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意外之喜,若是归琼的能力不错,她必会上书父皇请求破格赐予官职。只是......唐卿元将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只是不知为何,孤总觉得归琼姑娘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55章 东宫
以前皇兄弟们担任储君上演亲情的时候, 没有人会记得一个母亲出身卑微又不得父亲宠爱的端阳公主。旁人忽视她,她也不恼,只期待着成年之后能够分到一处自己的公主府, 就像阿姊唐卿元和宁阳的公主府那样。
所以今天是她第一次踏入东宫。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其间穿梭着各个宫女。和皇宫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端阳坐直了身体, 生怕会从这些宫女太监眼中看出他们对她的轻视来。她再不受宠,那也是皇家公主,得有公主的风范。
见到唐卿元,她本就紧绷的肩膀像弦一样绷得更紧了。
唐卿元还没说话, 端阳便愧疚地喊了一声:“皇姊。”
“对不起。”
端阳生性敏感,善于观察。她能察觉出唐卿元有意培养她,哪只自己会是这个结果。
她第一次处理事务,没想到连简简单单寻个人都寻不到。本以为是守株待兔, 谁知是石入大海, 了无消息。想到此, 她脸上的愧疚更浓了。
唐卿元瞧出了她的不自在,却没有指出来, 反倒说,“听说这几日你一直守在那里, 夜间也很少休息。”
对上端阳含着愧疚的脸庞,唐卿元诚恳道, “辛苦你了。”
唐卿元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端阳一直活在深宫, 身边亲信也就是一直服饰左右的嬷嬷和宫女。这些人伺候衣食起居可以,但是在其他事情上便不行了,端阳几乎无人可用。
唐卿元便把自己的一部分人给了端阳,供她差遣。这些消息, 也是这些人在端阳来之前汇报给她的。
见到唐卿元不恼,甚至反过来安慰她。端阳有些不大好意思,愧疚感和紧张感也因为唐卿元这一句话而泄了不少,她呐呐道,“原来阿姊你已经知道了。”
“听侍卫说,这几日你不休不眠的,还做了其它事情。”唐卿元不动声色地让端阳放松下来。
果如唐卿元所料,一听见她问这个,端阳眼睛一亮,先前的低落一扫而空,显然是有了收获。
“阿姊,在这几天我查了那些药材铺子,并没有什么异常。”
砒霜是由朝廷严格把控的,哪家铺子有多少,量都是固定的。而药铺卖出去的砒霜,也必须由药铺记录在册,以便于出事时对账。
“我也查了他们的账本和剩余库存,完全对得上。醉红楼出事的那日,全城只有一家因为老人得了疮疡买了少许外敷,不是致命的量。购买时间是午时后一刻,这与那些女子被杀的时间不符。”
到这里,似已成为了僵局。
“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端阳也这么说。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但我突然想到了皇姊你说的药铺与大臣的关系,确实让我查出了一些东西。这些药铺与大臣没有关系,但是,砒霜却和大臣有关系。”
“你是说,负责砒霜的官员?”唐卿元直指要害。
端阳点点头,“那日确实有人在下朝后不久的时间内拜访了那位官员,只是他包裹地严实,没能查出来是谁。”
所以到这里便断了线索。
房中又恢复了安静,端阳坐立不安,面上赧然,但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暗恼。
端阳的线索到这里便中断,不是她的问题。朝廷以往出过女子乱政的事情,对女子的管理极为严格。即便是公主,她能获得的仅仅是尊重,而没有权限去接触更深的东西。负责砒霜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官员,但是他身后所属的部门,不是端阳可以触碰的。
这般想着,唐卿元也说了出来,她真心实意道:“你能做到这里,已经很了不起了。”
唐卿元站起身,宽大的服装将她包裹着,却并不显得她瘦小。自腰间将令牌摘了下来,唐卿元嘱咐,“这是东宫的令牌,你先在就带人去查那个官员,看他们的册子的记录和实际是否一致。他若是有为难你的地方,你把事情往孤身上推就行。”
“让他来找孤,孤来善后。”
见到唐卿元知晓她的困境,端阳心底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她忙应道,“是。”
“兵分两路,孤去吏部。查查当日的官员下朝之后,是否到各部门当值。”
各大臣上朝的时候是不允许带随从进去的,他们都会被留在宫门以外。宫门之内,分为内皇城和外皇城,内皇城是皇帝和妃子起居的地方,外皇城是六部等的所在地。下朝之后,大臣们会到各部门当值,不会出宫门。
早朝上的事情若是要尽快传出去,就必须得过宫门,宫门的进出是有记录的。若真是有大臣所为,势必要留下蛛丝马迹。
唐卿元准备去查一查。
二人正说着,白芷走了进来,“殿下,林大人托人送来了一封急信。”
林长徽正负责着青楼女子之事,又怎么给她送信?
在信中,林长徽粗略地讲了今日之事,附带着还有一张画像。正是江紫川按照那女子所言描绘出来的那个煽风点火的男子,林长徽猜想醉红楼之事可能与此人也有关系,便将画像拓了一份给唐卿元送了来。
唐卿元看画像的时候,端阳看了一眼,语气惊疑,“这个人,好眼熟啊。”
随后从袖中也掏出了一张画像,这是那日窜着便消失了的那人画像。两府的侧门偏门前门后门加在一起要要十来个门,仅凭端阳一人肯定盯不过来,她便绘制了画像以便于其它人盯着。
两张画像放在一起,能看出两张画像的五官相似至极。唯一不同的,便是一个束发,一个散发。
是同一个人
第56章 三章合一(有修改)……
端阳一时手足无措, 她猜到人可能已经离开柳杨二府了,没想到是跑出去继续和皇姊作对。
手僵了空气中,嘴唇紧抿, 细看之下已经泛白。眼睛死死地盯着被托住的画像,根本不敢往唐卿元那扫一眼。
不是害怕,而是羞赧。
她没有捉住人, 皇姊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反对她多加安慰,是宽宏至极。可因为她的原因,皇姊现下还要被此人设绊, 这让她心底如何过得去?
皇姊不在意这件事,她原谅不了自己。
唐卿元没有察觉到端阳的情绪变化,她将自己手上和端阳手上的画像一同收在了袖中,沉声道, “这个人你不用担心, 孤自会处理。”
显然心有成竹。
唐卿元的声音落在端阳耳中像是夜色下湖面泛着的浅浅清辉, 很是柔和,“我们就按方才所说行动吧。”
“端阳, 你且去吧。”
唐卿元顺手将端阳鬓前掉落的一缕头发拾到耳后,她比端阳稍高一些, 做起这些动作来毫不涩滞。她叮嘱道:“保护好自己,不用担心后果。”
“谢谢皇姊。”
端阳只觉得心底泛起一层暖意, 她冲着唐卿元扬起一张笑脸, 便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后,她又停住脚步,转身将一直紧攥在手中的令牌冲着唐卿元晃了晃,语气轻快, “那我先走啦。”
方踏出门口,脸上的笑意还在,可眼中不知何时蓄了一包水。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便决堤而出。
唐卿元的担心不无道理。
端阳如今不过十六岁,是还没有及笄的年纪。又久居深宫之中,很少见到外人。因此唐卿元担心她处理不来,不仅将自己身边的侍卫分给她,就连代表身份的令牌都让她拿着。
“殿下是要培养端阳公主吗?”目睹一切的白芷轻声问道。
“父皇把人给孤送过来,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吗?”把端阳交到她手上,让她带着端阳成长,这是老皇帝的意思。唐卿元不会反对,甚至乐意至极。
朝廷上下如今是由男子把持,不可否认他们的才华确实超出寻常人,但仅仅是这,不够。
女子自出生之日起,便面临着千百种束缚,绝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也逃离不出,直至成为男人的附属物品,困死其中。唐卿元不认为,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男子,会对女子有尊重。若是有尊重,想的应该是如何将女子从这束缚中解脱出来,像林长徽林大人那样帮助女子。而不是阻止女子登基,对其大骂祸水。
可白芷担忧的是:“殿下不担忧,其他公主有不臣之心吗?”
不臣之心?
权利、欲望。世人遏制女子追寻这些东西,并对有欲望的女子破口大骂百般挑剔;然而,他们又理所应当的认为男子应该追求这些东西,若是有男子不愿追求,他们便破口大骂各种语言辱之。
凭什么呢。
“若是她们有欲望,那就来吧。”
唐卿元眉眼灼灼,“这条路,自古以来不都是胜者为王吗?孤比她们先一步,不过是乘了父皇这个大树而已。若是当初圣旨不是给孤,而是给其它姊妹,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孤如何把储君之位弄到手。”
以前她反抗女子的“应该”,是靠消极逃避的方法。曾经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绝世独立,因为她逃脱了女子的“束缚”。现在看来,又是何等的愚蠢?
她可以逃脱一时,她可以逃脱一世吗?就算她可以逃脱,那天下女子能逃脱吗?不能!
倒不如——
登上这天,把地上歪斜了的树一一扶正。若是扶正失败,便降下天雷,把这树木全都劈裂。若这树木仍固执不堪,莫怪她一把火,把这地面所有的树烧得干干净净!
山河净,从头起。
若是她做不到,那就交给能者任之。
“陛下,此事臣已经安排好了,只是......”
福熙公主府上,有一角落有人正窃窃私语,“只是太女殿下居然拿出了一本《闺中记》,那本书一上市便被哄抢一空,甚至有人已经编了戏文说书,已经在百姓中蔓延开了。”
凭着他们暗中的这点人手,根本阻拦不住。将这些书全都购买,这些钱财他们也不是没有。难得是,如何瞒过太女殿下的人。就算全都卖给他们,那些书行转头就会继续拓印。书行再文雅,也改变不了他们骨子里是商人的事实。
“废物!”
躺在床上的人怒瞪着眼,像极了府前伫立的石狮子。只是他因为一直患病的原因,脸颊无肉,看起来比石狮子还要恐怖几分。
“还有一事,”来人跪在床下,说话时往床上看了一眼便赶紧收回了视线,“青楼之事,我们可能被太女殿下发现了。”
太女殿下母族那个姓蒋的后辈,因为唐卿元的身份开始得到重用。这两日,满大街都是他们的人,人手一张画像,在寻人。
寻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一个探子。这个探子与旁人不同,他出身市井,也已成了家。本看中的是他在市井混的能力,这样也安全,哪知现在要因为这个能力被关注。出身市井,大家都记住了他的脸,要寻到人不过是这片刻的工夫。
就算他隐匿得好,可一旦擒住他的父老,只怕是......更重要的是,他曾以真容见过这个探子。
“真是废物。”
躺在床上的人嗬嗤嗬嗤的,说一句话要喘好几口气,“冯......文成呢?这段时间......为什么......不来......见朕?”
跪着的人皱眉,“冯大人他有段日子没有早朝了,臣这段时间过于忙碌,也没空去看他,还以为是陛下您另安排了他事做。”
“可能出事了。”
床上的人只有这一句话说得顺畅,他坐拥江山半辈子,见过的刀光剑影数不胜数。仅仅是凭着这一点描述,他心中便有了结果。没有狗不回到主人跟前的,除非是死狗。
即便虚弱无比,但言语中仍带着杀伐半生的铁血和狠厉,“你去找宋丞相,把最近你们的安排全都告诉他,他知道会怎么做的。”
宋丞相啊。
那可是个忠心不二的人。
黑暗中有精光闪过,他总得把自己回去前的石头搬开不是。
“林大人,天色黑了,你也忙碌了几日。”
这几日江紫川一直跟在林长徽左右,死缠烂打,“不如我们一起喝一盅?疏解疏解。”
“江大人有事直说,不必如此。”林长徽依旧拒绝。
“林大人,只是我钦佩你罢了。江大人不会不给我这个......”前两日林长徽的话还在耳中盘旋,面子这俩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好呵呵一笑,接着道,“机会吧。”
林长徽没有理会。
“林大人你我同朝为官,总得要......”
话还没说完,便被林长徽阻止,“江大人,朝中禁结党营私。”
“......”
江紫川仍是不肯放弃,“江大人,你非得要我把话说明白吗?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些青楼都是哪个官员开的吗?我长于市井,这些可比林大人熟悉得多。”
林长徽前行的脚步顿住了,他道,“这些,你应该跟太女殿下禀告,而不是跟我一个末品小官。”
“太女殿下何其忙碌?这些小事又怎么能劳烦到她?我是见林大人与太女殿下关系密切,而其他地方又人多嘴杂,这才想着约林大人去喝喝小酒。”
说到这里,江紫川语中尽是得意,“林大人防我却如同防贼一般,真是让人伤心啊。”
“去哪里?”
林长徽问。
“随便一家就好了。”
江紫川左手随便一指,“就那家吧,我以前说书时候待的地方。”
林长徽不发一语,跟在江紫川身后便走了进去。
“哟,江大人,好久不见。”
酒馆的老板显然还记得江紫川,这个从他们店中出去的榜眼。因为江紫川,他们店的生意愈发好了,现下看见江紫川,就跟看见了财神爷一般。
“江大人,包厢去。今日的酒水我全包了。”老板很是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