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春天特别冷,祝矜一直觉得。
直至邬淮清离开后,更冷了,春风中都带着凛意。
他忽然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多久以前的事儿了,早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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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希靓头昏昏涨涨的,在酒店的餐厅里吃中饭时,唐愈特地给她点了一碗热汤。
夏季感冒很难受,冷热交织,如冰火两重天。
对于她因为在浴缸里睡着了而感冒这件事情,唐愈深感自责,总觉得人家是因为参加他的生日趴太累了。
不然,正常人谁能在浴缸里就睡着了呢?
等吃完中饭,姜希靓看他还坐在那儿,没有要走的打算,问:“你不是去你爸公司干活儿了吗,怎么还这么闲?”
唐愈:“我有自知之明,请了两天假,今天这状态,去工作也是给大家添乱。”
“……”
他去家里的公司工作,完全是隐姓埋名的那种,简历上平平无奇,从领导到身边同事,都不知道他就是董事长的儿子。
昨天得知他请假,同事还惋惜他这个月全勤奖没了。
“你要回去睡觉吗?”他问。
姜希靓摇摇头:“睡了一上午了,还睡什么?”其实是有点不清醒的,但她从心底不太想睡觉。
唐愈忽然提议:“我带你玩吧。”
“玩什么?”
“你去我房间。”
姜希靓警惕地看着他,不由自主想起他昨晚说过的话,但看这少爷的模样,也不知道他还记得与否。
“你房间有什么玩的?”
“你去了就知道了。”唐愈着实是看她有些颓,不只是因为生病的那种颓,更是觉得她和之前相比,内里颓了很多。
他知道她失恋了,而唐愈自己,就被失恋折磨过,所以他特能理解姜希靓现在的心情。
而这种心情,是如今热恋期的祝矜无法体会到的。
许是出于这种心态,他不由自主有种要把姜希靓从失恋中拽出来的渴望。
姜希靓还在猜他房间能有什么好玩的。
以这少爷爱打麻将的性子,难道是有张麻将桌?可他们只有两个人。
要不就是什么话剧服装,可她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进去后才知道,他所谓的好玩的,就是一些“黏土”和“扭蛋”。
姜希靓看到铺满一张桌子的装着各色黏土的瓶瓶罐罐时,都惊呆了,“你怎么买这么多?”
“我一烦就捏土玩,特解压,你试试。”唐愈站在她旁边,吊儿郎当地说道。
姜希靓除了小的时候玩过橡皮泥、创意泥这些东西以外,从来没有玩过起泡胶。
唐愈在旁边给她指着,“这个是维他柠檬茶,这个是草莓甜兔乳,这个是马尔代夫星星海,这个是朗姆苦酒……”
姜希靓:“……”
这年头,连黏土都有名字了吗?
在唐愈的指示下,姜希靓打开一个装着亮晶晶紫色黏土的盒子,从里边仔细地一点点取出黏土,入手冰冰冷凉,很舒服。
然后,她在手上捏着,直至亮晶晶的黏土完全黏在一起,中间不断发出气泡被挤掉的声音。
“你就把这个黏土想象成你讨厌的人,使劲儿捏他。”
姜希靓忽然笑起来,手中的触感特别神奇。
“姜老妹儿,好玩吧?”
“嗯,唐愈你还挺有童心。”
“我一直都有的好不好,成年人更需要有童心,男人至死是少年。”
姜希靓抬起头,正撞上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边说还边竖起了胳膊,眸中带笑,还真如同校园里意气风发的少年。
她不由自主笑容加深。
唐愈又带着她玩扭蛋。
可能没有人能想到,一对成年男女待在酒店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只是把一桌子的黏土给挥霍了,还玩了一堆的扭蛋。
比小学生还要幼稚。
到最后,桌上一片狼藉,唐愈又带她去唱歌,两人在一个自助的KTV里,肆无忌惮地嚎叫。
他今天才发现姜希靓唱歌有多要命,怪不得之前出来玩,她从来不唱歌。
姜希靓今天放开了,形象什么的全不在乎。
到最后,演变成的场景就是——
她拿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喊道:“死了都要爱……”音调比拐了十八个弯的山路还要扯。
唐愈捂着耳朵,哭道:“姐,求求你了,别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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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矜带着邬淮清在学校里转了转,大学里到处是一派青春的景象,尤其是操场和球场。
傍晚,他们又在学校食堂吃晚饭。
等从学校出来,太阳落了山,祝矜又带邬淮清去看了场话剧,在她大学时常去的那个剧场。
这场话剧86年时首次在台湾公演,引起岛内轰动,之后不断巡演,闻名于世。
祝矜之前的时候看过两次,戏剧结构很奇妙,用导演的话说,就是“让完全不搭调的东西放到一起,看久了,也就搭调了。”
其中一个故事有关战乱时期的“暗恋”,起初发生在上海外滩,祝矜很喜欢里边的一首歌,是周璇的《许我向你看》。
“暗恋”是出悲剧,相恋的男女主人公纷纷逃到台湾,却彼此不知情,几十年后,男婚女嫁,才得以相见。
走出剧场,已经是晚上,夜色安静笼罩着城市,祝矜和邬淮清牵手走在人群中,她不自觉哼出声来:“许我向你看,向你看,多看一眼……”
她故意把声音变得深沉悠长了一些,听起来还真多了几分老上海的味道。
许是来到熟悉的地方,祝矜竟不自觉回忆起过去的一些事情。
过去的四年。
他们在彼此的生活中是彻头彻尾的空白。
就像话剧里的江滨柳和云之凡不约而同逃到台湾,却互不知晓。若是一辈子都不知道也就算了,结果在40年后,江滨柳濒临病重的时候又见到,这才是真正的抱憾终身。
暗恋本身就存在一个信息差的问题,而遗憾和感伤则是大部分人暗恋的结局。
如果,她没回来。
又如果,在回来后,他们都对彼此退避三舍,谁也不愿意迈出一步。
那么,是否就像其他人一样,这个故事最后只能变成祝矜往后岁月里无法宣之于口的一个秘密?
又或许,在更远的以后,她可以坦荡荡地对其他人讲起,“我高中时暗恋一个男孩儿……哦,已经快要忘记长什么样子了。”
想到这儿,她心尖忽然酸酸的,又忍不住笑起来,那场景就像是《剪刀手爱德华》里的片段。
“怎么了?”邬淮清问。
“想到,如果我们俩也遗憾地错过了,以后男婚女嫁,等到我白发苍苍时,和孙辈们讲起我青春时喜欢一个男孩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邬淮清哼笑一声,然后慢悠悠地问:“除了我,你还想嫁给谁?”
“那谁知道呢?”祝矜摆摆手说道,“不过如果那天我没有去陵园,你没有追上来,可能真的就是另一个结局了。”
“不会的。”他忽然变得严肃,声音特别肯定,“即使不是那天,也会是某天,总之,我会一直一直缠着你的。”
祝矜被他霸道又小孩子似的的语气逗笑了,脚尖不由自主在地砖上摩挲,画了一颗心。
今夜有星星,点缀在深蓝色的夜幕上。“江滨柳和云之凡的暗恋是悲剧,我们不是。”男人在星空下说着,模样恳切又真诚,夏日的夜,星星温柔,风也温柔,他们身边有人成群结伴端着冷饮走过,杯子轻晃,发出冰块撞到一起的清脆响声。
“可是给我和路宝接风那天晚上,你那么生气。”祝矜不相信地说道。
“可是我也很好哄的。”他回道,“只是见到你白色的裙摆,我就回来了。”
连哄都不用哄。
第49章 七夕 (修)老夫老妻
今夜星光璀璨。
“可是我很好哄的。”祝矜听着他的声音, 笑起来,勾了勾他的手,说:“可是我不好哄怎么办?”
邬淮清也跟着笑起来, 恢复平时散漫的模样,道:“能怎么办,就一直哄呗,谁让您是娘娘呢?”
他语气宠溺地说着,说完, 低头在她唇边吻了一下。
就像今天下午, 在大学的操场上,他也情不自禁地吻了她一下。
那时金乌西沉,夕阳的光辉笼罩着操场看台的上方, 蓝黄相间的座椅上镀了一层金色, 太极悠扬舒缓的音乐声回荡在操场上。
绿茵场中穿着球服的少年们奋力奔跑, 追逐着那颗球, 从一端到另一端。还有年轻的女孩儿捧着大捧鲜艳欲滴的玫瑰花,眉梢中带着藏不住的欣喜,显然是刚和男友约完会。
他们就站在看台下的角落里,在一片生机中,旁若无人地接吻, 仿若是校园里普普通通的一对情侣。
有在拍vlog的校园博主捧着相机经过时,不由激动地惊叫了一声, 然后飞快捂住嘴巴, 偷偷摸摸地地把那一幕拍到镜头中,比电影画面还要美。
此刻星星为伴,他们在南方的的夜色下,继续校园里的那个吻。
今天七夕, 路过的人也大多是情侣,对此熟视无睹,只有单身狗经过时,自动选择忽略 ,狠狠翻了个白眼,只恨着不能赶快回家,好让他们不再看到这些屠狗的画面。
过了会儿,他从她唇上离开,握着她的手,问道:“要不要吃个宵夜?”
“会不会有点儿罪恶?”祝矜眼睛亮晶晶的,被他吻得仿若蒙了层水雾。
他低头看看手表,说:“也还行,不是特别晚。”
祝矜这才发现他的手表换了,不是他之前戴的那块,却又很熟悉。
她捉起他的手,仔细一看,惊讶地说:“这块,和我你送我那个……好像啊。”
“嗯。”他点头。
“这个现在还有卖吗?”她疑惑地问。
“没 。”
祝矜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她问:“当时就买的情侣款是吗?”
他笑了笑:“是呀,只是以前一直没有机会戴。”
月亮河系列,独一无二,第一眼在图片中看到这款表时,他便想到了她。
她是月亮。
他是试图摘月的罪人。
她的手腕那么细,那么白,戴上这块表一定很好看。以前上高中,语文老师讲到“皓腕凝霜雪”这句诗时,他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她的模样。
然而这几年,这块表一直被他放在盒子,藏在柜子里落灰,没有用武之地。
祝矜蹙了蹙眉,问:“你的收据单或者保修单还在吗?”
“怎么了?”
“我的坏了,想拿去修。”
邬淮清揉揉她的头发,“等我回去找找,找不到就去一些专门的修表店。”
祝矜意识到什么,忽然捂住嘴巴笑了起来。
他看向她:“怎么了?”
“邬淮清,我发现你对情侣款很执着呀,从几年就打算用这招儿了。”
在朋友中,两个人都不是那种特别招摇的性子,即使现在在一起,在发小群里,他们也没说过。
倒不是和以前一样,不把两人的关系当做正经恋情,只是祝矜嫌麻烦,又嫌招摇。才谈恋爱没多长时间,她可不想这么早就被爸爸妈妈审问。
况且,祝矜本心里,有点怵邬淮清的家里。
但邬淮清嘴上不说,依着她,私下里却极其在乎这些小心思,用各种情侣款来宣示着自己的占有欲和男友的身份。
此刻被她调侃,也不反驳,他叫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个餐厅名儿。
许是七夕,这座城市的街道都被染上了甜蜜的色彩。
祝矜原本以为只是一顿普普通通接近夜宵的晚餐,到去之后,才发现邬淮清还给她准备了惊喜。
下车时,看到餐厅黑着灯,她还在说:“是这家店吗,关门了诶。”
正打算拿出手机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餐厅,邬淮清却笑笑,拉着她的手,说:“进去看看才知道。”
那一刻,祝矜心中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却还没没来得及想,就被他带着走了进去。
在推开门的那一刻,餐厅亮起了灯,是各种暖黄色的星星灯,一闪一闪的,熠熠生辉,中央有一弯栩栩如生的月亮,倾斜着挂在盆栽的淙淙水流之上,大面积红色的玫瑰和气球点缀着餐厅。
祝矜愣在原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万万没想到他还准备了这么一出。
餐厅里没有其他客人,但侍应生还在,正躲在后边看他们,刚刚在微信上和邬淮清联系。
直到两人坐下,祝矜还没从回过神。
她喝了口桌上的柠檬水,问:“邬淮清,你什么时候搞的呀?”明明前几天,她才告诉他要来上海给唐愈过生日。
邬淮清环顾四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能亲自来看场,好像有点儿俗了。”
祝矜看着那些盛开的红玫瑰,俗,是俗。
可虽然俗气,但不得不承认,她确确实实地感动了。好像没有哪个女孩儿可以拒绝得了玫瑰。
更何况是玫瑰后的一颗心。
她坐在玫瑰丛里,看到一碟又一碟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桌,说:“俗怕什么,我喜欢 。”
他弯起唇,“那就好。”月亮灯的光芒最亮,把他的面容照得很温柔。
邬淮清从后边取出礼物给她,一个漂亮的深蓝色盒子,“礼物。”
“你还挺有仪式感。”祝矜调侃道。
“那是,又不是老夫老妻。”邬淮清说着,“不过,等你八十岁,我还要给你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