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老熟人叶顾春,不慌不忙的诊脉过后,他捋着花白的胡子笑着说道:“恭喜怡婕妤,您有喜了。”
“有喜了?”江又晴和周围奴婢有些怔愣。
看到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叶顾春笑着重复说道:“是的,您怀有皇嗣已经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那也就是四月新人刚进宫的时候。江又晴反应过来,给顾太医塞了一个大红包,让晓云送他出去,自己独自怔愣了一会说道:“让人去给皇上、太后、皇后娘娘报喜,就说顾太医诊断出我有喜了。”
听到晓云禀报的时候,蒋芳言正在准备六月宫中月例的发放。到了六月,昭文帝因为前朝公事繁忙,决定不去行宫避暑,那么后宫就要多一笔绿豆汤的开销。
听到晓云带着喜气的禀报,蒋芳言笑着叫了平卉:“打开库房去给怡婕妤挑一些好东西。”又对晓云说到:“快回去吧,怡婕妤正是用人的时候。”
看到晓云走了,蒋芳言才有些回过神,又一个有了的。
夏至去告知太后。
才到宫门口就看到了于秋荷,连忙蹲身行礼道:“于姑姑。”
于秋荷被叫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丫头她还有印象,就是跟在怡婕妤身边,差点被迫成为她姐姐的丫头,略微有点好感,笑着问道:“怎么这么着急,你主子有什么喜事把你派过来?”
“姑姑,可不是大喜事。”夏至凑近说道,“叶太医诊断出,主子有喜了。”
“呀,这可是件大喜事,我去禀报太后。”于秋荷说道,立即起身带夏至进去。
“主子,夏至求见,说是叶太医诊断出怡婕妤有喜了。”于秋荷对太后禀报道。
“有喜了?”太后惊讶的说道,“有喜了好,这么久了,难为她坐的住。叫她进来,我问问情况。”
江又晴毕竟在她眼前晃荡了这么久,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
“奴婢参见太后。”夏至进来行礼道。眼睛紧紧盯着脚前三尺,半点不敢逾越。
“怡婕妤身体怎么样?”太后问道。在宫里第一胎尤为小心。
“回太后的话,主子身体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夏天有些食欲不济。”夏至说道。
“要注意着,尚食局变着花样来,每天多少吃一点。”太后说道,“吃不了东西可不行。”
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有什么份例里没有想要的,可以和哀家说。”
“是。谢太后恩赐。”
昭文帝是傍晚来的,不过赏赐中午就到了,清一水的料子首饰,巧夺天工。江又晴看了一眼就让夏至收了起来。这回收了这么多料子,又穿不完,料子不像首饰,放几年不光鲜了还能炸一炸,这个可不行,只能扔掉。江又晴等姚诗过来,让她挑一点带走。
其他各宫主位也都来了,送的都是不易做手脚的金银簪钗之物。孙寄凌和冯箐早已龟缩在自己的屋子里,为了避嫌,孙季凌每日到庭院里转圈的活动也中止了。
昭文帝刚刚处理完奏折,就往钟粹宫去看看江又晴,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他还是欢喜的。
到了钟粹宫,看到江又晴靠在塌上,目光在她平坦的小腹是扫了一眼,说道让太医每五天来一次,有什么事和皇后说,也就走了。江又晴也乐的清净。
三月坐稳胎后,宫妃可以召见一次母家人。江又晴一天天算着日子。
晓云看着江又晴吃不下多少东西,也有些心急。最开始尚食局在份例里的花样还让江又晴惊讶,多少吃了点。现在只好去打听看宫里有什么趣事讲给江又晴,她还能多吃点。
“主子,您猜猜发生什么事了?”赵德先一脸神秘的问道。
“慎良娣又和关婕妤吵起来了?”江又晴平淡的说道。吕姣是真的能闹腾,和刘娇娇互呛的满宫失色,现在已经算不得惊奇了。
赵德先摇摇头,“这回是慎良娣和王良媛。”
“她们俩?”江又晴想了想,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到啊,来了兴趣,“仔细说说。”
“皇上昨天本来翻了王良媛的牌子,结果慎良娣和关婕妤吵得正欢,慎良娣为了气关婕妤,就去找皇上,说她胸口疼。这种事皇上十回有八回是不去的,但昨天就正好碰上了那一二。皇上宿在了慎良娣那,王良媛就尴尬了。”
江又晴一瞬间为昭文帝的恶趣味摇头,根据她对昭文帝的了解,他多半是前朝事做完了,有点累,想看耍猴。所以给吕姣和刘娇娇的争斗增添筹码,让她们斗的旗鼓相当。至于王良媛的面子,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值一提。
而后就有点忧心,新人已经开始敢截人了,老人的威压已经消失殆尽,要不是自己现在不参与争宠,怕不是也有人来看看自己的软硬。
江又晴叹息一声,晓云看着江又晴不知不觉间吃的多了,满意的和赵德先对望,笑着退下了。
对于新人的进宫江又晴早有预感,也不算什么大事,就听着晓云在掰扯后宫情况,过着小日子。
六月中,叶顾春确定江又晴胎坐稳了,并且身体极为健康。江又晴向皇后发出申请,让江赵氏入宫。
皇后也不卡人,告知了皇上太后之后,很爽快的批准了申请。
三日后,江又晴一早就在钟粹宫等候,其他人知道江赵氏要在这一天来,也就避开了。
江赵氏一早起床梳洗,记住了江芃昨晚叮嘱自己的事,在女官的引导下进宫,拜会了皇后之后,缓步走向钟粹宫。
江赵氏不乱看乱问,只闷头跟着走,很快就到了地方。
江又晴在宫内等着,一会儿就传来晓云的通报声:“江恭人来了。”
第20章 家中事
“请恭人进来。”江又晴克制住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可这是毫无用处的,抓着茶杯发白的指尖暴露了她。
“臣妇给怡婕妤请安。”江赵氏语言是规矩的,却抬头看向江又晴,眼角泛红。
“恭人不必多礼。”江又晴说道,起身抓着江赵氏的胳膊,两个人坐到榻上,对坐着。
江又晴看了一眼晓云,晓云带着其他宫人退出门外,留给两人单独相处空间。
“娘,你在家中可好,爹爹呢?”江又晴满腔的话堵在嘴边,最后只蹦出来了这两句。
江赵氏看着眼前的女儿,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周身气质却大有不同,很难形容,如果一定要说出来,大概是多了些“华贵”。看到女儿在宫里过得平稳,江赵氏松了一口气,将这几年家里的事缓缓道来:“好着呢。都好着呢。前几天医师来照看,都说我和向山是这年龄里少有的康健。”
江又晴又问:“衍哥儿好吗?”
提到江衍,江赵氏的目光温柔了几分:“衍哥去年中了举,向山的意思说是压一届,磨磨他的性子。”也有避一避风波的意思。
“衍哥儿……”江又晴有些失神,“我离家时他才十三,现在也十六了。”
“是啊。再过几年就要相看人家了。”江赵氏说道,又聊起了别的孩子,“江默预计让他明年下场试试,你爹说他考个童生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也能互相帮扶。”
“那柳姨娘可还安分?”江又晴对于自己宫中的基本安全还是有把握的,这种略崩人设的话语说了也就说了。
“安分着呢。不过让他考学罢了,考上了还能翘尾巴?”江赵氏很有信心的说道,“你放心好了,江默是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养大的,他是什么性格,我能不知道,如果有人有胆子打他的主意,那是想错了。”
江又晴暗笑自己竟然怀疑母亲的手腕,又问道:“家里的女孩们呢?”
“婵娟许了翰林学士的次子胡顺英,向山说那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以后会有出息,已经测了八字,是门好亲。”江赵氏显然对这门亲很满意,补充说道,“裁花还小,过两年相看人家。”
听了江赵氏介绍的家里一片欣欣向荣,江又晴却发现中间隐去了一个人,问道:“那白姨娘呢?还有江初晴,白姨娘当时不是怀上了吗?”
“她啊。”江赵氏笑容未变,“你不说我都忘记告诉你了。”
“江初晴定给了吏部左侍郎的庶长子周铭。”
“那家夫人不是娘的手帕交吗?”江又晴有些疑惑。
江赵氏笑着说道:“是啊,我这多出个庶长女,她那有个庶长子,这不是正好配对。她不想庶长子得势,我给她送一个没人护着的儿媳,这不好吗?”
“那爹不会管吗?”
“我放着白姨娘蹦达,我反对她嫁过去,江初晴母女两个就好像捡了什么大便宜,急切的要订婚,这就将情分消耗了大半。她生产前后也在不停折腾,生下来一个男孩身子骨有些弱。江初晴赶这个点回来哭诉,两相折腾,再深的感情也没了,何况只是婚前见了没几面的表妹,你爹爹也就恶了她们母女,江初晴彻底没了靠山,白姨娘也失去了倚仗。”
“前段时间族中有读书人家找孩子过继,辈分就我们这代合适,那家也是念书的,我说在家做庶子不如给他们宝贝着,你爹爹就同意了。这孩子以后读出来了,也要尊奉我一句的。”
“又晴,你呢?在宫里如何。”江赵氏问道。
“宫里,宫里挺好的。”江又晴说道,“我因为帮忙抄经,和姚淑仪关系挺好的,太后也对我有些好感。因为常去慈宁宫,和明婕妤也算处得来。关婕妤……互不干涉。”
“那新入宫的那几位可还好相处,有没有威胁到你?”江赵氏问道。
“威胁其实威胁不到我,”江又晴说道,“打头的慎良娣皇上不喜欢,在关婕妤屋里面,折腾出不了延禧宫。景嫔,是太后的侄女,现在不显,以后说不准,也许一直维持着超然的位置,也许会下场。苏宝林是不理人的,连和姚淑仪的话都不多。为了保持这个样子,交际也不热衷,也没有人去找她。”
“向贵人也是不知道怎么说,看得出来挺有手腕,只是现在这情况也没有人凑上去,她和慎良娣选秀时不睦,苏宝林维持仙女之姿不想和她牵扯,我宫里的孙良媛刚来就碰上我怀孕,也不怎么出门,和她碰不上,冯选侍倒是隐隐以她为首,只可惜在我的宫里。她殿选的话得罪了明婕妤,明婕妤是她的主位,她活动起来也不方便,目前没有什么妨碍,以后,我只要维护好我的体面,旁的是不管的。”
“我宫里的孙良媛有几分清醒,目前看不会闹事,冯选侍胆小,说什么做什么”。
江赵氏看了一眼天色,宫中能待的时间着实时短,江又晴所说之事细节微妙之处她也不清楚,只能认为江又晴所言绝无假饰,真就如她说的那般顺意。
时间紧,江赵氏赶忙说了江芃让她带的话:“又晴,你爹爹让我告诉你,那三家不用担心,进新人前就能打掉,不过不见血,预计还是留有体面。沈家、向家颇得圣心,刘家能做个顺风车。以后入宫的都是圣上的臣女。”
那昭文帝办事就轻松多了。等到扳倒了世家,李俞行事就随性的多,那时入宫人的家室也会越来越低,到时候还要看宫女爬床。又是一桩事。
江赵氏的手抚摸过江又晴的眉眼,就听到门外传来晓云的呼喊:“主子,到时间了。”
“怎么这样快。”江又晴说道,“连顿饭都还没来得及吃。”
“又晴好好保重身体,等到衍儿在朝上立了足,你爹爹就会致仕。你要戒骄戒躁,家里不用担心。”江赵氏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
江又晴看着江赵氏离去,自己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坐稳胎后,江又晴就恢复了请安,不过不是之前的每日,而是和拜见太后一样,十日一请。早上去见皇后,之后去见太后,然后被太后留下,和沈含月一起听太后说着身体的事,回来后在庭院走两圈,全当锻炼了。
好像要弥补弥补前些年皇嗣凋零似的,在昭文帝频繁召幸妃子的前提下,在太后皇后的鼓励下,宫里迎来了一个风潮。
向贵人先有孕,成为新人中标第一人,随后王良媛又又又怀孕了。虽然人去的少,但架不住人家运气好。
江又晴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越发的嗜睡,昭文帝来了也恹恹的。昭文帝也是第一回 见女子怀孕的症状,登基之前忙着争位,一切都由皇后照看,入了宫了,忙于政事,一般妃嫔他也不会在怀孕后如此频繁的去看,在他的印象里妃嫔都是平常的样子有喜了,然后再看大个肚子,之后孩子就出来了,相处没有感到非常辛苦,都是笑意盈盈的。这几个月下来,昭文帝感叹太后不易,这几个月经常送东西过去,也时常去陪伴太后。
太后最开始也是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其中缘由,笑骂道:“你难道以为孩子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你看不到妃嫔呕吐□□,是因为她们不想让你看见,不想让你看见她们不美好的样子,让你心生厌恶。不然,你以为妃嫔怀孕时,你去看几次就满足了吗?哪个不想把你拘在身边,不过是担心让你烦心会失宠罢了,到时候连着孩子一起不待见。”
“又晴一天天忍那么辛苦,没准还不待见你呢。”
江又晴确实不待见昭文帝,自从十二月沈含月生下了皇子以来,江又晴身子越发笨重,晓云将府中学的医术捡了起来 ,为江又晴舒缓疼痛。
江又晴每天强行绕着钟粹宫的小院子走几圈,走走停停,已然十分艰难,还要花出心神应对昭文帝,得亏太后允许她蹭御医,不然还真难这么健康。
昭文帝来的多了,对于这个“亲身经历”的孩子就有了感情,对孩子的出生抱有期待来。这来的次数一多,就是让后宫的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将江又晴放在了一个较高的位子,周围三尺都安静和谐。
为了安全,江又晴年宴都没有去,据说这次搞了许多新活动,莺莺燕燕齐聚一堂,环肥燕瘦,可惜没有一见。
二月二,龙抬头。躺在床上的江又晴早早的就醒了,擦了一把脸,喝了碗粥,慢慢悠悠的走两步。
钟粹宫每一块砖都检查过了,医女、稳婆、孩子的奶娘等早就准备好了,各地方责任精确到人,整个钟粹宫神经都是紧绷的,到了足月的时候,大家更加小心翼翼,没人敢承担出问题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