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在一旁听着,眉头一皱,心里便有些疑惑。
她是不相信好好的,宝璁会做逃学这样的事情。恐是家学里有些不妥,又或者外面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只是做生意......薛家是皇商还尊贵些,其他做生意的人,可都算是商籍。像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家中产业都是交给掌柜下人经营。宝璁怎么会想到自己去做生意呢?
宝玉见了林黛玉脸色,以为她心里嫌弃了宝璁做行商之事,开心得不行,自此之后去家学就更积极了些。
晚上宝璁回府,照例去看林黛玉,林黛玉就问了他逃学的事。
果然,宝璁解释道:“家学里有些乌烟瘴气,贾老太爷年纪大了也不管,只一味在课上读课本,没甚意思,还不如回来和你一块念书呢!”
林黛玉便笑着道:“那也没见你回来与我一起念书,倒听说你和薛大哥哥学做生意呢!”
宝璁惊讶道:“你听谁说的?”
林黛玉便道:“宝玉回来说的。”又捏着帕子,眼波流转嬉笑道:“我倒不知,你又何时喜欢做生意了?”
若说起这根本缘由来,那解释起来可太费劲了,宝璁也没想好怎么说,便只道:“哪里是喜欢做生意?我小时候刻了太多乱七八糟的石头,堆在房里放不下了,便干脆搬出去卖了。”
又道:“我奶公吴老爹不是去岁摔瘸了腿嘛!现今弄个店铺让他做掌柜养老,正好一举两得。”
林黛玉听了点点头,道:“你和吴嬷嬷一家倒是要好,麝月前日来说话,说宝玉被李嬷嬷气的,要把她撵出去呢!”
宝璁和宝玉住一起,怎么不知道那事情?
于是他便嗤笑一声,道:“宝玉虽然过了些,但那李嬷嬷倚老卖老,为人也太不尊重。”又对林黛玉解释:“我当时就说,她照顾了宝玉多年,也不能撵她,不如多给些厚礼,好生送她回家养老。”
“你猜怎么着?李嬷嬷非不去,跑到太太那里哭了一场,说自己把宝玉当心肝肉的,离了就是被挖了心,要死要活的。”
“啊?”林黛玉吃了一惊,听得好奇起来,“后来呢?太太怎么说?”
宝璁道:“还能怎么说?只好安抚了一顿,依旧让她在宝玉身边呗!”
林黛玉听了,先是一愣,而后忽然扑哧一声乐了!
宝璁见她半掩着手绢,笑得着实好看,便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林黛玉笑了好一会儿,才放下遮掩的手绢,伸出那纤纤手指,点着自己的脑袋,乐道:“笑我自己呢!”
“李嬷嬷若被撵走了,怎么我昨儿还看见她了呢?我真是白问了你那一句!”
宝璁也被逗笑了,乐道:“妹妹可真有意思,没吃酒也能和吃醉了酒一样傻乐呵,以后咱们出去吃宴,我可就能多喝杯酒了,把妹妹的那杯酒也吃了!”
林黛玉一被打趣,就恼了,站起来往宝璁身上扑去挠痒痒,“你才吃醉了酒呢!竟然笑我傻!”
宝璁一边躲痒一边大笑,还时不时注意拉着林黛玉,防着她磕着摔着,两人嘻嘻哈哈的,顿时闹成了一团。
待到退至林黛玉常躺着的摇椅边上,宝璁一个不妨被绊倒,拉着林黛玉便双双滚进了摇椅上!
林黛玉总算捏到了宝璁腰间,狠狠挠了几下痒痒,又轻捏了一下软肉,才气喘吁吁地半坐起来,半是气恼半是嬉笑道:“看你还笑不笑我!”
宝璁哪里还敢取笑呢,林黛玉一副青丝凌乱,往常微白的小脸粉扑扑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一样,都把他给美呆了!
见宝璁也不回话,只一直盯着自己看,林黛玉莫名地不好意思了,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发丝,傲娇站起来道:“你看什么呢!”
宝璁自然恬不知耻,笑眯眯道:“妹妹好看,小仙女一样儿!”把林黛玉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转日,宝璁又和薛蟠去吃酒。
宝璁是发现了,薛蟠这人虽然混蛋,但他对自己亲人及亲戚朋友真是极好。
他前段时间诓了薛蟠五百两银子,薛蟠却知道他要招揽生意,还带着他认识了不少纨绔子弟,又有许多做生意的老板,个个都是有钱人。
都不用他自己宣传,到了玉石轩开张的时候,甭管冲着薛蟠,或是冲着他这个荣国公府公子的面子,认识不认识的都上门来。许多人连价格都不问,直接就选了一两件玉器买去。
宝璁算是体会到富贵人家做生意有多简单了,反正他的玉石轩是不用愁的。不仅不用愁,他还得请几个雕刻师傅多刻些玉石,免得店里摆着的不够卖。
这日,冯紫英路过巷子街,想起薛蟠与他介绍,就顺便去玉石轩逛逛。
宝璁正好在店里,见是冯紫英来,也不糊弄他,直接叫吴老爹把他自己刻的玉器拿出来给他看。
因之前生意好,他自己刻的已经卖了许多,还剩下的,宝璁就挑了一些好的,让吴老爹放起来,等相熟的人来了再拿出来卖。
毕竟他刻的玉既精致又有属性,不能一下子全随意卖了。
冯紫英乃神武将军的儿子,为人豪爽,又文武双全。宝璁刚巧刻过几柄捏在手里玩的玉质小剑,有武力值加成的,此时便拿出来给冯紫英看。
冯紫英果然喜欢得不行,将几把小剑全都买下,打算回家用丝线穿成一串,挂在腰间可时时把玩。
宝璁觉得他不像是薛蟠之类的纨绔子弟,便问他打听有没有好的教书先生,他是去哪个私塾读书的。
冯紫英原对薛蟠以及宁荣两府的人印象都不太好,又有他父亲嘱咐少和他们来往,他便渐渐远着他们了。
现在听宝璁打听教书先生,心中倒是一奇,暗道:“见过了宁荣二府的其他人,个个不是虚与委蛇便是放浪形骸,这宝璁听他言谈,观他举止,却仿佛很不一样。”
宝璁问得真诚,冯紫英便也诚心回道:“我是去我父亲世交好友家读书的。除了官学以外,咱们富贵人家的子弟,或是自家教导,或是送去家学念书,或是请相熟的世交教授,少有去外面私塾的。”
“一是外面的先生大多只是秀才,教不了什么,二是同窗都是贫寒出身,咱们去了扎眼不说,长辈们相传起来也不好听。”
又说到江南山东等地,倒是有一两家好的书院,只是太远了,他们也难去。
宝璁想想也是,古代念书费钱又耗时间,世家贵族占尽了文化钱财人脉上的优势。像阮仲文那样,贫苦之家出了一个举人,既是倾尽全族之力,那概率也堪比中彩票。
他身在荣国府,寻到阮仲文教他几年已经是运气,到了外面瞎寻摸,还真以为自己能再容易碰上一个好先生么!
于是他便笑着道:“若有机会向冯大哥讨教学问,冯大哥可不要吝啬赐教啊!”
冯紫英便作揖笑道:“赐教说不上,我也学问平平,咱们一起探讨便是。”
宝璁正要再说请冯紫英出去吃饭,却见陈平匆匆进来了。他正要说些什么,见有冯紫英在,便欲言又止。
冯紫英见状,便要告辞,宝璁便一路送出了门去,与他相约改日一起吃饭。
回了玉石轩,陈平便对宝璁禀报说:“家学里打起来了!有人欺负秦小相公,宝玉护着不肯,茗烟便冲进去动了手。老太爷不在,瑞大爷压不住人,现在恐打得热闹!”
原来宝璁虽然逃学,但还是叫人时时关注家学,嘱咐了陈平,家学一有什么动静就赶紧来报。
宝璁正等着他们闹事呢,此时听说家学打起来了,他不担忧,反倒兴高采烈的:“打起来好!打得越热闹才越好呢!”
于是他快步出去,骑了马,正要去家学那边凑热闹,把事情闹得更大些。忽然想想,他却又停住了。
他干嘛去打架,让贾政多一个名头罚他?
不如直接去告一状,让贾政自己去看看家学那污糟样子!
想着,宝璁便把马绳一拉,直接往家里去了。
第17章
回了贾府,宝璁一路嚎着奔向了贾政的书房。
贾政正在欣赏一副唐伯虎的对联,见宝璁一路冲进来,跪倒在地上嚎,顿时吓了一大跳,怒声道:“青天白日的,你嚎什么!还有点规矩没有?平日里念的书、学的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宝璁也不惧怕,反而跪着上前了两步,拉着贾政的衣角,依旧嚎道:“老爷快去看看吧!家学里打起来了!他们要把宝玉打死呢!”
要把宝玉打死!这还了得!那可是老太太的心肝呢!
贾政真是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唐伯虎的对联收起来,脚步生风一样出去了。
宝璁还得去添油加醋呢,自然不能落后了,便也赶紧起来跟上去。
到了家学里,正听茗烟在窗外对着里面嚷嚷呢!
“瑞大爷,你可得管管,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呢!竟也敢来欺负我们二爷!”
又听宝玉在那生气问道:“他是哪家的亲戚呢?怎么什么人都能进来念书?”
茗烟刚要说话,一抬眼正看见贾政气冲冲地进来,立马一扑通就跪下去了,高呼:“老爷,您来得正好!有人欺负宝二爷!”
宝璁:“???”
不是,他请贾政来,不是要给宝玉撑腰的!
贾政进了学堂,见里面乱糟糟的,好几个人都捂着伤口,连宝玉的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顿时就怒了,大声斥责道:“这等读书清静之地!你们都在干什么呢!”
宝玉被吓得往后一缩,赶紧推了贾瑞出来回话道:“政老爷,平日里大家都是用功念书的,只是今日发生了点......小口角,大家一时气愤才......推搡了几下。”
贾政瞄了一眼点头哈腰的贾瑞,瞧了半天,没认出来,便皱眉道:“你是谁?贾老太爷呢?”问的就是贾代儒。
贾瑞顿时尴尬了,斜眼瞄了一下旁边,果然发现了几个在偷笑的人,于是暗暗记下他们,又讨好地对贾政道:“小子名贾瑞,是老太爷的孙子。今日老太爷不太利爽,因此遣小子来代一日课。”
听到贾瑞是贾代儒的孙子,贾政客气了许多,摸摸胡子,语重心长道:“你既是来代课,那便要好好管着他们读书,怎么反叫他们在学堂里打架?扰乱这读书之清静地,真是有辱斯文!”
贾瑞自然是连连点头认错,又委屈道:“许是小子年纪轻,经验不够,大家不服管教。”
说了几句,又一把抓出了金荣,愤然指着他道:“政老爷,都是这小子惹事!咱们家学里断不能容忍这样不读书只闹事的人,我这就赶了他出去,再不许他来念书!”
金荣早就怕得瑟瑟发抖,此时被拉在贾政面前,当即手软脚软地跪了下来,指着秦钟道:“政老爷,不关我的事啊!都是秦钟这小子,偷偷摸摸的在那里与人......”
宝玉哪里肯听人在贾政面前污蔑秦钟呢,抬脚就踢了过去,踹倒了金荣,对贾政抖抖抖着道:“老爷别听他的污蔑,分明是他看我和秦钟要好,嫉妒了,所以故意找茬惹事!”
贾政看了一眼委屈地捂着额头的秦钟,除了头发衣服乱了点,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
秦钟他是见过的,知道是东府里贾蓉媳妇的弟弟,且老太太也很喜欢他,还留他住过几日。
再看金荣,胖胖的缩成一团在那里,一副猥琐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他便问贾瑞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若不是贾家的子侄,便叫他家人领回去。”
听了这话,金荣犹闻晴天霹雳,扑倒在地连连求饶:“政老爷,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惹事了!”
茗烟见状,暗暗得意,凑上前来,小声禀报道:“回老爷,他不是姓贾的,是姓金的。是东府里璜大奶奶的侄儿。”
璜大奶奶?
贾政一个大老爷们,哪里记得璜大奶奶是哪个?反正不是贾家的子侄就对了!
于是贾政一挥手,叫人把金荣给拖了出去。一下子,家学里的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不敢吭声出大气了。
金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宝璁也不会替他求情。
见贾政料理了金荣之后,训斥了宝玉和其他人要好好念书之类的话就要走,宝璁赶紧上前道:“老爷,我看老太爷年纪渐大了,一直劳累他也不好,不如老爷再去请个好先生来教书?”
贾政点点头,正要说考虑,贾瑞却是急了,急忙上前道:“老太爷只是偶尔身子不利爽,何况还有我看着呢,何必再请其他人来!”
在家学里教书,每年有丰厚束修,又受全族人的尊重,他爷爷可万万不能丢了这差事!
宝璁却嗤笑了下,问贾瑞道:“你爷爷好歹还是个秀才,从前去考过几次举人呢,你什么功名都没有,还来教我们?”
问得贾瑞脸色都绿了,支支吾吾的,又难堪,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辩解。
倒是贾政,听了宝璁的话,忽然想起聘请贾代儒在家学教书的缘故来。
当初,是贾敬这个做族长的,怜贾代儒家中贫寒,辈分又高,且还有些学识,这才和众人商议了,让他在家学教书,是为帮衬的。
若是抹了贾代儒这差事,不说贾代儒要闹,贾敬那边可能也不好交代。
贾政想了想,皱着眉头,按下了赶贾代儒出家学的想法。
宝璁不知其中缘故,还以为贾政一脸凝重,必定是要考虑换老师的事情了。
等到后来,贾代儒依旧好好的在家学里教书,家学里依旧乌烟瘴气的,宝璁便去问贾政缘故。
贾政只好不耐烦道:“原让他教书就是为了帮衬,且这事当初是你东府里大伯亲定的。你不好好听课念书,小孩子家家的,倒管起这不相干的事情来了。”
宝璁听了,真是要被气死了,梗着脖子道:“怎么不与我相干?我要是去考科举呢?贾代儒一个秀才,还能教出个举人进士来?”
“要帮衬每月给银子都行,何必让他在家学里耽误事!老爷做官那么多年,行事不考虑家里十年二十年后怎样,倒只担忧让东府大伯失了面子!”
贾政一向好面子,被旁人说句不好的都要大怒,何况是宝璁这个儿子?
当即他就站起来,气得浑身浑身发抖,指着宝璁怒斥道:“你!你这个......孽障!你懂什么!去外面跪着!好好反省反省,怎么与你老子说话!”