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如此,这些下人才刚喊禁军,很快便有穿着官服的人冲进来,要拿绳子捆他。
李兴心一狠,闭眼咬破藏在牙槽的毒囊。
这辈子他的任务已做完了。
但过了好一会儿,他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禁军们绑起来,但自己身上完全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李兴双眼发愣,不明所以。
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嘴巴里被塞了一块破布,又被禁军们五花大绑抬了出去。
不只是李兴,今夜京城许多世家公侯的宅院里都有这样的奴仆,看到烟火后,伺机在主人家纵火,很快被抓住,想咬破口中毒囊自尽,但却发现自己安然无恙。
天亮时,最后除了一些房子被烧坏,倒无人伤亡,禁军统领来向赵承元禀报:“启禀太子殿下,总共在二十三户人家中抓到三十一人,他们全数都寻死,只有五人咬破的毒囊是真的,业已死亡,总共剩余二十六个活口。”
赵承元精神一振,站了起来。
京城里竟有二十三户世家公侯的宅院里藏了高士宁培养的死士!
若不是女儿跟陆行墨早有远见,计划如何抓住这些人,那么他们还不知道要在这些人家里隐藏多久!
原来先前赵永乐第二次派人去溢州常恩县三西村,在太子亲卫被刺案后,一直没有消息,赵永乐还以为他也遇害了。
是陆行墨建议让他的属下们去三西村暗中查探。
而赵永乐派去的人其实没有死,他打听到高家那多出来的一口人是怎么回事后,便急着要回京禀报给赵永乐,途中遇到刺杀,狼狈躲了起来。
陆行墨的属下费了一番功夫,才寻到这人,然后依着陆行墨的计谋,故意让这人露出行迹,假装要送信回京城。
这信途中便有人劫了去,但经过的路线早被陆行墨的属下特意埋伏,又将这些死士活擒。
这一次抓到的死士,却不是京城里那些动不动寻死的,这些人被陆行墨的属下用军中残忍的手段,严刑逼供后,招出许多东西来。
或许因着是在高士宁的故乡,这些死士知道的东西很多,包括有哪些死士散布在大魏国境内。
陆行墨的手下抄录了名单,与赵永乐派去的人,又抓了那些死士,一并回到京中。
名单上散布在大魏国境内的死士共有三处,便是京城、临城与溢州。
临城现正由田松掌权,陆行墨便让人送信给他,他去抓人是方便的,不必担心。
溢州则不是以藏匿各家的形式,而是有处隐在山中的寨子,里头专门教习功夫,训练他们将生死抛之度外,这个要抓也不难,一锅端了便是。
唯有京城是最棘手的。
京城与溢州相隔太远,溢州的死士说,这些年主子都在京城训练新的人,所以多了哪户人家,多了哪些人,他们也不清楚。
所以才有禁军先依名单抓了些人,后又忖度着高士宁必会利用这些死士们闹出事情,来使京城大乱,便各户都派了禁军驻守,只是表面上装做各处巡逻。
而死士们藏在牙槽的毒囊,陆行墨则是来了个釜底抽薪。
从刘家香料铺子套出路氏的事后,陆行墨便表明替太子做事,威逼刘东家掉包要卖给路氏的香料,当然还有路氏从其他各处进货的药材。
这些铺子惯常会做以次充好的事,因此掉包了调料,路氏也认不出,继续制作那些‘毒囊’出来,分派给各个死士。
但比如彩霞就没有拿到新的毒囊,因此咬牙后便毒发身亡了。
综观整个计划,又抓了二十六个活口的死士,用陆行墨的逼供法子下去,想来会招出更多底细。
高士宁想扰乱京城,不但没能成功,还让太子揪出了他放在各户人家里暗藏多年的死士。
而这次各个世家公侯家里被揪出了奸细同党,俱皆吓得慌了手脚,不用皇太子下命,便自己严格查检奴仆名册,还要奴仆们张嘴检查牙槽内有无藏着毒囊,一时各家又查出几桩风月阴私之事,倒不必提,总之此次风波后,各家都清净了不少。
当陆行墨忙着审问死士时,太医们查验害死薛皇后跟彩霞自尽的毒物,竟非同一种。
彩霞是服用混杂了鹤顶红等的毒物,与京城其他死士相同。
但从‘十馔百味芙蓉菜’里验出来的,却是一味叫‘乌涂石’的毒物,乃是北夷独有。
第100章 有仇必报……
太医们的查验结果一出, 众人又将矛头指向北夷。
此时北夷蛮王又被关押回旧官宅邸,北夷使节也被软禁在使节居所,不得随意出入。
当禁军统领带着人拿‘乌涂石’去质问北夷蛮王时, 老蛮王吓了一跳,百口莫辩。
禁军统领怒喝:“便是北夷收买高士宁做奸细, 在我大魏兴风作浪,如今又用这毒物害死皇后娘娘, 这样北夷再不能狡辩了吧?”
通译将这话翻译给老蛮王听,老蛮王情绪激动,连忙否认:“说了好几遍, 我没有派奸细在大魏!为何你们都不肯信?而且, 就算是北夷的毒物, 可能是大魏的人弄来, 要栽赃给北夷啊!”
陆行墨让赵承元也派来, 只是并不干涉禁军统领的工作,在旁默默聆听。
那禁军统领嗤道:“大魏与北夷禁止通商,有那走私买卖的, 也是贪财, 不会笨到弄来这没人买的毒物到大魏,且听说这‘乌涂石’不易炼制,在北夷也是非富即贵才能取得, 大魏的人若没有北夷接应,如何能弄到这东西?”
老蛮王听了通译的话, 急得满头大汗,他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什么,大叫道:“难道是她?不, 肯定是她带来的!”
通译翻了这话给禁军统领听,禁军统领一头雾水,转过身去问陆行墨:“这老头在说什么?”
老蛮王连忙指着陆行墨,激动道:“那天进宫是他带我去的,我路上不是看到了一个女人吗?那时觉得她很眼熟,我现在想起来了!我以前有个妾,私自逃跑了,没想到她竟出现在大魏!”
陆行墨脸色一变。
通译也翻了这话出来,禁军统领连忙问陆行墨:“那天是宫宴?蛮王看见的是谁?”
陆行墨脸色沉凝,缓缓答道:“是高士宁的妻子,她见蛮王盯着她,后来报病缺席,后又与高士宁一块儿失踪了。”
禁军统领错愕不已。
陆行墨便用北夷语言直接问那老蛮王:“您的这个妾,可是北夷人?”
老蛮王脸上露出后悔的神色,边说:“不是!是我灭了肃孙后,将他们皇室女子抓来当奴隶,后来见这女的长大后有几分姿色,又听说是肃孙皇太子幼年定下的太子妃,我便将她收作妾室。后来……我想想,大概十几年前,她也不知哪儿来的门路,悄悄逃跑了!一定是她将我们北夷的‘乌涂石’带到大魏,想栽赃给北夷!你们快将她抓起来,让她说出实话!”
陆行墨此前查到的东西,到现在忽然都说通了。
高家的邻居说路氏不善交际,似乎有结巴的毛病,现在看来,应是路氏不大会说中原话,因此深居在家,尽量避免与人交谈。
陆行墨又问老蛮王:“您可记得那肃孙皇太子妃的名字?”
老蛮王努力回想,半晌才答道:“好像……好像叫做‘禄菲’。”
***
老蛮王有众多嫔妃妾室,能够想起来并认出高士宁的妻子,已是尽他最大努力,陆行墨便又去问北夷使节,北夷的官员记得的东西更多,为了撇清北夷的嫌疑,十分配合。
两厢证词核对,才知道老蛮王这个十几年前逃跑的妾室,原为肃孙的皇太子妃,姓艾丹迟罗,名禄菲。
想来‘路氏’是自她本名取的。
查阅旧年卷宗,这肃孙被北夷入侵时,曾送求救的信件到大魏,但大魏并没有理会,或许是因为这样,禄菲连大魏也恨上。
这样联系下来,或许可以推论出,是这个禄菲不堪北夷蛮王折辱于她,又有国仇家恨,因此逃跑出来,不知怎地搭上高士宁,意图在大魏引起混乱,造成大魏与北夷的冲突。
不过去三西村调查的人回报给赵永乐的说词,又是另一回事。
重新仔细探查后,才知道距今三十多年前,高家忽然出现一个七岁的孩子,又瘦又病,高家的人说是远亲投奔,又说这孩子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可怜他无人看顾,于是高家将他当作最小的孩子收养,对外人说这孩子名叫‘海儿’。
海儿随着年纪渐长,身子也强壮起来,帮着高家种田打猎,是个孝顺的,也渐渐会说话了,高家都说有带去城里给大夫医治,所以才好的,村民也深信不疑。
海儿养到十八岁,离开了三西村,高家的人说他要回乡寻找家人,一家子还为他送行,村民们也送去一些吃穿东西。
但过了两年,海儿却受了重伤回来,高家人急得不行,花了许多钱医治他,又让他休养在家。
此时村民们都怀疑海儿这两年出去,是干了什么坏事,村民们怕牵连,一直逼问高家的人,想排挤海儿出去。
而在此时,高家长子中举,一家人都欢欣鼓舞,调令下来,说高家长子被派官虞州庆县县令,这海儿或许是因在村中被人指指点点,所以主动说要陪伴高家长子赴任。
高家人都很赞同,若海儿能在外地找到安身立命的本事,总比在三西村落魄一生的好。
再后来,便是村民们知道的,高家长子后来入了京城作官,将高家人都接去京城,村民们便没有之后高家人的消息了。
所以户籍上高家有十六口人,但上京的时候,却是十四口人,少的便是高家长子高士宁,与收养的孩子海儿了。
赵永乐与陆行墨核对过时序,发现高家收养海儿时,正是肃孙被北夷灭亡之时。
而海儿离家两年的时间,恰与禄菲从北夷王宫逃跑那一年对上。
三西村隔座山就是旧肃孙国境,这海儿很可能便是逃亡的肃孙子民,被高家人好心收养,之后去北夷救出禄菲,后来又在陪同高家长子去虞州庆县赴任途中,杀了真正的高家长子,冒充高士宁的身分,做了县令,之后一路入京,成了礼部郎中。
高家人善心义举,功名却被人顶替,自己落得一家被灭门。
赵永乐叹道:“这高家人也太可怜了!”
陆行墨看着旧案卷宗里肃孙向大魏求援的纪录,以及北夷蛮王、使节们的供词,一时没有说话。
赵永乐又说:“难怪上辈子我觉得有个地方很奇怪,和亲之前,北夷来说我能带面首去,我本以为北夷在羞辱我,但这辈子考察北夷民情,发现他们王女确实有养面首的习俗,并非要挑衅于我大魏;况且上辈子北夷战力坚强,诸王子争竞王位,那时候应该还没有与大魏兴战的打算,所以才提出了和亲。但是和亲队伍却被炸死那么多人,后面肯定引起了两国战争,现在查出来是肃孙的旧皇族因对两国怀恨在心,因而挑拨两国,那就说得通了!”
陆行墨赞同道:“大致上应是如此没错,郡主说的对。”
赵永乐又长叹一口气,低声道:“上辈子也是因为皇祖父中风后不久便过世了,父王才提前登基,那时候皇祖父是因为北夷侵略,夜不成眠,才引起反复多次中风,我本想着这辈子北夷蛮王都掳了来,皇祖父应当能活得更长久些,没想到皇祖母却意外被毒害身死,皇祖父竟也与前世一般,都中了风。前日我才听太医们说,其实此前皇祖父就因北夷蛮王掳来,大喜之下有痰迷的征兆,只是皇祖父不许太医们说出去,之后国事繁忙,皇祖父睡得极少,身子已相当疲惫,当皇祖母出事,皇祖父立刻中风了,也是合理之中……”
陆行墨见赵永乐神色不虞,便关切地说:“这也是皇上注定的命数,郡主何须苦恼?”
赵永乐抬眼去看他,眉间郁郁。“你难道不担心?皇祖父两辈子都是中风,咱们上辈子年纪轻轻就被炸死……”
陆行墨起身过来搂住她,柔声道:“但是只有咱们带着记忆重生了,便表示咱们的命数并非上辈子那般惨死,这辈子走到现在,咱们不是一起改变了很多事吗?上辈子不知道奸细是谁,如今那奸细只能逃亡在外;而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以及您的弟弟,都好好的;还有更重要的,是咱们相知相惜,共同面对难关,这才是咱们两个应该有的命数。”
赵永乐听着这话,微笑起来。
陆行墨担心她继续胡思乱想,便问她:“京郊那三个培养死士的庄子也被咱们控制了,禄菲与海儿没有多少人手,抓到他们是迟早的事,郡主可还有什么担心之处?”
赵永乐仔细想想,这辈子她重生之后,许多事的确都改变了,她没有毁容,弟弟顺利降生,北夷不再是大魏的威胁,就只剩下抓住奸细……还有,赵芷萤。
赵永乐偏头直视陆行墨,握住他的手,眸光有些锐利,慢慢开口道:“我还有件事,是我重生之后一直要做的。赵芷萤上辈子害我毁容,害我母妃流产,这辈子也不停找机会想害我,我是不能放过她的,我要她彻底身败名裂,不得翻身,她想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到,只能看着我越过越好……我这么心胸狭窄,有仇必报,你要是嫌弃我,趁早说出来。”
陆行墨不由失笑,目光满是宠溺地望着她。“郡主想报复赵芷萤,是理所应当的,再怎么报复都不为过,郡主想做什么,说给我听,我陪着您做。”
赵永乐展颜一笑,容光焕发。
两人当下便将报复赵芷萤的计划一一拟定,只待施行了。
陆行墨便带着旧案卷宗与北夷蛮王、使节的口供出了宫,他走在路上,想起一事,不知为何有些在意。
所有人都推断是禄菲因着北夷蛮王灭了肃孙,又折辱她做妾,才驱使海儿做奸细,意图挑拨大魏与北夷打仗。
但有意思的是,北夷蛮王坚称是这个禄菲主动勾引他的。
第101章 ‘公主’……
到底这‘乌涂石’乃出自北夷, 皇太子赵承元便以此为由,胁迫北夷若要自清,需得按大魏的意思来做。
北夷王室本就因争嫡夺位, 日益水深火热,再加上陆行墨暗中派人搅混池水, 王室内部已斗得死了几个王子王孙,实在禁不起大魏讨伐, 于是北夷蛮王与使节们只好配合赵承元,急急写了封信,快马送回北夷。
于是北夷为言明与大魏皇后之死无干, 愿在本来求赎蛮王的条件之上, 又增添许多马匹羊群、金银珠宝, 另为保证大魏与北夷将来的和平, 请求缔结两国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