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娇妻——草一斤
时间:2021-11-06 00:24:35

  张得贵夫妻俩被他说得眼泪汪汪,张柏又转头看向福娘,这回,眼神中便多了一丝温柔缱绻,“娘子嫁我张柏,实乃受了委屈,张柏能有今日,离不开娘子的操劳,张柏以圣旨起誓,此生不负娘子!”
  福娘眼中也饱含激动,快步走上前,在众人眼下,牵住了张柏的手。
  这一年中,张柏又长高了一些,她如今只到达他肩头,需得时时抬头看他,然而张柏对着她时,却习惯了低头。
  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八的少年,一身风华,外人谁不艳羡?然而只有身边人才知道,他有多苦多累。
  来京之后,张柏又要帮她看着妙味斋,还要准备春闱,每天只能睡两个多时辰,家里人心疼他,每天变着法儿给他补身子,可只见他想雨后春笋一样长高,身上却一点肉都没有。
  去年春天做的衣衫,今年短了一截,但穿在身上都有些打晃。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张柏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
  她的夫君,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地为她遮风挡雨,福娘不禁庆幸,当初幸好是嫁给了他,若是换做旁人,兴许她早就被困在家长里短之中,再无笑颜了。
  城东的一处三进宅子中,沈家也刚送走报喜的公人。
  不同于张家的欢天喜地,沈家门前并没有来看热闹的路人,只有两个杂役挥舞着扫帚,清理着台阶下的炮仗红纸屑。
  大虎是沈家进京后买的仆从,平时就在外院干些洒扫的粗活,他边扫着地,边和另一个叫二牛的杂役聊着天。
  “唉,二牛,你说咱家少爷中了探花,怎么主子们看上去都不高兴呢?”
  两刻钟前,衙门的人便前来报喜,说少爷高中一甲第三,也就是大家俗称的探花,这本是件天大的喜事,可老夫人和少爷均是垮着一张脸,冷冷淡淡地接了旨,送走公人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去了祠堂。
  “这我哪儿知道,不过老夫人一向对少爷都很严格,你哪回见她对少爷笑过?”二牛嘀咕道。
  不同于大虎,他是跟着老夫人和少爷从苏州过来的,老爷早逝,但留下了一份丰厚的家产,几辈子也用不完。老夫人打点着家中产业,在外还是挺和蔼的,对着他们这些下人,也都是和颜悦色的,唯独对着唯一的儿子,从来不曾笑过。
  倒不是说老夫人不爱少爷,相反,少爷的衣食住行,均是老夫人在料理,关于少爷的一件小事,老夫人也常记挂在心上。
  有回为了给少爷祈福,老夫人还在寺庙里晕了过去呢。
  二牛说不上来,可总觉得,这对母子之间的相处,十分奇怪。
  少爷的性子过于冷淡,虽然是在乎老夫人的,但很少说出口,两人就这么别扭着,坐在一起也说不上几句闲话,每回都严肃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呢。
  沈家祠堂中,烛火跳跃,香烟袅袅,香台上,供奉着沈家祖宗的牌位,其中一个没有名姓,却摆在最中间的位置。
  沈清一身素净白衣,笔直地跪在地上,青砖冰凉,骨头里都渗着冷意,沈清面色苍白,但仍咬着牙,沉默地低着头。
  沈夫人拿着一根竹鞭,狠狠地抽在他背上。
  “逆子!我是否说过,一定要考个状元回来,你是半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吗?”
  她厉声斥责,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沈清单薄的身子不由晃了晃,然而他以手撑地,稳住了身体,一开口,喉咙里满是铁锈的味道,“孩儿不孝,请母亲责罚。”
  “逆子!”沈夫人半点没心软,面目狰狞地挥舞着竹鞭。
  她的儿子,她倾尽了全部心血,培养了这么多年,为何比不过旁人?
  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无力,让沈夫人心痛难忍,她泪流满面,手下却一次比一次用力。
  沈清倔强地挺着脊背,承受着来自母亲的怒火,渐渐的,他已经有些麻木了,不再能感知到鞭子抽打在身上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心里如针扎一样的疼。
  他就这样不堪吗?
  探花难道就真的差的入不了她的眼吗?他只是输给了两个人而已,况且,他并不是真的比他们差。
  母亲到底拿他当什么呢?
  为何要在进京时告诉他,他们的仇人是宫里的贵妃,要他一定要考上状元,入朝为官,扳倒贵妃与苏国舅一家报仇雪恨。
  可是他不明白啊……沈家一直都安居在苏州,能与贵妃扯上什么关系呢?
  然而多的事,任他如何追问,母亲却再不肯说了。
  在马车里,母亲像儿时一样摸着他的头发,一向冰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慈爱的神情,“清儿,娘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所以,你也不要让娘失望好吗?”
  那时他心中暗暗发誓,只要是母亲希望的,他都可以去做到,只要她偶尔能给他一点温情。
  然而直至今日,他才觉察出不对来,他到底是她的儿子,还是她复仇的工具?
  贵妃与母亲,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
  隔日傍晚。
  天边最后一丝光线暗下,妙味斋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赵大娘和巧姑有急事便先行离开了,没一会儿,雕花的刘叔也告辞了,店里便剩下福娘一人,慢慢地收拾着柜台。
  杨氏和张得贵去买酒菜了,张柏要去衙门一趟,说是让福娘在店里等他回来,晚上一起回家。
  因为有灰尘,福娘拿了件赵大娘做糕点的衣裳和青钮穿上,收拾完正要关门,却发现外头站着个人。
  被屋檐风灯昏暗的光照着,那人一身萧索,看不清眉目,孤零零地站在门外,夜灯将他的衣袍吹的翻飞。
  “公子,本店要打烊了……”福娘出来轻声提醒道。
  那人看见她的脸,愣了一瞬,随后低声询问道:“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女子脸上明显犹豫了一番,沈清咳了两声,虚弱地扶住了门框,她皱了皱眉,叹息道:“进来吧。”
  这人看起来很需要帮助,她把门打开,街上还有路人经过,想来他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沈清以拳抵唇,轻声道:“多谢。”
  他一进来,福娘就发现这人似曾相识,可她实在记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见过他。
  沈清却在见她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那个在玄元寺,将装着糖的荷包塞在他手中的女子。
  那是第一个让他觉得鲜活的人,当初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见了一面,她的面庞就能一直在他脑中存留,后来他想明白了,人,总是会被与自己不同的东西所吸引。
  张柏的光风霁月,让阴郁的他心生向往,所以会想和他成为朋友,而这女子的生机灵动,同样也是他身上没有的东西。
  昨日一场训斥之后,他与母亲之间越发冰冷,今早去前院请安时,母亲避而不见,沈清心中郁闷,便想出来走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天,不知不觉来到了妙味斋。
  他便想着,去找张柏谈谈心。张柏永远那样从容,好似没有什么事能让他难过,他真想问问张柏,到底要怎样,才能做到不困于心呢?
  没想到的是,张柏不在,却见到了一位故人。
  她怎会出现在这里?看她的打扮,应该是这店里的伙计?
  但当年见她,她的衣着打扮并不似穷苦人家,难道说,她家里出了变故?
  “喝杯茶吧。”一只素白的手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摆在他面前,打断了沈清的胡思乱想。
  沈清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灯下柔和的侧脸,许是这一杯茶来的太是时候,他的心也像涨满了水,在这熟悉陌生人面前,竟然感到眼中酸涩,像是要落泪。
 
 
第49章 藏起来   姐姐,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昨日才受了伤, 尽管回去后立马上了药,沈清这副虚弱的身子还是承受不住,他想要开口说话, 却猛咳了一记, 连忙用帕子捂住嘴。
  “公子可是身体不适?这时候街尾那家医馆兴许还未关门。”福娘担忧道。
  沈清摇了摇头,“无碍。”
  然而他攥着的那方洁白的帕子里,是一团乌黑的血。
  看她这副样子, 应该是不记得自己了。沈清有些淡淡的失落, 却又想,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记住的地方, 况且初见时, 他对她不算客气,对她来说, 也许并不能算是一段美好的回忆,记不得也是正常。
  福娘见他一脸沉思的模样,不想打扰,继续擦拭着柜台。这人看起来有些不好, 观他面色,似是娘胎里就有不足,就让他在这儿坐会儿吧, 万一走出去出事了怎么办?待张柏回来,把他扶去医馆看看。
  沈清余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间屋子里太过寂静,他心里竟然也变得平静起来。
  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这满腹心事,如果不能向张柏诉说,那是否,能问一问这女子呢?
  毕竟, 她的世界与他大为不同,或许对于他来说是难事,而于她,却不过是些不值得烦心的小事?
  “姑娘——”他心里还在犹豫,却不自觉地说出了口。
  福娘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既然已经说出口了,沈清也就干脆任凭心意了。
  福娘有些犹豫,为了避嫌,她已经离这人远远的了,想着等再过一会儿张柏还不回来,她就只能让他走了,没想到这人还要找她说话。
  不知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福娘谨慎道:“公子,您身子不适,少说点话吧,多喝点热茶。”
  沈清被她的话一梗,无奈道:“姑娘不用担心,我并非坏人。”
  他摸了摸身上,发现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一番心潮起伏,他又咳了起来,血腥气上涌,这回再没帕子可以掩饰,沈清狼狈地抓起桌上的茶盏,将还有些烫的茶水全部灌进嘴里。
  福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这番动作,心道,这人也太过虚弱了一些,别说朝她动手了,就这副样子,她都怕他随时倒在地上。
  瞧他年纪不大,怎么身子会弱成这样?
  福娘有些同情他,于是轻声道:“公子有什么问题,但问无妨。”
  沈清哪会没看见她眼中的怜悯,苦笑一声,低声问,“姑娘,若是有人逼迫你去做你不愿做的事,但你又必须去做,该如何是好?”
  他的人生,像是母亲下的一局棋,而他只是一颗棋子,来去皆不由他。
  福娘想了想,皱眉道:“公子,您心中已有了答案不是吗?”
  沈清困惑道:“何来此说?”
  福娘微微一笑,“若是您心甘情愿继续做下去,何必要用逼迫这样的话?又何必询问他人呢?”
  一刹那间,沈清听见自己心坍塌的声音,一丝微光照了进来。
  他自嘲一笑,他自诩才学过人,然而读了那么多的书,却始终没有看透自己的心。
  他心里的积怨,正是因为看不开,所以沉积太久以后,成了伤疤,造成了他冷淡的性子。
  “公子,人本是来去自由,自在随心便是,若想做什么,不如放手去做便是。”福娘和声道,眼神中满是真诚。
  她终于明白了,这位公子的心病比他的先天不足更为严重,再好的药,也治不了这样的病。
  “自在随心……”沈清喃喃重复着她的话,一种莫名的温暖从心头蔓延到全身,沈清呆呆地抬头,只见女子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神似是在鼓励他。
  “多谢。”沈清忽然知道答案了,朝她拱手,大步离去。
  比起来时,他的步伐不再沉重,衣袂飘飘,极为轻松的模样。
  沈清出了妙味斋,街上行人寥寥,他难得感到呼吸都顺畅起来,不由越走越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柔和又带着凉意的晚风吹拂在面上,他察觉脸上一片潮湿,用手一模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已泪流满面。
  自在随心,自在随心!
  沈清擦干眼泪,感到浑身上下都无比轻快,压在他心头的大山似乎倒下了,他于黑暗中看见一抹光亮。
  或许,他该去试一试?
  沈清理好衣衫,放缓了步子,带着一丝忐忑与期待,往家中走去。
  *
  听福娘说,那日有个虚弱的公子来妙味斋寻他,张柏一猜便知是沈清,叹气道:“沈兄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总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他不敢说出口的是,他在沈清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仿佛他随时就会离开人世一般。
  不太吉利,然而确实如此。不只是因为他身子不好,更多的,是他总是阴郁的眼神。
  他打算过两日问一问沈清,若是可以,帮一帮他。
  过了两天,便是殿试前三甲游街的日子。
  这次的状元便是会试时一榜第一的那位中年男子,唤作陆旻。
  陆旻已是第七回 考会试了,屡试不第的心酸痛苦,让他在得知自己高中状元之后,当场痛哭流涕,游街时,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一张黝黑的脸上露出了傻气的笑容。
  街边挤满了看热闹的路人,还有在二楼打开窗探着头看的,一个小女童骑在父亲脖子上,看状元游街,失望道:“爹爹骗人,状元大人一点也不好看!”
  陆旻的马正要走过来,她爹一把将她放下来,紧紧捂住她的嘴。
  这孩子,乱说什么呢!他尴尬一笑。
  不过不止是小孩子这样想,大家都这样觉得。
  陆旻也不能全是丑,历来状元就没有太丑的,他面相方正,其实是个端正的模样,只是黑了点。
  不过,他身后的榜眼和探花太过俊朗了,彻底掩盖住了他的光芒。
  张柏和沈清错开半步,缓缓跟在陆旻身后,街道两边的大姑娘小姑娘们,眼睛都挪不开,不少未婚女子冲着他们挥舞手中的绣帕。
  二人端坐在马上,一个温润如玉,桃花眼中不笑都带着三分情意,另一个清冷孤傲,一双潋滟风目,越是冷淡就越是吸引人。
  不过还是温和的张柏更受欢迎,一条街走下来,他身上不知被扔了多少彩球和绣帕,不过他始终抿着唇,不曾往旁边看去一眼。
  队伍敲锣打鼓,缓缓走到了东大街。
  路过妙味斋时,张柏忽然抬头,果然在二楼窗前,看见了他最爱的那张芙蓉面。
  于是,跟了他一路的小姐姑娘们,瞧见神情一直淡淡的俊俏榜眼,忽然温柔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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