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乐声和汩汩流动的江水融为一体,东方明珠的灯光秀尽数铺展在江面上,霓虹炫目,就像是桌案上盛着酒液流光溢彩的杯盏。
雨还在下着,雾蒙蒙的江面,祝矜坐在沙发上,望着外边,有点觉得这雨不像是夏天的雨。
可是沾在皮肤表层潮湿闷热到极点的空气,准确无疑地提醒着她,这就是夏天。
唐愈他哥的这艘游艇,和传统的布局不太一样,前方有一个超大的遮蔽型的主甲板区域,是玩乐的最佳地点,空间比一般的游艇更加开放,自然也更豪华。
一群人围着唐愈,就差在甲板上蹦迪。
唐愈的这堆朋友,祝矜大多都见过,以前常一起玩。
她扫了扫四周,发现这次生日趴来了不少以前没见过的漂亮妹子。
姜希靓就坐在她旁边,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开口说:“今年叫了不少网红。”
她刚刚在微博上搜了搜同城的实时微博,看到热门里有好几个妹子发游艇内的照片和自拍,照片中游艇的内饰和这艘一模一样,明显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点进妹子的主页一看,都是好几十万粉的博主。
不过上海、杭州这俩地儿MCN机构发展迅速,走在路上,说不准隔两个人就是一小网红。
“原来如此。”祝矜说着,抬头看到三层大蛋糕前和妹子并肩站着的唐愈。
自从从澳洲回来,和初恋女友彻底断干净后,唐愈整个人都呈现一种来者不拒的状态。
此刻,他和身边一个装扮得特像芭比娃娃的姑娘,不知聊起了什么,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女孩儿顺势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副要笑倒到他身上的模样。
“你们俩躲那儿干什么,过来玩游戏!”忽然,有个高个子的男人朝她俩招手。
姜希靓冲他举起酒杯,笑着说:“等一下。”
王灏:“快点儿,一会儿还打麻将呢。”
王灏是唐愈的发小,以前见过姜希靓,还动过追她的念头,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后来被唐愈骂了一顿,说人家姑娘有男朋友,正经人,这才作罢。
今夜,不知道是不是得知了姜希靓已经分手的消息,从见面开始,便分外殷勤。
“你们俩饿吗,有好多吃的。”
“不要,我减肥。”
“你开餐厅的减什么肥呀,况且你都这么瘦了,我给你拿块蛋糕。”说着,王灏就去旁边桌上取蛋糕。
祝矜的手机忽然响了,是通视频电话。
“谁呀,又是你们家邬淮清?”姜希靓问,“他怎么查岗这么勤快?”
见她转过头来,祝矜连忙不动声色地把屏幕上的头像挡了一下,而后站起身,说:“我去那边接。”
“行,正好我不想再吃狗粮了。”
王灏端着蛋糕过来,他用叉子叉了一块,要喂给姜希靓。
姜希靓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没有吃他喂的,而是接过盘子,说:“我自己来吧。”
她往旁边坐了点儿,抬头看到那边祝矜正站在护栏处。
“你打来做什么?”祝矜问。
“你们在上海给唐愈过生日是不?”
“和你有关系吗?”
“祝矜。”
那边喊了一个名字,随后竟沉默起来,没再说话。
他像是在思考着组织语言,过儿会儿,才沉声说:“我想看看她。”
祝矜抬头,正看到王灏端着盘子,要喂姜希靓吃蛋糕的那一幕。
有一瞬间,她很想把手机举起来,让视频对面的岑川看看这一幕,看一看,她们家希靓身边从来都不缺追求者的。
但她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说:“她现在玩得很开心,你不必挂念。”
岑川的声音几近恳求:“她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你就让我看她一眼,我真的,很想她。”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慢、很轻。
祝矜想起曾经的岑川,多么骄傲的一个人。
印象中他不是个脾气多好的人,身上有点儿从小被家里骄纵着长大的底色在,姜希靓也不是什么温柔性子,两人时常吵得面红耳赤。
但不久又能恩爱如初。
而现在,他却这样低声恳求,还不是对姜希靓本人,仅仅是对她的朋友。
祝矜犹豫了下,终是切换了摄像头,举起手机——镜头正对着的姜希靓正在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面上神色淡淡的,但脸上被酒精浸出一层薄薄的红晕。
她穿着一件一字肩的黑色长裙,卷发随意地散在半个肩头上,漂亮得让人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
她身边还坐着一个在和她搭话的男人。
“谢谢。”半晌,岑川说。
祝矜转过身,也没再把镜头切换回来,只是对着波光粼粼的江面。
雨丝斜斜地洒在她的身上,冲散走热意,视频中的岑川似乎在外边,他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不知道在做什么。
“没什么事儿我就挂了。”她说。
“嗯。”
待祝矜再回到沙发上,姜希靓已经吃完了四分之一的蛋糕,再也吃不下了,只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香槟。
有人给他们照相,游艇上很出片,像是用胶片机拍摄似的。
他们又开始玩游戏。
一群人肆无忌惮地狂欢着,在唐愈二十四岁生日的晚间,在这个夏日飘雨的夜,在浦江水暗波鼓动、霓虹温柔照耀的江面上。
后来,过了零点,他们去出海。
游艇在江面上驶着,波涛起伏,他们探出头来,不断欢呼、呐喊,有人在唱苏打绿的《小情歌》,还有人在弹钢琴,温柔的调子消散了远离灯火后夜色中的凛意。
年轻人像是有无穷无尽的精力。
祝矜不知不觉中喝了很多酒,她今晚打麻将赢了不少钱,此刻醉醺醺的,脸颊扑红,在一众热闹繁华里,心底竟无可征兆地开始思念起邬淮清。
明明,只是一个白天没见面,早上还见了的。
她却像是三秋未见,思念变成灵魂深处最旖旎的一道光,只想照向邬淮清。
已经深夜,祝矜不知道他是否睡了,不想打视频电话打扰他,又不想让他直截了当地窥探到自己的思念。
于是,她给他发了条语音,说道:“我今晚赢了好多钱哦,明天来请你吃大餐。”
语气中尽是炫耀,像个撒娇讨糖吃的小孩,尾音的“哦”特别甜。
那边没有回复,应该是睡了。
从几个小时前,邬淮清问她玩得怎样,确定她没喝多,并再三嘱咐她注意安全后,他便没了声响。
明天他要赶过来,今晚一定很忙、很累。
快回到岸边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一群人也终于有了乏意,开始三三两两地打起哈欠来。
角落里堆着成山成海的礼物盒。
要靠岸的最后一刻,忽然有人抓起一把奶油涂到唐愈的下巴上,然后大喊着:“唐愈白胡子老爷爷!”
然后下一秒——大家像是受到鼓舞似的,争相把蛋糕上的奶油往唐愈身上涂抹,并祝贺他二十四岁快乐。
唐愈始料不及,被他们围堵着,连呼被欺负,后知后觉才开始反攻。
到最后,变成一群人互相攻击,大家身上都乱七八糟凌乱地涂着各色奶油,无一幸免。
祝矜今天穿了条白裙子,来时和姜希靓被他们笑称是黑白双煞,但此刻白裙子上早已经变成了各种奶油的涂鸦,远远看去还以为是故意设计成这样的。
靠了岸,下游艇时,她还在嫌弃自己身上的奶油,结果一抬头——
就看到江边伶仃站着一个人,他没有撑伞,被一层雨雾笼罩,身上穿着银色的西装,像是刚从会议室里赶来似的。
他身形修长挺拔,面容俊朗到无可挑剔,双眸明亮如星,身后还亮着的大楼,在那一瞬间都被他衬得黯然失色。
看到她时,他唇角弯起,然后缓缓在半空中张开双臂。
祝矜原本愣住了,看到他的双臂忽然反应过来,她笑着飞奔而去,扑进他宽阔的胸膛里。
邬淮清一把搂住她,随即把她公主抱的姿势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个圈儿。
身后跟着祝矜下来的人,见到这一幕,纷纷吹起了口哨起哄。
唐愈吹得最欢,姜希靓也笑着看他们。
而两位正主儿却像是没听到似的。
祝矜身上的奶油蹭到了他的西服上,空气中都飘着奶油甜蜜的香气,人像是站在蛋糕坊的门口。
邬淮清埋在她温热的颈窝处,吻了吻,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温声说道:“每一艘游艇靠岸,我都在想,是不是你。”
“浓宝儿,我好想你。”
他竟然和她想得一模一样。
还提前了一晚上的航班过来。
他们身上沾着潮湿的水汽,细密的雨珠汇在一起,变成一大颗,从她额前滑落。
祝矜忽然想起刚刚有人哼唱的歌,歌词竟那么应景——“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她被他抱到了半空中,江景、霓虹在眼底都眩晕起来,变成流动又闪烁的光束,催人醉,却都远没有邬淮清的情话——
更让人沉醉。
第47章 冰山 直到碰到某个炙热。
夜色沉沉, 一条江把这座城市分成东西两半。
人群四散而去,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岁。
唐愈看向姜希靓,笑起来:“就剩咱俩孤家寡人了。”
唐愈原本给她和祝矜订的是一起的套房,这下邬淮清来了,想也不用想, 祝矜肯定要被野男人拐跑。
姜希靓看着他从上到下一身的奶油, 嫌弃地往旁边移了下,又想到自己也浑身奶油,比他好不了多少, 好像没什么资格嫌弃人。
“孤家寡人咋啦, 要不咱俩凑个伴?”
她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说, 信口开个玩笑, 谁知唐愈却看着她,点点头模样认真地说道:“我看行,要不试一试?”
姜希靓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怎么,愣了下,然后猛地笑起来, 往旁边推了他一下:“唐愈你喝醉了吧,快回去睡觉。”
说着, 她就要往酒店走, 唐愈在她身后喊道:“我说真的。”
“别,快回去醒酒去。”她回过头来。
他们的确喝得有点儿多,尤其是唐愈这个寿星公,一直被灌酒。
姜希靓自然也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但还是要避免他说出什么,第二天后悔。
成年人开得起玩笑,但不代表好朋友之间适合这样的玩笑。
她进了酒店,上楼回到套房,先把脏掉的裙子脱下。
最近忙着七夕的活动,姜希靓已经连着好几天晚上都是凌晨两三点睡的。
此刻又是三点钟,她似乎过了困劲儿,灵魂被酒精浸泡着,但大脑无比清醒。
就像她刚和岑川分手那阵儿,每天晚上都要从餐厅拿一瓶酒回家,然后在半夜喝得晕晕乎乎,像是能够忘却一切烦恼。
第二天早上又完好如初地出现在绿游塔。
姜希靓打开手机,边看手机边往浴室走,准备泡个澡。
忽然,屏幕上跳出一条转账信息,是个陌生的户,一笔不小的数字。
她看到这个数字,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前几天转给岑川的那笔钱,不过他又添了一些凑了个整,转了过来。
她冷笑一声,姜希靓不想和他玩这种把戏,连回复都没回复,就把手机扔到一旁的毯子上,衣服掀去,裙子散地,她踩着掉落的胸贴,走进浴缸里。
水很热,飘散着精油的香气,让她全身毛孔都不自觉舒张开来。
姜希靓在浴缸里睡着了。
等到天光大亮,唐愈来敲她房间门时,她才陡然醒过来。
浴缸里的水早就凉了,凉飕飕的,她打了个喷嚏,湿哒哒地走出浴缸。
外边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姜希靓裹上浴巾,不耐烦地打开门,然后——
两人都愣住了。
“你竟然真没走呢?”
“你干嘛?”
唐愈的表情一言难尽,他亮起手机屏幕,怼到她眼前,“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两点五十。
两点五十!
三秒钟之后——没有爆发出唐愈想象中的尖叫声。
他反而看到姜希靓合上了眼皮,一言不发,像是大限将至前对宿命无可奈何的样子。
然后她深呼吸,长长地吐了口气。
“怎么说,还回去吗?”他问,又拿出手机给她查航班,“你要是动作麻利点儿,说不准能赶上四点半这趟航班,到去六点半,机场到你餐厅不堵车就得一个多小时,那会儿晚高峰,今儿又是七夕,得,等你到了……”
他巴拉巴拉地分析着,姜希靓忽然“啪”的一声,关上了门,把他关在了门外。
“诶——”
唐愈要说什么,又看到堵在他面前黑压压的门,只好憋着口气无奈地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怎么睡了一晚,气性这么大?
谁知在走廊里,他碰到了正从房间里出来的祝矜和邬淮清,这俩人也还没走。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祝矜还踮起脚凑到了邬淮清的耳边,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眼睛特别亮。
而她身后高大的男人,正一手关门一手搂着她的腰,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
他先看到了唐愈。
几个人都住在这个酒店里,还是同一层,撞上的几率着实大。
唐愈看到自己被发现,犹疑了几秒钟,然后才上前两步,主动和他俩打招呼。
不知为什么,他看着眼前这恩爱甜蜜的一对儿,不太想去吃狗粮。
祝矜也看到了他,从邬淮清身上离开,笑着问他:“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
“哦,去叫希靓。”
祝矜诧异地问:“她不是上午的飞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