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傅如赏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步履匆匆地上楼,撞开他房间的门。
盈欢睁大了眼睛,挣扎着从他臂弯里跳下来,不记得到底说了几个别字,几个我字。
“别别……我我我……”她逃也似的跳过那门槛,在门外低着头,绞着手指。
“你让我缓缓,我缓缓……”而后便捂着脸跑回了自己房间。
再然后,她靠着那扇门,缓缓跌落在凉凉的地砖上,捂着自己发烫的脸,抱住自己膝盖,不可置信。
忘了自己是怎么入睡的,一觉睡醒的时刻,以为昨晚在做梦。宝婵来伺候她洗漱的时候,她才懒懒从床上下来,忽然觉得小腿肚有些疼痛,才敢信没在做梦。因为昨夜她起身得急,不小心将腿磕在椅子上。
她愣了愣,将裙子撩起,看见那一处青紫,轻轻一碰便疼得人皱眉。宝婵哎呀了声,道:“少夫人怎么这般不仔细,这可得找店家要个鸡蛋敷一敷。”
盈欢还有些呆,一句也没听进去。
宝婵见她走神,叫了好几句少夫人,才将人叫醒。
“怎么一大早就懵懵的,是昨夜没睡好么?”宝婵将拧干的帕子递给她,盈欢擦了擦脸,嗯了声。
何止是没睡好。
她放下帕子,便听见脚步声从外头响起,传入门中。
傅如赏从外头进来,似乎也才起来,二人视线遥遥相望一眼,盈欢先移开。
她腿还搭在凳子上,露出白嫩一截,她皮肤白,因此那青紫便格外显眼。
傅如赏紧紧盯着那伤处皱眉,问:“怎么伤了?”
盈欢摇头,只说没什么,她总不好说,是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所以慌不择路,撞在了凳子上。
有过这段对话,盈欢又缓缓觉得窘迫起来,这种窘迫与先前又不大相同。她有些不自在地放下裙角,起身行至桌边想喝水。
以为杯中是有水的,结果端起来都送到嘴边了,却发觉杯中空空如也。
更加窘迫了。
她悻悻放下杯子,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浸润过嗓子。
傅如赏视线从进门便落在她身上,一步未离,缓缓启唇:“我今日要出门办点事,若是顺利,下午能回,若是不顺利,晚上才能回来。既然你腿受伤,今日便在客栈休息吧。明日……”
他稍稍停顿:“明日,我陪你去逛街。”
盈欢腹诽,她就撞了一下,又不是骨头折了,不至于要这样休息。但面上还是应着:“晓得了。”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注意安全。”
她想着,既然说了好,那便是得做出些行动才好,若是只干巴巴说这么一句,未免太过无情。
傅如赏也煞有其事地嗯了声,这才出门去。
一旁的宝婵看在眼里,皱着眉头打量盈欢。她跟在盈欢身边这么多年,若说看不出来她的变化,那是不可能的。
宝婵稀奇又小心翼翼地追问:“少夫人,你在与少爷发生了些什么?”
盈欢摇头,不想再说:“没什么,你这个八卦的婢子,还不去倒水,再吩咐小二送些吃食上来。你知道我的喜好的。”
宝婵哼了声,端着盆出去了。
宝婵才刚走,小二就送了吃食上来,傅如赏出手阔绰,店家自然态度十分热络。小二将东西放在桌上,笑嘻嘻地说:“夫人,这是你家相公特意吩咐过的。你相公可真是细心,你吃什么不吃什么,一应嘱咐过我们。你慢用,待用过了,再差人下来知会一声,我再上来收拾。”
盈欢微笑道了声谢,心中却想,傅如赏竟还知道这些。
他看上去什么也不在乎,竟这样细心。
盈欢看向桌上碗碟,一碟小炒豆腐没放葱,一碟如意卷,还有两个猪肉包子。
差不多是她的食量。
宝婵回来时,已经知晓了消息,那眼神十分促狭,可嘴上又什么都不说,看得盈欢更不好意思。
傅如赏要她别出门,毕竟他们在江南人生地不熟,随意出门的确不大好,今日他出去,将原本的几个人手一并带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盈欢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便在客栈待着。
好在客栈里还有云秀在,与她一并打络子闲聊,消磨了一日时间。
云秀早上已经去瞧过她爹,她说她只在宅子外头瞧了瞧,“府里气氛挺好的,应当没什么大事,我还听见管家说,我爹那病大夫来瞧过了,不会有大碍。这样我便放心了。”
云秀打络子很熟练,花样也多,还乐意教盈欢:“哎,这里不对,应该这样,你瞧我,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盈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真不和你爹见一面么?”
云秀摇头,撇嘴:“我今早还看见了我那后娘,我若是出现了,她定然会叫人把我五花大绑绑上花轿的。”
她叹了声,突然停下了动作,念叨了声:“晁大哥今日不在……”
晁易也跟着傅如赏出去了,盈欢笑道:“是,他们去谈生意了。”
云秀趴下来,枕着自己胳膊:“唉,我也不知道我日后能干嘛,我又不会做什么,只怕要饿死。”
见她神色惆怅,盈欢安慰她:“总会有办法的,别灰心。”
云秀嗯了声,又抬起头来:“可惜我是个女子,若我是个男子就好了,我爹肯定很喜欢我,舍不得动我一丁点。”
盈欢道:“男子也有男子的苦处。”她想起傅如赏。
盈欢的络子编成,她放下手,瞧着自然是欢喜。不过络子总得配些什么,配什么好呢?
云秀忽然哎了声,问道:“盈欢姐姐,我能问问,你与傅公子是如何相识的么?”
盈欢微怔:“怎么相识的?我小时候掉荷花池里,他把我救上来。”
“哇,小时候便认识,那一定是青梅竹马。羡慕。”
盈欢摇头:“其实没有,我们关系不是很好。”
云秀诧异:“那怎么会成为夫妻?”
盈欢觉得个中曲折太多,一时说不清楚。索性转移话题:“哎呀,说来话长,下回再告诉你吧。我们再编条新的吧,明日去买些玉坠什么的相配。”
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两个人随意吃了些东西。忙了一个上午,盈欢有些累了,舒展了一下筋骨。
云秀回了自己房间,宝婵上来替她捏肩捶背。
宝婵故意道:“也不知道少爷几时回来?”
盈欢嗔了她一眼,收回视线,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她真要与傅如赏……
房里的窗敞着,有风吹进来,江南比上京凉爽不少,没那么热。那风将放在桌上的络子吹去地上,沾了些灰,怎么也拍不掉。
宝婵将络子捡起,道:“我去洗洗,再放床边晒晒。”
只是这络子实在太过命途多舛,挂在床边晾晒,竟又被吹落下去。盈欢微皱眉头,眼看着络子落进了路过的一个行人头上。
那人抬起头来,是个俊俏郎君,直愣愣地看着盈欢,似乎有些入迷。
盈欢侧身避开,吩咐宝婵:“你去取来,不许与他多说什么。”
宝婵应下,矮身行过礼。那人身着十分贵气,只怕身份也不简单。
宝婵道:“这位公子,你手上这小玩意儿,是婢子闲来无事时做的,虽说不值钱,但婢子很喜欢,还请公子还给婢子。”
那郎君显然不信,嘴角微微一勾,仔细把玩着那络子,夸道:“手艺真好,可否出个价,我愿买下。”
宝婵自然不能同意:“于婢子而言是无价的,还请公子行行好。”
那人拖延,又问:“你是哪家的婢子?”
宝婵道:“婢子是随少爷来此做生意的,并非江南人士,说出来公子也不认识。”
那郎君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原来不是江南人,难怪,若有这样的美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将东西递还给宝婵,微笑道:“给你也无妨,不过你得替我传句话给你家小姐,不才对她一见倾心,不知小姐可否愿意与我一叙?”
宝婵脸色变了变,拿过东西没好气道:“公子慎言,我家公子与夫人感情甚笃。”
那人轻笑一声,又道:“原来是你家夫人,那也无妨,小生并不介怀。”
宝婵黑着脸快步跑开,并未理他。
那人看着宝婵离开的身影,又喃喃自语:“真是美,这么美的人,可不能浪费了,你们找人盯着这行人,有什么事立刻向我汇报。”
第37章 如此
宝婵拿着那络子回来, 又挂在窗边上吹,还特意看了眼楼下,见那人还在, 便砰地将窗合上, 碎碎念道:“那人真是没礼貌,瞧着是个富贵人家的有教养的公子哥,哪知道开口就……如此无礼。”
盈欢皱眉:“他说什么了?将你气成这样。”记起方才那对视的一眼, 盈欢也觉得心里不适, 怎么说呢,那人看她的眼神, 仿佛在看什么猎物, 有些放光,似乎是惊喜, 但却毫无尊重。
世上人模狗样的人也多了去了,不足为奇。不过她有些好奇,那人到底说了什么话将宝婵气成这样?
宝婵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称得上稳重二字。
宝婵想起那话来, 还觉得生气,可看了眼盈欢,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罢了, 便不说出来脏夫人耳朵了,左右是些难听的话……左右也不会再见了。”
盈欢想起那人眼神,隐隐有些不安,当真不会再见么?
她嗯了声, 安抚了一番宝婵, 将这事儿暂且搁置。待安抚完宝婵,便听见楼下有动静, 似乎是好些人进店,她心中冒出傅如赏的名字,又想也不一定,指不定是来了旁的客人。
她撂下手边的杯盏,未起身,看了眼时辰,正与宝婵说话,便听见有脚步声上了楼。
片刻后,有人敲门。
盈欢话语停滞,看向门外的长影,还真是……傅如赏回来了吗?
宝婵自觉去开门,果真是傅如赏。
宝婵道:“少爷回来了。”
傅如赏嗯了声,突然又不知说什么。
他今日与他们前去附近,借做生意之名,查探了一番程敬生的消息。回来之后,下意识便来寻她,倒也不是要说什么。
盈欢背对着他,也不知说些什么。
两两沉默。宝婵看了眼盈欢,又看了眼傅如赏,试探着说道:“少爷可累着了?可要吩咐小二送热水吃食过来?”
傅如赏顺势嗯了一句,宝婵便应声而去,很快领着小二回来,小二将吃食放下,让他们慢用。
这会儿刚过申时,盈欢一点也不饿,看着宝婵将吃食放在她房中,瞥了她一眼。宝婵只当没看见,退到一边伺候。
傅如赏拉开椅子坐下,便拿起筷子,安静吃着东西。盈欢只好在一旁坐着,话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沉默更好些。可她也不好意思全盯着傅如赏吃饭,别开脸,轻挪自己落脚的位置,轻晃了晃。
没想到膝盖会撞在傅如赏腿上,她一下愣住。
傅如赏也看过来。
盈欢有些尴尬,将腿收回来,低下头。接下来便端正坐好,直到傅如赏吃完饭。
傅如赏吃东西很快,宝婵叫来小二收拾,盈欢也顺势起身,踱步至房中其他地方。可房间统共就这么大,视线飘来飘去,总有相撞的时候。
偏偏傅如赏就这么直来直往地迎着她视线,盈欢不由得头皮发麻,只好催促了声:“你不去沐浴吗?”在外头奔波了这么久,即便江南没那么热,那也毕竟是夏天,还是有味道的。
傅如赏嗯了声,还是没动。
盈欢转过身,挨着床坐下。云秀只有昨夜与她一道睡,她昨夜动静太大,还怕吵醒云秀,好在她没醒,今天一大早,便回了自己房间。
晁易也跟着傅如赏回来,因而云秀似乎出了房门,拦住了晁易,语气很是高兴:“晁大哥,你回来了。”
云秀嗓门挺大,盈欢在房中听得一清二楚。
是晁易开口:“云秀姑娘。”很礼貌克制。
云秀似乎有些沮丧,不过还是打起精神问:“晁大哥,你吃饭了吗?”
晁易仍旧答得礼貌而克制:“还未,不过已经告知了小二,让他送去我房中。”
云秀失望地哦了声,随后一阵脚步声,不知谁是谁的,再而后便安静下来,只剩下一楼食客们的闲谈声。
盈欢回神,听见傅如赏道:“我回去了。”
“哦。”她应了声,看着他出了门,合上门后,才侧身将头靠在一旁床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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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倒是没什么事,各自吃了顿饭,便回房中休息。不过吃饭的时候倒发生了有意思的事,是些后宅八卦。那些大男人皆不爱听的,但盈欢听得饶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