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夙敌的尾巴里醒来——渡桑枝
时间:2021-11-01 07:46:58

  想起狱中那小娘子皎洁的脸庞,泪雨莲花般哭泣的样子,还有柔柔弱弱的反抗和欲拒还迎的娇柔,他不知不觉有了反应。
  掌下的肌肤如凝脂般弹滑,那眉眼如高高在上的宫中妃嫔,今晚却被他肆意搓弄……嘶,只恨被那妇人坏了兴致。明天他还要找个由头报个“畏罪自杀”的理由遮掩一二。
  想到这里,他踢了一脚路上不顺眼的石子,神志不清地骂道:“脏了你爷爷的眼!”
  惨淡月光下,面前一个阴影笼罩下来,他抬头看去,却是飘在半空的人。
  “鬼啊——”惊恐叫声却如堵在肺里,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在这条偏僻巷子里,他失去了声音。
  他双膝一软跪下来,扑通扑通向着面前磕头:“神仙爷爷,神仙爷爷放我一命,绕我一条贱命吧——”
  “你说什么?”是个小娘子的声音。
  他骨子里对女人的轻视瞬间涌起,这让他终于能抬起头看上一眼。
  一个穿着黑色裙装的小娘子,裙边镶着金线一样活着的光,她的黑瞳在深夜里却像阴沉地狱的恶鬼。
  她翘起嘴角轻声说:“饶了你?我可没有这个权力。”她似乎思索了一下:“我只有送你去见她的路,你要不要走?”
  狱官的脑子一辈子都没这么灵敏过,他刹那间反应过来这个“她”是指谁,自己又会是在什么情况下被送过去。
  “不……不,绕我一命吧,我,我给您金银,多少都行!”他拉住她下垂的裙摆,却像是被火烫了一下,碰过裙子的整只手都开始烧灼起来,渐渐的,他像是身处油锅,就如每天早晨油锅中的油条,整个身体都滚烫的燃烧起来,烧的他在地上不住翻滚哀嚎,却发不出声音,也没有火光。
  “既然你不做选择,那就我来帮你做。”
  眉栗施了张符,下一秒,那人便像被恶犬追赶一样朝牢狱跑去。
  她右手提着还热乎的饭盒,左手抓着狱官,破了狱门的锁,将他毫不留情地扔进去。
  牢房里的秦琯在地上颓然坐着,秦家家主则抱着一旁妻子的身体低低啜泣。见到狱门被打开,也没有人抬起头看她一眼。
  “琯琯”,眉栗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那人倒在地上的闷声仿佛惊醒了秦琯,她坐起来,声音颤抖:“就是他……就是他。”
  秦琯看了一眼父亲怀中的母亲,她容颜安详,但走的却并不安定。母亲曾说要陪父亲过一辈子,可这一辈子为了她,戛然而止。
  她只能睡在这阴冷牢中,不见天日。那肮脏的人渣却还在眼前活着,虽然痛苦,却依旧活着。
  那就不能算是一个交代。只有命可以赔命。
  秦琯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撕烂的外衣,她站起来,掏出藏在胸前的眉心坠子,那坠尾是两根金针,她怕伤人,把针尾缠了布条才塞进小衣。
  这是母亲送给她的及笄礼。
  秦琯一圈一圈揭开针尾的布条,两针相并。她的眼神里不再是高门淑女的冷淡温柔,而是家破人亡的恨意。
  她攥紧长长的坠尾,狠狠一下扎进那人的心脏。
  几滴血珠溅到红晶宝石上,在夜里闪烁莹莹光华。
 
 
第15章 国师府(一)   狐狸吃醋
  当秦琯还是柔弱的高门淑女时,一把刀在她手上也如牌子一样无害。当她跌下豪门开始生动起来,一串眉心坠也能成为利器。
  这些苦难,归根究底是他们所忠心的陛下带来的。这一夜,秦家人从低调变得沉默,从犹豫变得坚定。
  他们不是没有刀,他们虽然没有军权,但他们自己就是刀。秦家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功勋只是华丽迷人眼的外衣,一刀一枪搏出来的沙场经验,悍不畏死铁骨铮铮的传承,以及世代在军中埋下的人情网脉才是内里的血肉。
  当他们愿意报答陛下恩情时可以是一头驯服乖巧的狼犬,当他们决心报仇昭雪时,也可以是最凶狠的狼群。
  陛下并不懂得这个道理,他以为狼只要低下头颅就永远是犬。他们忠于陛下,是因为以为陛下也忠于他们。当陛下打破这个规则并狠狠的践踏秦家时,即使是陛下,也要为之付出代价。
  被砍下一半的狱门铁锁落在地上,秦家人慢慢走出来,他们融入黑夜,舔舐着血淋淋的伤口离开国都。
  秦楚最后看了一眼国都,凄冷月光下,城门如吃人的血盆大口,他握着刚从秦府后院中挖出的军枪,看着身后的族人。
  “北疆才是秦家真正的根啊。今日秦楚在此立誓,枪锋所指,叛出京都,他日归来之时,就是昭雪之日!”
  *****
  “你怎么还在这里?”眉栗拎着冷掉的饭盒问。
  眼前的秦琯已经擦干了眼泪,她不好意思地接过眉栗手中的盒子,挽着她说:“你给我带了饭?”
  “是啊是啊。”眉栗转过身没好气地道。
  秦琯绕到她面前,半蹲下身认真地平视这个比自己矮了两个头的小娘子,她握着眉栗的手,低沉道:“我们虽然是初识,却跟相识了很久一般,那天在窗子那儿我没回答你,是我不好。”
  “你几次三番给我选择,是我不领情,也是我的不对。”
  “你为我报了仇,为我母亲报了仇,如此恩德,我生不敢忘,只愿能一直陪伴你,报答你些许。”
  “喂喂,你留下来是因为要报答我?!那你走吧,我不要你报答。”眉栗的脸气鼓鼓的,她看向别处,就是不看秦琯。
  秦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被眉栗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瞪了一眼,眉栗仰着头躲开她的手,继续战略性扭头。
  “才不是”,秦琯温柔哄道:“你一个人在国都,来去无影,身手神秘,一定是孤身一人,我来陪你好不好?”
  “我也不要你的可怜,哼。”眉栗转身就走,只不过步子却放小了些,像在等谁追上来。
  秦琯果然快走几步揽住她,挽住她的胳膊,“不是可怜,是我想呆在你身边。我想照顾你,想和你一道。”
  眉栗偷偷抬眼看她,见秦琯低垂的眉眼温柔,全然没有了当时在秦府的冷淡高傲,她才清清嗓子,“嗯哼”几声说:“好吧,反正你是自愿的,我可没强迫你。”
  “当然当然,我求求之不得呢。”秦琯拉着她的手道。
  “唉,你这么麻烦,我以后还要费精力保护你。”眉栗佯装不耐烦地斜觑她一眼。
  “是啊,以后就要多赖大人保护啦。”
  嘴上凶巴巴的,但很快,眉栗就体会到了家有“贤妻”的好处。
  秦琯对家里的奇怪生物接受良好,甚至十分“宠爱”半两,她对这个带着彩色面具的小人儿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不仅不害怕。还在半两飘过来时主动把它抱在怀里,就像抱一个小婴儿,摸摸它的小手和脚丫,半两在她怀里连蹭带拱,虽然很有可能是因为她身上沾染了太多怨愤气息。
  她热好饭菜,布置碗筷,把眉栗的小被子用竹竿拍的松松软软,温香柔玉下,眉栗渐渐理解了二国师的人生目标。
  讲道理,这样温柔体贴又美丽的娘子,谁不喜欢呢。
  看着温暖的家里,眉栗舒适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让她烦心的只有一处。
  眉栗的目光向楼上瞄去,唉,狐狸还窝在木柜上,对着墙不理她。
  眉栗:好嘛好嘛。
  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
  她踮着脚轻声上楼,一点点挪到狐狸边上,突然出手迅速,狐狸还来不及反抗就整只狐都被抱在怀里。
  它吃惊的睁大了狐眼,把原来微微上挑的眼睛睁的圆溜溜的,见挣扎无用,只能委屈地低下脑袋不看她了。
  “啊呜,啊呜……”眉栗用脸轻轻拱着狐狸,又握起它的小爪子按一按肉垫,整张脸都埋在它的大尾巴上,两只手使出了“独门绝技”,五指作梳,在毛被厚密的肚子上一下一下抓着,顺便挠挠小下巴。
  斛岚的眼睛渐渐眯起,他还想再反抗一会,好显示出狐仙大人不可侵犯的威严来。
  但被小姑娘这么抱着,她身上符纸的淡淡气息浸染着周围的空气,她的脸也渐渐的贴上来,自己的每一根毛毛都能感受到那温暖的感觉……呜,还有轻轻的抓挠,怎么会这么让狐沉迷……
  狐狸不由自主地转过往日骄傲矜持的小脑袋,用粉嫩嫩的小舌头在眉栗的脸上舔了一下。
  它的脖子也渐渐靠过来,整只狐都在迷迷蒙蒙的状态中挂在了已经直起身的眉栗身上,两只爪子乖乖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狐狸抱着她,像是抱着狐狸看守的小宝石,誓要留下自己的痕迹。
  于是眉栗在吸狐的愉快中神态迷离地走下楼梯的时候,玛瑙只靠近了一下就跳开了,楼梯窄小无处躲藏,玛瑙甚至要跳到扶手上去。
  眉姐姐身上狐狸的味道太浓了,简直像是掉到狐狸窝里去了。
  妖怪们为了能清楚地划分地盘,在边界处都会留下自己的气息,比如挨个蹭一蹭那里的树木和草丛,更多时候是在幼崽身上留下气味,好来分辨哪只是自家的孩子,也可以震慑天敌,让妄图伤害自己幼崽的妖兽们都好好掂量掂量。
  留下气息,是妖怪们对自己所属之物的保护和占有。
  玛瑙深感烦恼,如果是这样,那自己以后还是不要往眉姐姐身上跳了吧,毕竟那只狐狸虽然看着还很小,但只是大小小了点,并不是妖力小了点啊。
  它窝在木柜上,虽然把窝分给了自己,但妖怪之间的喜恶可以靠气息轻易分辨。每次自己跳到木柜里睡觉,那只大大方方窝在床上的狐狸总会瞄自己一眼,大妖的气息像磅礴的山川压下来。
  玛瑙瑟缩了一下,自己只是一只连一百岁都不到的小妖怪,“争宠”的事,嗯,还是量力而行吧。
  不过新来的姐姐很是温柔,不仅会买来好吃的饭菜,还会帮它分出自己的一份,没事的时候还会把它抱在腿上亲手喂呢。
  这个时候,坐着隔壁腿上的狐狸就会伸出小舌头轻轻勾走眉栗用专门的小筷子夹过来的肉,它是羡慕不来了。
  吃过了饭,眉栗就想着要不要睡上一觉,她大声打了一个哈欠,被秦琯悄悄地捂上嘴笑。
  秦琯买了一条面遮,挡住了半张脸,只那双如盈盈秋水的眸子淡淡的看过来,仿佛欲拒还迎,温柔清澈。
  她开始向眉栗学习符道,虽然符道艰难,但这几天也已经有了一点起色。
  只不过时常会让家里的东西不小心挪了位置。秦琯现在只能偶尔画出有效的挪移符,这是最简单的符,只要有些天赋的人勤加苦练最后都能画出来几次。
  但她的符就像不听话的小孩子,指东偏要往西,指南偏要往北,集中精力发力的时候往往毫无动静,有时随手一笔却像灌输了如来神力,把吃饭的桌子都推倒。
  她偶尔也羡慕眉栗。相比起来,眉栗的符力深不可测,,眉栗画符简单两笔,有时甚至根本不用符纸,那些对她来说难于登天的禁锢符文就在眉栗的手中如游鱼般活跃,随心而动,灵动的仿佛不是在画符施符而是在打一场煞气勃勃的架。
  在秦琯心中,那些神仙般的大符师都是极其文雅的在书桌前,像临摹高人字画一样随手挥写,然后那些符文就如活了一样飞向符师指向的任何地方。
  那些话本中也是这样描述的。秦琯小时候其中一个梦想就是成为符师,但秦家世代从军,考入国师弟子府的希望又实在渺茫,这才无奈放弃。
  为此,难以得偿的心愿就化作了无数本描写符师的话本,夜夜陪在秦琯枕边。
  但眉栗的符动辄凶气满满,她每个傍晚在院子里练习符文时,旁观的秦琯总以为眉栗面前空荡荡的地方有一个令她愤怒的敌人,她的每一张符都凝聚着强大的力量,和愤怒,呼啸着扑向前方。
  秦琯并不懂那愤怒是指向什么,但她隐隐觉得眉栗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大符师。
  偶尔出去逛街闲聊的时候,眉栗才会提两句自己从雪满山来。
  多亏了无所不写的话本,生长于国都的秦琯才知道雪满山的名字,那似乎是一座庞大但终年覆雪的山脉,遥远而荒芜。
  她也并不多问,眉栗要干什么,要怎么干她并不关心,她只想要安安心心地呆在国都,陪伴眉栗,等父亲归来。
  ****
  这天下午,冬日里的太阳把眉栗晒得暖呼呼的,她躺在院子里,一只狐狸盘在她脚边入睡,一起分享这难得的好天气。
  秦琯在院子的另一边勤奋的练习符道,为了圆脑海里“大符师”的梦,还特意搬了一张雪白石桌,伏在案上不断描摹眉栗写下的“规范符文”。
  一道符师的气息莅临眉栗的铺子门前,傍晚十分,街上分外冷清,他抬起手敲了敲紧闭的大门。
  何丛是何家的家主,现在他就站在这个救了五国师一命的符师门前。他身后是何必平与另一个儿子何不为。
  今天他带着儿子上门拜谢,内里却打着自己的主意。
 
 
第16章 国师府(二)   小娘子孤身一人?……
  何必平天资平平,但因为是嫡子而受多方袒护;何不为从小就显出符道的天赋,却因为没有最好的符道老师而停滞不前。
  他要探探这位“大符师”的虚实。一瓶药说明不了他本人的实力,只有亲身试探才能证实。如果他敢戏耍何府,何丛就要让这个在国都无根无基的符师从世上消失,这样一来,五国师对外只说自已痊愈更能免人口舌。
  如果那人真的名副其实,何丛就打算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更确切地说,是让何不为拜那人为师。等有了师徒关系,那大符师也就自然成为了何家的势力。
  他心中算盘打的哗啦哗啦响,手上一刻也不迟疑地敲了敲门。
  已经叩了两次门,对方却还不开门。
  何丛心中沉吟。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如果是要诚信以对,确实是要“三叩其门”,“三请三拜”才能见到。
  他心中轻哼一声,就是拜见大国师,他也不曾这样郑重。这符师好大的架子。
  心里这么想,他忍了忍,还是省简了三拜,只第三次叩响大门。
  眉栗……眉栗听到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