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好食记(美食)——苗五
时间:2021-11-03 09:19:27

  “怎么还哭上了,”梁彦昭有些慌乱,掏了两次才把帕子取出来,一点一点、小心仔细地把宁歆歆眼角的几滴泪拭干。
  “你先跟我说是不是嘛!”一句话出口,又带下来两行泪,方才的泪全也白擦了。
  梁彦昭又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看人不流泪了才解释道:“给银票不是不行,但是在宫内不好流通,不管是打点下人还是托人出宫采买东西,都还是银锭更方便,使上刚剪、戥子(5)就能分成碎银子用。金锭则是为了让岳母应付他人生辰及节庆之用。银钱多了,就不好看家,就又派了几个会拳脚功夫的宫人过去。”
  听梁彦昭解释完,宁歆歆索性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呜呜咽咽,膀子也一抽一抽的,她甚至搞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就这么想哭,仅仅是因为感动吗?那远不至于此。
  那又是为了什么?她此时却不愿去想。
  这下,梁彦昭彻底慌了神,踌躇半晌,还是伸出手来笨拙地抚着怀中人的脊背,放轻声音不住哄着:“歆歆莫哭,莫哭……”
  “梁彦昭。”
  宁歆歆突然从他怀里挣扎着坐正,眼圈通红,眼眶里蓄满的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一脸泪痕斑驳,好像是风雨过后独立荷塘的一枝艳红菡萏,伶仃又迷人。
  梁彦昭怔怔盯着看,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何处惹恼了她,莫不是嫌他自作主张?
  正百思不得解之时,就看到宁歆歆张开双臂扑过来,双膝也顺势跪在了他的腿上,有点硌,但他不敢作声,瞪大了眼睛,心内翻腾的,是不安,更是不敢宣之于面的欢喜。
  脖子被人发了狠抱住,梁彦昭可以清楚地看清她脸上泪珠走势、沾露带水的两扇睫羽、以及,眼眸深处对他的炙热情意。
  “谢谢。”
  这下梁彦昭终于明白,歆歆这是感动哭了。
  但是不论如何,他不想看她哭,心疼。
  他正想说“都是我应当的”,就感觉宁歆歆换了动作,双腿盘住了他腰,面前的人一点一点靠近,樱唇离他已不过寸余……
  梁彦昭的第一反应却是闭上眼睛,逆着自己心意地躲闪。
  他可以尽自己的全部去对她好,却不敢有一丝一毫侵犯、占有的想法。仲秋日月余的身子爽利并不足以令他掉以轻心,于他而言,真正难捱的关卡,是在寒冬。
  他这性命便如不慎沉没海底的细针,宁歆歆是海岸之上、手牵磁石的仙子,纵是上天眷顾得以捞得起他一次,又哪能次次遂人愿呢?
  她的爱意,他不敢接,也不能接。
  若哪日身故,他希望歆歆能够如何清清白白进入他的人生,便怎样干干净净离开他的世界。
  宁歆歆察觉他逃避,却不认为这是他对自己无情,她双手捧住梁彦昭的脸颊,一本正经地问他:“梁遇明,你愿不愿意与我……”
  后面这半句该怎么接?宁歆歆犯了难:谈个恋爱?耍个朋友?处个对象?
  灵光乍现,电光火石间。
  “愿不愿意,与我共赴一场情深?”便如寻常夫妻那般,恩爱不疑,至死方休。
  她实在摸不准梁彦昭会不会同意,索性用身子去试探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后撤几寸后,她一把将人推倒在罗汉床上,就在梁彦昭的愕然中,抬起下巴,捉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由宁歆歆完全主导,没有女子的轻柔与温存,只有发狠的压制与征伐,横冲直撞,不得章法,她吃了秤砣铁了心:今夜,誓要让梁彦昭认清自己的心意。
  欢愉却是属于参与其中的两个人,爱意的缠绵与弥散让二人都得了趣,宁歆歆使坏地轻咬梁彦昭的唇瓣,对方吃痛却一声不吭,慢慢地,也开始学着回应,伸出双臂环住了她的腰。
  见他开窍,宁歆歆用不太熟练的动作轻轻探开了他的牙关,紧接着唇\\舌交缠,难舍难分。
  柔软与柔软相遇,心意与心意相通,身旁是绝世至宝,脑中是爱海驰航,俩人共抵极乐之处,飘飘然欲仙,恍恍兮似梦,如至蓬莱宫。
  这一场入侵,止战于两个新手的呼吸不畅。
  宁歆歆翻身,躺在梁彦昭身侧气喘吁吁,“遇明,你早已学会了做一个好女婿,却怎么迟迟学不会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丈夫?”
  梁彦昭反思许久,问她:“歆歆,我待你不够好吗?”
  “平时足够好,但若要论刚刚那般,就不够好。”
  一不做,二不休。梁彦昭听懂了话外之音,翻身过去,欺身压下。
  新的一局,该他主导了。
  ——
  皇后一直在寝宫休养到了葵水走净,这期间虽未能去漱芳斋听戏,但却找了个几个极会说书的女先生。
  宁歆歆每日间做做饭,去坤宁宫听听说书,日子倒也滋润。
  这日,皇后觉得身子爽利得很,便召了戏班子入宫,正是东垚传过来、上次未得演的那出《怜香伴》。
  今日并未叫上其他宗妇,宁歆歆就放开了些,直接说道,“母后,我不太懂戏,今日这出怕是听不懂。”
  “放心,好懂的,”皇后拍了拍她手,示意她无需担心,“若是真听不懂,便问母后。”
  行吧,宁歆歆坐定,掏出了食盒,今日她做了糖炒板栗,饮品还是做的奶茶,但是换成了茉香奶绿。
  “歆歆今日又做了什么?”皇后凑过来问,这几日宁歆歆前来侍疾,又将她的胃口养刁了几分,对吃食倒比对戏码还上心。
  宁歆歆掀开食盒盖子,“母后尝尝。”
  皇后对奶茶格外有兴趣,便先试了奶茶,发现今日的杯子比往常用的酒斝更深,顶上多了个盖子,盖上钻了个孔刚好用来插苇管,不得不说,用这样的杯子喝起来是更畅快些。
  皇后捏住苇管吸了一口,茉莉的花香、绿茶的清香、牛乳的奶香、并着砂糖的甜香相携而至,这味道清甜却不腻口,内里还藏着一丝微微的苦味,大概便像是做糕饼时加入些食盐,反倒让甜味更加出挑。
  “歆歆,之前你与本宫说正山小种奶茶的苦味来自焦糖,今日这奶茶的苦味又是源自何物?”
  “今日这个呀,名叫茉香奶绿,是用茉莉花茶兑了牛乳做成,我又在里面加了些茶粉,这苦味便是来自茶粉。”
  她用的并非是系统内购买的抹茶粉,而是用茶饼自碾而成。宋代的文人四雅为“焚香、挂画、插花、点茶”,点茶还与泡茶不同,是将茶饼碾细过箩,后用茶筅击拂茶汤打起沫饽。宋徽宗是点茶大师,曾说银制茶碾最佳,宁歆歆便也用的这种。
  但她并不会注汤击拂,自也斗不起茶,只能把碾好的茶粉放到奶茶中,既添一分绿意,又烘一丝甜意。
  皇后听罢,又吸了一口,越发欲罢不能,“好喝。”
  “母后,改日我再做些小料加进去,没准更好喝呢。”
  “还有如此做法?”皇后惊喜道,“那便辛苦歆歆了。”
  ——
  天渐渐短,夜渐渐长,暮色四合之时,梁彦昭回到了重华宫。
  “饭还要等一下哦,今日里去听戏,回来得晚了些。”宁歆歆小跑过去接下梁彦昭的氅衣,按他坐在桌前,把一碟小食放在他面前,“这是今日听戏吃的小零食,给你留了一些,先尝尝。”
  是糖炒板栗。
  板栗性甘味温,有养胃、健脾、补肾强筋之效。之前在现代,几乎是一年四季都有板栗卖,但是最对味还是秋末冬初,最顺应季节的时候。西北风卷地不疲,板栗的焦糖香味却让这寒意包裹上了甜蜜与期待。
  约上友人二三,漫步街边,分食一袋糖炒板栗,真是要多巴适有多巴适。
  几年前的糖炒板栗还是开了口的,但是后来陷入炒栗石、粗砂不干净的争议,大多数板栗摊子就不开口了,遇上炒得不到位的,压根剥不下壳,吃起来就麻烦许多。
  自己做却不会有这种困扰,宁歆歆手拿直背菜刀,下手稳准狠,一刀豁一道大口。黄油混着白砂糖一同炒化,加入洗净、开口的板栗均匀翻炒,直至每一颗都裹上油亮的糖浆,加水没过板栗,煮干即可出锅。
  彼时,板栗上的一道狭窄口子已经裂得很开,露出大半黄亮诱人的板栗仁,拿手轻轻一掰,便可顺利将板栗仁完完整整剥出,果仁肉质细密,口感粉糯,原香甘甜。
  梁彦昭吃了一颗犹觉不足,很快又剥了下一颗……
  宁歆歆本已走到小厨房,后又想起些什么,捉裙又回了内殿,便见得梁彦昭面前已有了一小堆栗子壳。
  幸亏又赶回了,她就知道。板栗虽是百果之王,营养价值丰富,但是一旦吃多便会阻滞肠胃、腹胀烧心。宁歆歆瞧着这堆栗子壳叹了口气,所幸她前日里熬了罐六物膏,看来饭后要给梁彦昭冲上一杯。
  “遇明,板栗可不能多吃。”宁歆歆把装着板栗的碟子一把收走,“有人是吃这个撑死的呢。(6)”
  梁彦昭:“……”
  看到梁彦昭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宁歆歆轻笑出声,“好了好了,怪我,都怪我,我没有事先说清楚。”
  她端着碟子转身要走,又后退几步,俯身低头,在梁彦昭的嘴角处轻轻啄了一下。
  既不是嘴唇,又不是脸颊,偏生是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地处,勾得人着实难受。
  梁彦昭只愣了一瞬,便探出右手一把搂过宁歆歆的后颈,仰起脖子深深地吻了上去。
  起底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宁歆歆才得以鬓发微乱,呼吸急促地往小厨房里跑,唇上仍是火辣肿胀之感,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亲成了香肠嘴。
  宁歆歆仰头望天,欲哭无泪。老房子疯狂着火,老铁树拼命开花,真真成了她甜蜜的负担。
  耽误了这么些个时辰,今儿又得更晚些开饭了。
 
 
第33章 临川藕丝   “喜欢你。”
  晚膳迟了得有一盏茶的时间, 梁彦昭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疑惑道:“歆歆,今日是又做了文思豆腐吗?”
  与三杯鸡一同出现在餐桌之上的,还有一盘白色细丝, 像是昨日的文思豆腐, 却又没那么像。
  “不是, 这是临川藕丝,”宁歆歆拿着盆里的公勺舀给他一勺,“快尝尝。”
  藕丝入口, 没有平日里吃到的脆爽口感,而是丝丝绵柔, 口感粘滑,不知歆歆这次吊的是何种高汤, 倒像是浆糊一样将细如发丝的藕丝粘在了一处, 食之觉汤藕一体, 品之得肉味醇香。
  藕丝虽绵软却又不至酥烂,舌尖轻抿亦不能化开, 稍稍咀嚼, 还感到些似有若无的脆, 实在爽口。
  “好吃吗?”宁歆歆捧着饭碗笑吟吟问他。
  “好吃,歆歆,这菜里可是掺了什么高汤?”
  “是兑在一起的鸡汤和鸽子汤, ”今日的两道菜都属于赣菜, 赣东地区好像对鸽子汤格外偏爱, 怀孕了要喝,做完手术要喝,坐月子还得喝。
  梁彦昭又吃了一勺藕丝, 赞道:“歆歆的汤,每一道都吊得极好。”
  宁歆歆咬着筷子没有说话,她是北方人,煲汤的技术实在算不得多好,但是梁彦昭好像很喜欢喝汤,为了他苦练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对吧?
  “那我改天专门煲汤给你喝,但是现在……”宁歆歆睨了一眼梁彦昭夹起的不知第几筷三杯鸡,“不能再吃肉了,吃个六七分饱就差不多了。”
  何况,刚刚他还吃了那么多板栗。
  梁彦昭举着筷子,瞧着还有些可怜,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吃三杯鸡。
  宁歆歆抬眸看了一眼,没忍心再看下去,却也不打算更改主意,她会趁着揩油偷偷摸脉,自是知道梁彦昭如今的胃病并未痊愈。
  到底什么时候能给他养好肠胃啊?愁死个人。
  ——
  晚膳用毕,二人一同散步。
  时近深秋,实在不是饭后遛弯的好时节,但梁彦昭几乎整日不在寝殿,晚间归来,二人自是想要多腻歪一会儿。
  两人各穿一件披风,偷偷在衣物之下牵手,暧昧难言,竟比夏夜里闲游更妥帖几分。
  宁歆歆突然想到海子的诗:“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于是她驻足,踮起脚尖,凑过去给了梁彦昭一个“啵唧”。
  只不过“啵”的位置又不很妙,梁彦昭比她高一个头还多,她轻轻踮脚,也只是亲在了他的喉结处。
  虽此刻四下无人,却总归未在室内,拥人恣意亲吻这种事,梁彦昭实在干不出来,只能强忍着心头慢慢起势的火苗,摸着适才被亲吻的地方,哑着声道:“歆歆别闹。”
  见他苦苦忍耐、束手束脚的样子,宁歆歆坏心起来,笑得没心没肺,还迅速换了话头:“我们什么时候回府呀?”
  梁彦昭无奈地笑了笑,这姑娘引了火就跑,端的是个风流潇洒,却仍是跟着她思路走:“什么时候想回了,就可以回。”
  宁歆歆想的其实是,宫里属于公公婆婆家,太子府才是她与梁彦昭的小家。宫里纵使万般好,却还是不如自己家,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她想了想,“再住上两天就回吧。”
  “好,都依你,”梁彦昭道,“对了,还有个事……赵嬷嬷几日后过生辰,会回家待上几日,明日大约会回太子府收拾细软,后日一早便离开。”
  “真的吗?”宁歆歆惊喜出声,“还有这种好事?”
  赵嬷嬷虽然从来不会体罚她,但是周身的气质跟高中班主任太像了,凡做些出格、不守规矩的事,嬷嬷递一个眼神过来,就够宁歆歆鹌鹑上半天。
  实在是,歆歆苦赵久矣。
  一听赵嬷嬷要休年假,这还了得?宁歆歆激动不已,抓着梁彦昭的双手摇个不停,“明天,我改主意了,明天就回府!”
  梁彦昭笑出声,曲起手指刮了刮她鼻尖,“就这么害怕赵嬷嬷?”
  宁歆歆:“坏学生不是都怕教书先生吗?”怕怎么了,我怕我骄傲。
  “歆歆可不是坏学生。”
  虽然但是吧,宁歆歆听了这话心里还是美,“遇明,我今日与母后一道听了出《怜香伴》,是自东垚传过来的,新奇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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