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子太弱了,好好养。”江又晴品出了周敢言话语中的认真,还是说出了建议,“以后如果皇上允许,抱养个皇子可能有些困难,但抱养个公主还是可以的。”
周敢言眼神一亮,心中明白了稳住昭文帝是后宫中生存的首要条件,她不能生,但可以养。不至于一辈子前途灰暗。
“是,妾记住了,谢怡昭媛。”周敢言墩身行礼道。
目送贞嫔离去,江又晴才将棋子拿出来重新布阵,晓云又打断了她的构思。
“主子,良嫔到了。”晓云通报道。
“她怎么来了?”江又晴想到,她也没有和苏寻玉有什么交情,她现在这个情况,怎么突然就来找自己了,“让她进来吧。”
“妾见过怡昭媛。”苏寻玉进来行礼道。
“良嫔请起。”江又晴看到她在对面坐下了,如意端上了茶,才开口问道,“不知道良嫔前来所为何事?”
“怡姐姐。”苏寻玉尽量让自己的脸不那么冷,但也消耗了本身的美感,她欲言又止的说道:“妾父亲是吏部右侍郎。”
江又晴不知所以的点点头,疑惑的看着她,然后呢?
看到江又晴不接话,苏寻玉揉了揉帕子,继续说道:“妾家人和同僚交往比较好,什么事都听别人说两句。”
所以?江又晴更加迷茫了,这是想表达什么?我家很厉害,你快巴结我?可是江芃是国子监祭酒,主管教育,已经做到教育的职官最顶上了,再往上升也是荣誉性的什么大学士、内阁的头衔,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改变,苏寻玉说出这番话没有半点现实意义。
“听闻怡姐姐家和周家结两姓之好。”苏寻玉有些绷不住,再次提醒了江又晴。
原来如此,江又晴反应过来,苏寻玉的父亲是吏部右侍郎,周家是吏部左侍郎,江初晴嫁给了周家的庶长子周铭,有这一层关系在,苏寻玉找过来理由虽然牵强,倒也算是个理由。
“是。有什么事吗?朝廷上的事自由皇上决断,你我不要妄言。”江又晴说道,先为朝堂上的事打一剂预防针,昭文帝对于前朝后宫的瓜葛还是比较在意的。
“特地来找姐姐自然也说的不是什么前朝之事,只是后宅传闻罢了。”苏寻玉感到自己重新掌握了节奏,信心满满的继续引导话题。
“哦?”江又晴配合的发问。
“近日听闻周家庶长子周铭中了秀才,他的妻子江氏却忙于念佛,一日之中少有闲暇,周夫人赐下了一对双胞胎姊妹,其中一个已经怀有身孕了。”苏寻玉说道。
这一番话站在苏寻玉这等世家大族是极为诛心的。婚姻乃两姓之好,这好就体现在孩子身上。不论男子有多少孩子,嫡长子至少会占七成的家产,以保证家世不会往下掉落。嫡长子自然是正妻所出,这就是两个家族财富的交流。
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还是暗示了周夫人磋磨江初晴,让两人无法诞下嫡子,甚至有意图让庶子女率先出生,打破结亲中约定成俗的“规矩”。这在家族中都是相当忌讳的。
苏寻玉想从这方面下手拉近距离无可厚非,从她的角度来看,世家大族不论底下恨不得对方去死,但是只要出去了,代表的就是家族脸面,江家没有动作可能是没有注意到,但是发现了,多少会对周家有些意见。
将自己的情况带入他人真不可取。江家只是新兴家族,和苏家相比还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和白姨娘的恩怨足以抹去江赵氏对所谓“子女”出头的可能,江家也并没有庞大的姻亲脉络需要维护。将江初晴嫁给周铭,不但收拾了江家内宅咋呼的姨娘,稳定了江赵氏主母的地位,还能与周夫人加强联系,达成原本明面上江初晴的职责,何乐而不为?
况且,当地位差别过大,即便是父母子女也很难不小心翼翼。很难说这个计划这么顺利,没有江芃向江又晴,这个江家实际上的荣耀人物示好的意思。
“江氏能够孝顺公婆做到了本分。”半句不提周夫人所作所为,江又晴的脸色沉了下来,好像在克制对这件事的愤慨,“周夫人自然有她的用意。”
对姻亲不满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苏寻玉看到江又晴的面色改变,自觉一切尽在掌握,说出了自己个人的目的:“怡姐姐姐妹情深,妾和庄妹妹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却也是各人有各人的样子。”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这下子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苏寻玉得罪了吕姣、向诗云,高位也不剩下几个,冯箐春风得意,如果不想办法复宠,以后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冯箐入宫后一直居住在钟粹宫,江又晴自然对她熟悉,而且苏寻玉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有时候昭文帝先到了主殿,晚上却宿在了其他人的地方,这种被劫人的侮辱加上刚刚卖的人情,江又晴没有道理放过一个打击冯箐的好机会。
“良嫔妹妹只是有些时候有些着急,看着不像神妃仙子。”江又晴意有所指,漫不经心的说道,“皇上毕竟是皇上。”
江又晴不介意和苏寻玉说一些关于争宠方面的事,既然无法平静下来,不如让水更浑一点。即便告诉了苏寻玉,她能领会几分呢?她近乎失去了自己的特殊之处,昭文帝看不惯冷脸,她完全可以面上冷着脸,底下做一些小意温存的事,比如昭文帝来的时候,可以夏日端上冰碗,冬日端上热茶,不要把自己当作被供奉的神仙。
苏寻玉闻言一愣,双手抚上脸颊,发现自己表情幅度大的完全和之前不一样,她能够想象自己现在的表情是多么的狰狞,她已经许久没有在镜子里好好注视自己了。“皇上毕竟是皇上”他看过那么多的美人,自己自然是日益默默无闻。
“谢谢怡姐姐。”苏寻玉声音有些低沉,她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百感交集之下有些恍惚。
“良嫔妹妹还要到别出去会见其他姐妹,我就不打扰了。”江又晴揭开盖碗,吸入一口慢慢的茶香,细抿了一口,头上的步摇微微颤动。
“是。打扰怡姐姐了。”苏寻玉回过了神,狼狈的起了身,“妾还要去拜访其他姐妹,就先告辞了。”
总之,绝不对不会让大家将苏寻玉改变的事安在江又晴身上。
“那就不打扰良嫔妹妹了。”江又晴说道。
看到苏寻玉出了大门,江又晴收敛了笑意,将茶杯放到桌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对晓云说道:“把事情告诉家里,周家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怎么把事传出来了。”
这件事绝对还有别的意思,外面的事不是苏寻玉查出来的,而是苏家递进来,想借自己多加一层保险,不知道苏家打什么主意。
就这么几日,苏寻玉将满宫上下的妃嫔近乎都拜见过了。向诗云忙着弥补,暂时还没有心情去收拾她,吕姣志得意满,也不屑去为难手下败将,对于苏寻玉来说,这是难得地喘息之机。
“主子,来消息了。”晓云悄悄地走到江又晴身边,轻声对正在闭目养神的江又晴说道,“这几天预计有大变动。”
“吏部尚书是吕家的姻亲,最近好像有退下来的意思,上去的不是苏家就是周家,此事是想江大人帮助苏家上去。”晓云低头解释道。
“嗯。”江又晴应道,挥挥手让她下去。
第38章 父女
月亮高悬, 清风拂过树梢。
“老爷回来了。”江赵氏看见江竼回来说道。从塌上站起来,走上前将江芃拉到塌上,自己绕到后方为他按摩太阳穴。
“就是最近了。”江竼闭着眼突然开口, 面上是毫不掩饰的疲倦。
“那也好, 忙完这阵也能喘口气。”江赵氏像是不明白江芃说出了什么一样轻轻带过, 绝口不提江芃近一月半夜不是宿在宫里, 就是一个人在书房呆到半夜。
吕家退出朝堂已成定局,只不过双方在以什么方式退出和退出后待遇问题进行拉锯。吕家想以年老请辞, 皇帝再三挽留的形式退出,最好之后还能时常召见, 维持家族清名和一定的政治影响力。昭文帝却根本不想这样做, 这样直接成了背景板,天下的士子都会向往吕家,那他做了这么多事就白做了,目的仍然没有达到。
“周家怎么说?”江芃突然问道。他和吏部职位联系比较远,也不想让昭文帝认为他想成为新的吕家, 一直以孤臣面貌示人, 也就没有什么联系, 而后宅交往就宽泛得多。孤臣虽然难度大、危险高,但他又不打算长久做,这个身份在昭文帝心中加成最高。
江赵氏手上不停, 说道:“给传了消息, 说是前两年在外采买的丫鬟泄露出去的,那家卖了个女儿没挺过去, 第二年全家都卖了,就在苏家手下的庄子。前两天借着反腐,肃清发卖了一些奴婢, 重要的岗位全换上家生子,剩下不清楚的下放到庄子上,一直盯着看,看谁耐不住性子联系。”
现在争斗的不是单纯的两个阵营对抗,每个阵营底下都有各自的小心思。那边的底线灵活多变,这边等着顶位置的人已经内部有争抢的苗头了,现在只是面子上还有一层纸包着。衍哥儿这次考举应当能中的,不过不想趟这趟浑水,正好再稳定一下。等到过渡了就请辞,现在情况还没有完全稳定,辞官会被昭文帝认为是在携功威胁,等到昭文帝初步掌握局面,自己这个和朝中沾亲带故的人辞官,几次推辞下也有名声去谋一个讲学的活,昭文帝也会少两分忌讳。
江芃拉着江赵氏的手,让她坐到自己旁边:“让宫里放心,不需要做什么。”又轻声说道:“我总归不会带累又晴。”
“衍儿最近可好?”江芃将话题转向嫡子,这是江家未来的家主,也是现在情感联系的核心。
“衍儿最近心情很好,时不时和同窗出去踏青,钟先生也对他很是赞赏。”江赵氏答道,柔和了目光,“衍儿在同门中名声不错。”
“同窗、同届、同门都要好好相处,钱财他需要就自己支,他有分寸。”江芃又问道:“衍儿的亲事没对外放出风声吧。”
“还没有正式对外面征询,不过已经有许多家夫人来问询,我都含混过去了。”江赵氏说道。结亲是件大事,任何方面都要慎重考虑,有许多都是为了搭上自己加这艘船。
江芃松了口气,嘱咐道:“去问问衍儿讨不讨厌钟先生的女儿,如果不讨厌,你就联系钟夫人,看看能不能结两姓之好。”
钟先生作为书院大儒,弟子满天下,但是只有一个独女,也是举人出身,父母务农,到他才算是脱离了土地。命不好,考上举人后一直丁忧,索性直接教书,不理俗务。虽然看起来是前途无量的官员之子娶白身教书先生之女,但钟先生不牵扯朝堂站队,也能让江家多两分清名对江衍的路也好。对钟先生来说,即便有了清名也没有什么实际用处,毕竟没有官身。独女嫁人没有保障,江衍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还有层老师的身份,能为自己的女儿撑腰。这桩婚事如果能成就是皆大欢喜。
“好,我明天去问问衍儿。”江赵氏应道,心里却知道江衍会同意的,他心里还是喜欢温婉的书香女子,钟先生的家教自然没有问题,娶回来做宗妇也操持的开。
打感情牌是最为有效的方法之一,即使昭文帝对王湘感情复杂,但是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他还是愿意将之前的事放一放。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陪伴他最老的一批除了姚诗就剩下王湘了,姚诗烧的香多了,也就少了说话的欲望,剩下王湘好像一如往常。
王湘的功夫也不是白费的,小意侍奉下成功由王良媛变成了顺嫔,在后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妃嫔本着修复关系的原则,邀请王湘到各处游玩,王湘也是来者不拒。
拖到了七岁,才将李灵儿迁到乾东所。王湘拜会了姚诗,请求她帮忙照看女儿,姚诗自然应允,不过是让李旷每旬去个两三次,爱护兄妹罢了。
江又晴在钟粹宫内陪乐安解九连环,看着她自己解,遇到不会的就握着她柔软的小手一步步往下解。
“这样,再这样,就好了。”江又晴将缠绕的玉环理顺,收获了乐安惊奇的眼神。
到下午昭文帝来的时候,乐安刚好休息好,也有精力做一些昭文帝认为有意义的事,比如念书。
因为乐安只快三岁,并不要求背诵理解,从小听惯了的缘故,乐安并不反感。这在昭文帝的眼中就是此子肖他,更乐意在乐安上花费时间。
“前天讲到哪里了?”昭文帝拿起一本书翻看。
“是《论语》中’子贡问曰’那里。”乐安记得,江又晴在她面前念叨了许多遍。
“是,没错。”昭文帝知道乐安有些印象,声音轻快,“来继续。’子贡问曰:“有一言……”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遇到事情要换位思考……”
江又晴坐在旁边为父女俩斟茶,乐安还是有些理解不了昭文帝的意思,但昭文帝也不在意,继续讲解自己的理解。乐安是个很好的听众,即使不理解,思想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面上仍然像是在认真听,道行浅在江又晴和昭文帝眼里一览无余,但两人都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这反而成为昭文帝认为乐安和自己相似的又一例证,沉的住气,可看大才。
“……当你‘成为’对方,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害怕什么,底线在哪里,就可以循序渐进,通过包装也好,其他也好,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像……”
这讲着讲着,昭文帝就从士子所理解的含义偏向了自己是如何使用这些道理的,从“受于人”的臣子理解转换为“治人”的君主,短短的一句话引申为考察臣子、选任贤能的做法,之中细微处的转折令人生畏。
每当这个时候,屋里的奴婢都退了出去,江又晴做到一边翻看茶经,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昭文帝说的话,等到两人告一段落,江又晴再上前端茶,昭文帝和乐安结束学习,一起玩一会。之后或者吃饭或者不吃,就寝在何处,江又晴一概不问。
对于昭文帝的教学,江又晴乐见其成。这种培养下来的孩子,至少能过得不错。孩子这么小讲的能记住的不多,但是多少是个共同回忆。昭文帝就更无所顾忌了,乐安是他的女儿,老子教小子天经地义,何况乐安又不会夺嫡和他争斗,自然顶顶贴心。
至于怡昭媛,她不会往外说,这么多年也没有在自己的耳边吹关于朝堂的风,平日也不嫉妒宫妃,每次从她这出来也不会感受到沈含月一般有实质的目光。但是要是在此留宿,永远有恰到好处的服侍,饭食都有自己喜欢的。可见江又晴是将自己放在心上,也是希望自己留下来的,只是不想开口强留,以自己的心意为主,这种与其他妃嫔截然不同的需要细细体味的感情,昭文帝十分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