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帝没有心思收拾这一堆乱麻,直接回了乾清宫,继续处理奏折,朱宛凝也回了景仁宫,准备应对这件事。
早在昭文帝下了指令的时候,四周就有宫人将屋内的人拉了下去。郑尚膳和胡司膳还有命在,安安静静的,不敢招惹昭文帝,剩下的掌膳宫人就没有这些忌讳,小命不保,求饶声不断,就近在大门外施刑,嚎叫了两声就被人堵了嘴,闷闷的声音不断传来,很难说没有警告的成分。
江又晴送各位妃嫔出门,瞥了一眼前院血肉模糊的场景,让夏至带茉莉去将西侧殿收拾一下,准备等到周敢言做完小月子就挪过去,对晓云说道:“前院结束后,让人多擦两遍。”
“是,主子。”晓云扶着江又晴往内室走,问道:“主子有什么头绪吗?”
江又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只是一点模糊的感觉罢了。”
“传消息给家里,让追查喜鹊的家人有没有收到什么异常。”要是这也没有异常,那就只能说明她看走眼了,刘娇娇在自导自演,虽然不清楚她的目的。
坐到了椅子上,江又晴再将大家的话语从脑海中过了一遍,突然拉住了一条尾巴:“温贵人和谁走得近?”
“温贵人和向婉仪关系较好。”晓云一愣,回答道。
此事因温贵人身边的雪青始,温怜安才入宫不到一年时间,无论如何也设计不了这么大的局。所以最开始大家就都将她刨去,可是,如果雪青不是温怜安的人呢?当年她入宫的时候,上有皇后压着,下面的妃嫔也没有争斗欲望,自然没有钉子。但现在两个条件都不具备,不说别人,这几年她也掺了不少钉子在其他人那里。
“找机会把冯箐和向诗云那事捅给苏寻玉。”江又晴说道。
这事如果和向诗云有关,敢在她的宫里动手动脚,打狗也要看主人,先给个警告。如果没关系,那就是向诗云运气不济,苏寻玉做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是。主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晓云将事情应下,打算一会儿和赵德先商议一下。
江又晴想了一下,说道:“这一年要一直盯着六宫,还要出事。”
刘娇娇出事,目前没有看到明显的利益既得者。刘娇娇和周敢言,诚如刘娇娇所说,并没有什么利益的交集,能让刘娇娇下如此重手。没有动机,这个局就是不完整的,根本起不到钉死的目的,反倒让人生疑。
幕后之人能够将局执行到这地步,不可能设计出这样的漏洞,只能有意为之。刘娇娇禁足一年,等到她出来了,意味着这件事就彻底不了了之的结束了,幕后之人的目的就无法实现,之后再想利用这件事,就是陈年老调,还多个当事人的追查。
在一年内再次动手的可能性最大,效果最好。江又晴也很想看看,浑水摸鱼的大家到底有几分实力,这近一年的权力真空期,让大家的势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扩张,她也摸不清其他人的实力。
这抹血色让新年多了份肃杀,顶着贞嫔名号的周敢言还在坐月子,听到茉莉传来的消息,恨不知向谁抒发,即便是她也嗅出了不同寻常,但确定的凶手喜鹊已经死了,余下不知真假的刘嫔,她即便是真的,禁足中自己也接触不到,只能迷茫的看着大家赶赴新年宴。
江又晴穿了一件淡紫色滚水红边的衣裳,坐上温暖的六人轿,往坤宁宫去了。
坤宁宫是宫里祭天地的地方,皇家的事也可以说是天下的大事,一般大型宴会都在侧殿举行。
苏寻玉一直没有放弃调查冯箐受宠的原因,赵德先很轻松的就让苏寻玉以为自己“查到了”入宫的秘闻,气的她全身发抖,如果没有向诗云,冯箐入选的概率大大降低,少了一个同类型的竞争者,心腹大患,她的处境绝不会这么尴尬。虽然现在昭文帝的自己看着还好,但有几分是因为自己,有几分是因为家庭,她心里还是清楚的。可冯箐那可是实打实的恩宠。看的她眼睛都红了。
江又晴知道苏寻玉得到了消息,知道她想在宫宴上发难,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准备。
带了坤宁宫,宫妃都到的差不多了,朱宛凝先来了,再过一会儿,太后带着沈含月到来,最后,昭文帝感到了现场。
连续的请安后,江又晴座位在前面,能够看清上面三人的大致表情。
中间歌舞起,江又晴一边看着歌舞,一边用余光扫视上方三人。
朱宛凝和昭文帝基本没什么交流,看来昭文帝对朱宛凝之前处理的事很不赞同。朱宛凝也暗暗叫苦,昭文帝对妃子和皇后的要求是截然不同的,有些事妃子做了就是嘉奖,而皇后做的不够好就是错,她难免有些够不上昭文帝的标准。
太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沈含月,甚至在和朱宛凝的交流下更喜欢了。不然也不会带着沈含月进门。沈含月在太后的带领下竟然也就一起进了门,虽然之前都不是皇后扶着进门,但难免有些像正经儿媳。朱宛凝看沈含月对目光都有些危险。
太后能护着沈含月一时,还能护着一世吗?虽然太后看起来身体还好,但到底年龄大了。
第36章 反击
大家各自落了坐, 江又晴往后看,娉娉袅袅环肥燕瘦的一大群各有特色,心里直道昭文帝有福。
昭文帝坐在上面, 底下一举一动分毫毕现。众生万象映入眼帘, 只觉得烦。
前朝后妃自是有瓜葛, 昭文帝看来,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应当以侍奉自己这个“君”为先,可实际上党派林立, 各自为政。原本前朝平衡之道就费心力,到了后宫也不安宁。一个个的, 欲壑难填, 永不知足。总想着利用他,真当他是傻子吗?他是皇帝,什么没见过,他也是在宫里长大的,血腥味闻不出来就活不到现在。有些事情, 只是不想查, 不愿查, 而不是查不出来。每一位皇子都要有出色的母亲,在宫里能够生活下来,才能不被前朝臣子拿捏。
开国皇帝自然不在乎这些, 可是像他这种和平年代上位的皇帝, 根本无法在军队里开阔心胸只能在深宫学习一些权数,等到半大的时候跟着上朝, 只倾听朝臣的言论,熟悉一下环境,之后领事, 派到各地去做事,真正上手实操,开阔心胸,成为皇帝预备役。
昭文帝烦闷的看着底下聚集的人,往年有蒋芳言和他一起说笑,今年,总不能指望朱宛凝,他的暗示那么明显,她却半点不察。
昭文帝气闷的观察底下落座的妃嫔。
沈含月和太后聊得正欢,有时候他都不清楚她进宫到底是侍奉他的,还是找太后的。姚诗一个人自斟自饮,就差不多跟在景阳宫里一样。江又晴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突然回过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真当他看不见她眼里的羡慕。再往下看到了向诗云,少了能闹腾的刘娇娇他还有些不习惯。
向诗云妆容得体,言笑晏晏的和对面的孙芳仪说笑,感受到昭文帝的目光,秋波暗送,又害羞的低下头。发乎情,止乎礼,昭文帝的目光略微停顿,转向孙芳仪。但是心情还是好了些许,谁不喜欢一个美丽的人满心满眼都是你呢?即使大多是假的,只要不拆穿,又有什么关系。正在听向诗云说话的是孙芳仪,昭文帝看着多半倾听偶尔应和两句的中规中矩的女人,想起振威将军也许久没有出现在他眼前了,他多年征战,如果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的,养着未尝不可。
吕姣正值得意的时候,老对头刘娇娇倒了大霉,家中子弟又进一批,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袭水红裹在身上,像一朵花开的极为艳丽。她周围坐的苏寻玉是手下败将,还有个低配版的,王湘虽然又起来了,但她到底是瞧不起。想找方乐瑶这个与她争皇后之位的人计较——如果不是方乐瑶,哪里轮得到朱宛凝做皇后,她却坐的太远。只好自斟自饮,眉梢眼角透着慵懒自信。昭文帝只是扫了她一眼,就没有细看,死人身上不值得花费精力。
之后空着两个位置,周敢言还在坐月子,刘娇娇在禁足。苏寻玉就与冯箐坐到了一起。昭文帝一眼就看到了良嫔,不得不感叹,苏寻玉确实生了个好相貌,封个高位摆在那看着舒心。昭文帝多看了两眼,就发现了她时不时露出的与皮相相斥的阴狠,暗道了可惜,心里隐约明白一会可能有好戏看。略过了庄良媛,现在不需要注意这玩意。
对王湘的感情还是比较复杂的,最近复了宠,也有人和她说话,她正与其他人谈笑风生,是昭文帝不曾见到的样子。每当有那么一些喜爱破土的时候,就想起她上位的那段屈辱岁月。那种被隐瞒、被指使的侮辱感,让她所有的行为都掺杂了沙砾。他是天子,想来只有他来决定宠幸谁,哪容得其他人算计他的恩泽!但要是看着她让人作践,倒也没有什么快乐的,她孕育了三个子女,也是现在除了姚诗陪伴他最久的人了,自从朱宛凝成为皇后,昭文帝发现自己越来越念旧了。
对朱宛凝的恶感并不是一下就出现的,只是后宫的开销增长有些太快,又亲眼见到了王湘的处境,再一再二,没想到在贞嫔的事上,朱宛凝显得如此无能。昭文帝有时候也有些迟疑,他是不是将后宫管理想得太简单了,以至于让表妹成为皇后。
王湘后坐着方良媛,昭文帝平淡的略过去,一个墙头草而已。后面又坐了三个人,昭文帝认不出人,知道中间是常和向诗云交往的温贵人,倒推出前一位是万家的,后面是顾才人。
万宝林和向诗云的气质有些相像,但是能看出接受了良好的宫廷教育,一举一动自有风流。顾才人与万宝林说着话,哒哒的,看着颇为爽利。
一曲完毕,昭文帝看着舞姬退下,举杯站了起来,说道:“新年伊始,望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江又晴也从身前接了一盅酒,抬头饮了下去,说道:“妾同祝天下苍生平安顺遂。”
“坐下吧。”昭文帝落座,看着底下各色风韵的美人行礼,笑着坐下,好像亲如一家。
江又晴斜对角就坐着向诗云,江又晴也没有特意去看,只和周围每个人都闲谈几句。不一会儿,和苏寻玉一起讨论的人就多了起来,就听到苏寻玉的声音压过了周围的人,说道:“庄良媛怎么不和向婉仪说话呢?”
正处于说话的空挡,这句话十分突兀,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吸引到了苏寻玉身上,她住了嘴,用手拿着帕子遮住了嘴,好像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好戏来了,江又晴心想。上面的三位好像没有看到底下的情况,并不打算插手。
“良嫔何出此言?”向诗云问道。她现在位份在苏寻玉之上,遇到这种事必须先开口询问,不然太奇怪了。苏寻玉当年出事的时候,她还怀着李鸿,两人也不搭噶,唯一有过节的,就是那件事了,可这些年了,怎么又将这件事挖出来了?
“姐姐。”苏寻玉笑着说道。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比向诗云地位高,翻了年晋升还在疑惑为什么她会升的和孙寄凌一样,现在看来,是她不经事了,她要是知道向诗云有这心机,是绝对不会奇怪的。她选择这个称呼,而不是正规的向婉仪,无视了向诗云的警告,直接将事情托盘而出。
“向姐姐,我才知道是你帮助了庄妹妹,妾只是有些好奇,庄妹妹这些年为什么和姐姐并不来往,妾还以为庄妹妹和姐姐不熟悉。”
江又晴本来对苏寻玉直接将事情说出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向诗云现在位份就在她之上,她现在也不知道昭文帝喜欢什么,以后翻盘可能性微乎其微,自己不能在昭文帝面前吹耳旁风,那就找别人帮自己报仇。将这事说出去,别人自然不会共情她,但是会对向诗云产生警惕的心思,撕下她的假面,自然就会有人伸手去替她报仇。果然,有人就来了兴趣。
“此话怎讲?”吕姣饶有兴致的问道。
有了向诗云吸引仇恨,苏寻玉也就将自己和吕姣的事搁置一边,甚至有些期待她们两个打成一团的场景:“当年咱们一起入宫的时候,就是向姐姐指导庄妹妹衣着打扮。当时我与向姐姐还是一同乘车到的京城。”
众人的眼光在苏寻玉和冯箐身上打了个转,这话就明着说向诗云有意让冯箐模仿她了。这种场合大家都在,哪能说的半句假话。目光定在向诗云身上,不少人直呼看走了眼。
向诗云也在心中懊悔,当时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自己直接出面,放到现在会中间过一道,等到适当的时机再抖出来。不过后悔也晚了,总得为之前的行为收尾,尽量粘连自己破碎的形象,说道:“良嫔妹妹怎么会这么理解?我和庄妹妹在一起学礼仪,看到她打扮不太适合,就随口提一句,庄妹妹不过恰好适合这个风格,哪有帮助别人介绍不合适的风格呢?”
江又晴对于向诗云的说辞一点也不意外,事到如今,咬死是为了冯箐好,不是为了打击苏寻玉才是正道,底下是如何算计不重要,明面上是不能露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向婉仪真是聪慧友善。”沈含月说道。她也下了场。对向诗云早有不满,但也没有出手,今天纯粹是有些怀疑她在说“明”的时候,是否也存了别样的心思。
苏寻玉手上的事只有这一件,说出来没有什么追击的,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至于余波,底下的暗涛汹涌要等到出事了才知道。
前面大宴吃完,后面跨过了年就吃小宴,这中间本来应该让三岁以上皇子皇女出来请安,但是他们尚未除孝,也就作罢。大家看看烟火,也就散了。
回到钟粹宫,江又晴去看看熟睡的乐安,让晓云加强警备不知道下一个着像的人是谁。
第37章 波澜
翻过了年, 好像连之前的波涛汹涌也翻了过去。
随着昭文帝的频繁到来,江又晴的地位又稳固了些许。乐安已经三岁了,江又晴不敢让她出去转, 只拘着在钟粹宫玩, 每旬去一次慈宁宫, 去一次御花园, 保持一定量的外出时间。平时就在早上教着念两句书,等到再大一点, 让医女教五禽戏强身健体。
周敢言的孩子没有了,顾才人却又怀上了。她在沈含月宫中, 没有别人, 也是安全。
“主子,贞嫔到了。”晓云通报道。
江又晴掀开眼皮,往门口看,又将目光收了回来,将桌上厮杀的棋子各归各位, 说道:“请进来吧。”
周敢言出了月子, 但是身体还是受损太多, 一直病歪歪的养在屋子里,直到昨天才挪了屋子,今天来拜见江又晴也是应有之义。
“妾谢怡昭媛救命之恩。”周敢言进了门就跪下说道。
“贞嫔何出此言?”江又晴赶忙起身避开这一礼, 伸手将周敢言扶了起来。
周敢言咳嗽两声, 斩钉截铁的说道:“别人不知道,妾心里是记得娘娘的好的。”
不是所有人都盼着她这一胎平安生下来, 多的是人明里暗里的伸手残害,这两个月中她略微从丧子之痛中稍稍缓解,在茉莉的引导下将复仇作为生活重心从新站立起来。这时候再在偏殿中推敲, 两相查看之下,触目惊心。论迹不论心,她不得不相信,怡昭媛是真的帮助她,没有下手。连杀死她孩子的喜鹊都说,怡昭媛所管理的钟粹宫水泼不进。不论结果如何,这个情她一定会记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