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怕爹误会吧……张公子一如既往是个周到之人。
福娘撑开伞,却从伞中飘下一页薄薄的纸。
这是什么?似乎并不是她的东西?
福娘接住纸张,轻轻展开,纸上没写字,却画了一个女子的小像。
绘画之人颇有几分功底,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女子的眉眼,小人杏眼琼鼻,微微笑着,唇边两个梨涡。
福娘一眼便认出画的是她!
她心一惊,不料张柏如此胆大,竟在伞中藏了这种东西。
手中薄薄的纸瞬间变得如同烫手山芋,福娘想把它扔了,可小人躺在地上,颇有几分可怜,犹豫了几回,她还是把它收了起来。
他怎么能这样呢?!
福娘有些生气,又有些羞怯,两颊漫上粉红。亏她还觉得他稳重呢?怎么像个登徒子一般?
然而她却并没有多讨厌他,更多的是觉得这人胆子太大了,还感到一丝新奇,原来温和守礼的张柏,也会做这种“孟浪之事”呀。
第14章 遇险情 这孙家小娘子又硬气得了多久?……
好事已定,刘玉秋近来很是高兴,一脸喜色,见着福娘,上来便握住了她的手,嗔道:“孙姐姐,我不给你下帖子,你也不来找我,可是忘了我了?”
福娘安慰地拍拍她,说了些好话哄她,二人说说笑笑进了布庄。
这布庄正是王家的产业,掌柜也认识未来的少夫人,谄媚地凑了上来:“刘小姐,这边有京城运来的好绸缎,要看看吗?”
等两个姑娘去看布,他使了个眼色,叫伙计过来,让他去王家给大公子传个信儿。
又凑去刘玉秋身边为她介绍布料,刘玉秋红着脸低声问:“可……可有适合年轻男子的?这匹太艳丽了。”
哦,原来是要给少东家做衣服!掌柜心领神会,立马拿了几匹素色的布料出来,都是淡雅的颜色,做内衫很合适。
刘玉秋在天青色和月白的两匹布之间犹豫不决,福娘打趣道:“妹妹不若全选了?”
掌柜心道这脸生的姑娘倒挺会来事儿,也撺掇着刘玉秋把几匹布都拿走,刘玉秋倒真想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福娘这是在取笑她呢!
她羞红了脸,轻哼一声,“我都不要了,谁要给他做衣服!”
其实以她的家世,说是给未婚夫婿做衣服,也不过是她买了布回去,由身边的丫鬟嬷嬷们做好,她绣上几针便可。
那日在王家,王大公子匆匆赶来,两人解开了误会,又定下了婚期,两家人都对他们私下往来之事睁只眼闭只眼,两人之间也越发亲密起来。
刘玉秋心里越甜蜜,一见到福娘,就越是担心。
半晌后,两人挑好了布,掌柜直接让伙计把布送去刘府,毕恭毕敬地将二人送出来,并暗示道:“天冷得很,两位小姐不如到清心斋用杯热茶再走。”
福娘会心一笑,刘玉秋面上虽装得淡定,心里却甜丝丝的。
清心斋是离这儿不远的一处茶楼,走几步路便能到,二人一进去,才报了身份,跑堂的便将她们带到了二楼的雅间里。
喝了半盏茶,刘玉秋终于忍不住,忧心忡忡道:“孙姐姐,上回你舅母说给你找个外商,我不是想多嘴,只是觉得这事你要想清楚。”
孙姐姐这样出色的女子,若配一个外商,未免太可惜了些。
她的未婚夫虽然也是行商,但饱读诗书,不似一般商人那样势利诡诈,她听爹说了,许多外商为人不正,又小肚鸡肠,这样的人,怎配的上孙姐姐?
要她来看,孙姐姐未来的夫婿,应是芝兰玉树的男子才是。
福娘轻轻一笑,并未接话,只是伸手替她斟满了茶。
茶烟袅袅升起,福娘俏丽的眉眼多了几分缱绻。
她十分感念玉秋待她这份真心,除了亲人,又有几个人会这样为她着想呢?
莫名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青衫少年挺直的身影,他的声音清朗又坚定,“不管别人怎么说,张某从来不觉得退婚是什么可耻的事,他人也不该拿这种事来看轻你。”
“只是你的好,那人不幸,不能拥有罢了。”
真是个傻瓜啊……他有多了解她呢?就那么肯定地说她很好。
刘玉秋好奇地看去,刚才还面无表情的孙姐姐,这会儿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竟带上了一抹笑意。
“孙姐姐?”刘玉秋轻声唤她。
福娘这才醒过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张公子?
不多时,王家大公子的马车便到了,福娘不想打扰二人,便借口告辞了。
才出了清心斋,一人忽然从后面叫住了她,福娘回头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秦兆兴。
秦兆兴坐在马车上,撩起帘子,一脸惊喜地看着她,“竟然真的是你,福娘,咱俩这也算有缘吧?”
他不露声色地打量着福娘,几月不见,她又水灵了几分。
从前他不觉得,但自从在青楼里见多了庸脂俗粉,再见到福娘这样不加雕饰的美人儿,他越看越喜欢。
吃惯了大鱼大肉,有时候家常小菜滋味也不错。更何况,福娘还是有脾气的小美人儿,若是征服了她,又是另一种滋味。
许是怕冷,今日福娘穿得挺厚,有些臃肿,秦兆兴可惜地扫了两眼,又见她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小巧的鼻尖被冻得通红,颇有几分楚楚可怜,心里又开始痒痒。
他今日本是来长兴县随意逛逛,未料在清心斋遇见了王世诚,闲聊了两句,王世诚急着去见他的未婚妻,他听说那刘家小姐和福娘关系似乎不错,说不定福娘和她在一处呢?
上天也帮着他!他刚上了马车,便瞧见福娘从清心斋出来。
他是高兴了,福娘却有些烦躁,她对秦兆兴点点头,便要离开。
秦兆兴两步下了马车,拉住她的衣袖,讨好道:“怎么说两句话就要走呢?福娘,今日咱俩有缘,不如上去喝杯茶?”
福娘退后一步,冷冷道:“秦二公子自便。”
她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秦兆兴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玩味。
真有意思啊,他身边的女子哪个不是眼巴巴地凑上来?福娘越是拒绝,他就越想让她低下头来。
从前秦兆兴就觉得,福娘可能并不满意他这个未婚夫,许是嫌他不学无术满身铜臭,未婚夫妻哪个不是像王世诚和刘家小姐那样甜甜蜜蜜的?可福娘连手都不让他摸一下。
身旁的小厮见福娘快要走远了,二公子却还在原地出神,忙上前狗腿问道:“二公子,咱这是追还是不追?”
秦兆兴没说话,那小厮惯来是个会揣度主子心思的,又说道:“依小的看,二公子何必待那小娘儿们如此客气,您是什么身份,她那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低声道:“不如小的把她绑了下点药,等生米煮成熟饭,她还能寻死不成?到时候自然就是二公子的人了,说不定呐,还哭着求二公子娶她呢!”
秦兆兴眉头一挑,佯怒道:“胡说什么!本公子岂是那种小人!”
小厮立刻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是是,小的胡说!小的胡说!”
他心想,这事你又不是没做过,装什么好人呐!
二公子那个生了庶子的小妾,不正是用这种方式得到手的吗?那豆腐西施原也是有婚约的,被二公子几番纠缠都没答应,最后被夺了清白,哭了几回,还不是乖乖跟着二公子回府了?
这孙家小娘子又硬气得了多久?
他这回却没摸准秦兆兴的想法,秦兆兴虽动了这种心思,但并没打算给福娘下药,他就想让福娘走投无路,苦苦哀求他。
见福娘背影要消失了,秦兆兴忙追了上去,并吩咐下人们都不要跟来。
*
并未见秦兆兴追上来,福娘长舒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
秦兆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眼下两团乌青,走路虚浮,虽穿着华贵的衣服,但完全撑不住这份贵气。
和她记忆中那个单纯老实的少年相差甚远,也或许,是她从未看清过他吧?
算了,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与她再无关系,福娘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了个弯,打算去给小昭买些糕点。
秦兆兴一路小心地跟着福娘,窃喜没被她察觉,见她进了点心铺,看了看周围,因为天冷,街上很冷清,点心铺这条街上更是没人,他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半刻钟后,福娘拎着糕点出来,想着小昭回去欢喜的模样,微微翘起了嘴角。
她步子轻快地走在路上,路过一条小巷时,从暗处伸出一只手,猛地将她拽了进去。
福娘惊吓中刚要叫出声,便被那人死死捂住了嘴,巷子里有些昏暗,又被人勒住脖子从背后拖着,她看不见那人模样。
许是怕她认出,那人将她拖到角落,先是堵住了她的嘴,又拿了一根臭烘烘的布条蒙住了她的双眼。
福娘察觉不妙,不停挣扎,用脚踢那坏蛋,不知踢到了哪里,那人发出一声痛呼,低声骂了几句。
“乖乖的,爷让你少吃点苦头。”他阴测测地笑了两声,捆住了她的手脚,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福娘还是听出来了,他是秦兆兴!
混蛋!福娘扭动着想要反抗,奈何被捆得死死的,一番挣扎下来,非但伤不了他分毫,反而让自己力气尽失,狼狈不堪。
秦兆兴迷恋的抚过福娘的脸颊,撩起她的一缕青丝凑近细嗅,察觉她身子微微颤抖,他轻轻笑了,“福娘,原来你也会害怕吗?别怕,我是你夫君呐,怎么会伤害你呢?”
他解开了福娘外面的披风,即便巷子里不怎么看得清,女子露出来的那一截莹白的脖颈,还是让他眼前一亮。
“我会疼你的,福娘妹妹。”他摸了把福娘的下巴,站起身开始脱裤子。
福娘缩在墙角,秦兆兴的几番触碰让她浑身发毛,她不停地挣扎发出呜咽,祈求有人来救救她。
秦兆兴见她像只小兽一般苦苦挣扎,心里暗爽,一边说着浑话,一边去解腰带。
正低头时,一只竹筐从天而降扣在他头上,尘土飞扬间,后腰又叫人狠狠一击,痛得他踉跄几步,摔在了地上。
角落里正在抽泣的福娘,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手脚上的布条便被人快速解开了,接着,那人将她一把背了起来。
第15章 解误会 他的心为何总这么容易被她牵动……
少年的脊背尚有些单薄,硌的人生疼,不知跑了多久,福娘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她闻到了这人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明白了他的身份。
“张公子,能否放我下来了?”福娘轻声问。
女子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张柏身体一瞬间变得十分僵硬,耳朵根子都红透了,他回过头看了看,没有人追上来,于是找了处僻静的角落将福娘小心地放了下来。
福娘伸手摘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在黑暗里待久了,骤然见到光亮有些许刺眼,她不适地眨了眨眼,张柏忙问道:“孙姑娘可是有哪里不适?”
她摇了摇头,张柏却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擦伤,看起来有些严重,还渗血了,他从怀里掏了块棉帕递给她,“手上流血了,快擦擦吧。”
福娘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痛,接过帕子轻轻按在手腕上,刚经历了一场劫难,心有余悸,动作有些颤抖。
她万万没想到,秦兆兴竟会如此色胆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掳走她,刚才那情形着实危险,若不是张柏及时赶到,她怕是真的会被那混蛋污了青白。
方才她蒙着眼看不见,只听见秦兆兴的哀嚎声,张柏不会把他打死了吧?秦家财大气粗,万一给他惹了麻烦可怎么办?
她抬头担忧地看着张柏,“多谢张公子相救,只是张公子下手可重?万一……”
“我只是打了他一棍,最多半月就能好。”张柏竟抢了她的话,淡淡地解释了几句。
少年低着头,桃花眼失了神采,嘴角紧紧抿着,像是在努力按捺什么。
福娘能感受到,他此时情绪很低落。
她不知此刻张柏有多委屈,明明他救了她,她却只担心那个小人有没有被他打伤,这世上,再没有这样不公平的事了。
他在点心铺前面的书肆里买书,余光扫见一个男子鬼鬼祟祟地钻进了不远处的小巷,他起初并没在意,过了一会儿,又看见福娘从点心铺出来,转头和书肆老板说话的功夫,等他出来时,福娘已不见了。
这么长的街,她定不会这么快走完,想起那个鬼祟的男子,张柏心头一紧,忙追了出去,听见小巷里传来女子的呜咽声时,他心跳都停止了。
他在慌乱中把福娘救了出来,在逃跑的途中,想起那男人口中说什么“夫君”,又唤她唤的那样亲密,想必就是那个和她有过婚约的秦二郎了。
他怎么能对福娘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更让张柏难受的是,即便秦二郎那样荒唐,福娘却还为他担心。
张柏难以形容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难过有之,愤怒有之,心疼有之,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委屈,快要将他淹没。
难道他真的,一丁点也比不上那个德行败坏的秦二郎吗?
“张公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福娘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有些好笑。
这人想什么呢?她说那话,怎么可能是担心秦兆兴?
张柏纤长的睫毛动了两下,并不抬头看她,不愿让她看出自己的难过,“孙姑娘放心,若秦公子真有什么,我张柏定会对他负责。”
傻子,真是个傻子。
福娘忍不住笑出声来,张柏惊讶地抬起头,见她杏眼中满是笑意,两个深深的梨涡显示着她有多高兴。
“你在我爹面前,也是这样吗?”福娘不明白,张柏哪里像爹夸的那样聪慧过人了?明明就呆得很嘛。
张柏更加不懂了,这又关先生什么事?
“我并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你呀。”福娘见他眼中满是困惑,柔声为他解释。
不敢去深究这句话的意思,张柏脸上更红了,更加不敢直视她。
他的心为何总这么容易被她牵动?
福娘整理好发髻和衣衫,慢慢站了起来,腿有些软差点摔倒,好在张柏及时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