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又甜蜜的气氛在二人身边形成了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巨球, 这个巨球在行至小厨房时骤遭外力、怦然破碎。
剩下的四只叫花鸡都留给了红苏他们,宁歆歆还用鱼羊鲜汤给大家煮了面,益安居当值的人不少,小厨房许是坐不下, 大家便点上了灯在门外拼了两张桌子一道用晚膳。
桌上的叫花鸡已被拆解得七七八八, 周扬伸手去够最后一根鸡翅时, 砚青仗着近水楼台的优势一把抢过,周扬当场就不愿意了,撒丫子开撵。
就有了眼前这个鸡飞狗跳、“他逃他追”的场景。
二人完全没有发现有人走近, 哼哧哼哧叫喊着跑了几圈,砚青体力不济, 上前一步把鸡翅给了红苏,红苏也不跟他作假, 接过来就咬了一口。
周扬看在眼里, 心里又酸又气。
不远处的梁彦昭和宁歆歆相视一笑, 眼神里尽是旁观者清的了然。
“周扬,”梁彦昭扬声, “膳堂还有叫花鸡, 去拿来分分。”
也不能怪底下人上不得台面, 歆歆做这鸡肉,委实好吃,他现在还能自齿间咂么出一点余韵。
众人听声行礼, 宁歆歆凑到红露、红苏中间问:“好吃吗?”
红露拼命点头, “太子妃, 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鸡。”
宁歆歆转头看红苏,“怎么样红苏, 好吃吗?”
红苏挣扎着一拧脖子咽下口中鸡肉,“好吃啊,可好吃了。”
“那我改天教你做这道菜,待日后你嫁人了,”宁歆歆跟红苏说着话,眼睛却瞟到了对面的砚青身上,笑得欣慰又带点打趣意味,“你便可以做给你夫君吃。”
砚青离得近,自然听到了这话,当场就低下了头。
红苏亦羞亦恼,脸上热气蒸腾,扭捏半天才说了句:“公主您说什么呢。”
看来是八九不离十,紧张地都开始叫“公主”了,宁歆歆做了坏事一般捉裙跑走,撞了梁彦昭一个满怀,梁彦昭忙伸出双臂揽住她。
她索性在他怀里放肆地蹭了几下,踮起脚尖凑近他耳旁问:“遇明,若红苏和砚青结亲,你说我该准备些什么贺礼呢?”
那两人八字尚无一撇,就有人给操心贺礼了,梁彦昭勾了勾唇,拥着宁歆歆往回走,顺着她心意发言:“你准备嫁妆,我准备聘礼就是。”
这句简直答到了宁歆歆心坎上,“那行,就这么说定了。”
——
又一日晨起,又是不知道梁彦昭几点起身上班的一天。
宁歆歆盘腿坐在床头,肉眼可见的沮丧,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早睡早起了呀,怎么老也赶不上跟他说句“早点回来”呢。
今日伺候的是红苏,宁歆歆起身洗漱完问她:“太子又是卯时刚过离开的?”
红苏应是。
“太子今早吃了什么?”宁歆歆又问。
“厨娘用您昨日吊的汤又煮了敲鱼面,殿下用了小半碗。”
“知道了,”宁歆歆坐下梳妆,伸手拦下了红苏手里的步摇和宝石耳环,“今天用根素簪绾发,颈上、耳上不用饰物,手上就光戴那对紫玉镯子吧,衣裳也选套不带金线的。”
红苏问道:“会不会太素净了?”这几日也没听说哪个主子殁了呀,太子妃这身打扮是要去送奠仪?
“一会儿刘医正的夫人会抱着孩子来府上玩,首饰、金线怕会伤到孩子。”宁歆歆激动搓手,没有人可以拒绝软软萌萌的人类幼崽,就像没人能忍得住吸猫撸狗。
宁歆歆早膳也用了一小碗鱼面,她已经习惯早上与梁彦昭吃一样的饭食,就好像俩人曾一同用膳一样。
刚撂下碗筷,芸娘就抱着孩子到了府上,小宝刚进堂屋就挣扎下怀要自己下地走,估计是刚学会走路,还新鲜着。
小宝头戴一顶六合一的瓜皮小帽,脖子上挂着个赤金长命锁,上身穿了件红绫福字纹夹袄,手上是一对银镯子,小手肉乎乎的全是福窝,下身一条宝蓝色暗纹开裆裤,脚蹬一双软底虎头鞋。
宁歆歆拦住芸娘行礼,蹲下身张开手臂迎着小宝,小宝咯咯笑着、跌跌撞撞往她怀里扑,宁歆歆便抱起他转了几个圈,小宝更是笑得停不下来。
怕他笑多了打嗝,宁歆歆才意犹未尽地抱着孩子坐下,身上已经起了层薄汗,转头对芸娘道:“这孩子带得极好。”
玉雪可爱,白白净净,身子也重实,不怕人,芸娘肯定是上了十二分心的。
“太子妃娘娘才是有孩子缘呢,”芸娘啜了口茶,孩子不在身上她乐得清闲,“老人都说小孩子天眼没闭,最能分得清善恶,太子妃娘娘是好人。”
宁歆歆让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笑了笑就开始专心逗小宝,半晌才想起来还做了辅食,忙吩咐道:“红苏,去把做给小公子的零食拿上来。”
担心辅食吸潮,宁歆歆统一用小陶罐封好保存,红苏把三样辅食都倒在了花型白釉盘子里,橙色的米饼、嫩黄的溶豆颇诱人,带的不太美观的香蕉磨牙棒都好看了些。
宁歆歆取过红露递过来的热帕子给自己和小宝净了手,捏起一块米饼,“小宝叫姨姨好不好呀?”
这孩子也早慧,这年纪上已经会说不少话,伸着两只小手去够米饼,“咦咦咦咦”叫得可欢实。
芸娘却坐不住了,按辈分倒是能叫声“姨”,按礼数这可是大不敬,她搓了搓手,起身道,“太子妃娘娘,这可,可使不得。”
“刘医正几年如一日地医治太子,整个太子府都要惦念他的功劳,小宝叫一声姨姨怎么了,便是让他叫遇明叔叔,遇明也会高兴应下。”
芸娘神色还有些不安,却看小宝已经磨完了都一块米饼,从怀里探手去拿第二块,在家里吃点心可不敢给他吃这么多,他爹说吃多了零食嘴刁,日后不好吃饭。
她想着上前阻拦,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是太子妃亲手做的吃食。
宁歆歆看穿她顾虑,“芸娘,不用担心孩子吃了这个就不好好喝奶、吃饭,我这些里面一没加砂糖,二没加荤油,撑破天也就是些蛋黄、牛乳、南瓜、香蕉和大米,口味……也挺过不去的,养不刁嘴巴,不信你试试。”
芸娘先是尝了块米饼,香倒是挺香,甜就差了些,估计上水蒸个老南瓜都比这个甜,总之就香香脆脆,没滋没味。
又拿了根磨牙棒,一口咬下去,差点没给门牙崩掉,讪讪地放下剩下半根磨牙棒,又捏个溶豆,脸色登时就苦了起来,忙喝两口茶水才压下去口里的腥味。
却看小宝,正趴在几案上吃溶豆,一口一个,吃得是要多香有多香。
“大人的味觉更灵敏,对吃食的色香味要求更高,小娃娃的味觉是慢慢发育的,添饭时要注意少少佐料,尽量让他们感知食物本来的味道。”宁歆歆好为人师,把当年表姐给的辅食书上的话组织了组织背了芸娘听。
这番理论芸娘还不能特别理解,但是好像跟孩他爹不谋而合,不由赞道:“想不到太子妃曾贵为公主,却在养育孩子上如此有造诣。”
宁歆歆把小宝往上托了托,“哪个深宅内院能比皇宫孩子更多呢?”
芸娘心说,我们南潞可就彦昭太子一个,后来想了想北铉情况,又觉得太子妃说得对,就也挺不容易,“太子妃娘娘既然如此喜欢小孩,那不如趁着年轻与太子多生几个。”
“咳咳咳,”宁歆歆听了这话,被一口口水呛到。
嘴都没亲过,生什么孩子?
第24章 装病失败 婚内追夫,开始!
好容易缓过劲, 宁歆歆笑了笑,对芸娘道:“我与太子,一向是相敬如宾。”
芸娘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相敬如宾难道不好吗?这跟要孩子又有何种瓜葛, “夫妻间相敬如宾是福气, 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求不到。”
宁歆歆抱着小宝, 乖巧地像个大宅门里的小丫鬟,想了想才道:“不是你以为的那个相敬如宾,就是……用在这里不能算是个好词儿, 我们更像是朋友。”
“莫非……莫非是您与太子尚未行……”芸娘快被自己的猜测惊掉下巴。
宁歆歆疯狂点头,防止她接着说下去, 这可太羞人了。
“那臣妇斗胆问一句,您想与太子不再相敬如宾吗?”上次一同晚膳她就看出来了, 明明是襄王有情、神女有意, 偏生二人都不自知, 戳破这层窗户纸,这不就到了自己擅长的部分。
“应该……是想的吧。”梁彦昭又帅又好又温柔又有钱, 傻子才不喜欢。
“那臣妇便先说说当年, 我与孩他爹的事儿……”
许芸娘恋爱课堂足足讲了半个多时辰, 要不是小宝闹觉,还够呛能这么快收尾。
她以自己为例:一个遭人退婚的商贾女气急攻心发病,家人寻医得丧偶的司医监医正仗义出手, 几番问诊后情思暗结, 但医正觉得鳏夫还得寡妇配, 不欲白白糟蹋了黄花姑娘而一躲再躲,最后在商贾女的坚持不懈下二人修成正果,还生了一个儿子, 小日子是越过越红火。
讲完又开始传授《芸娘追夫好多式》,到了这部分时,宁歆歆甚至找来了纸笔,一个大字一个大字地记了多页笔记。
收尾时芸娘还谦虚了一下,“这只是臣妇一点拙见,太子妃娘娘若真想学,不如将各个贵妇组织起来打听,妇人间本就喜欢聊些衣裳首饰、丈夫孩子,兹要是有人起了头,不愁她们不交代 。”
宁歆歆深以为然,表示等她将今日的知识点消化个差不多,就去信给刘府,届时还请芸娘务必帮她把人张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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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彦昭回府时已至黄昏。
刚踏进益安居,一团人影就扑了他个满怀,低头一看,宁歆歆正倚在他身上,极其做作地捂着额角,语调虚弱仿佛大限将至,“遇明怎么办,等你太久了,头好晕哦……”
芸娘追夫第一式:让他心疼!惹他怜惜!苦肉计安排起来!
梁彦昭一脸急色扶住她,歆歆一向身子最壮实,怎会突然头晕,莫不是染了什么大病,他转头吩咐:“砚青,速去请刘医正。”
“诶诶诶,”宁歆歆也不造作了,语调迅速恢复正常,“砚青别去。”
刘医正一来,不就发现她装病了吗?
梁彦昭近来身子妥帖了许多,他弯下腰,打横抱起宁歆歆就往卧房走,蹙着眉头轻声哄她:“歆歆,不可讳疾忌医。”
宁歆歆双手揽住梁彦昭的脖子,窝在他精瘦却宽阔的胸膛里,用力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药香,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公主抱,是公主抱!
芸娘,我最好的朋友,这招也太好使了!爱你爱你啵唧~
进门后,梁彦昭给她除鞋抱上了床,拉过棉被来给她盖好,刚刚做完这些,呼哧呼哧跑的砚青就带着同样呼哧呼哧的刘医正进了门。
宁歆歆眼前一黑,完蛋,天要亡我。
刘医正号了号脉,皱了皱眉,犹不放心,又号了号脉,又皱了皱眉。
梁彦昭在一边快被吓出个好歹,“刘医正,太子妃可有什么疾病?”
能有什么疾病?刘医正皱眉是因为太子妃这脉象显示她无病无恙,健康得很,搞不明白这么着急唤他过来是为了个什么。
要非说有疾,那大约是太子妃这眼睛进了沙子,搁这眨巴半天了。
他恭敬回禀:“回太子殿下,从脉象来看,太子妃身子康健,并无疾病,观其面色,也是红润非常,想来最近心情舒畅,四体俱安。”
宁歆歆气厥,是我刚刚暗示地不够努力吗?你稍微说我有点小病能掉块肉?
她想了想,决定给自己挽回一波,“刘医正,本宫倒是听尊夫人说之前她也曾头晕乏力,需你时时陪伴才能好些,本宫大约也是患了那种病。”
刘医正不愧是直男中的战斗机,想到爱妻之前行径,他挠了挠头,羞赧一笑,“下官惭愧,内子之前,乃是装病。”
“噗嗤”,是砚青没忍住笑出了声。
宁歆歆万念俱灰,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累了,毁灭吧。
第25章 老梁哄妻 “ 现在还叫我小歆歆,他日……
梁彦昭心里也憋着笑, 脸上却未显现,只示意砚青和刘医正退下。
门轴转动,待门合上、人走远,他才轻轻拍了拍被子, “歆歆把被子掀一掀, 莫憋着。”
“不要!我没脸见人了。”被子里传来瓮声瓮气的话音。
宁歆歆又羞又恼, 芸娘把自家夫君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怎么连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她装病。
好赖不济她也是个挂名太子妃, 不要面子的吗?
梁彦昭又轻轻拍了拍,她就把被子裹得更紧, 还严严实实压在身下翻身向里。
“歆歆可是在恼我?”梁彦昭说话的尾音都有些上扬,被她的孩子气逗得忍俊不禁。
“恼你什么?”这句给宁歆歆整迷惑了, 他有什么好被恼的, 那个不开眼的刘医正才让人恼。
“恼我许多日都傍晚才回府, 害你一人在府中无聊。”
这句一下给宁歆歆打通了关节,对啊, 她装病的初心难道不是想泡梁彦昭吗?既然是要泡, 那总得天时地利人和, 人都不回来,泡谁?
她蹬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顶着乱糟糟的发髻, 神情哀怨又彷徨, “对, 就是恼你。刚成亲时还是午后回来,几日功夫便成了傍晚,日后怕不是要彻夜不归?现在还叫我小歆歆, 他日是不是该唤我梁夫人?自古便是多情女子薄幸郎,可怜我二八年华嫁与你,却迟早要落个秋扇见捐的下场……”
再也不能说看的小说点儿用没有,理论实操诚然有壁,但戏瘾上来的时候,撒泼台词是念得着实顺溜。
眼下这一通数落,火铳强弩一般把梁彦昭打了个手足无措,剑眉拧起,从头开始思考自己是否未尽人夫本分。
想了半天,发现最近确实因为调查一起牵扯甚广的贪墨案而冷落了她,前几日晚睡惹她生气也是全因此事,但是已经调查了一半,断无收手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