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是最吃女人的地方,甚至要把女人喝血吃肉,甚至还要敲髓洗干净的地方。
那那里有多热闹,里面的女孩子就有多苦楚;那地方的锣鼓声有多通天响,那些女孩子就哭得有多大声。
季知草说着便跪了下去,“殿下,您救救她吧。您不救她,我就不起来!”
“谁说孤不救了?”
唐卿元将季知草扶了起来,伸手将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儿擦干净,“我只是在想,该怎么救她们比较好。”
是她们,不是她。
季知草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抓到了浮木般:
“殿下您真的要救助那些女孩子吗?殿下您出身高贵可能不了解这些龌龊事。其实那些女孩子没有几个是自愿进去的,都是被父母被丈夫卖进去的。我爹当时也打算把我卖到那里,但因为我长得不好看给的钱也不高,我爹就把我拉去大街上了。然后就遇见殿下你,还有我家大人。”
“殿下,你和我家大人,都是很好的人。”
第44章 一百文
“若不是您和我家大人, 我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欺负呢。殿下,您真的是好人,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唐卿元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问:“那你家大人不是你见过最好的人?”
季知草被问得愣住了,在看到唐卿元眼底的笑意时候她才察觉原来是打趣自己,当下有些不好意思。
入夜, 百花楼所在那一条街灯火通明,恍若白昼。锣鼓齐天,因为这里在庆祝一个女孩子即将夭亡,庆祝一个女孩子即将成为成为行尸走肉。
多快乐的一件事啊。
这条街上, 不断有女子打开窗户,或是巧笑倩兮、或是美目流盼。总归,是想尽了所有法子想将路上的男人吸引过来。
他们杀死了她们的灵魂,她们还要被逼着吸引他们。任何有良知的人见了这个场面, 谁能忍得住不悲从心起?
可良知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唐卿元并没有更换男装, 她站在大街中央, 时不时有人的视线打量过来,而后对着身边人窃窃私语。不必去问, 多半又是什么污言秽语。
她顶着周围各式的视线走进了百花楼,刚一进去, 便被人拦在了门口:“此处禁止女子入内。”
青楼之中最怕的就是所谓寻夫,一旦让她们进去, 他们楼中便别想安宁。被拦在门口的这个女子衣着朴素, 嘴角下垂,显然又是一个弃妇。而她身边只跟了一个两个丫鬟,料想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出身,当下眼底都带了些轻视。
连丈夫都看不住的人, 还有什么脸面来寻夫?
“这位夫人,”青楼之中很少有未婚女子过来,她们就算过来,那也是自愿卖身入她们楼中的。而来到青楼的多数女子,基本上都是已成婚的妇人,“我们这里可没有你要找的人。”
老鸨依在门边,扇子轻摇,看着唐卿元的眼底尽是幸灾乐祸。在家里端庄守礼有什么用?丈夫不喜欢那也没撤。
“我不找人。”
我讨人。
“那夫人你更不能进了,咱这楼啊,是不允许女子进入的。”
“听说你们这里来了一个姑娘,”唐卿元道,“我来看看。”
看看是不是季知草口中说的那一个。
“这位夫人,我们这青楼不允许女子进就是不允许,你且回吧。”老鸨直接拒绝。
见唐卿元还不走,老鸨直接出言嘲讽,“夫人还不走,是想入我们百花楼吗?不过夫人已非是黄花闺女,我们百花楼给的钱可不多。”
“放肆!”
白芷没能忍住,直接出言斥责道。
一同的季知草也面上愤怒,双眼瞪得圆圆的,似是打算将老鸨咬下一口肉来。殿下她是那么好的人,她怎么可以出言侮辱?
“放肆?哎呦我今个儿就放肆怎么了?”
说完,老鸨板着脸,“你们三人赶紧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完,她视线瞥到了一旁。似是看见了某个人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板着脸的上迅速堆着笑,“哎呦武大人,您今儿怎么有空来了?是来看——”
剩下的话老鸨没有说出口,一切都不言而喻。
“老规矩。”被称作武大人的摆了摆手,似是很不耐老鸨这副态度。
“武大人?”
唐卿元转身看见来人,双手环胸。她装出一副特别惊讶的样子道:“武伯伯,好巧,你怎么来了。”
武伯伯?这谁啊和他攀什么亲戚?
只看了一眼,武言邦当下就倒吸一口冷气。本冲着天的下巴不知何时连带着腰弯了下来,“太......太......”
官员嫖妓可是会被革职的。
唐卿元用一副熟稔的语气,“太久不见,武伯伯认不出我了?”
武言邦当下就明白了这位太女殿下并不想暴露身份,他忙接话,“你都长这么大了,要不是你和你母亲有点相似,我还真是认不出来。”
“他们不让我进去,武伯伯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那就麻烦武伯伯带我进去了。”
本来还要想其它的法子进去,没成想,这么快就有人把法子送上来了。她靠近武言邦,低声道:“武大人,您带我入这楼,今天这事孤就当作没看见,如何?”
话是这样说的,唐卿元的眼底却全是冷意。
见到事情还有转折,武言邦岂会有不答应之理?他忙不迭地应了下来,转头就跟老鸨道:“这可是我的侄女,你们还敢拦她?”
老鸨自幼出身烟花之地,能爬到今天这一步,察言观色这一项技能她学得比谁都好。这武大人对这位夫人尊敬有加,料必这夫人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她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当下她忙赔着笑,“今日是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见谅。”
赔礼的话,她信口拈来,显然是经常说着的。
“武大人对这里很熟悉?”
唐卿元随口问道。
“不熟悉不熟悉,”武言邦捏着胆子,生怕它炸了开,“臣今天是第二次来。”
“哦。”
接下来便是沉默不言。
唐卿元不说话,武言邦也就不敢出声。他来这百花楼那么多次,没有一次是像今日这般如坐针毡。
下面突然人声鼎沸,显然是要开始了。唐卿元让季知草去认人,武言邦不知为何头也伸了过去,察觉脖子上有股凉意后他便将头缩了回来。
百花楼的中央是圆形的一个高台,上面固定着层层轻纱,能看出轻纱之后,有一个女子的身影。这个,就是今夜将被当做物品展示的女子。
“殿下殿下,”季知草叫道,“身影一模一样,肯定是她。殿下,你快救救她。”
武言邦这才知道这位太女殿下来到这里做什么,他缩了缩,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这个猪脑子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不好好想想:如果不是因为有事,人一介女流之辈为什么会到这地方来?
哪个女子不看重自己的清名?尤其是这种出身皇室贵族的。
“再等等。”
唐卿元声音冷静,“等看清了她的脸再说。”
在众人的欢呼下,轻纱终于被一层层掀开。在平台的中央正坐着一个女子,垂着头,身上也是轻纱遮身,毫不避体。
“抬起头!”
“抬起头!”
“......”
台下的人不断起哄,可台上的人一动不动。老鸨见状,急了,她忙站在走到台上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的头抬了起来。
众人惊呼。
更加疯狂。
“是她!殿下,你快救救她!”季知草更急了。
“白芷,你去吧。”唐卿元吩咐道。
白芷小跑着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台上台下仍热闹着,“我出十两!”、“一百两!”、“二百两!”、“五百两!”、“一千两!”......
唐卿元的注意力全在那姑娘的一双眼睛上。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空洞至极,看不出一丝情绪,甚至连绝望都不存在。
仿佛魂魄被人吸走了。
锣鼓通天,配合着喧闹的下流说话声,明明是热闹至极的场面,唐卿元听到了阵阵哭声,是女子的哭声。那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震得她头脑发晕。
她很想安慰说,不要哭了,可是她找不到人,不知道她们在哪里哭。
等回过神时,却发现季知草已经站在圆台上,身上的衣服也不知何时被她脱下来掩在那姑娘的身上。而那些猥琐至极的男人也消失了,只有京兆尹和他带着的兵。
还有哭天抢地的老鸨,和探出头想看热闹的女子们。
唐卿元自楼下走了出来,她冷着眼,“我东宫的人,你也敢碰?”
“我东宫前阵子丢了一个宫女,孤派人遍寻不到,原来是被你藏在了这里。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老鸨有些愣住了,等到唐卿元走到她面前时,她这才跪下来。她只知道这位夫人是一个贵女,哪里知道竟然是这么贵的贵女。听她这么一说,老鸨更是三魂没了七魄:
“太女殿下冤枉啊。这女子是一对夫妇卖给我的,我见那夫妇穿着比较穷,还多给她了一点钱呢。”
“多少钱?”
“一两!”
老鸨说完后对上唐卿元的眼神,忙将头低了下去,而后嗫嚅道,“......一百文。”
我了个乖乖,明明是一个女子,怎么会有那么凛然的气势?
“京兆尹大人”,唐卿元道。
突然被提及,京兆尹心中一跳,而后揣着笑道,“殿下请吩咐。”
“百花楼涉嫌蔑视朝廷,带走询问。这百花楼,也一并封掉,什么时候查清了,什么时候解封。”
“是,殿下。”
“殿下,太女殿下行行好,我这百花楼不能封啊,”老鸨爬过来抱着唐卿元的大腿,“若是封掉了,我们百花楼那么多张嘴,拿什么吃饭啊?”
“不能封?你们手都伸到了我东宫,孤怎么不能封?”
“我们是买的人,她是我们买的——”
“买的?”
唐卿元冷笑一声,“你以为孤蠢是吗?一百文买一个大活人?猪肉也要二十文一斤,一说一个大活人只值五斤猪肉?”
“你要诓孤,也应该找个合适的理由才是。”
第45章 断人钱财
唐卿元在册封大典前后, 便将六部的记载看了个遍。物价方面,她虽没有完全考察,但也了解了一部分, 猪肉便在其中。
一斤猪肉二十文,一个女子一百文,五斤猪肉就可以换一个女子, 荒谬至极!
京兆尹在一旁听着唐卿元说话,他的冷汗也跟着冒了出来。女子廉价至极,仅用一点银钱就可以换到,这他是知道的。但他也没有去管, 京城大大小小几十上百家青楼,其中多数都有朝廷的人做倚靠,各方势力盘踞错杂。他若是敢动,那他的乌纱帽就要离他而去了。
几个平民出的卑贱女子, 哪里有他的乌纱帽重要?看人眼色行事, 才能将乌纱帽长久地戴在头顶。
见到唐卿元不信, 老鸨更是急了,“当初一对乞丐样的人把她送来, 我瞧她姿色不俗,便把人留了下来。他们夫妇二人要五百文, 我以那对夫妇讨价还价,便以一百文把她买了下来。谁知道那对夫妇是骗我的啊。”
“太女殿下, 民妇所言句句属实, 绝不敢骗你。”
“这样啊。”
唐卿元叹息一声,旁人查探不出她是否信了。
在场几人都是提着心,生怕唐卿元再说出什么令人提心吊胆的处置来。这位太女,陛下那可是当作真正的储君培养的。
唐卿元望着这百花楼, 富丽堂皇。一寸一寸的,全是女子的尸体堆积起来的华丽。看着漂亮,实际上都散发着尸体的腐臭味。
难闻至极!
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我们走。”
“殿下,”老鸨眼巴巴地伸长了脖子,在对上唐卿元视线后又将头缩了回去,“那我百花楼的损失怎么办?”
唐卿元笑了,被气的。
她转过身,对着京兆尹道,“东宫也属于大人的辖区,所以这百花楼损失的那一百文,就由大人出,没问题吧?”
“没,没。”京兆尹连忙摇头,他哪敢说出半个不字来。
“白芷,季知草。”唐卿元道,“带上她,我们走。”
老鸨一抬头,见楼上并没有跟下来的武言邦正看着她,双目沉沉。她心一横便道:
“殿下,你不能走!”
“你又要说什么?”
唐卿元顿住脚步,面上已有了不耐之色。
“一百文怕是不够吧?”
唐卿元有些愕然,这人逼良为娼还好意思管她要钱?
老鸨才管不了那么多,她眼一闭:“我虽花了一百文将她买进来,可是吃啊穿的,从未苛待了她。包括她现在身上穿着的那件衣服,□□的布料,最低也要一两银子呢。”
贪心不足蛇吞象。
“殿下,您该不会短了我这百花楼吧?”
“不会。”
唐卿元抿着笑,看起来异常温和。她偏过头看着京兆尹,“大人,您觉得呢?”
唐卿元虽是笑着的,可她的眼睛却是冷的。京兆尹身子一颤,不知道自己是该应和还是该反对。
“那就麻烦大人留下来等盘算,盘算清楚了就把钱给送过来。反正——”
唐卿元扫了一圈四周,勾起的嘴角不知何时放了下来,配合那双结了冰的眸子,任谁看了都要心尖儿一颤。唐卿元语气平静,“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