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单人谷
时间:2021-11-01 07:46:12

  使者同样看到了这一幕,缄默不言,可心下仍然焦急着。今日晨起他的右眼就开始跳动,直到现在都没有停下。他怕再留下会出什么状况。
  能出什么状况?
  能有什么状况?
  或许是这位使者的话令蒋征君也开始焦急了,在第二日一早,踏着雪的送亲队列开始前往下一个城池。众人没有发觉的是,原先的送亲队伍在不知不觉中延长了一倍有余。
  而端阳依旧隐没着身份,小兵的装束已经被她换成了一身铠甲,瞧着比这寒冬腊日还要森寒几分,威风凛凛。她和几位亲信如今换在了队伍身后,在她们身后跟着有两千人,其中一千是由唐卿元所创建,如今被端阳管理着的女兵们,另外一千人是来自江城巡抚沈助所拥有的兵。
  江城内有剩下的五千女兵,端阳把她们都留了下来。她们踞守在这里,一是为了稳固江城敌方沈助有异心,二是为了养精蓄锐,等待前方好消息的传来。
  唐卿元这边收到来自端阳的两封书信了,她谨慎地检查完书信表面的暗号后,这才将书信展开。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写了她们目前到达的地方和接下来的安排。
  十分熟稔地将书信毁灭,唐卿元这才抬眼看着面前的地图,视线落在了被她圈起来的江城上。按照计划,她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敏城。
  而这时,白芷突然禀告道,“殿下,外面有人求见。”
  “谁?”
  “周丞相之女,周婉清。”
  周丞相周硕是在寿辰之后,被老皇帝迅速提拔至丞相位,虽在位时间不足两月,可手段却不容小觑。在老皇帝之前,周硕是宁阳最得力的一个助手,曾多次在朝堂上与她唱反调。
  只是,周硕之女找她做什么?
  “臣女周婉清,参见公主。”
  周婉清缓缓而来,斗篷之下是一张清丽至极的面容。仪态端庄,举止优雅,恍惚间唐卿元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宁阳的身影。
  “你找本公主有何事?”
  周婉清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难以言明她见到唐卿元的这一幕。
  被废的储君样貌端正,一双眼睛大而明亮,面上泛着淡淡的威严,是和宁阳公主截然不同的一副长相,让人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
  周婉清回过神,想起自己的来意,她鼓起勇气,“臣女为殿下而来。”
  唐卿元成为储君之后,影响到的又岂是宁阳一个人?
  千百年来,女子的欲望被装在坛子里死死封印着。如今世事变迁,封印已经有了松动,里面的欲望正争先恐后地想要逃出来。
  不巧,周婉清就是逃出来的那一个。
  她想要和自己父亲一样封相拜侯,名垂青史。所以当初父亲支持宁阳公主的时候,她很是欢喜,一旦有了第一个女储君,那女帝王、女丞相还会远吗?
  可是朝堂变化诡谲莫测,唐卿元被废,本该成为储君的宁阳公主被和亲北蛮,眼看一切都要回到原点,已经升起的欲望又如何能再收回去?
  所以,她将视线放在了如今还在京城的重阳公主唐卿元身上。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位公主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她的根基,远非别人看到的那么浅。这一点,在周婉清见到唐卿元后更为确定。
  周婉清想到这里心下更是压抑不住地激动,她看着唐卿元,眼底亮得惊人,声音朗朗,“臣女愿辅佐殿下。”
  此刻,宫城内的某一座宫殿中,手脚均束着铁链的女子从小憩中醒来,只见床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样貌与她有九成像似。只是一个看起来骨肉均匀,一个看起来恍若行走的骷髅。
  “你吓到我了,”女子笑意不达眼底,“皇兄。”
  浑然不觉自己手脚束着铁链子,行动不能自如。
  “你倒是睡得踏实。”
  如今的老皇帝,也就是福熙的皇兄唐维德见到这一幕冷笑道。
  他看着福熙,眼底全是疯狂和不甘。这个女人哪怕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不愿低下她的头颅?真是令人生恼。
  “那皇兄要福熙怎么办?”
  福熙自顾自从床上坐了起来,铁链子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哗哗地响声,有些嘈杂。她轻笑一声,“反正皇兄不会杀我,不是吗?”
  福熙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老皇帝看,根本没有半分畏惧。二人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一个精神焕发恍若二十出头的女子,一个垂垂老矣看起来若古稀之年。认知到这一点的老皇帝更是恼怒。
  这个女子无论在什么时候总能压过他一头。
  “可你还是输了。”
  老皇帝面色沉沉,“当年你就输过朕一次,现在你又输了朕一次。福熙,你该认输了。”
  “皇兄。”
  福熙仰头看着老皇帝,她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你知道的。”
  “我不会认输。”
  二人间的气氛陡然变化。
  为什么不杀了呢?
  老皇帝对上福熙的双眼,只觉得自己的所有想法好像都被洞悉,内心最深处的阴暗也都暴露在她双眼之中。
  他难得有了慌乱:为什么不杀了呢?
  福熙比他小两年出生,粉雕玉琢的特别讨人喜欢。后来随着福熙渐渐长大,她不服输的性格逐渐展现在人前。作为福熙的兄长,他当然要让这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妹妹对他心悦诚服。为了这个目的,他一直暗自和福熙较劲,时间长了,随着福熙越来越大放光彩,有些东西就变了质。
  听说父皇要把当时的状元郎张恪指给福熙,他便设计让张家倒塌,并将张恪送入宫中成为内侍来羞辱他。又闻福熙和将军之女蒋羽关系非同寻常,他就请求父皇将蒋羽赐婚给她。
  他希望福熙的身边,只有他一个人。他这辈子得不到的人,别人也休想得到。
  “为什么不杀你?朕的好妹妹,朕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这句话中有几分是真,也就老皇帝自己清楚了。
  “呵。”
  福熙眼底的嫌恶似是能溢出来,她语气冰冷,“那皇兄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第75章 逼迫
  就在唐卿元得到周婉清这个臂膀的同时, 在数千里之外,端阳一行的送亲队伍也终于到了敏城。
  送亲队伍路经敏城,本应直接宿在敏城管理下的几个郡县, 只为方便赶路。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身为和亲公主的宁阳起风寒了。
  北边大雪封天地,仅是站着就感觉浑身血液凝滞,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冻僵。更何况是宁阳公主那般娇弱的女子,以往生活在京城那般富奢又相对温暖的地方,如今乍见这些,病倒也实属正常。
  和亲队伍是有随行太医的, 诊治过后依旧不见好转。两天过去,公主宁阳依旧高热,甚至开始神昏不清。如果再不得到医治,只怕还没赶到北蛮, 和亲公主就......
  太医也知事情严重, 忙禀告给了蒋征君。
  只见蒋征君稍一凝眉, 就下定了主意:“进城,为殿下寻找大夫。”
  “是。”
  一封书信, 便从蒋征君那里传出,迅速递到了敏城巡抚的手里。
  收到了书信的敏城巡抚只觉得心底憋着一口气, 好端端的和亲公主,早不发病晚不发病, 偏偏到了他的管辖下才发病, 这不是成心找他的晦气吗?
  可他也不敢拒绝,万一宁阳公主真的得不到救治死在了敏城管辖的区域,他这个巡抚估计也难逃一死。他浓重的眉毛自鬓角往下斜冲着,看起来煞气逼人。
  敏城巡抚吩咐, “放行。”
  他此刻哪里知道,他放进来的可不仅仅是一个病弱的公主。
  车队依旧和在江城时一样歇在城外,只有蒋征君宁阳和随行的婢女等百来人进了城,马车径直驶向城内最高统治的地方。
  大夫早已安排好了,就等着这位娇弱公主到来。
  是夜,蒋征君和敏城巡抚觥筹交错,宁阳公主宿在暖和的客房之中养病。灯火为地面新添的积雪染上了一层暖意,行路的马儿在马棚中悠闲地吃着稻草,街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着,巡逻的官兵们聚在火堆前,无趣地打了个呵欠。
  城外被留下来车队早已经搭好了帐篷,此刻已尽数入睡。
  大雪依旧纷飞着,处在帐篷中,能听见外面大雪“咔擦”“咔擦”压断树枝的声音。
  端阳所在的帐篷中无一人入睡,在黑暗中大家都双目炯炯,铠甲在黑暗中发出了摄人的寒光,竟与外面的风雪不相上下。
  一声凄惨的哭嚎就是这个时候打破了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天地,恍若巨雷般迅速闯入了已酣然入睡的众人耳中。紧接着有火光乍起,烈烈往上,端阳她们炯炯的双眼也被泛了火色。
  一切都乱了套,大家哭嚎声四起,伴随着的还有“遭劫匪啦”的哭嚎,落在端阳耳中并不明显,甚至不大能听得清他们究竟在哭嚎着什么。
  帐篷里的人都将视线转到了端阳这里,她们看着此刻仍然屹然不动的女子,庄严端肃。
  外面火光越来越大,半边天际都是赤色,仿佛也跟着被点燃了。积雪也以这个地方为中心迅速地化成水,和地上的烂泥混成一团,最后被混乱的人们踩在脚底。
  端阳动了。
  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改变所有人命运的话:“时机到了。”
  时机到了。
  伴随着一声声长长的嗟叹,遥远的京城中唐卿元也同样未眠,她正凝神看着面前的地图,猜测着已经到了敏城的端阳如今进行到哪一步了。
  敏城,虽与江城比邻,但地势截然相反。
  江城地势稍平,敏城境内高低起伏,最特殊的是它被一条东西走向又高大至极的山脉穿贯着,而这条绵延不绝的山脉只有一个豁口,敏城就建立在豁口中,南北的人唯有通过敏城才能到达豁口的另一边。
  严格意义上来说,拿到了敏城,就相当于卡住了南北的人流,卡住了人流就相当于卡住了消息往来。
  所以唐卿元的计划是,以江城为前锋栖息地,密切关注来自京城的一切举动。后以敏城为根据地,向北边的各个城市进攻,不断地吸收人马并开凿出一条前往月阴的路。
  待解决完北蛮......
  唐卿元眼底的冷光一闪而过。
  赠予北蛮的所有物品在这天夜里全都不翼而飞,那么多的东西在被盗时他们居然没能听到半点风声,如今只能看着面前这些空箱子面面斯觑。
  “一定是敏城周围的土匪干的,我们去敏城报官吧!”有人说。
  “一定是她们干的!”突然有人出声道。
  她们,指的是后来跟在队伍后面的那些人。就算一开始没能发现,但一下子多了一倍还多的人,谁发现不了?
  蒋将军说,他们是江城巡抚派来送别的,待他们到了敏城,这些人就会回到敏城。
  “话可不能这么说,明明是你们弄丢了东西,为逃脱责任居然让我们为你们背锅?”
  端阳这时候正走出来,说话的是她身边跟着的一个女兵,“那么多的东西我们如何能运得走?而且我们的人全在这里,你们要是有怀疑尽管来查。”
  说话的人闭上了嘴。
  刚刚的愤怒之词不过是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那么多东西,凭着这一千多个人一时半会儿怎么运得走?甚至一切都是无声无息发生的,周围根本探查不到脚印。比起人来,更像是鬼做的。
  虽不知道那些东西去了哪里,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不管是他们原先的和亲队伍,还是后来的江城巡抚派来送别的兵,谁都保不住自己脖颈上的这个圆形的头颅。
  在火光的衬托之下,人人面如土色,散发着颓废的气息。混乱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沉默和恐惧笼罩了此时此地的每一个人。
  端阳扫了一眼众人,她道,“我有一个好计策,或许能帮助我们逃脱一死,大家要听一听吗?”
  声音朗朗,仿佛甘霖一般滋润了这些绝望的人们,大家眼底都燃起了希望,冲着端阳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今日,我们在这里待着也是死,去报官也是死。与其引颈受戮,不如拿起兵器,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这是——
  造反!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到发不出声来,显然,要是想活下去,这是唯一的一条路,可是这条路违背了他们以往的认知。
  他们是大宁派到北蛮去的和亲队伍,他们的组成不仅有最普通的士兵,还有不少朝廷的官员。一旦造反,那京城里的亲人怎么办?
  端阳说完后,视线便一直在他们身上巡视。
  这也是唐卿元决定走这条路的重要原因,和亲队伍中有大量的银钱布帛粮食,这些是建设军队的必需;还有不少和京城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官员,一旦造反便没有回头路可以走,那么这些人、这些人的关系势必要为唐卿元所用。
  唐卿元在逼迫这些人,她用一种极其疯狂的手段来逼迫这些人必须支持她,忠于她。
  这些人半天不说话,端阳也沉着气。
  就在部分人终于下定决心看向端阳时,端阳暗中命令分布到各处的人也开始动了。男声女声嘈杂在一起,声音恍若雷鸣,似是想要将这不平的天地撕扯出一个口子。
  她们在吼,“我等支持宁将军!”
  一个人吼着,其它人也被感染了也开始吼着,有不支持端阳的人在这个时候也不敢出声。吼声排山倒海般形成波浪一下又一下地涌向被众人围在最中央的女子:宁鸣。
  以大宁国号为姓,为天下女子鸣不平,这是本名为唐卿茗的端阳公主为自己化取这个名字的由来。
  端阳,不,端阳这个封号早在她听从唐卿元安排离开京城的那一刻,就被她抛弃了。以前她是端阳公主唐卿茗,今日她是无名人士宁鸣,以后她会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将军宁鸣。
  宁鸣一抬手,铺天盖地的吼声瞬间停歇,几千人都凝神看向她。
  宁鸣的声音带着蛊惑,使众人现在忘记了她的身份,她说,“去吧,我们去把敏城攻下来。攻下了敏城,我们截断这南北信息,就可以安然活在这世间了,就没有人可以威胁我们的生命了。”
  他们想要活着,那宁鸣就给他们活着的希望,就让他们活着。
  宁鸣说,“去吧,我的姊妹兄弟们。”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