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秋风外
时间:2021-11-01 07:57:06

  裴远时咬牙道:“……不行。”
  清清撅了噘嘴,上下打量了片刻,直到把对方看得手忙脚乱,才幽幽开口。
  “你不行……就算了吧。”
  她作出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慢吞吞起身,又去偷瞄仍坐在地上的少年,看到他复杂难言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音。
  笑出眼泪,直不起腰,清清才抹着眼角开口:“我逗你玩的,没有别的意思,哈哈哈哈哈哈……”
  漫天萤火仍漂浮飞舞,夜风一吹,那些躁意终于褪去不少。清清笑够了,一回头,发现有一只小小的流萤落到了裴远时肩上,正闪烁着微光。
  她走了过去,俯身靠近,朝他肩膀伸出手,想拿掉那只流萤。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靠近,在她把手递过来的一刹,一把将她拉进怀中。
  清清猝不及防跌到他怀里,连忙自陈清白:“我是看你肩膀上落了只虫,不是特意来戏弄你。”
  “我知道。”裴远时平静地说。
  他扳过她的下巴,一口咬上了她的唇,叫她再也说不出那些恼人的话。
  相触的一瞬间,清清便意识到,师弟真的有点生气。
  他的唇舌前所未有的强势,几乎是倾碾一般侵入,掠夺她的气息,占有她的领地,滚烫而灼热,将一切席卷而过。
  她有些慌乱,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难道刚刚自己很过分吗?
  胡思乱想着,舌尖微微一痛,是他轻咬了一口,好像在惩罚自己的分心。
  他的手扣在后脑,不容许她后退半步,无尽的挑拨与侵占,直到她彻底迷乱在这个吻中,呜咽着说了许多求饶的话。
  有的话语断断续续消弭在喘息中,有的成功地说出,却换来更猛烈的回应。
  直到她真的变成了一滩松松软软的云,几乎要流淌开来。
  “师姐,”他在她耳边低声警告,“不能再这样子。”
  他帮她抚平凌乱的发丝,又顺手捏了捏她滚烫的耳垂:“不能再这样……顽劣,你这么戏弄我,我会……”
  清清气喘吁吁,她十分贴心地帮他补上:“……会不行的?”
  裴远时一声长叹:“会不行的。”
  他们在流萤飞舞的天坑中停留了很久。
  不晓得时辰,也不管天色,听着虫鸣,只有漫长的拥抱与低低的絮语。星光和萤火环绕在身边,实在是美好至极的初夏夜晚。
  在夜色未明之前,他们最终还是返回了蝶泉,如愿以偿地看到幽静山谷中,闪动着淡紫色微光的精灵。
  像从高处坠落,却不会熄灭的星星烟火。
  他们在这片静谧的烟火中牵着手,十指相扣,纤长与坚韧的相触,这样的联结让很多话不必说出口。
  比如今夜景色多么好,比如方才的亲吻是多么动人,比如彼此又是如何,真切地希望此刻能够长久。
  繁星静静闪烁,没有月色,却有更的灿烂星光相佐。木槿和紫藤熟而软的香气阵阵熏来,一只蝴蝶轻盈地落在女孩的衣角,像个奇妙又脆弱的美梦,她看着它颤动的触须,突然说。
  “以后我还会去这样的地方,看这样的风光,或许那非常远,或许在很久之后——”
  她轻声问:“你会和我一起吗?”
  身边的人握紧了她的手。
  “我会。”少年低低回应。
  “说话算话。”
  “我会。”
 
 
第100章 夜窥
  深黑色的穹顶之上,遍布着璀璨星辰,一条繁密闪亮的银色光带浮于其上,那便是银河了。
  这片星空下,茂盛幽深的森林之中,有两道身影在穿行。
  他们在破晓之前,终于回到了苏罗村寨。
  星光已经渐趋暗淡,遥远的天边,有一丝鱼肚白隐隐浮现。站在山上往下俯瞰整座山谷,村寨之中还没有灯亮起,也没有人走动,它静悄悄地坐落在山谷之中,如同母亲臂膀里熟睡的婴孩。
  山林间漂浮着一层薄薄雾气,清清和裴远时一前一后,从微凉的雾中穿过,即将走出树林的前一瞬,,却齐齐停住了脚。
  “我以为是我听错了。”清清猛然回头,看向幽静森林的更深处。
  裴远时低声说:“没有错,的确有人正往这边来。”
  他们对视一眼,下一刻,双双消失在了原地。
  屏气凝神,趴伏在最高最繁茂的树枝上,清清耐心等候了片刻,终于切实听到了脚步与草叶的摩擦声。
  似乎只有一人。
  来者似乎并没有漫无目的地在寻找什么,他步履轻敏,由远及近,很快便靠近了这棵树。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看不清面目,只能将身形判断个大概,似乎是个男子,穿着普通布衣,身上看不到什么显眼的武器……
  他头上缠着布巾,这倒像是汉人打扮。清清紧盯着他,思绪飞速运转,她看着他径直路过了这株大树,往前面走去了。
  这人不是冲着他们俩来的,清清望见他离去的方向,那是苏罗村寨的所在。
  她很快便想到族长月初的要事,那大批的精炼象谷,必须要被人带走,难道就凭眼前这个孤身一人的男子?又或者,他只是来传递消息的?
  无论怎么样,趁着夜色匆匆进村的陌生来客,怎么看,都是特意掩人耳目的样子。
  确认人已经走远,清清躬身跃下树,将脚步放到最轻,慢慢走到森林边缘。
  趁着稀薄天色,她果然看到那个人正穿过田地,快步靠近村口。
  “我想跟去看看。”她低声说。
  裴远时点了点头。
  村寨里一片寂静,尚无人起身,就连鸡犬都还缩在窝里睡眠。陌生男子路过低矮的棚屋,在石子路上急匆匆地走着。
  拐弯或是上坡,他没有半点犹豫迟疑,好像来过了许多遍,很快,他在村中心的一栋吊楼前停下了脚步。
  那正是古拉玉所在的吊楼。
  此时此刻,它的大门静静敞开着,里面黑洞洞一片。男子略微观望,便抬脚上了楼梯,吱吱呀呀的老旧木料摩擦声中,他的身影消失在二楼。
  而后,一扇窗中悄然亮起灯火。
  还好清清不用走楼梯,她提起真气,直接跃上楼梯顶端,又攀附上外墙,将身子挂在窗外,探听屋内响动,整个过程都悄然无声。
  但若有人路过,便能一眼看到她鬼鬼祟祟挂在墙上的模样,所以裴远时自觉地站在楼外放哨。
  清清竖起耳朵,凝神倾听屋内声响。
  “……初七那日便能赶来。”
  十分标准的官话,那男的果然是个汉人。
  没有回应,男人继续道:“这次要求很高,须得提前……你什么时候能备好?”
  半晌,一个女声道:“这次这么急?”
  男人冷声道:“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你只需回答我,什么时候能备好?”
  对方再次沉默,片刻后道:“最快初二……”
  她顿了顿,补充一句:“晚上。”
  “初三这个时候,我会来提前看看东西。”
  谈话就此结束。
  “吱呀”一声,是门被打开,接着便是脚步匆匆下楼梯的声音,清清早已直接跃上屋顶,目送着那男子再次匆匆离去。
  天还没有亮,他趁着夜色来了又走,只为告诉古拉玉要提前准备东西。
  这可真有意思,清清在晨风中眯起眼,她很清楚地记得,古拉玉同那些人的书信往来之中,明明白白地约定好了交付的日期与地点。
  更奇怪的是,“东西还没备好”是什么意思?北山上已经空无一物,汉子们也早已回归村寨,那东西指的难道不是象谷?
  直到回到房间,清清都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但无论怎么样,初二的晚上会是一个重要的时间点……也就是后天。
  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鸡鸣声渐起,天色也明朗开来,一天又开始了,清清却缩回床榻上,被子一盖,打了个又长又困的哈欠。
  几乎可以说一夜未眠……至于这一夜做了什么……
  她将脸埋在松软枕头中,咬着嘴唇笑了。
  接下来的两日,除了作息仍有些稀里糊涂,她没有表现任何异状。
  此前在泉水边捉了些蝴蝶,她想办法压制成了标本,保留了它流转的光泽。送了古拉朵一只,送了莫鸠和道汀各一只,还有一只……
  清清叩响眼前木门,房内传来一道悦耳嗓音:“进来。”
  她推门而入,看到古拉玉正坐在椅子上,含笑望着自己。
  “族长怎知是我要来?”清清笑问道,方才那句“进来”,用的是汉话。
  古拉玉眨眨眼:“此先阿朵来同我炫耀她收到的蝴蝶,还说,晚点还有人来送与我,我一直在这儿等着。”
  她平时笑得都是轻轻柔柔,此时眨着眼微笑,多了几分灵动的美丽,看上去,同任何一个年轻闺秀无异。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女子,会是深山原始民族的首领呢?
  清清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是山谷中随便捉的,并不稀奇……”
  说着,她奉上了礼物,古拉玉轻轻接过,对着阳光细细打量,欣赏着它流光四溢的双翅。
  清清不动声色地扫过她面前的桌案,她一来便发现,桌上有一个造型奇特的漆黑陶罐,就放在正中央,她不多看都难。
  “真美,”古拉玉赞叹道,“多谢你的礼物。”
  清清忙道:“您喜欢就好。”
  如是交谈了两句,临走之前,她指着那只陶罐,状似无意地问询道:“那是做什么的?看着好生精巧。”
  顺着方向,古拉玉侧过头,看向桌上的物事。
  她轻靠在窗边,逆着光,头上发髻有一点点乱,年轻女子微笑着说:“就是个平常东西。”
  清清记住了那个罐子的模样,吃晚饭的时候,她向裴远时描绘。
  “手掌那么大,通体乌黑,上面没什么花纹。有个盖子可以取下,那个盖子……”她回忆着,露出思考的神色,“那个盖子,倒是十分特别,似乎是镂空的。”
  裴远时听完,迟疑道:“听上去,倒像是关蛐蛐儿的笼子。”
  清清看着他:“你还玩过蛐蛐儿?”
  裴远时也看着她:“我为什么不能玩过?”
  清清说:“我完全不能想象,你蹲在墙角,看着小虫打架的样子,或许时不时叫好……”
  她越说越乐,笑个不停。
  裴远时无奈地说:“我不会叫它们打架,只是养着,喂喂水和稻谷罢了。”
  “那你养来做什么?听着好听吗?”
  裴远时顿了顿:“就是养着……”
  他慢慢地说:“算是听个声音吧,因为很热闹,我小时候不结交同龄玩伴,但偶尔还是想听到些什么声音,就养了。”
  他眼神忽得很远,好像在回忆着不算愉快,也不算难过的一段时光。
  清清不再说话,她察觉到了什么,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口。
  “以后不会这样了,”她十分自信,“我的话很多的,比蛐蛐儿还要多些。”
  裴远时笑了,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又倾身靠过来,却被她推开了。
  “吃饭呢!”清清埋怨道,“今天便是初二,晚上我……”
  灿烂夕阳投射进窗,他们交谈起来,声音轻到不可闻。
  是夜。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少数几粒星子挂着,夏虫伏在草叶间一声声地鸣。
  古拉玉从太阳落山后,便一直呆在屋内,没有再出门一步。
  桌上燃了一盏油灯,将她的身影投射在墙面,留下巨大的阴影,像暗中窥伺的兽类。夜风从洞开着的窗中涌入,卷过她耳边发丝。
  她坐在案前,身姿笔挺,她可以保持这个姿势一天一夜,就像能在风雨中持箭锁定猎物一样,她是最坚定的猎手,她有用不尽的耐心。
  那只小罐被打开,盖在放在一边,它就那么黑洞洞地敞开着,放在面前。
  里面什么也没有。
  古拉玉端坐着,平日里总是微笑着的嘴角终于平缓下来,她静静注视漆黑一片的罐口,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终于,她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中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纸包。
  回到案边,拆开来,倾倒出白色粉末在罐中,她一举一动优雅至极,好似仕女在斟茶或拂花。
  她往罐子里投入一块燃烧的纸团。
  一道白烟慢慢从中升起,萦绕着,舒展着,古拉玉定定注视着它,面无表情。
  她没有表情的时候其实有点吓人的,这是母亲对她的评价,说这样看上去过于冷漠,这样的年纪总是这样的表情,会不太适宜。
  从那天起她开始微笑,白天无论走在哪里,居民们看见她,她脸上总有淡淡的笑意,于是众人都说,阿玉是多好的女孩,那么温和,那么友善。
  知道她顺利当上了族长,再也不需要所谓温和友善来装点,但她仍保留了这个习惯。只因为这样能藏住更多的表情,没有其他原因。
  她笑着,却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十分好。
  曾经有一个人能知道,那个人说:“阿姐,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觉得你很累,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
  现在那个人不在了,她真正成了面具下的人,再好不过了。
  古拉玉慢慢嗅吸乳白色的烟雾,她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好像那并不是叫人迷乱兴奋的毒药。
  她抬起光洁的手腕,上面代表族长身份的饰品已被一一取下,她触碰到了自己的发髻,轻轻抚摸着,好像要解开,却又迟迟不动作。
  一丝暗色的液体,缓缓从她额间滑落,擦过眼角,流淌到下巴,滴到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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