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医正的诊脉结果全是药力已全部解除,并不会损伤太子妃贵体。
只是这药性烈,药力过后会有腰膝酸软、全身乏力之感,属正常现象,休养几日便可。
“这下你放心了吧,”宁歆歆走到眉头锁住的梁彦昭面前,照他胳膊拧了一把,“怎么又蹙眉?”
梁彦昭有个“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的毛病,总喜蹙眉,好容易让宁歆歆改地差不多,经了昨日一事,简直一夜回到初遇之时。
自昨夜到今晨,眉头那块儿就未曾舒展过,连情浓之时都不例外。
梁彦昭没搭话,捉住她手细细摩挲。
险些失去过,再得到时,便更觉珍视。
“红苏昨日也受了迷香,我带医正们过去看看,”宁歆歆毕竟不是古代人,不熟悉迷香的方子,若真需开些方子服药,还得指望医正。
说罢,便带着刘医正去了红苏、红露所在的小院。
开门的是红露,见到宁歆歆过来,登时就扑通跪地,“太子妃恕罪,是奴婢没保护好太子妃。”
今日晨起时,梁彦昭已向宁歆歆言明了红露身份,也道若不是红露及时发出信号,他还不能那么快寻到她。
宁歆歆欲扶红露起身,“怪你做什么?对方人多,我们人少,如何也防不住的,若不是发射信号弹,我现在能不能站在你面前也未可知。”
红露多年习武,心思实诚得甚至有些死了,经了一夜的思虑,此刻已认定是自己失职才让太子妃身涉险地,自责愧疚不能自已,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只跪在地上一味摇头,“求太子妃责罚红露。”
宁歆歆瞧她这样,叹了口气,“若说是有错,那我看来得是殿下的错,如何不肯多派几个人给我?你等着,我去找他问了罪再回来......”说着话就要转身离开。
刘医正一听,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当场转身向壁,尽力假装自己听不见。
红露也被唬住了,当即麻利起身,“太子妃别去,奴婢知错,奴婢这就起来。”
宁歆歆这才笑了,拉起红露的手,“走,带我去看看你红苏姐姐。”
她想的是:红露对自己的大恩不是一点金银赏赐便可偿还的,给了反倒显得生分。
既然她不乐意嫁人,那便让她舒舒服服呆在自己身边。
入内,红苏已醒了,正在食粥。
宁歆歆早起就被人抓着号脉,现在想起来自己也没用早膳,见红苏吃才觉得饿了。
刘医正打开药箱、摸出迎枕,把过脉后又给红苏开了个方子,又交待几句便想着找托词离开。
也无怪自己失礼,只因太子妃胆子实在是太大,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往外秃噜。
她敢说,自己都不敢听。
与太子妃在一处,时时便得摸摸脖子,检查一下它跟脑袋相处得如何。
托词还没找好,便听得大胆无匹的太子妃叫住他:“刘医正,你来给本宫开道避子汤吧。”
宁歆歆把刘医正叫来红苏这里用意有二,一来确是想让他给红苏诊治一番;二来也是想寻个避人的地界找自己最为熟识的刘医正开避子汤。
诚如芸娘所言“不要孩子便是南潞罪人”,所以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昨日里情浓,巅峰之刻时自己牢牢攀住了梁遇明的窄腰,平素里常用的那个避子法子没能施展出来。
可昨日梁遇明饮了酒,万一时运不齐就这次中招,那就完了。
这可是古代,生个智力有问题的孩子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保险起见,还是再开一道避子汤为妙。
刘医正眼前一黑,心说这都什么人?南潞皇太孙至今没个着落,他们还一个二个急火火避子。
他拱手,恭恭敬敬回复:“开倒是可以开,只是,殿下已服用避子汤多日,太子妃其实可以不饮,这类伤身子的药,还是少吃为好。”
宁歆歆:???
“什么?你说殿下一直在服避子汤药?”宁歆歆凑近盯着刘医正,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
怪不得梁遇明说除了弄外头之外,还有旁的法子,原来是这个法子吗?
虽然他发心是好的,可是......开什么玩笑?还能有男用避子汤?
刘医正却以为太子妃准备开罪他,忙解释:“是殿下要求下官务必要开,下官亦是奉命行事。”
殿下自己非要吃,我就是个开药的,真的与我无关。
“是你开的药方?”宁歆歆又确认一遍。
刘医正擦了把汗,“回太子妃,是下官所开。”
“写来与我瞧瞧。”
刘医正闻言照做,不多时便写好,马上双手奉给了宁歆歆。
宁歆歆看了一遍,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当真是这个方子?”
“下官不敢欺瞒,确是这个方子。”
宁歆歆带着满脸疑惑又看了几遍,才多少有些参透了这方子的来处——
按照人体脏器五行来说,肾属水,脾属土,土克水。
所以,脾克肾。
明白过来之后宁歆歆笑了,所以这就是你们开个健脾的方子当避子汤的理由吗?(1)
这方子喝了,估计还没有喝一罐可乐来的更直接。
“太子妃莫笑,”刘医正道,“这可是司医监传下来的方子。”
宁歆歆一愣,不知道是哪个皇帝折磨医正,逼得人琢磨出这种剑走偏锋的男用避子汤,真是造孽。
她也不想把这“千古奇方”拉下刘医正心中的神坛,便摆了摆手,“还是给我开个避子汤,更稳妥些。”
刘医正垂首应诺。
——
又回益安居。
宁歆歆进门,便见得梁彦昭坐在圆桌前,桌上有个砂盅。
瞧这样子,应该是盅粥——
老梁头如今越发体贴了。
宁歆歆跑过去坐在梁彦昭身侧,“你怎么知道我饿了呀?方才瞧见红苏吃粥,可给我馋坏了。”
她用力嗅了几下,“好香啊,是大厨房煲的吗?”
梁彦昭没答她这句,只说:“时辰不早,先喝点粥垫垫,不多时就用午膳了。”
“嗯嗯,”宁歆歆乖巧坐着,等梁彦昭给她盛粥。
她是真饿了,接过粥碗,礼节性一吹就开始吃。
幸而粥并不很烫,是咸口的小米粥。
米粥颜色比普通的更深些,表面却无油点。
应该是用鸡汤做底熬的,且还不是整鸡,是去了肉、去了油脂的鸡架熬出来的,香却不油,鲜却不腥。
小米香味与鸡汤香味交叠一起,一点薄盐又让这二种香味升华,热乎乎入腹,本来空虚的肠胃一下子便舒坦了。
宁歆歆一言未发用了小半碗,才舀着粥,状似无意说了句:“遇明,把那避子汤停了吧。”
此情此景,有些像劝导家里热衷于花大钱买保健品的老人,话不能说重了,还得有效果,其实有点难。
“怎的了?”梁彦昭不奇怪她知道自己饮避子汤的事儿,她如今已是医御,想知道这个再简单不过。
宁歆歆其实想说:你吃那个点儿用没有,是药三分毒,抓紧停了。
可话到嘴边,只胡诌了句:“我们顺其自然吧。”
“再等些时日,还有些事要处理。”梁彦昭拒绝。
母后便是身怀有孕时遭人害,不能让歆歆也吃这种苦。
他如今已有谋划,若歆歆真的着急要孩子,也起码等到危险消弭、尘埃落定之时。
宁歆歆知道他是要去查昨日的幕后黑手,便点头,“也行,但你还是要把药停了。”
“好,”梁彦昭应下,“粥好喝吗?”
“好喝,还要一碗,”宁歆歆已经用完了一小碗,把空碗递给梁彦昭,“大厨房手艺一向不错的。”
梁彦昭又盛了大半碗递给宁歆歆,“是我做的。”
宁歆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喝什么粥呀!
她手脚并用爬到梁彦昭身上,骑在腿上,亲一下,又亲他一下,“是第一次下厨吧?”
梁彦昭轻轻点头道:“是。”
“那你怎么这么厉害呀?第一次就做这么好吃。”
第99章 铁锅炖(1) 出手。
“是大厨房的厨娘吊好了汤, 我只是加了小米进去,”梁彦昭托住她。
宁歆歆伸出手指按住梁彦昭的嘴唇,“才不是……小米粥可不同于大米粥,极易沸锅, 能熬出来便很厉害。”
“快些吃, ”梁彦昭说完, 抱起宁歆歆转了个方向,让她朝着桌面坐好,“吃完再去休息下。”
宁歆歆坐在梁彦昭腿上喝粥, 又回头问他:“一会儿还出府吗?”
“不出,”梁彦昭道, “你安心休息,我就在人境庐, 若是醒了便着人去叫我。”
“不行, 不能打扰你做事, ”宁歆歆摇头,“若我醒了, 就去准备午膳, 你要陪我吃。”
“若是太累了, 便......”
宁歆歆打断梁彦昭的话,小声道:“不累的,我不累的。”
“好, ”梁彦昭自她后背处抚着她发, 轻声答应。
——
日子悠悠地走, 宁歆歆谨遵医嘱、夫嘱在府中静养。
逗逗宁三三、做做饭,陪陪梁遇明,画画图。
如此不过三日, 手上食肆的图便画好了,又三日,梁彦昭也将图誊就。
听说铺子在十一月初十那日便腾了出来,图一画好,宁歆歆便急着出门去看铺子,准备带着工人开工。
她提出这话时,梁彦昭刚放下画笔,正慢条斯理整理衣袖,闻言抬头,“歆歆不是说要淑惠姑姑做监工,你便在府上试菜?”
“可是淑惠姑姑不是还没回来吗?”宁歆歆撅嘴,“芸娘这几日也不来,我都给她下了几道帖子了。”
“许是她们有事,”梁彦昭道,“你先别急,改日进宫我去催一催淑惠。”
“也行吧,”宁歆歆妥协,她确实也还有好些食谱没有整理出来。
——
如此又过了十日,宁歆歆终于是憋不住了。
一早起来,她便拉着梁彦昭的皮弁服袖子撒泼打滚,说是在府上憋的发霉,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出门,还得先出去叫上淑惠姑姑和芸娘。
本以为梁彦昭会拒绝,以她身子尚未修养好的理由、以旁人都还忙的理由、以食谱还未准备好的理由,甚至以宁三三这几日瞧着不欢实,需多些陪伴的理由......
宁歆歆都打算好了,若他今日还是各种找理由拒绝,那她就从胳膊上扯下披帛,在线给他表演一个“三上吊”。
可,今日许是着急去参加朝会,梁彦昭竟点头允了。
他抱住她慢慢嘱咐:“外头比不得府内,出门切记警醒些。我又安排了几个武婢进府,出门便当二等丫鬟带在身侧,万不可同往日一般只带红露二人便出门乱逛。
宫中的羽卫、府中的暗卫也会在暗处护你,但他们不会现身,也无需觉得不自在。”
原来他是担心自己再遭人陷害,才这般小心翼翼。
想来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前头一次失了手,定不会甘心,总会想着再试上几次的。
宁歆歆一时间里因自己的不懂事、无理取闹而羞愧,低头整了整梁彦昭腰间佩绶,小声道:“我记得了,这次玩够了,下次便等你得空再出门。”
毕竟,对梁彦昭来说,谁人陪着自己,都不如他陪着放心。
“好,”梁彦昭在宁歆歆额头落下一吻。
宁歆歆送他到门口,随后便重新换妆更衣,带着随从浩浩荡荡出了府。
——
太和殿。
朝会伊始便宣读了对原司军陆铭的最终定刑:籍没家财,贬为千夫长。
他所涉的贪墨案数额巨大,籍没家财乃应有之义,可他多年经营,又有个做郡王妃的女儿,抄家也算不得什么。
仅贬为千夫长也是建平帝顾及了往日情谊与他的郡王泰山身份,一般人犯了同样的事,起码是徒刑、流刑。
他年岁见长,早晚是要将这司军职务交出来的,贬官也是给他早日乞骸骨一个理由。
此旨意宣读完毕,朝堂上陷入一片死寂。
建平帝见状抬手。
有立于他身侧的内侍得了令,手上拂尘一甩,开口声音尖细:“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落,风纪司副司陈世手持象笏上前一步,“陛下,臣有本奏。”
建平帝点头,“准奏。”
陈世跪下启奏:“微臣请求重定罪臣陆铭之刑。”
此言一出,堂内哗然,梁正晖的脸色登时就黑了,恨不得此刻便将这破落地界儿考出来的杂毛风纪官撕个稀巴烂。
“风纪司月前收到匿名信,其间列举了罪臣陆铭侵占民田、私贩盐铁、科举舞弊等数十项罪名,”陈世自怀中掏出一封厚厚信件,双手高举过头。
有内侍小跑下来,举着奉给了建平帝。
见建平帝阅完信件,陈世才接着说,“这信里所写牵扯甚广,且有些案子时日久远颇难考证。风纪司全司前后求证月余,总算查明,信内所言,句句属实。”
这话落地,又有风纪司其他副司上前跪地,自怀中掏出手札:“陛下,物证在此。人证此刻便在殿外。”
案件多,人证数量自不会少,或是诉苦、或是认罪,单审问便经了近一个时辰。
陆铭贪墨案已拖了许久,如今眼看着要进腊月,许多案子都该及时结掉,总没有留着未决之案过年的道理。
是以,建平帝便传来罪臣陆铭,着司案监、司狱监、风纪司当场会审,其他文武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