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想,皇姐在那里肯定没有好好吃饭,所以特意让人包了一些燕窝给皇姐送来,好补补身子。”宁阳十分贴心道,将姐妹情深的姿态做了个足。
“多谢宁阳。”往日有些生疏的妹妹今天跟她有些亲近,让唐卿元有些不适应。
“皇姐,宁阳在这里等了好久,你怎么才回来啊,是去福熙姑姑那了吗?”宁阳垂着眼睛,挡住了里面暗幽幽的光,“福熙姑姑前几天在知道了你的事后,也跟去了天罡山,回来后这些日子一直昏迷着。我猜你肯定是去她那了。”
宁阳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唐卿元的表情。
“我确实刚从姑姑那回来,你真聪明。”唐卿元夸赞道,至于她心底的那个大胆的猜测,唐卿元并没有打算说出来,“姑姑她现在还昏迷着。”
“还昏迷着啊。”
在唐卿元看不见的地方,宁阳松了口气,她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福熙姑姑她身体一直不好,平日也很难见到她。我每次去,她也都昏迷着 。这样吧,皇姐你改日去拜访姑姑的话可以带上我一起。”
“我们俩分开去的话,可能会叨扰到福熙姑姑的休息,不利于病情恢复。”
宁阳完全是一副为福熙公主考虑的样子,语气关切,唐卿元不疑有他,当下便应了下来。
“江大人,你到我府上,是有什么事情吗?”和宁阳说完后,唐卿元才将视线放在了一旁的江紫川身上 。
突然被提及江紫川十分不自然地从腰间拿出扇子,僵硬地摇了摇,“今日听说殿下归来,不日要进行册封储君大典,江某在这里先恭喜殿下了。”
是他往日的说话风格。
“所以,你们正好撞上?”唐卿元看着宁阳和江紫川,眉毛微挑。
唐卿元只顾着调笑,却没能观察到宁阳此刻眼中一闪而过的暗光。
令人发怵。
第32章 季知草
“几日后会举办太女登基大典。”
宁阳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直垂着眼,枯如百岁垂暮老人的福熙公主终于抬起了眼睛,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感情地落在唐卿元身上,而后又垂了下去。
仿佛,刚刚只是她的随意一瞥。
“皇姐就是我们大宁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储君了,”宁阳没有注意到老皇帝刚刚的随意一瞥,她贴心地替老皇帝掖了一下被子,声音轻柔至极,“到了那时候,姑姑你的身体可能也好了,就可以去看看皇姐了。”
说完后,宁阳整个人又失落了下来,她语气悲伤:“只可惜皇兄弟们命运多舛,不能见到皇姐的辉煌时候了。”
唐卿元心底升起来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感觉宁阳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在暗示什么。
她想起了自己才被封为太女的时候,宁阳特意堵了她一次,那时候的宁阳怀疑是她亲手害了那些皇兄弟们,莫非还在怀疑她?
“皇姐,你觉得呢?”宁阳不知何时将视线放在了唐卿元身上。
宁阳脸上最美的地方是哪?
是那双眼睛。
前面线条圆润,后面又微微翘起来,给人一种妖媚又亲切的感觉,像是狐狸和兔子的结合品。此刻被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唐卿元只能感受到地面蔓延而上的凉意。
“你说得对。”唐卿元对上了宁阳的眼睛,浅浅一笑。
凉意自地面攀爬到了她的头面,跟着她的眼睛嘴角也开始散发凉意,她叹了口气,语气幽幽:“若不是皇兄弟们全都经历不测,储君之位当然落不到我身上。”
“皇姐,你别这么想。”宁阳安慰道,“皇兄弟们会因为有你这个姐妹而骄傲的。”
说完,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将头凑到了福熙公主身前,“姑姑,你怕是不知道皇姐有多厉害。”
宁阳语气中全是惊叹,“皇姐带着人将天罡山上的土匪袭绞地一干二净,一个人也没有留下,雷厉风行,现在有不少百姓都夸皇姐巾帼不让须眉,为百姓除了害。”
“没有!”唐卿元猛地看向福熙公主,心也提了起来。
见到福熙公主仍是一副枯木的样子,半垂着眼,眼底混沌一片,没有丝毫亮光,恍若一潭死水。注意不到周围的任何变化,一心都沉浸在发呆中。
回过神,宁阳已经在盯着她看了,她眼底带着几分疑惑,“皇姐,什么没有?”
“这件事不是我的功劳。”唐卿元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有些过激,她扯了扯嘴角,试图让自己轻松下来,“我已经被那些山匪擒住了,那个首领和姑姑是旧识,所以姑姑拖着病体去把我救出来了,这件事你知道的,就不要拿来取笑我了。”
确定福熙公主听不到后,唐卿元这才放下了信心来。
这件事的真相她会亲自告诉福熙公主,但不是现在,不是当着宁阳的面。
“那皇姐也是厉害的。”宁阳仍这么认为,“姑姑会为你开心的。”
“两位殿下,”一位嬷嬷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药味浓郁到唐卿元在隔着老远就能闻见,“公主到了喝药的时间了,两位殿下先回吧。”
“姑姑一直喝得这个药吗?”唐卿元想到了自己的猜测。
“这是前几天公主从天罡山回来后,太医特意给重新开的方子。”嬷嬷给唐卿元解释道,“说是公主病情有了变化,所以药味也要跟着变化。”
“我看这些太医全是都是吃白饭的人。”
“殿下?”嬷嬷愣住了。
“太医院的人要是真的会看病,姑姑也不至于躺在病床上这么多年一点儿起色都没有。”唐卿元看着福熙公主,眼底全都是心疼,掩盖了她眼底的深沉,“就算会治病,他们也不敢大胆地给姑姑用药。太医院那帮人,躲避麻烦倒是比谁都机灵。”
嬷嬷神色不变,她叹息着将要从托盘上端了下来,“太医们还是有真本事的,不然陛下也不会让他们待在太医院。”
“这倒也是。”唐卿元没有反驳,“我已经派人出去找神医了,等找到了神医,再给姑姑看看。太医院那帮人对姑姑的病情束手无策,其他人应该可以。”
正在给福熙公主喂药的嬷嬷听了后手上动作顿了下来微顿,回过神后端着药就给唐卿元跪了下来,神情激动,“我们替公主多谢太女殿下。”
福熙公主卧在病床上这么多年,全靠这些嬷嬷们不离不弃。唐卿元亲手将人扶了起来,“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不敢,不敢。”嬷嬷眼角也有了几分湿润。
唐卿元和正处于激动中的嬷嬷们,没有看见宁阳迅速将一个东西从手心塞到了袖子里。
床上的福熙公主依旧半垂着眼,看不到外面这一幕激动的场景。她死气沉沉的,与唐卿元和宁阳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喝完了药的福熙公主很快便昏睡了过去,唐卿元和宁阳也离开了福熙公主府。
刚一出府,宁阳便一脸歉意,“皇姐,宁阳突然想起今日有约贵女们喝茶,就不陪皇姐了。”
她神色平静之下能看得出有几分焦急,唐卿元顺势道,“正好我也有事,我们就此别过吧。”
宁阳冲着唐卿元行礼后便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她便藏在自己袖中的纸条拿了出来。
许是长时间被攥在手里的原因,纸条变得皱皱巴巴的,上面的黑色的,非墨写成笔迹也洇透了纸背,整个纸张看起来很是破旧。
宁阳皱着眉。
但还是耐心地将小纸条打开,努力地辨认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字迹时重时浅,能看得出写字的人当时手腕无力和担忧有人来的慌乱。
这是福熙公主趁着唐卿元和嬷嬷没注意时候塞给宁阳的。
福熙公主身上有一个秘密,她猜到了些。在公主府内当着唐卿元面说得那些话,其实是在试探福熙公主。
现在看来,她试探成功了。
宁阳看完后纸条后像是贪婪的财主看见一座金山那样散发着兴奋的光芒,她看向前方的空气自言自语道:“难怪,难怪呢。”
“唐卿元,我的好皇姐,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储君。”宁阳轻哼一声冷笑道,“你这储君之位,也坐不了多久了。”
随后她警惕地将纸条撕毁掉,撩开帘子,将碎纸屑全都丢了出去。眼看着碎纸屑在她白皙的手上溜走,宁阳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整个人更是艳光四射。
宁阳想了一会儿,才对着车夫道:“去城外别苑吧,本公主好几天都没见我的那些宝贝了,想念的紧呐。”
空旷的大街上,一辆马车在掉了个头,冲着城外的方向而去。
那边唐卿元对宁阳得到的奇遇一无所知,她此时被两个熟人吸引住了目光。
林长徽,和季知草。
季知草是季草的新名字,是林长徽为她改的名。改名,代表着一个人将过去翻页,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林大人,季姑娘。”唐卿元从马车上下来和二人打了招呼。
林长徽见到唐卿元眼中划过一丝意外,行过礼后缓缓道:“臣先恭喜殿下的好事了。”
季知草也探出一个头,嘴里发出惊叹的声音,“太女殿下,恭喜你呀。”
季知草自从给林长徽做了婢女后,原本因为太瘦而深陷的脸颊也长了肉,整个人白白嫩嫩的,此刻她弯着眼睛,配上她头顶着的两个圆形的小揪揪,整个人可爱极了。
唐卿元忍住想捏她脸颊的冲动,“也恭喜你呀。”
季知草改名的事情,是林长徽写信告知她的,准确来说不是林长徽写得信,而是季知草借助林长徽的名号给唐卿元送的信。
林长徽教了她很多,现在她可以写出一份简短的信了。改名是一件大事,季知草以前没有朋友,除过林长徽外,可以分享的便只有唐卿元一个人。
被人当面道喜,季知草还有些不适应,她脸颊上迅速生了红晕,她低着头,嘴角是遮挡不住的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她季姑娘呢,也是第一次有人跟她当面道喜呢。
太女殿下真是个好人。
“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种气氛的蔓延下,林长徽嘴角也起了一些笑意。
“随便走走,你们呢?”
“林大人带我出来长见识。”季知草突然插话道,“顺便给殿下你选个礼品祝贺。”
“长见识?”唐卿元问道。
“最近在教她医术,今天带她出来认认一些药,刚刚从长堤那边回来。”林长徽开口解释,他看了看唐卿元身后的马车,“殿下这是要去哪?”
电光石火间,唐卿元突然响起,林长徽说过他学过一些杏林知识,略通岐黄,就是不知道他略通是通了多少。
唐卿元忽略了他的问题,“我记得林大人说过自己略通岐黄,我有一个姑姑,这几年一直昏迷着,京城里的大夫也都去看了,可病情并没有好转多少。”
“林大人可否有空,帮我看一下这位亲人。”
“殿下说得可是福熙公主?”聪明如林长徽在唐卿元说完后的一瞬间便猜出了说得人是谁。
“是。”唐卿元没有隐瞒。
不知为何,唐卿元总觉得林长徽身上有一种亲切感和神秘感,这种感觉让她升不起对林长徽的警惕之心。
“臣所学都是皮毛,给福熙公主看病,怕是有些不大合适。”
第33章 清雅与庸俗
林长徽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他对着唐卿元拱了拱手,来表达自己的歉意。
一旁的季知草却冲着林长徽一副娇憨的语气:“大人你明明很厉害啊,在殿下面前又何必自谦,殿下她又不是什么外人。”
不是什么外人。
林长徽只恨自己没能来得及堵住季知草的嘴,他另一只手忙将季知草拖到身后,而后对唐卿元又行了一礼:“知草她是小孩子心性,只会胡言乱语,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林长徽的头发高高束起,用一个木冠简简单单地固定着。配上他略显古铜色的皮肤,一眼望去十分风发意气。
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说完这一句话后却是红了耳廓,古铜色皮肤都掩盖不住的红。
季知草这才恍觉自己说错了话,忙捂着嘴,一双眼睛从林长徽身后探了出来,在唐卿元身上转啊转的。随后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又弯了弯那双机灵的眼。
她开口道,“太女殿下,你看我家大人如何?不如你把我家大人收了,给你做个二附马吧。”
摆明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林长徽转过身对上她的古灵精怪的眼,只恨自己在刚刚没能捂住季知草的嘴。他是个男儿,季知草这般胡言乱语说话有辱太女的名节。他又将人推到了自己身后,无可奈何地又冲着唐卿元行了一礼,“太女殿下,她就是这般性子。”
唐卿元也不认为林长徽对自己有意,她装模作样的绕着林长徽走了一圈,随后点点头,老神在在道:“林大人样貌端正,肚中又有万千山河锦绣文章。做本殿下的二附马,林大人正好合适。”
“噗。”最先忍不住的是季知草,她看了一眼林长徽,捂住嘴咯咯地便笑了起来。
林长徽也反应了过来,随后长叹一口气:“宋公子那般钟灵毓秀的人都甘心进入殿下的后宫,我一介凡夫俗子,又如何能拒绝得了殿下。”
唐卿元也跟着笑了起来,之前的尴尬气氛一扫而空。
可刚刚的话毕竟有污太女殿下的名声,虽太女殿下心怀宽广没有在意。
于是林长徽趁机道:“殿下若是不介意的话,臣可以给福熙公主把脉。只是臣自认比不过太医院的那些大人......若是有什么不足之处,希望殿下多多包涵。”
可唐卿元却开始犹豫起来。
若是福熙姑姑她身上真的被下了毒,那替她把脉,把这个事情告知给唐卿元的林长徽该怎么办?万一被人察觉,林长徽只怕也陷在了危险中。
更何况,她愿意信任林长徽,可林长徽是否会信她?林长徽在知道了福熙姑姑身上的秘密后,她又拿什么来约束林长徽不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