和许小仓,目光没有动过,仿佛在盯一道肥肥的美味。
许骄不由叹道,“岑女士去看姨母了,她真应当把你一道带去的,不然等她回来,许大仓和许小仓都被你吃了。”
许小猫果真按捺不住,试探性得伸了爪子去挠笼子。
许大仓和许小仓一顿惊恐。
许骄只得拎起它,“我给你胆子了,许小猫!恃宠生娇啊!”
许骄说完,又顿觉哪里不对,连忙伸手捂嘴……
她怎么脱口而出的?
出神的时候,许小猫两腿一瞪,跑了。
许骄忽然想,在宋卿源眼里,她是不是就是类似许小猫这样的存在?
这个想法让许骄不由骇然,还莫名伸手摸了摸自己头顶,好似在看自己有没有长一双猫耳朵出来。
但很快,又觉得自己魔怔了。
宋卿源才没有闲情逸致养猫……
他要养,也是养豹子,许骄皱了皱眉头。
***
但宋卿源离京的第二日,许骄忽然领会到了天子不在的好处,那就是——天很蓝,水很清,还不!用!早!朝!
第017章 滋润日子
许骄昨天还仅有的一丝舍不得抱抱龙的情绪,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去。
多好!
天子不在,不用每日早起早朝~
昨日翰林院宣了旨,天子启程去了庆州灵山祈福,朝中大小事宜皆交由许相处理,许骄很快发现,当真有急事的朝中官员,天一亮就陆续乘马车到了她的陋室候着。
她都不用早起去政事堂了,因为着急找她的人,根本等不到她去政事堂,早早就开始在陋室外排队候着,巴不得第一个见她,赶紧处理完自己手中的事情,不要滞后了,所以,反倒都是朝中官员的马车停满了陋室外的几条观湖小道。
若是来迟了,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大家都纷纷早来。
排队等着见她的官吏,干脆在湖畔前的树荫下支了茶桌饮茶,谈论政事,她门口的观景湖忽然变成了议事的地方。
六子还专门辟出了一块地方,让来往的官吏停放马车,也给随行的侍卫和车夫安排了歇脚处。
许骄的一线湖景豪宅忽然热闹起来。
这样也好~
在家办公,足不出户,朝中官吏悉数上门,但因为她住得远,所以来得也不算很早。她可以睡个安安稳稳的美容觉,从容不迫得吃了早点,护肤,然后开始在家中同朝中急急忙忙赶来的官吏见面,逐一处理每日朝中紧急之事,就是辛苦翰林院的几个编修每日早早就来候着,帮着一起处理要事。
差不多到晌午,来陋室的官吏逐渐少了,走得开了,许骄就在家吃了晌午饭再往政事堂和翰林院去处理每日例行的公务和积压的事务。
许骄忽然觉得进入到了天子不在京中的滋润日子!
许骄实在喜欢这样不用早起,但是又很充实的工作。
每日都能睡到自然醒,又不会太迟。
美容觉的效果,就是皮肤都有光泽了,许骄忽然想,抱抱龙晚些回朝中也好……
这样的滋润日子还足足有半年之久!
许骄无比惬意。
***
去往梁城的路上,沈凌挑灯,“陛下看,从辉城这处的水利开始,就与梁城的水利工事相连了,兴修水利,要兼顾大局,我看过许侍郎
早前的水利工事图原稿,是明显有兼顾两头的。若是辉城的水利工事是幌子,那很有可能梁城的水利就是幌子。”
宋卿源顺着沈凌所指位置,看向地形图,终于要到梁城附近了,宋卿源淡声道,“明日不用细看,走马观花就是,越近梁城,越不安稳,要沉得住气。先出来的都是小鱼,后出来的才是大鱼,先不急。”
沈凌拱手应是。
“歇着吧。”宋卿源撩起帘栊出了屋中,回了自己屋中,缓缓摘下头上的半张面具,露出一张精致俊逸的脸。
离京十余日,梁城渐近。
宋卿源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把匕首,是许骄换仓鼠用的。
宋卿源睹物思人,想起早前在她那三间破屋子见她时候,她分明还没睡醒,睡眼惺忪,一面同大监说话,一面挠头的模样。不是真在同他置气,是真没起来。
从小时候起,就人前精明利索,人后稀里糊涂的模样。
尤其是熬夜之后……
宋卿源想起有一次,他让她在他寝殿的外阁间内替他抄书,他自己回内殿看了会儿书,熄灯睡了。
他不习惯入睡的时候有光亮,所以熄了夜灯,放下帷帐。
结果半夜的时候,内殿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警觉避开,帷帐忽然被掀开,他手中的匕首忽现,他险些就匕首伤了她,才见迷迷糊糊爬上床榻的人是许骄。
这是他的寝殿!
宋卿源当即恼意,想直接踢她下去。
但许骄应当是困极了,爬上床后,迷迷糊糊摘了玉簪,微微松了松衣领口,乌黑的秀发垂下,堆在修颈锁骨处,人一头钻进他被窝里,侧身咸鱼躺,霸占了他大半张床。
宋卿源整个人僵住。
刚想这家伙简直胆儿肥了,目光却不由凝在她敞开的领口处,因为是侧躺,宋卿源隐约觉得有些微妙,又莫名想起方才她摘玉簪时,青丝墨发垂下时,令人心动的一幕。
宋卿源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准确得说,是根本没睡。
想着平日里总像个跟班一样一直跟着他的许骄,因为一幅肩不能提手不能拎的模样,他总是多关照她。譬如让她借熬书的理由,来他这里蹭吃蹭喝。也见她拿弓箭实在吃力,同袁将军说免了她的射箭课,她高
兴得不得了。
但眼下,这些浮光掠影似在宋卿源心中簇了团火。
他要想知晓许骄是不是女子很容易……
但他没有,他在考虑这么做的后果。
她是许叔叔的“儿子”,因为梁城水患,岑夫人将她送来他这里避祸……
他纠结了一宿没合眼的难题,在临近天亮时,忽然被咸鱼翻身抱住。他整个人僵硬住,不用去试了,她贴到他身上,将他当被子一样抱住不说,还夹住,他当知道的都知道了。
他看着她的脸,平日里就觉得她生得娇气,且过于清丽明艳,绿鬓红颜。到当下,才知晓这清丽明艳是女子的时候有多好看。
再往后,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习惯了看她时,不别扭,不脸红,不表露,不拆穿。
她也继续留在东宫,在他羽翼下,慢慢成长,同他一道从东宫步入朝堂,从年少时的默契到君臣间的信赖。
他登基时,并非没有风浪。
但所有的风浪里,都是许骄陪着他……
宋卿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
尚在东宫的时候,父皇命他去南边视察。他若不在,她女扮男装留在东宫怕会穿帮,她是太子伴读,他让许骄跟着他一道前去。中途一直安稳,直至遇到刺客,她当时吓得动弹不了,眼看刺客手中的刀扎向她,他一颗心仿佛坠落深渊谷底。他上前替她挡了那一刀,刀刃刺进他后背深处,太医说再多一分都会要他的命,但那时候的他,最害怕的,是没有许骄。
直至眼下,他后背处还有一道骇人伤口。
早前那把戈壁之眼也插在刺客心头,随刺客一道落入江水。
他也是那时才忽然意识到,在他顾及不到的地方,许骄随时可能因为他殒命。
他怎么可能让她来梁城?
梁城周遭的水利兴修了十余年,动用了国库中巨额部分,梁城水利若是空壳,这笔亏空去了谁囊中?
能有胆量动这些手脚的人,连他都未曾放在眼里。东窗事发后,直接想淹了梁城,死无对证,不了了之。
这样的人,许骄动不了,还会招致祸端。
他护了她这么久,不是让她来这里送命的。
树大根深,盘根错节,梁城的祸患并非一日能除,他需缓缓为之。
眼下,京中才是最安稳的。
“陛下。”暗卫入内。
宋卿源放下手中匕首,淡声道,“说。”
暗卫拱手应道,“相爷安好,今日也是上午在家中办公,晌午过后才去的政事堂和翰林院。”
宋卿源微恼,给她能耐的!
第018章 外祖母
许骄的惬意,截止到岑女士回家为止。
刚开始的时候,许骄以为岑女士是在支持她的工作,总让敏薇准备消暑的凉茶给来陋室同她商议朝中之事的官员。但过了两日,许骄终于摸清了岑女士的意图——每日来见她的朝中官员在陋室苑中排起了长龙,既是长龙,就说明人多,人一多,那年长的,年纪合适的便都有……
许骄头疼。
“岑女士,我是在工作!”许骄郑重向岑女士提出。
这几日,岑女士但凡见到朝中的年轻官员,尤其是年长自己一些的,年纪相当的,或是稍微年少一些的,岑女士都会很关注这些朝中的“年轻俊杰”。许骄要一面处理朝中政事,还要一面竖起耳朵做贼似的,亦或时不时就要瞄岑女士一眼。
许骄言罢,岑女士叹道,“我就看看,朝中有没有人品才学兼具的青年才俊,你日后不在朝中了,还能胡诌是你们相爷的妹妹,看看能不能将你嫁出去。”
许骄恼火,“我又不是嫁不出去,而且兔子不吃窝边草……”
但话音刚落,岑女士一幅了然模样。
而后母女两人大眼瞪小眼,都会意看着对方笑了笑。
……
第二日,许骄就搬去了政事堂。
政事堂后苑是有留客房的,留客房的目的就是怕朝中政事太多,处置不完,可供朝中官吏在政事堂暂时歇脚用。
许骄干脆直接住下。
这里虽然没有家中舒服自自然,而且不能像在家中一样赖床,睡美容觉,但家中有岑女士啊!
许骄终于觉得安全了,不用日日提心吊胆,怕岑女士打她下属的主意。
许骄又为了许小仓和许大仓的鼠生安全,将许小猫抱了来政事堂这里,顺道给自己解闷,潜意识里也是想体会下,天天看着自己宠物办公的心情是不是会更好些的心态……
在政事堂的几日,许骄都一心扑在朝事上。
政事堂枯燥得连许小猫都没有上蹿下跳的乐趣。
而朝中诸臣也都纷纷发现,自从相爷搬到政事堂入住,朝中的节奏都跟着变了!
【太可怕了,相爷他都搬到政事堂去住了!】
【陛下不在,相爷的工作狂属性变本加厉!】
【前天还让我送卷宗过去,我今日还没弄好,今晚要还没弄好,会不会让我表演生吞卷宗……】
【我已经开始想念陛下了,陛下什么时候回京~】
……
政事堂的几日,许骄挨个将六部捋了一遍。
宋卿源早前让她在明和殿整理的待办,早就让翰林院下放到六部过,六部的人都以为她刚回来,不少事情都先做了稍许就开始糊弄了,但谁知道她真的问起第二轮,还一条一条的过,将六部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说,之前因为陛下在过问梁城的事情而耽误,回头这就去办,马上办,立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