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煮起底得有半个时辰,趁这时间可以自制一个泰式甜辣酱。
其实这个酱完全可以买现成的,但是市售的酱汁添加剂多,虽吃起来口感更好,但却有身体负担。
她还想给梁彦昭吃的,还是自己做一些更放心、安全,反正做起来也不麻烦。毕竟老梁是古代人,不像自己一样百毒难侵,拍扁了就能得一张元素周期表。
先把大红椒、小米辣、大蒜切成大块。
切好后,宁歆歆走到小厨房门口看了看院外,万籁俱寂不见人影——那就省下自己费劲巴拉杵蒜了,直接租用破壁机,纵享丝滑。
打好的辣椒蒜已经成了泥状,挪到锅里后加入大量白糖,适量盐、白醋、柠檬汁、鱼露和清水,大火烧开后小火熬至浓稠、锅边泛小泡的状态,而后便可以晾凉出锅装瓶待用。
至此,今夜的准备工作便算是结束。
只待煮好的关东煮串在汤底里泡上一夜,明日在马车上点小火炉接着咕嘟。
——
施粥第一日。
梁彦昭今日要外出公干,宁歆歆也要前去南安门处施药。
二人一人去南,一人往北,在府门口便分开了。
前日里下午宁歆歆去司医监与各位医正商议了施药所用方子,可做驱寒预防之用,也可用来治疗不太严重的风寒。
古代的风寒还是比较凶险的,治愈不及时或者控制不好病情,丧命也有之。
一副药未必起得了多大作用,但总也胜于无。
方子以辛温解表、疏风散寒为主,里头主要是麻黄、葛根、紫苏叶、防风、桂枝、白芷、陈皮、甘草等药材。
施药这事儿本是宁歆歆兴起,并未经了层层合议,自也没提前做好准备。
一时间需要上千上万份,寻药材倒比出银钱更难些。
司医监的药材存量仅够一半,剩下的都是建平帝和梁彦昭动了羽卫去阊都城内及周边州郡搜罗来的。
马车离府便一路向南,至南安门停车,宁歆歆下车,发现梁玉瑾已到了。
“姑姑——”宁歆歆走上前,“姑姑今日穿得好看。”
梁玉瑾今日的衣袍既不是平素常穿的劲装,也不是宴会常着的宫装,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琵琶袖袄褂并着花鸟百褶裙子,既不过分拖拉耽误做事,也未少钉珠刺绣,不会失了皇家威仪。
应该是皇后专门找人做的,便就是为了施粥所用,毕竟这几日,各国的世家公子开始入城了。
第一眼印象如何重要,大家都晓得。
梁玉瑾抬了抬手,“这衣裳当真不错的,漂亮也舒服,”随后她打量了一下宁歆歆,“还说我衣衫如何,我看你是在等着我夸回去。”
第94章 关东煮 不按常理吃醋。
梁玉瑾这话说得也不错, 宁歆歆今日穿得确实也巧,严格说起来,她这一身得算官服。
乍一眼看去与司医监的医正等人的官服并无什么区别,但若细细瞧来, 会发现其作为女款, 比医正的官服又更精致——
一袭青色圆领的云雁纹补服, 广袖能藏住雪白柔荑,腰间一条仅二指宽的金花玉带,束得纤腰似不堪一握。
发绾灵蛇之髻, 一排细碎的星芒发梳别在发间,干净利落。
这身衣衫是她在司医监领缺之初, 梁彦昭找了宫里的绣娘单给她做的,也不盼着她真穿上去点卯, 不过想的是旁人都有, 自也不能缺了歆歆的。
不料竟还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这是遇明找人给我裁的官服, ”宁歆歆笑眯眯凑过去,“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梁玉瑾翻了个白眼, 在宫里看皇兄皇嫂恩爱, 出宫看梁彦昭和歆歆恩爱......该说不说, 是真扎眼。
她索性换了话头,“我前日里给你的信件可有好好看?今日做了什么带来?”
“做了热乎乎的串串,便在车里煮着, ”宁歆歆道, “等下结束后去车里吃。”
“行, ”梁玉瑾点头。
施粥、施药分了两个棚子,各棚前头都将分成四队,如今时辰虽还早, 却也有人陆陆续续来了。
“走吧,姑姑?”
“走。”
——
常言道“坐诊”,便是说大夫出诊多是坐着,底下人自也给宁歆歆准备了圈椅。
但宁歆歆琢磨着,她今日虽是个大夫的角色,却干了个与梁玉瑾无多大差别的事儿。
她这头坐稳了,淑惠姑姑那边看了没准更觉得累。
于是便婉拒了下面人的好意,与其他人一道站着分发药包,“这药包只能治疗轻微的风寒,若是吃了不见好,还是要去医馆的。”宁歆歆递了串药包给一个老者,嘴上嘱咐着。
“好嘞,谢谢姑娘。”这老者衣衫之上虽层层叠叠打着补丁,却十分整洁,略稀疏的华发也束得仔细,想必是认出了官服,便对宁歆歆说道:“如今司医监竟来了女医正,不错啊,当真不错。”
“陈秀才,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后头有人拉着老者衣衫提醒,“这可是咱们南潞的太子妃。”
陈秀才一惊,登时便要行礼,“草民陈......”
宁歆歆笑着扶了他一把,打断了他行礼动作,“本宫今日虽也口述了用法,可日子长了难免忘下。陈老先生既识文断字,若街坊邻居有人忘记用法,还望先生照着药包上所写指点些个。”
陈秀才拱手,“草民谨记。”
“下一位,”宁歆歆含笑颔首与他道别。
这边药棚里气氛和乐,梁玉瑾那边粥棚也顺利。
其实,施粥施药最想面向的群体乃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穷苦百姓,若这类活动里掺了些乔装打扮的富人抢份额,便会让真正需要的人落了空子。
但那是指的国力一般、施粥还得掺水的国家,似南潞这般仓廪富足的国家自不需考虑这个。
富户想着领碗“皇粮”沾沾龙气也是人之常情,来便来了,来者不拒。
反正这边施着粥、那边熬着粥、后头还有粮车运着米,人多人少都管够。
——
如此这般忙碌了几个时辰,宁歆歆感觉身体各处都已不属于自己,俱也现了散架的苗头。
只不过眼前还有尚未散尽的百姓、仍在忙碌的官员,捏肩揉腿伸懒腰的些个小动作自然不能做。
旁边的红苏、红露体贴地扶了上去。
宁歆歆举目,在忙碌奔走的人群中找寻梁玉瑾的身影,想约她一道去马车里用膳,找半天也没见到人。
“太子妃可是在找淑惠公主?”红露低声问。
“嗯,”宁歆歆现在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只轻轻出了个音。
“公主去更衣了,您到车上等吧,”红露道。
今日梁彦昭安排人给那个太子形制的巨大马车厢套了马,还唤了长喜赶车,最后却把这辆安排给了宁歆歆坐,自己换了辆普通马车乘。
宁歆歆抬步欲往车上走,于心里自言自语:快点走快点走,要去车上躺一会儿。
可行出药棚未有几步,便有个着缥碧衣袍的俊俏公子拦在了她前头,拱手行礼道:“北铉素赟,拜见太子妃。”
哦,原来是......老乡?那可得好好寒暄,显得自己懂礼,宁歆歆回了个礼,“素公子有礼。”
再抬头,宁歆歆在对面这人脸上捕捉到了丝失落、怅惘、自嘲......好像又有些欣喜?
这想法冒头,她自己都心惊,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被古代皇室生活打磨得如此会察言观色了吗?
厉害啊!宁歆歆想着,唇边也染了一丝自豪笑意。
对面素赟看她这般模样,心里苦涩更甚,顿了一顿,还是问:“太子妃近来可好?”
“托公子的福......”
还未说完,便听得身边红苏低声提醒,“公主,这是长宁侯世子。”
哦哦哦......宁歆歆舌头打转,笑颜不变:“托世子的福,尚可。”
“公主,这是长宁侯世子,”红苏又提醒。
我又不是没改口,怎么还说起来没完了?
宁歆歆正纳罕,突然想起,长宁侯世子,可不就是原身那个青梅竹马的小情郎?原身跳车便是安排了个死遁,预备着改姓埋名与这个世子双宿双飞来着。
可惜是技术不过关,死遁变成了丧命,这才让自己钻了个空子穿了来。
她穿来第一天时红苏便说过这事,不过那时候她心绪不宁没有认真听讲,连自己是几十几公主都没记住,如何会记住素赟这个名字,现在提起世子,她才想起来。
这......大庭广众之下,南潞太子妃会面昔日情郎?要是在现代,第二天妥妥的头版头条,热搜到爆。
宁歆歆觉得这样不行,得先溜,总不能辜负红苏两次提醒。
“如此甚好,甚好......”素赟脸上失落再不作遮掩,便明晃晃现在了脸上,他又拱手,“素某便祝公主良人在侧,一世嘉好。”
宁歆歆看着素赟红了的眼圈,感觉头皮发麻,原身的这些乱七八糟债也太多了,旁的接盘也就接盘了,情债她可接不起。
想到家里那个成了精的老醋坛子,今日之事若传到梁遇明耳朵里......宁歆歆头皮又一阵发麻。
“南潞风貌甚异北铉,世子既来了,便可好好游览一番,定不虚此行。本宫还有事,先失陪了。”
“素某恭送公主,”素赟拱手送她,久久未抬头,站立之处的地面的颜色却深了些。
昨日之日不可留,能再见已是天地恩典,此番便作告别吧。
宁歆歆方才的疲惫仿佛是突然一扫而光,步速之快如同扛起了马车,一路火花带闪电。
——
红苏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冒着不韪去与世子解释两句,她悄悄退下,跑到素赟身前,深深福了一礼道:“世子,承蒙多年大恩,奴婢感激不尽。
只是,公主坠车之后记忆尽失,现下也已觅得佳偶,与您的那些前诺怕再难践。若真有来世,奴婢定结草衔环,代公主、娘娘还恩。”
素赟侧了侧脸,声音略略发颤,“不必。红苏,你日后好好照顾她,莫再让她吃苦了。”
“奴婢省得。”
得了这句,素赟回身,步伐不稳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
梁彦昭方才便已到了这地,预备着等宁歆歆散工,带她一道回府。
可没想到一下马车,便见她正言笑晏晏地与人热络交谈,对面那碧袍男子他认得,北铉长宁侯世子素赟。
大婚前,他的人曾递来消息:北铉五十五公主,似有心上人,名唤素赟。
棒打鸳鸯的事情他不屑去做,所以便预备着找人拦下接亲队伍,自行悔婚,可偏巧犯病失了先机,便又在大婚前日准备好了《放妻书》,想的便是送他二人一处双宿双飞。
最后是原来的公主早已香消玉殒,现在的歆歆全然是属于他的歆歆。
所以,按道理说起来,这醋......他不该吃。
可是,男女情意之事,从不能按道理说——
他凝眸,看今日歆歆穿了青色补服、那素赟一身缥碧,衣饰搭配上,未免太过登对。
他看着自己身上、早晨歆歆亲自给挑的一身银色氅衣,脸色一沉。
且,素赟其人,方过元服之年,确实比自己年轻上不少。
梁彦昭想着,脸色又一沉。
而后,他听到前面梁玉瑾兴高采烈地问歆歆:“走这么快作甚?后头有狗撵你?”
“别提了别提了,”宁歆歆摆摆手,心说人家世子本来就好可怜,再说人家是狗就过分了,“饿了,上车吃饭。”
梁玉瑾提裙,“好嘞。”正欲紧随其后上车,便被人一把拉了下来。
“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梁玉瑾骂骂咧咧回头,正欲发作,便看见了梁彦昭一脸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据她与其一起长大的情分来分析,梁彦昭现在心情不好,自己得先跑!
“我就不上去了,我回我自己马车,回见。”
梁玉瑾摆手告别,捉裙就走,步伐比刚刚狗撵了的宁歆歆还狗撵。
马车上,宁歆歆打帘,“姑姑怎还不进来......”刚探头出来就看见了站在车外的梁彦昭,“遇明,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没看见我刚刚与那世子交谈吧......
“来了有一会儿了,”梁彦昭淡淡道。
“哦,这样,”宁歆歆有些心虚,心道那十有八九是瞧见了,“外头冷,快些上车吧。”
梁彦昭照做,上车后坐在了与宁歆歆相隔一拳有余的地方。
宁歆歆一看这样,便知道肯定是看见了,不由暗道了一声“完蛋”。
她心下一凛,正琢磨着从哪儿开始解释比较好,便听得马车外有小厮声音传来,声音极其哆嗦,“太......太子......太子妃,公......公主让奴......才过来取吃食。”
宁歆歆简直麻了:淑惠姑姑可真是不仁义,这时间派人来裹什么乱呢。
她悄悄侧眼,果真看到梁彦昭脸色比方才又黑了几分。
不仅如此,从宁歆歆的立场出发去看的话,老梁周身还充斥着一种“老子很烦劝你识相一点抓紧坦白从宽”的低气压。
她稳了稳心神,打了车窗帘吩咐:“打帘进车里取。”
那小厮也不知道是缺了什么德才被抓壮丁来干这么个活计,给自己鼓劲半天才有勇气掀帘,一打开便看见太子殿下在内正襟危坐,脸色黑如锅底。
小厮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要当场瘫倒。
颤颤巍巍行礼后,端上炉、锅,转身就跑。
车帘又合上,宁歆歆绞着手指凑近梁彦昭,极娇极俏地唤了句:“遇明。”
梁彦昭转头看她。
见他脸色已见缓和,宁歆歆索性蹭到了梁彦昭怀里去,“我今日看到了一个人,是旧相识、又不完全是旧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